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燈下黑

鐘樓裏的鐘聲響徹全城。

傍晚的教堂,空空蕩蕩。

夕陽透過教堂的彩色玻璃,照射到一身黑色洋裝的淑女身上。

這是一個非常年輕的、身懷六甲的少婦。她頭戴的寬邊仕女帽垂下的黑色|網紗遮住了她半張臉,只露出半截白皙的臉,和塗着正紅色口紅的嘴唇。

她坐在長椅上。閉着眼,在心中虔誠地默念着什麽。

就在這時,一只纖細骨感的手,推開了教堂的大門。

那是一個身形消瘦的年輕男人,長着一張妖孽得近乎讓人窒息的面孔。黑羽毛般的長睫毛溫柔地包裹着清亮的瞳孔,頭發蓬松,軟軟地覆蓋着白皙的額頭,嘴唇淡得幾乎沒有顏色,輕輕地抿着。

他穿着剪裁合體的西裝,襯衫的扣子規規矩矩地扣到最上面的那一顆。這本是最禁欲的着裝,偏偏那煙視媚行的桃花眼洩漏出了半分風塵氣。

陽光在他身後盛放,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一步步地走到那少婦身後的長椅上,坐下。

少婦沒有回頭,只是仰起頭,深深地凝望着教堂中央的十字架。“你很準時。”

“早就聽說容夫人是虔誠的基督徒。沒有想到她的侄女也是。身懷六甲還不三不五時地來教堂裏……”那個年輕男人在“禮拜”和“禱告”之間猶豫了片刻,幹脆選擇了更一針見血的詞彙,“忏悔。”

“你說的對。我不夠虔誠。只把上帝當成樹洞。”少婦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平靜地反問。“那你說,他會寬恕我嗎。”

“上帝一定會寬恕你。但程驕不會。”年輕人歪着頭笑了。

被人看破底牌,秦芷柔也不惱。“不愧是二叔推薦的人。你好像什麽都知道。”

“上帝知道的,我都知道。”年輕人很狂妄。

“那麽,你也知道,我要找的人,在哪裏了?”

“以我之見,你不該問他在哪裏,而是應該問……”年輕人說,“他在什麽人手裏。”

“你真的知道他的下落?”秦芷柔眼中精光一閃,突然回過頭來,緊緊地盯着年輕人哪張漫不經心的臉。灼熱的目光仿佛要把他的臉上燒出兩個洞來。

“秦小姐,你知道嗎?我從來不信上帝。因為這個家夥,是最僞善的。他明明知道一切,卻從來都不說。他明明知道他的子民們在遭受着痛苦,卻從來不管。你向他忏悔,有什麽用呢?”那個年輕人勾起懶洋洋的笑。“而我卻不同,上帝不告訴你的事情,我告訴你,上帝不會管的事情,我來管。只要你,能夠付得出足夠的代價。”

她的胸口劇烈地起伏着。

“活要見人有活要見人的價碼。死要見屍有死要見屍的價碼。”他湊到秦芷柔耳邊,那聲音仿佛有催眠人的魔力一般,“你要找的人,現在可正危在旦夕啊。留給你考慮的時間不多了。晚了就只有死要見屍一條路,你沒的選了。”

秦芷柔與他對視一眼,忽然笑了。“你這口吻,還真是像誘惑人堕落的惡魔啊。”

“哈哈哈……”年輕人放聲大笑,“所以我是真的不喜歡教堂這個地方啊。總讓我覺得我渾身流淌的血液都是充滿罪惡的。”

“小妖,有沒有人說,你真的很像來自地獄的撒旦?”

年輕人攤手,“所以你是信上帝呢?還是信撒旦呢?”

秦芷柔再次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我不是一開始就告訴你了麽。對上帝,我不夠虔誠。”

千秋從昏迷中清醒時,太陽正漸漸沉入地平線。

天邊盡是火燒般的玫瑰紅。大團大團的雲朵像燃燒一樣映射出瑰麗輝煌的光。

他在醫院。

剛從一個醫院裏出來,一轉眼,又再次進到另一個醫院。

剛從一個監獄裏釋放,一轉眼,又再次進到另一個監獄。

眼前容貌英俊的中年紳士。正是容自威。他已愈近花甲。比起十一年前,是一個兩鬓微白,眼角也有了些淺淺的皺紋。有些顯老了。不過,到了這個年紀,還能保持着欣長的身材,既沒有禿頂也沒有啤酒肚,已經是很難得的了。

容自威坐在千秋床邊。“你醒了。”

千秋問:“我昏迷了多久?”

容自威說:“一天一夜。”

千秋點了點頭。

“你真是吃了不少苦頭。看你瘦的。”容自威撫摸着千秋的臉,千秋本能地一縮,容自威也不惱,反而更加強硬地伸出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是我不好。我應該早些把你救出來的。”

“救?”千秋一怔。

“自打你失蹤,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被程驕弄走了。”容自威笑道。“他把你藏得太好了,我完全找不到一點線索。只能出價,讓他主動把你送到我手裏了。”

說着,還很惋惜地摸了摸千秋的額頭。

“聽說你中了兩槍,還差點被毀容。”容自威說,“還好第二天,我那個好兒媳就‘指點’了他,及時地給你治好了。我若是早一點讓她去說,也不至于讓你遭受如此折磨。”

“容先生。”千秋忽然自嘲地笑了起來。“你根本不必救我。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我明白。”容自威說,“如果沒有你的默許,他怎麽可能可能會在LC劫走你?也只有程驕那個蠢貨,才會天真地以為在沈家的地盤動沈家的人還沒有被沈家找麻煩,是因為他做的天衣無縫。”

千秋沉默地低下頭。

長長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大片陰影。

“如今你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連程驕都不要你,你無處可去。”容自威笑了笑,“不如考慮一下我們從前的提議。”

十一年來,容自威似乎從沒有放棄過追求他。看向他的目光,總有一種強烈的占有欲,像狼。那是遇上獵物的興奮。那是一種志在必得的自信。

卻很禮貌地點到即止。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千秋也總是不動聲色地回絕他。那時,他有沈家為後盾的LC罩着,容自威不敢動他。

千秋是護花使者,容自威卻愛辣手摧花。道不同不相為謀。

他不介意跟人玩兒玩兒,可絕不是容自威這種吃人不吐骨頭的頑主。

陪他玩兒,簡直就是玩火***。

容自威的手段,他早就領略過了。一把年紀了,還精力旺盛,甚至更勝往昔。每年都會撒下大把的鈔票,養着大把的俊男靓女做奴隸,生生把他們玩沒半條命才罷休。

千秋在LC執鞭這麽多年,沒少聽圈內的人抱怨容自威在床上有多變态。

可因為他出手實在闊綽,還是有數不盡的狂蜂浪蝶飛蛾撲火似的往他床上沖。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容自威曾經對千秋開出過非常豐厚的價碼,千秋看也不看就推了回去後,容自威還會開出優渥的條件。說是千金博一笑也不為過了。

“每個人都是婊|子。只不過以此為生的人明碼标價,其他人不說出來罷了。”容自威笑,“只要我開出的價格你無法不心動了,你總會屈服的。”

當年,千秋只是笑:“您說的對。人沒有會跟錢過不去的。只不過,賺了您的錢,我怕沒命花。”

他原以為容自威會發怒。沒想到,他卻開懷大笑。

此後,竟然再也不對他玩這些拿錢砸人的戲碼。卻放下話:“夏千秋,你信不信,總有一天,你會心甘情願地跟我在一起?”

當時千秋只覺得那是一個笑話。

沒有想到,竟然被他一語成谶。

容自威說的對,夏千秋,如今是真的山窮水盡了。

他沒想到,他對程驕的那些縱容,最後,竟然都為容自威做了嫁衣。

教堂中。

秦芷柔将支票送到年輕人手中,急切地問:“現在,你總該告訴我,‘馴受師’在哪兒了吧?”

年輕人滿意地親吻了一下支票,彎起桃花眼,笑,“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詞,叫‘燈下黑’?”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還記得馴受師是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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