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違背的誓言（中）
路迦.德.梅第奇提出将接受邀請如約拜訪吸血鬼帝國時，整個教會自上而下一致反對。
即便有過相安無事的互訪歷史，但三年前一戰，印象難以磨滅。
那讓他們深刻地了解到，對方并不是同一個世界的存在。
“只要稍稍憶起那一場屠城中所喪失的鮮血與生命，任何人都不會再對野獸抱有任何幻想，路迦，你不能以身犯險。”
連新任的教皇殿下都難得地，對他的提議表示了反對意見。
于是，路迦沒有再堅持。
帝國的邀請函由此被扔至一邊，大家興致勃勃地，開始籌備起耶稣複活瞻禮的慶典。
回到自己房間，光不由嘆了一口氣。
扔回床中央的邀請函上，是那個人熟悉的字跡。
是不是太心急了呢，明知道戰争帶給教會的負面影響不是短短三年就可以消除不見，卻在自己剛回羅馬時就遣人送來了這個。
誠摯邀請路迦.德.梅第奇大人前來帝都一觀。
觀什麽觀啊，自己生活了六百多年的地方還有什麽沒看過？就算是皇殿寝宮蒙着眼睛也能走出來。
就這麽想要再見自己一面嗎？
光重重倒在床上，只手壓住那張邀請函。
片刻後突然一坐而起。
“哼，不肯公費讓我去，那自由行總可以了吧！”
然而，還是不行。
慶典上沒有聖人路迦的出場與演講是無法想象的。
為此某人板了好幾天的臉，教會上上下下也同時重溫了一把嚴冬的氣息。
雖然不給任何人以臉色，但手頭在做的事卻絲毫沒有擱置。
未來有一天，帝國與羅馬必定會融合成同一個世界。
毫無疑問那時這座城市會成為繼帝都之後第二大經濟與政治中心。
可就憑當下這裏所擁有的設施，羅馬城壓根就無法承擔起這個重任。
所以他挖開地下構建工程，進行糧食與土地儲備，重設電力與水利網絡。
重建羅馬。
規劃中的特大城市不是簡單的五年或者十年就可以完工，還好之于他，并不是難事。
他有的是時間。
“梅第奇大人，請您這邊走。”
就在他回到羅馬之後，電力網絡的建設也正進入關鍵的樞紐鋪設，為此工程負責人絲毫不敢怠慢，反複論證後提出幾個方案供他選擇決定。
光在城市建設方面可完全是一竅不通，
之所以會作出從構建地下網絡着手的決定，也不過是因為佐為曾告訴他，在羅馬城地下存在着巨大的工程遺跡，那是前世代留下的地下鐵系統。
如果善加利用，的确是一筆不小的遺産。
修複這處地下遺産要比新建另一個來得簡單且輕松許多。
即便這樣，也實在耗費巨大。
花費了整個工程組三年的時間，如今終于将這個龐大得不可思議的地下網絡繪制成圖。
而光現在所在的地方，正是整個地下網絡的心髒——總控制室。
從前世代所流傳至今的科技，是羅馬工程師從未接觸過的先進。
時至今日，他們也只能夠窺的一斑。
無論是誰，觀望着這處令人驚嘆的地下工程，心中一定會産生對前人智慧的戰栗感吧。
擁有這麽先進技術的前世代，怎麽會為歷史洪流沖垮，而曾經攀登過如此高峰的人類，又是從何跌落的呢？
這恐怕就是所有人目睹這一切時心中自然而然浮現的想法吧。
“這個是？”
光突然指向一處高大落地的機箱。
在巴比倫的地下，他曾見過。
那是DR的感知來源之一，一處能夠轉換外來傳輸數據的設備。
當時也沒有大用，直到悲嘆之星被重啓，瑪雅就是借此通道的後門打開巴比倫大門的。
“大人，這是衛星信號輸入端的設備。”
光颔首，“放着倒是浪費了。”
幾個工程師都點頭同意。
要重現幾千年前的輝煌，憑他們一衆之力幾乎沒有可能。
像這樣的設備，要不是有半永久的電力維持至今，恐怕他們連啓動都毫無辦法。
“接下來，大人，請這邊走。”
四壁的燈火将通道照得一片通明，這得益于剛剛修複的地下電力系統。
看來羅馬城電力的供給指日可待。
光心裏默默盤算起來。
有些事，看起來不可能，可真正去做，才知道未必如此。
從他提議擴建城市運載能力的開始，教會上下可有多少人在等着看好戲。
可惜，這次又要教他們失望了呢。
與羅馬尚未消融的嚴冬不同，帝都這一邊，似乎已經迎來了初春的氣息。
空中花園在三年的荒蕪之後，也出現了第一抹綠意。
上萬株伊斯帕罕被移植進修葺一新的花壇中。
一道搬進去的，則是數座雕塑精美的大理石像。
這是幾千年來帝國的功勳之臣，以真人比例的雕塑入駐其中，其精美逼真直令人驚嘆，而其中又以缪勒公爵最為引人。
拖曳着長長裙擺回眸微笑的帝國最高貴的女性，手中正牽着一名孩童。
那孩童粉妝玉琢一般，露出乖巧的小小笑容。
似乎凝神注視着什麽的眼眸則是用整塊琥珀雕琢鑲入，在光線的照耀下呈現淡淡的金色。
“小時候聽話的很，長大了怎麽這麽可惡的？”
在還未落成的花園裏，此刻，響起了這樣低沉的自語。
話是這麽抱怨，可說話的人臉上卻浮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白皙修長的手指慢慢撫過孩子的臉龐，如果此刻有人細看的話，一定會發現這個孩子與皇帝陛下所珍藏的項鏈內，藏有相片上的少年輪廓，是驚人的相似。
這裏落成之後會成為帝國最大的市民廣場，從此巴比倫七層之塔再也不屬于任何人。
皇帝陛下的這一決定出乎意料地沒有引起任何質疑——
“敢在這時候讓他不高興，自己這輩子都沒得高興了。”
畢竟，這是當年維拉蒂卡伯爵的遺願吧。
“陛下？”
一名剛踏入第七層高塔的少年生怕驚動似地，輕聲呼喚。
亮站起了身，只這一瞬間，臉上的笑意被籠上了一層面罩，變得不真實起來，“什麽事？”
作為那喀斯公爵的第一繼承人，林.羅塞從這一年春天起，就開始接受帝國皇帝陛下的成年指導，這在貴族之間引起的轟動，不亞于當年維拉蒂卡伯爵的流放。
嘩然之際，林.羅塞搬進了皇帝陛下的寝宮，自此之後，便形影不離。
“沒……只是覺得，這些雕像的出現很是突然，”林.羅塞在指導者的面前總是拘謹，這時也不例外，“不自覺就想猜度一下陛下的用意。”
亮笑了一下，可笑意并沒有抵達眼中，“那你說說看呢？”
“是，為了向後人展現他們所獲得的榮耀與恩寵？”
“是吧。”亮的态度表明了他壓根就不在乎答案，“關于邀請函，羅馬那邊有消息了嗎？”
後面這一句才是他關心的重點。
林.羅塞輕輕點了點頭，“恩，羅馬方面極力反對，而受邀的本人行程也已經安排下來了，并沒有出行這一項呢。”
面前的男人略一皺眉，“不來了？”
“目前是這樣。”
他回答完畢，好一會卻聽不到回音，再一擡頭，才發現皇帝陛下正怔怔地注視着花壇的一角。
在那裏，火紅的伊斯帕罕即将綻放——這些剛剛才移植過來的鮮花，在過去的一周中用特殊的肥料催長，就是為了在誕辰日這一天能夠盛慢這整個空中花園。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林.羅塞同樣凝視着這些為皇帝陛下所情有獨鐘的花兒。
“陛下。”
另一道身影仿若幽靈一般突然出現，打破了這短暫的沉默。
林.羅塞吃了一驚，他竟完全沒有察覺。
個子高挑，身材修長，黑濯石般的雙眸，烏木色的發有一縷垂落在臉龐。
他是誰？
“你——”
“路德休斯伯爵大人求見。”那個人對他視若無睹，躬身行禮後直接向他身旁的皇帝陛下請示道，“他說——”
知道了，這樣作了個停止的手勢，亮拾起放置在一旁雕像上的黑色天鵝絨鬥篷，要離開之時，這才想起來，問了林.羅塞一句，“你要繼續留在這裏？”
少年搖了搖頭，“我與您一道回去。”
亮點了點頭，“好，伊茲米，你護送伯爵大人回府。”
黑發的男子應聲答是。
什麽？！
林.羅塞吃了一驚，他這幾天留宿在寝宮，雖是偏殿，但也在陛下近旁。
成人禮指導的話，不是應該——
“後天便是成人生存考驗，伊茲米會全程陪同指導，你現在回去，需要準備。”
“可……”林.羅塞剛要張口詢問，一下撞上了掃過來的冷漠眼神，心中驀地一驚，趕緊低頭答應，“是，陛下。”
待皇帝陛下走遠，留在原地的林.羅塞這才不滿地出了聲，“當年指導維拉蒂卡伯爵時連飲食都親力親為呢……”
黑發男子筆直地挺立在一旁，猶如植入芯片的侍劍官一般，面無表情地等待着指令。
林.羅塞原先所抱持的希望到如今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而又一次失落開始讓他變得煩躁，“那都已經是個死人了……”
“唰——”
一道白光劈落，待他回神，發現劍刃正貼着自己的鼻尖。
“伯爵大人，請您慎言。”
“是禁忌嗎？明白了。”
林.羅塞臉色發白，卻依舊保持着平靜的聲調。
他是帝國三大貴族之一的未來繼承者，不可能因這等小事失了态。
男子像是為剛才的舉動表示歉意地，行了一禮，這才收起了佩劍。
林.羅塞深呼吸了一口，而後開口，“可以走了嗎？”
“是，大人。”
臨走之前最後一次回眸。
含苞欲放的花叢之中，小手牽住祖母的孩童與他正對上了目光。
那淡金色的眼眸在夕陽映照下，濯濯閃着光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