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黑之前我睡了四五個小時。
迷迷糊糊地做了一個夢。
那還是我覺醒的前一年。
十五歲。
正是淘氣的年齡。
一千多年來帝都成活的幼兒極少,可以不誇張地說,全國上下都對還未覺醒的我極為關心。
祖母更是無時無刻不将我帶在身旁,幾乎寸步不離。
不過,還有一種特殊情況的存在,使她不得不與我分開。
皇帝陛下是長生種帝國的支柱,也是帝國唯一的信仰所在。
未夠資格的人便無法觐見。
但攤上了我這麽個幼兒,什麽規矩終究得給讓路。
雖然不能與皇帝陛下同室,但我被恩準可以在僅有一簾之隔的外間玩耍,那是祖母可以看得見我的地方。
第一次得以進寝宮的內殿,我哪裏定得下來,立即撒腿開跑。
後面便是一整隊的侍從提着心眼兒追,追啊追啊,我就跑到一個華麗的大房間。
便聽見有誰在叫我。
“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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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祖母的聲音呢……
我緩緩睜開了眼睛。
面前的少年奪目的俊美,只是一時間我倒想不起他是誰。
“別動。”他一手擋住了我起身的動作,一邊仔細端詳着我,“你還沒好,不要亂動。”
我又躺下。
他說的沒錯。
“要不要再喝一點。”亮看着我恹恹的樣子,這樣提議道,“你不渴麽?”
“不要。”我斷然拒絕了他,“我不喜歡喝鮮血。”
他露出訝異的神色。
“就跟牛奶是一個道理,我喜歡牛奶,盒裝袋裝都好,起碼殺個菌消個毒吧,至于剛從奶牛擠出來的鮮奶——”我皺了皺鼻子,“還是算了。 ”
他的臉刷一下黑了,“你……”忍了半刻,終究忍不住伸出手來捏我的臉蛋,“這小孩怎麽這麽毒舌?!”
“我比你大多了,你才小孩呢。”
我毫不猶豫地丢了回去。
他更氣,壓上身來,“你說誰小孩?”
我沖着他呸呸地吐舌頭,得意極了。
他又好氣又好笑,但最終還是撐不住,笑了,“你啊。”
那笑容,真是意想不到的……
我呆住了,眼珠子只曉得盯着他的臉看,半響沒有動。
他又來捏我,“怎麽了?”
呼吸回到了胸腔,我裝作不在意地轉過半邊臉,“餓了。”
其實右側的耳根,燙得要命。
他哦了一聲,放開我,“我去找點吃的。”
但身形卻動都沒動。
我奇怪,回頭再看他。
結果發現他的目光停在了下方。
我的手指,正死死拽着他的衣角。
我幹咳了一聲,又轉過臉去。
“乖了,我馬上回來。”
他輕聲道,用力握了握我的手。
我不看他,只是恩恩地點頭。
他突然捉住我的手指,靠在他的唇邊。
我還以為他要咬我,下意識要縮。
沒想到,他只是輕吻了一下,然後放開。
最後又沖我笑了一笑,起身就往地鐵另一端走去。
轟——
不要懷疑。
這下我的臉全紅了。
這是大災變前的人類遺跡。
地下鐵。
雖然荒廢了很久,但依稀看得出原先的規模,由此可以想象得出,人類前時代文明的輝煌。
真搞不懂外面的短生種怎麽會把自己弄到今天這個模樣的。
殘忍,自私,熱衷于同類相殘。
想到那些一臉興奮地将店堂老板拖出去火刑的所謂騎士,我不由咬緊了牙齒。
那時出手也是一時的沖動。
即使救回了那位肥老板的命,下一次想必也是難逃。
頓覺身體有些冷,便伸手抱住了膝蓋。
“叽叽——”
有幾只齧齒類動物,在不遠處追逐着厮打。
只為了一點點食物殘渣,。
佐為說過,這是所有動物的生存本能。
所以長生種即便不願意,也必須靠人類的血液活下去。
但如果可以,我一點都不願意喝血。
十六歲之前,我也是,像你們一樣,能夠生存在陽光下的人類。
亮,你知道的話,是不是就能……稍微再喜歡我一點呢?
黑暗中,不知過了多久,亮回來了。
帶着牛奶與面包,還有熏肉。
我很驚訝,但兩三天沒吃飽,真的餓壞了,就什麽也沒問,低頭便是狼吞虎咽。
他坐在一旁,看着我埋頭猛吃。
“暫時回不去了。”
我聽他這麽說,心裏一涼。
但嘴上還是不屑。
“等我休息夠了,晚上就走,看哪個攔我。”
“聖殿騎士團駐紮在城外。”
“那又怎樣。”牛奶還是溫熱的,我将皮袋敞開,接連喝了好幾口。
“他們幹掉了卡梅爾伯爵。”
我手一松,皮袋就往地面上砸去,幸虧他眼疾手快,一下接住了它。
“你說的是女伯爵嗎?”
他沒有點頭,但這态度,分明就是默認了。
帝國的十二大家,卡梅爾女伯爵位階第五。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兩三個月前。”
祖母也好其他人也好,從來就不讓我知道外面的一點動靜。
“皇帝陛下一定很傷心。”我喃喃道,低下了腦袋,“他将我們每一個人,都看做他自己的親生孩子。”
亮對帝國的了解更深,出乎我的意料,“一千多年前你們在與短生種的生存權利的争奪中還處于劣勢,是他将大家聚集在他的羽翼下,并一手建立起帝國,所以也算是你們長生種的精神領袖與生存支柱呢。”
他知道的真不少,我點了點頭,突然意識到他說了不得了的話。
“你……你不是都叫我們吸血鬼的麽?”
亮一愣,顯然他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用詞的改變。
我開心極了,撲過去抱住他,“亮,你喜歡我麽?”
難得他露出那麽不自然的神色。
“喜歡吧,嘿嘿,”他終于點了點頭,我笑的更得意了,“其實吧……”
見他頓時專注起來,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也挺喜歡……我自己的。”
他臉一黑,将我的胳膊直接甩開,“吃飯!”
吃飯就吃飯,這麽大聲幹嘛啊……
後來才知道,為了找到這一點食物,亮冒了多大的風險。
他自己推說不餓,我要塞給他居然被他制住手腕,一下塞到了我的嘴巴裏。
這個家夥真是固執,我幹脆咬住最後那一小塊面包,牽着他的手腕往自己一拉,将他拖到眼前,幾近貼着鼻尖。
然後心一橫,嘴巴重重貼了上去。
他本是推拒着我手腕的手指一緊,又再度松開。
然後垂下,慢慢地,摟住了我的腰。
無需再多言。
面包不知被誰咽下。
但吻還在加深。
幾乎奪走了我所有的呼吸。
我手腳全是軟的,快要暈倒,他急忙度了我幾口氣,這才放開我,将我摟在胸前。
靠着他,平息了半響,心裏很是不甘。
哼你個短生種,很有經驗麽!!
“我……不記得之前的事。”
他開了口,下巴摩挲着我的發頂。
诶?
“醒來的時候,是在臺伯河下游,鎮上的神父說我腦後受了重傷,當時什麽都不記得,連基本生活技能都忘得精光。鎮上沒什麽年輕人,大都
應征當了兵,于是我在那裏留了一段時間,打點零工順便學點人情世故,後來有人在羅馬大圖書館給我找了份零工,我也得以看了很多書。”
我抱緊他,“沒關系,反正你現在有我了麽。”
他沒出聲。
我挑了挑眉,“怎麽,你不願意?”
他在我的發上一親,“光是貴族吧。”
“恩?”我拉開些距離,仰着臉看他,“生下來就是啦,十二大家中位階第三麽。”
“那——”
我急忙打斷了他,“放心好了,我們貴族啊,從來不在意這些個,要不然,皇帝陛下也不會為帝國的低出生率犯愁了。”
“就是因為……這個?”他的表情比較奇怪。
我恩恩地點頭,當然也有幼兒夭折的原因,“長生種的女子本來就少見,成年男子追求美麗的未成年少年算是上層貴族歷來的風氣呢。”
“那,有沒有人……”
“有啊,”我知道他說的是什麽,“那喀斯公爵就想要主持我成人式來着,雖然只是儀式,不過一住到他家還不任他搓圓捏扁啊。”
他的手勁加大,“我不許。”
我嘿嘿地樂,“我才不去呢,連一條手鏈都不肯送我的小氣鬼,誰跟他啊。”
“那你的成人式?”
“恩,他位階比我高麽,真拒絕不了,後來祖母就推說陛下要替我主持儀式——反正他也不敢真去問陛下,就不了了之了。”
他看我,“儀式是?”
“教導……那個……”我有些不好意思,紅了紅臉,支支吾吾,“就是……那個……你們短生種說的做愛啦……”
他看了我一會,喉結上下動了一動,似乎要說什麽,但只是咽了一記口水。
我以為他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于是轉身去拿水袋,準備喝剩下的牛奶。
沒想到,他在身後,慢慢地說。
“這個,我可以教你。”
“嘩————”
這下牛奶真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