第11章 ☆、生辰(二)
樂紹衣身上有一種同時糅合了古靈精怪和清泠娴雅的氣質。明明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交融成為一種,展現在她身上卻從未有任何違和感。
今日她收斂了古靈精怪之姿,就顯得尤其高貴雅致。一步步緩緩而入,那一副儀态端的是落落大方,步步生蓮。
待她走近了,便用着剛剛從李嬷嬷那裏學來的姿勢,朝位于首座的樂铮盈盈施禮,然後微微側身,面向客座的客人們行了個禮。
明明年紀還小,行的卻是大姑娘行的禮。小大人似的模樣頓時把樂铮給逗笑了,他招了招手說:“紹衣,快來讓阿爹看看。”
樂紹衣依言向前走了兩步,站在樂铮身邊。
樂铮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意都快眼睛中溢了出來,面向諸位賓客開口:“各位老友,今日是小女的生辰,感謝大家賞臉赴這場生辰宴。我半生戎馬,對月祈問心無愧,愧只愧在我這一雙兒女,他們娘親早逝,我也不能陪在他們身邊……”
樂铮說到這,嗓音帶了些哽咽。他轉向樂紹衣,輕柔的給她順了順發絲,愧疚的說:“紹衣,生辰快樂。轉眼你就十一歲了,我、我是一個失職的父親,沒有盡到照顧你和旸兒的責任……希望你能原諒爹爹。”
樂紹衣搖搖頭,用小手攥住樂铮的大手:“阿爹,您不要這麽說,您在女兒心中是保家衛國的大英雄,女兒從來沒有怪過您。”
衆位賓客聽聞這一番話,都忍不住誇贊樂紹衣乖巧還明事理,整個宴會廳一派喜樂融融。
樂铮高聲招呼道:“宴會開始,大家都入座吧。”
管家沖他點點頭,一揮手便有丫鬟托着菜肴魚貫而入。
樂紹衣知道在座諸位皆是父親好友,她也不拘謹,就挨着自己父親入席了。
等入座之後,她擡起頭巡視一圈,才發現有個她意想不到的人也在席中,沒忍住低聲喚道:“魏譽哥哥?”
魏譽是左丞之子,雖然護國府和左丞私下一向交好,可為了防止右丞構陷他們結黨營私,兩家就一直裝作不溫不淡的樣子。這樣一來,樂紹衣和魏譽并不能經常見面,但這似乎沒有影響他們的情誼,二人關系一直都很好。
所以,此次生辰宴魏譽的到來,對小姑娘來說簡直就是個大驚喜。
就在樂紹衣看到魏譽的時候,魏譽也正巧擡頭看向她,兩人目光相撞,魏譽沖她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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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紹衣抿嘴一笑,也沖他眨了眨眼睛。
他們的擠眉弄眼全部都落到了坐在首座上的樂铮的眼裏,他舉起酒杯,左右打量着魏譽。
少年一身白衣,文質彬彬。看起來純粹而高雅,舉手投足之間都是風華難掩。
君子如玉,淡然溫和。
魏譽這孩子幾乎是他看着長大的,品性是一頂一的好,不鋒芒畢露也不碌碌無為。
這樣想着,樂铮越看他越順眼,越想越覺得和自家女兒般配。
樂铮這邊自顧自的編排,樂紹衣卻是一點也不知道,她心裏想的都是讓宴席趕緊結束,她能好好和魏譽哥哥聊天敘舊。
午膳終于在她的殷切期盼下結束了,漸漸地,宴席上的菜肴都撤了下去。
樂铮将軍和他的三兩好友聚在一起品着茶,時不時的交談兩句,而樂紹衣小姑娘早已沒了人影。
曲折游廊之上,階下石子漫成甬路,兩旁是蒼翠草藤,在木架的牽引下盤旋着向上生長,穿石繞檐。
在這片陰翳之下,一男一女并肩而行,女孩時不時地大笑幾聲,那無所顧忌的樣子也引得身旁的男子輕輕勾起唇角,語帶寵溺的說:“小紹衣,你這幅毫不避諱的樣子,以後可怎麽找夫婿?”
樂紹衣聽聞此話,傲嬌的撇過臉:“要是嫌棄我,他連做我夫君的資格都沒有!”
魏譽啞然失笑,拱起手作了一個揖,拉長聲音回道:“紹衣小姐說的都對——不過,剛滿十一歲的小姑娘還是要多讀些書,不要總想着找小夫君。”
“譽哥哥!”樂紹衣跺腳:“多些天沒見,你開始取笑我了對不對?”
魏譽連忙讨饒賠罪:“譽哥哥不逗你了,”而後從懷裏掏出一個長長的盒子交給樂紹衣:“喏,這是給你的生辰禮物。”
“不是給過了嗎?”樂紹衣詫異,在賓客進門的時候,生辰禮就直接交給宋管家了啊。
“那不一樣。”魏譽拉起小姑娘的手,把盒子放到她手裏,解釋說:“剛剛那一份是給護國府嫡長女的,這一份,是給紹衣的。
樂紹衣打開一看,發現是一個木雕,長約三寸,雕的是一個身着短衫的小姑娘。那頭發,那五官,那身形,活脫脫的就是一個縮小版的樂紹衣。
她這時才明白,外面那些禮物,雖說是精挑細選過的,有價值不菲的金釵,有堪稱上品的瓷器,也有皇宮禦賜的胭脂水粉,可它們首先是代表送禮物的人的身份,其次才代表的心意。
而這個木雕,看起來簡樸,卻代表着魏譽哥哥一份獨一無二的誠心。
“謝謝。”
魏譽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腦袋:“還和譽哥哥客氣什麽?”
樂紹衣嬌憨一笑。
二人穿過游廊接着往前走,沒有發現身後還跟着一個人。
是雙手抱劍的十四。
他從樂紹衣走出宴會廳的時候就一直跟在她身後,樂紹衣是個後知後覺的,哪裏注意到身後跟了人?反而魏譽在十四跟上來的時候就察覺到了,只是他看這個人沒有惡意,反而像是在保護紹衣似的,也就沒有吭聲。
十四一直默默跟在身後,努力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屏蔽前方的聲音。可前面兩個人的說說笑笑仍是一聲不落的傳到了他的耳朵裏。
十四遙遙望過去,小姑娘的笑臉看起來明亮刺眼。
他無聲低頭。
原來她對着那人時可以笑的這麽開懷,這麽肆意。笨拙的自己卻只能惹她生氣。
他心裏突然有些悶悶的疼,十四略微詫異地捂住自己的胸口,這種感覺,之前從未有過……
他哪裏知道,自己之所以難受是因為樂紹衣和別的男子走的親近,心裏泛起的難受其實是陣陣酸氣。
用通俗的話來講,就是——他吃味了。
可惜少年面癱且懵懂無知,絲毫看不清自己的彎彎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