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夏天裏的一把火

1月5號到了,範錫無可奈何,又在日歷表加了幾天。心情也随之加上沉重的砝碼,不可控地向悲觀那端傾斜。

他和管聲,就像住在同個小區的鄰居,雞犬相聞,偶爾淡漠地聊幾句,或者陰陽怪氣地互嗆。枯燥乏味的生活裏,連吵架都是一種樂趣。

範錫給自己搭了一個通風的帳篷,忙活半天才固定好。管聲卻直接剽竊他的整體設計,也弄了個差不多的,倒是會省力。

管聲那一半木筏絲毫沒有進展,範錫的則即将完工。這幾天,他忙得團團轉,沒人打下手,木筏變得更加粗陋,但絕對結實。

清晨,他吃過烤螞蚱、椰肉作為早餐,抓着一把樹葉走進WC。葉子是精選的嫩葉,男人出門在外,一定要對自己好一點。

這間海島公廁環境清幽,由綠植、藤蔓和降落傘布合圍而成,綠意盎然,頭頂不時傳來鳥鳴。身處其中,頗有超然于世之感。

方便過後,他往坑裏填沙子,又填了層草木灰。收拾妥當,剛要出去,就聽管聲在外頭焦急地喊:“哥們兒,你好了沒!”

“我剛進來啊,”他故意慢悠悠地回應,“你這麽大個明星,還親自上廁所呢?”

“快點!火燒屁股了!”

“知道啦……”他捂住嘴強忍笑意,冷冷地建議道,“你要是實在忍不了,就先在外面挖個小坑應急。”

“那可不成,你說過,救援隊來的時候有可能開着直播呢!”管聲忍得咬牙切齒,從牙縫裏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擠,“要不,咱們,一起。這都,什麽,條件了。也沒法,講究,那麽多。”

“別!我這就出來。”盡管已經脫粉了,但範錫還是難以接受那個場面。

他剛掀開布簾,管聲就竄了進去。再開口時,後者的聲音已經恢複了往日的清朗優雅:“我猜,救援大概是不會來了。”

範錫心窩一酸,問:“你怎麽知道?”

“MH370那麽大個飛機,墜毀了都找不到,更別提我們了。”

他強作樂觀:“沒人來救,就只能自救了呗。我的船就要造好了,你也抓緊時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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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多一張船票,你會不會帶我一起走?”裏面的男人淡淡地問,語氣透出一絲期待,妄想不勞而獲。

“你可以長得帥,但不能想得美。”範錫丢下這句話就走了。

喝了點水,他圍着木筏做最後的加固、修整,将船帆挂上桅杆,測試是否便于升降。管聲解決了個人問題,依舊不事生産,戴着太陽鏡躺在樹蔭下度假,等餓了才去找食。

他用毛巾擦擦汗,感覺孤獨如潮湧,從四面八方圍過來。在孤島上,人也成了孤島。

好想跟人說說話啊,可他又不敢經常自言自語,怕某一刻突然聽到回應——特麽的人格分裂了。

他望着管聲,仔細想想,對方似乎也沒有自己說得那麽讨厭。

度假期間,如果是四個人一起就餐,管聲從來都是讓唯一的女生文文先點菜,平時也對她溫柔照顧,勉強算紳士。

文文和方博作為工作助理和生活助理,在游覽大堡礁前夜喝得爛醉,管聲也沒有多加責備,勉強算寬容。

前些天,管聲以為他遇見土著人撿了肥皂,沖出來營救,勉強算勇敢。

他說光着身子漂浮冥想辣眼睛,那之後管聲每次都蓋着寬大的樹葉,勉強算顧及他人感受。

雖然偷走自己的蟹腿,但留下了蛇肉,勉強算有原則。

等起航時,還是加一張船票吧。不然,獨自漂在海上,自己會是全世界最孤單的那個人。

此刻天氣不錯,浪也不高,他卯足了勁把完工的木筏推下海,進行試航。待海水齊腰深時爬上去,滿意地發現木筏浮力出色,十分平穩。

他又挂起帆,忽然一陣風刮來,灌滿了降落傘堅韌的尼龍布,帶他乘風破浪漂出好遠。

“哎哎哎——怎麽回事,快回去——”他慌忙降下帆,又抄起樹枝和菠蘿蜜殼綁成的槳,拼命往回劃。

見他行動力如此強悍,管聲也大為震撼,在沙灘上跳着腳振臂高呼:“這就走了?!我靠,牛B啊!記得帶人回來接我——”

範錫邊奮力劃槳邊搖頭:“我不走,還沒準備好!快幫幫我!”

“拜拜——”管聲似乎沒聽見,還在朝他揮手,唱起送別的歌,“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問君此去幾時來,來時莫徘徊……一定要回來救我啊!”

終于,範錫靠了岸,把木筏拖回沙灘,累得癱倒在地,氣喘如牛。一片陰影遮住他的臉,清澈的聲音落下來:“怎麽又回來了?”

“剛才、剛才只是演習。”

“哦,那我白激動了。”管聲輕輕嘆了口氣,“你哪天走?”

“就這兩天,”範錫坐起來,抖抖頭發上的沙子,“再等不到救援,我就走了。”

管聲想當然地說:“記得帶人回來救我。”

“不加一句謝謝嗎?”範錫歪着頭,斜斜地瞧他。

“別教我做事,”管聲張張嘴,又頓了頓,轉身說道,“你自己腦補一下喽。”

“也許我會告訴外界,你葬身大海了。”盡管已經決定帶上他,範錫還是對着他的背影放狠話,“當幾年野人,怕是再帥也頂不住。”

“小心我燒了你的船哦,大家誰都別走。”管聲頭也不回地威脅。

範錫沒理睬,休息一會兒,就開始列計劃。他準備用一些完好的椰殼當水壺,盛放淡水,多抓幾條魚烤好。再帶些水果,用繩子或藤蔓綁起來。

就算去往燈塔的途中迷路,只需漂在海上,然後等待過路的游輪、貨輪搭救即可——但願能一直呆在某條航線上,而不是随波逐流,一路漂到南極與企鵝作伴。

他不确定究竟是否該起航,但還是積極地籌劃,不然就會陷入空虛和迷茫。

之後,他攜帶自制的魚叉去礁石區捉魚、撿海鮮。今天是他第一次用魚叉,以螞蚱做餌,還真的叉到了魚。

歸來時,天邊滾來一團烏雲,天色迅速陰沉。幾個響雷過後,倒也沒落幾滴雨,雲就被突變的風向吹走了。

離營地老遠,他就望見一片火光,有團東西在熊熊燃燒……天啊,是他的木筏!!

他丢下魚,極速沖過去,看見管聲倉惶逃竄的背影,不禁破口大罵:“特麽的卑鄙小人!卑鄙!卑鄙——卑——”

他猛地住口,自己怎能對着縱火犯喊“baby”?

很快,男人居然又跑回來,用便攜式滅火器對準燃燒的木筏。也許是操作不當,什麽都沒噴出來。他罵了一句又跑開,用醫藥箱裝了海水來滅火,然而只杯水車薪。

“傻啦?快救火啊!”男人大喊。

“滅火毯,我有滅火毯!”範定了定神,想起自己有這東西。急忙找出來,攤開蓋住木筏,但是太小了。他只好用菠蘿蜜的殼盛水,不斷折返跑。

折騰半天,火終于滅了,可他的心血也散架了。他灰頭土臉,呆望着焦黑的殘骸,多少體會到赤壁之戰時曹操的無助和悲涼。

這把火燒到了他眼底,灼得赤紅,又随着視線燒到縱火犯身上。管聲被他盯得發毛,抹了把臉上的汗,說:“幹嘛這麽看我?我都盡力幫你了。”

“是你放的火!”範錫抄起船槳,劈頭蓋臉地掄過去,“你太無恥了!你、你——我要殺了你——”

“別誣賴啊!”管聲面露恐慌,邊躲閃邊解釋,“剛才咔嚓一道雷劈下來,就着火了!”

“不可能!天底下沒有那麽巧的事!”

“真的,我親眼看見的!”

“呸!”範錫絲毫不信,用百米沖刺的速度追殺管聲,吓得後者連滾帶爬地逃跑。他必須發洩出來,否則就要原地爆炸了。

“有病吧你!我就是吓唬你而已,怎麽可能真放火!”管聲被他追得惱了,也跑不動了,索性停下來,“是你自己招雷劈!去看看你那桅杆,還整個金屬的尖尖,不劈你劈誰?肚臍眼放屁,咋想(響)的?笨蛋!”

範錫一愣,反駁道:“相比之下,你放火的概率更大!你有作案動機!”

管聲不耐煩地擺擺手:“愛信不信!如果是我放火,還會幫你滅火?就你這判斷能力,還有暴力傾向,當老師?可別誤人子弟了!”說完,就自顧自逗狗去了。

一時,範錫竟啞口無言。

他悻悻然走近木筏的殘骸,看向桅杆頂端包着的金屬片。這樣做,本意是防止木頭從中開裂。此刻,上面有深深的灼痕,确實像遭到了雷擊。

而且,沒有汽油等助燃物,不可能一下子燒得這麽旺,全都炭化了……但他還是更願意相信,就是管聲幹的!為了混淆視聽,才參與救火。

必須得找個人來怪罪,心裏才能好受點,而人是不喜歡怪罪自己的。

天黑之後,範錫攏起一堆旺盛的篝火,坐在兩米外出神呆望。木筏的殘骸能燒好久,這下子不用撿柴了。

他會再做一個木筏,但在那之前,他想休息一會兒。也許一天,也許好幾天,他不确定。現在,他憤怒而迷茫,像無頭蒼蠅。

他忙碌多天,滿手水泡,所擁有的還不如那個懶散的男人,好歹人家手頭還有先前那一半木筏呢。不過,凡事要往好處想,他該慶幸木筏被雷擊中時,自己沒有在邊上。

作者有話要說:

預告:天道好輪回,聲哥也遭遇巨大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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