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諺語

鮑辰來到範宅門口, 整理了一下衣服,清了清嗓子就扣響了大門。

開門的是張仆婦,現在已經是晚上戌時了, 她有些疑惑的看着鮑辰道:“大人找誰?”

鮑辰摸了摸鼻子:“就你們屋裏的那個省元, 嗯,叫時亦。”

從鮑府到範宅來的路上,被冷風一吹,他就已經從沖動的情緒中走了出來,按理說, 他和時亦說認識也算認識,說不認識倒也不算認識, 冒昧前來, 一時間尴尬的有些騎虎難下。

“哦。”張仆婦點了點頭:“大人可否告知名姓?小人好替您進去通傳。”

鮑辰額頭的汗水有些流了下來,他拎着手裏的酒笑了笑:“鮑辰,時辰的辰。”

“好, 大人稍等”, 張仆婦笑着退了下去。

鮑辰舒了口氣在門口等着, 開始在腦海中腦補一會相見的畫面。

該找個什麽借口呢?鮑辰有些犯難, 總不能說我知道你這次殿試考的不好, 我沒幫上什麽忙, 但我又十分看好你, 所以特意過來安慰你吧?

鮑辰只是想想, 都覺得別人會把自己當成瘋子。

他在門外等了一會, 卻是石頭和時亦急忙過來開門。

“鮑大人。”時亦稽首, 然後才道:“不知大人深夜前來, 是為了什麽事?”

鮑辰亮了亮手裏的酒壺:“喝酒。”

“喝酒?”

“嗯, 喝酒。”

時亦張了張嘴, 還是伸出手愣愣的道:“好,大人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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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沿着小路走到院中的石桌處,一路上時亦在想着鮑辰來的意圖,鮑辰在想着過來的借口。

最終,時亦開口道:“大人是來?”

鮑辰:“飲酒?”

兩人面面相視的尴尬着,木星辰從邊上路過道:“時弟,晚上不休息,在這裏做什麽呢?”

他走近了兩人又問道:“這位是?”

“我們省試的主考官,鮑辰鮑大人,過來喝酒。”

“哦,鮑大人啊”,木星辰點了點頭,“鮑大人?”他驚呼了一聲,“鮑大人來這喝酒?”

時亦連忙拉了拉木星辰,示意他小點聲,木星辰察覺到自己的失态,對着兩人笑了笑。

鮑辰坐在對面,臉上更尴尬了。

他幹笑了兩聲:“鮑某此次前來确實有些唐突了。”

“不唐突,大人能來飲酒,想必是因為時弟吧?”木星辰驚訝之後說道:“這可能是大人與時弟間的惺惺相惜之情,畢竟大人得了狀元,我們時弟這次也被大人欽點了省元,也算有半師之恩。”

時亦為三人斟滿了兩杯酒:“對,大人既然是來飲酒,亦自當相陪,大人請。”

鮑辰端起酒杯:“請。”

酒過三巡,夜晚微微有些幹燥,石頭很快的自酒樓帶回一些食菜,又用了冰在邊上鎮着。

時亦舉着酒杯笑道:“這次能得省元,多虧大人栽培。”

對于鮑辰,他心裏是有三分敬重三分感恩的,就如同省試放榜時旁人所說,但凡主考官換個別人,這次時亦的名次也會被壓下去一位。

“是你自己的才華和能力。”鮑辰笑了笑,幾人喝了幾杯之後,倒也不似先前那般不知道如何開口了,“既然糊名時點了你是省元,自然沒有因為你只有十五歲,就把你換掉的道理。”

幾人到底相交不深,不過大半個時辰,鮑辰就起身告辭:“這次前來多有打擾,兩位我這就先走了。”

“好。”時亦和木星辰起身想送,快到門口時,鮑辰還是忍不住看了時亦一眼,他怕這個少年會因為放榜時受不住打擊,就認真的道:“時亦,這次殿試結果可能有些意外,但我想信不論如何,你都能很好的應付,對吧?”

時亦點了點頭:“不論結果如果,時亦都已經努力,便不會有遺憾。”

鮑辰深深感嘆一聲,默默轉身離去。

“鮑大人這是什麽意思?”鮑辰走後,木星辰問道。

時亦搖頭,今天鮑辰來的突然,他也不知道所謂何意,不過經過相處,他倒覺得鮑辰應該不是什麽對他不利的想法。

“回去休息吧,後日便要放榜了,明日好好休息一天。”

“好。”木星辰點點頭,望着鮑辰離開的方向又看了看,“鮑大人如此深夜還要前來,肯定是有好消息要說,不過是礙于法制不能說出口罷了。”

時亦笑笑,科舉走了如此多年,對于考中狀元連中三元,希冀是有,但他也無十足的把握,對于鮑辰來意,他倒是有三分猜想,看着最後鮑辰眼中的猶疑之色,他感知自己的殿試成績也許不會太好就是了。

兩人轉身回房,石頭默默的從後廚端來一碗醒酒湯。

時亦把碗放在桌子上:“只是小酌,倒也未喝醉。”

“我只是想着少爺喝了之後,晚上睡覺多少能舒服些。”

時亦笑笑,“近來可有收到家裏的來信麽?”

“除了上次大少爺說月底過來的那封,這些天倒是沒有再收到了。”

時亦點點頭:“蒼雲山那邊呢,怎麽樣了?”

殿試之後,如今已經過去四天,這段時間他也未再去蒼雲山莊子看看。對于土豆的種植,他心中并沒有多少擔心,土豆易活,相信只要留在莊子裏的周管事不是個偷懶耍滑之輩,土豆種植成功并無多少困難。

“一切都好,今日上午我抽空去看了,少爺的實驗田周管事選了成熟特別快的菠菜,一個月就能做兩次記錄,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着呢。”

時亦放下心來:“如此就好。”

第二天中午,卻是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則消息,消息稱時亦這次殿試失利,不僅沒得狀元,連一甲也不是,名次遠遠的排在了後面。

消息傳的像模像樣的,據說是某位閱卷官的夫人的表妹的娘家嫂嫂聽說的。

對于這些,信者有之,不信者也有,其中最開心的莫過于對阮淳、上官甫閣的支持者了,在他們看來,既然時亦成不了狀元,那狀元人選自然就落到了他們支持的人頭上。

流言傳的很快,不過半日功夫,連今日沒有出門的時亦也聽說了。

石頭有些氣惱的和武祥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這些人真是沒事閑的,他們支持他們的主子支持就是了,為什麽還要來貶低我們少爺?”

“說我們少爺考中省元只是一時運氣,現在到了皇帝面前,立馬就現了原型。可把他們厲害的,依我看,合該他們自己考上省元才對,還支持這個那個的幹什麽。”

武祥失笑:“傳言只是傳言,信那些幹什麽,這話莫讓時少爺聽到,別惹的少爺分心。”

石頭朝書房看了看,信心滿滿的道:“我們少爺才不會在意這些呢。”

這兩日時亦不是翻看農書就是詢問蒼雲山莊子的事,除了昨日鮑辰來的半個晚上,就一直沒有休息過。

武祥聽後默默的翻着手裏的《中庸》,這是左寧府家裏老爺給他的任務,說他既然以後要跟着宋元留在京都,那只認識些文字便不夠了,還要肚子裏有點墨水才行,對此武祥倒是沒什麽意見,每天都在很認真的執行。

石頭也翻看着自己手裏的《三字經》,心中暗暗加勁,既然在武學上趕不上武祥,在讀書上自己也不能落後太多才是。

書房內,時亦宋元兩人一人翻書一人摘錄。

宋元一心二用道:“聽到了外面的謠言,你倒是還沉得住氣。”

時亦笑笑,其實自昨日鮑辰最後告別的話中,他就有了幾分猜測,再加上自己今日聽到的謠言,說實話,他心中波動是有,但卻也沒有全信。

因為他自信,只要自己的文章能呈遞到皇上面前,他的名次肯定不會太差,除非……除非自己的文章在閱卷官那裏就被卡了下來。

時亦正寫着字的手一頓,在潔白的紙面上留下了一塊指甲大小的墨漬,他搖了搖頭又換了一頁紙:“皇上閱卷,結果怎麽會輕易讓人知曉?左右不過明日就知道結果了,何苦還要相信他們的話,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

宋元笑了笑:“好,就你沉得住氣,下一句,“晚稻九成黃,适時收割忙”。”

“好,看看下一句。”

宋元埋頭看着書:“明日就要殿試放榜了,怎麽還想着整理這些東西?”

時亦手下筆墨未停,他看着由自己筆下一張張所寫出來的農耕諺語,眼神暗了暗:“也許用的到,也許用不到,看明天的結果吧。”

若是明日自己名次不錯的話,那他現在抄寫的這些東西就有用,若是他的文章最終并沒有被景皇翻看,那他的這文章就無用。

時亦無聲的笑了笑。

宋元沒有擡頭,雖然不曉得時亦藏着什麽葫蘆,不過左右只是費些時間而已,幫着時亦這點小忙倒也沒有什麽。

這樣想着,他又開口道:“這裏還有一句,“秋天不深耕,來年蟲子生”。”

時亦又點了點頭。

兩人一直忙碌到深夜,總算湊齊了薄薄一冊總共二百句的農耕諺語,想了想,時亦看着宋元,鄭重的在開篇第一面寫上了兩個人的名字。

宋元笑道:“整理這些東西有什麽用,竟還大張旗鼓的把名字寫上?”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時亦依舊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他撫了撫面前的小冊子,眼神在上面停留了良久:明日就要殿試放榜了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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