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算是你朋友嗎?
回程中,範錫抱着從墓室中取出的木箱,忍不住打開來看。
裏面除了幾件近期的衣物和個人物品,還有自己童年時的小衣服、小鞋子、作業本、難看的手工制作……想到父母整理這些遺物時的悲痛,他不禁潸然淚下。
再往裏翻,他看見了管聲的海報、專輯和相關雜志。他破泣為笑,接着微微一怔——箱子最下面,竟然是幾本英文雜志,封面是衣着不堪入目、姿勢充滿挑逗的外國肌肉猛男。
他面紅耳赤,呆了片刻,舉着雜志問前排的父母:“你們,你們從哪兒弄來的?”
老範和老周交換了一下眼神,尴尬地咳嗽兩下,嘟囔道:“在網上托人從美國買的,挺貴呢。”
“你爸怕你寂寞,”老周難堪地笑笑,“下葬的時候,我們還給你燒了紙紮的男模,各個都是一米八的大個子。”
“我去——”範錫哭笑不得地捂住臉,随後不可思議地問,“你們不是一直無視我的性取向嗎?”
老範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松地彈動着,淡然一笑:“人都沒了,什麽都想開了。”
範錫也撓着頭笑了,注意到老周時不時地在QQ群裏聊天,便問她是什麽群。
“裏面都是中年失獨的夫妻,經常組織徒步活動什麽的,我和你爸參加過一次。唉,我也不知道該不該退群。退吧?顯得不講情分。不退吧,又像在炫耀……大家都很不容易,抱團取暖。我先潛水,再想想。”
回家前,他們去飯店訂了十幾桌酒菜。
一周之後,父母宴請親朋鄰裏,把葬禮時收到的帛金退了回去,同時也算是慶祝他福大命大。宴席結束後,範錫便踏上返回J城的路。
機票比高鐵便宜,所以他選擇飛回去。他覺得自己大小也算是個名人,刻意戴着帽子低調行事,不過這一路倒是沒人認出他來。
他一口氣帶了很多東西,因為出租屋裏的“遺物”都被父母帶回老家了。在澳洲玩時,他看見老房東的朋友圈,得知他的後一任租客剛搬走,房子正好空着,于是便又住了回來。
這裏靠近地鐵線,去哪兒都方便。為了讓房東同意養狗,房租每月多了三百塊——從三千五變成三千八,并承諾損壞裝修照價賠償。
以他那長期徘徊在八千左右的工資來講,這個房租有些高了,但他無需攢錢結婚,所以不覺得有壓力,以舒适度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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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掃除之後,他給帥呆和自己都沖了個澡,先聯系管聲,然後又打給好友蘇盼,想請她吃飯。
聽父母說,她幫了很多忙。
蘇盼在一家創業型的互聯網公司做營銷工作,高薪高壓,但她樂在其中。還特別喜歡加班,賺加班費和交通補貼。
說好今天正點下班,可是範錫坐在寫字樓下的小廣場等了一個鐘頭,她才姍姍來遲。
“範小粥!”她捂着洗得發舊的裙擺跑了幾步,又捂着嘴一陣咳嗽,“抱歉啊,臨時有事。”
範錫擺擺手,表示自己無所謂,随後問:“你怎麽還在咳嗽?我走之前你就這樣,後來又去醫院了沒有?”
“看了,支氣管炎一直沒好。”
“得去大醫院,別怕花錢。”範錫想說周末帶她看看,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有男朋友,這活兒不屬于自己,關心太多容易被當成綠箭。畢竟,他腦門上又沒貼着“我不喜歡女人”。
蘇盼滴溜溜地轉着眼睛觀察他,笑道:“實際看着也還好,可是在新聞裏就顯得很慘。”
“你也不看看是跟誰比?普通人哪有明星上鏡。”範錫和她并肩走上天橋,從晚高峰擁堵的車流上漫步而過,拿出管聲的簽名,“答應給你的,雖遲但到。”
她“哇”了一下,鄭重地雙手接過,塗了口紅但有點幹燥起皮的嘴唇久久保持着O型,随後埋怨:“唉,怎麽有點皺,真是的。”
“大姐,我在又熱又潮的海島熬了大半年,保存成這樣已經很難得了。”範錫把手裏提着的袋子遞過去,是從澳洲帶回的禮物,“你要的保健品,裏面還有一套化妝品和幾根口紅,我也不懂,瞎挑的顏色。”
“口紅論‘支’,不論‘根’。”她抿嘴笑了,傍晚金紅的光映着兩顆淺淺的梨渦,“等會兒把錢轉給你。”
範錫強硬地拒絕:“轉了我也不收,聽我爸媽說,你幫了很多忙。”
“我怎麽好意思白拿待業青年的東西?”
“誰說我沒工作?過兩天就上班,回之前的公司。”
“那個什麽少兒運動俱樂部?”
範錫點點頭,和她先後走進商場的旋轉門,涼爽的冷氣瞬間卷走暑熱,“主管說,之前算停薪留職,歡迎我回去工作。”
“你幹脆去當主播吧,每天講講你和大明星孤島求生的日子,聽說很賺錢。”
“沒意思,”他癟了癟嘴,“我都答應聲哥了,低調做人,而且我還要當老師呢。”
“聲哥……好親切啊。”蘇盼用手指挽了挽鬓角的碎發,笑吟吟地掃了他一眼,接着垂下頭咳嗽。
“在島上,我倆義結金蘭,都對着大海和月亮磕頭了。”
她抖着肩邊咳邊笑,範錫不知哪裏好笑,也跟着揚起嘴角。換個人,他早就生厭,可蘇盼是十幾年的老友,做什麽都不過分。
她不是那種第一眼的美女,身材也平庸,但可愛而開朗。她鐘愛網購各色雜牌服飾,它們穿在她身上非但不顯廉價,反而因她溫柔的氣質而顯得貴氣。
與人交往時,她總是格外注意對方的感受。甚至于帶着讨好和小心翼翼,經常感到焦慮和不安,但在範錫面前就輕松自然得多。
他問過她原因,她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因為,我沒想過從你那得到什麽,也清楚你也這麽想。
範錫給她講吃膩了的海鮮和熱帶水果、如何制作木筏、忽然消失的燈塔、月光下的海和發光的魚群、鯊魚和巨蜥操蛋,并展示水母留下的瘢痕。
她聽得入迷,直到他講得嗓子啞了,才開口發問,一下就把他問住了:“你和那位,在一起了吧?”
他擠出一絲笑,連連搖頭,不禁想道:女人好可怕。
“你說起他時,一直都在笑,眼裏泛着光。就像我的咳嗽一樣,愛意也是藏不住噠!”蘇盼俏皮地眨眨眼,壓低聲音,“你放心,我會讓這個秘密爛在肚子裏,帶進骨灰盒。”
範錫驚愕地看着她。
他沒有直接承認,但他知道,蘇盼看穿了一切。她說,自己從小就擅長察言觀色,揣摩別人的心思。若她生在戰争年代,也許會是個出色的諜報人員。
最後,她用一句感嘆收尾:“總之,你們獨生子女不懂這些啦。”
送走蘇盼,剛出地鐵站,就接到了管聲的電話:“吃完了?吃了啥?”
“就點了幾個清淡的菜,蘇盼嗓子不舒服。”
“我還沒吃呢,”一陣低沉暧昧的笑噴進耳朵,他感到耳根燃燒起來,“我想喝八寶粥。”
“那……我去你家熬粥給你喝?”範錫輕佻地笑了。他們已經分開24天,在常人看來,這段時間遠稱不上漫長,卻足以讓他丢掉矜持。
在島上,哪怕是火藥味最濃的時候,相隔也不過幾十米,一側目就是彼此的篝火。
“這麽貼心?”管聲頓了頓,“你先別來,再等等,到時候我去找你。”
這時,範錫聽見了隐約的鋼琴聲,便問:“你家裏還有人?”
“我哥們兒,白又白。”
範錫心底湧起一股酸楚,沉默幾秒,問:“聲哥,我算是你朋友嗎?”
“當然。”管聲輕快地說。
“那麽,為什麽我不能也像他一樣,以朋友的身份去看你呢?”範錫平靜地問,“你之前還說,要我陪着你寫歌。”
另一端的男人陷入緘默,呼吸深沉如同嘆息。範錫站在路邊,眼前的交通燈綠了又紅,管聲才重新開口:“對不起,說那話的時候,我心裏還沒有你。現在我心虛,我怕別人順藤摸瓜,把你這個大瓜給摘了……對不起,我不能冒險。”
“嗯,我理解。”交通燈綠了,範錫迅速穿過馬路,盡力笑了笑。他真的很理解,但也真的不開心。可是管聲沒錯,他不能亂發脾氣,不然就從“怨婦”變成“潑婦”了。
“八寶粥,對外我還是需要保持單身,而且是禁欲系的。”
“哦,你怕粉絲們知道,你在島上獸性大發,毀了你高冷男神的形象。”盡管不想這樣,範錫的語氣還是帶了刺,“可是,你又不是太監。被困孤島那麽久,和唯一的同伴産生感情才符合人性吧?”
向來善辯的管聲被他噎得沒了詞,短暫的沉默後,竟撲哧一笑:“八寶粥,你這張嘴挺厲害嘛,哪天我要試試。”
範錫沒忍住,也跟着笑了,心中的憤懑頓時弱了幾分:“哎呦,可別,這話要是曝出去,不曉得要失去多少粉絲呢。”
“你等着,看我怎麽收拾你。”
“別逼我跟你動真格的,不然就變成我收拾你了。”
當範錫意識到管聲在轉移話題時,他已經跟人家打情罵俏半天,心裏的火也滅了。唉,不愧唱功卓越,真乃帶節奏的高手。
作者有話要說:
預告
粥粥遭遇重大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