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給老子離婚

管聲幾乎是逃出了那條弄堂。

胸口猶如挨了一鞭子,又熱又疼。身邊女孩兒的嘴在動,但他像是聾了,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好在今日的錄制即将結束,不然大家很快就會注意到他臉上那可疑的呆滞。

範錫一點也沒變。平平淡淡,清清秀秀,如一棵野草。不算很立體的臉上,嵌着兩顆烏黑的眼珠,像熟透的葡萄,像他老家濕熱的氣候。

去年夏天,“南回歸線”貴陽站結束後,他和方博開車去了次凱裏,還在“老範便利店”買了關東煮。

老板娘很漂亮,穿着一條顯年輕的花裙子,蝴蝶般忙碌于明亮整潔的小店。老板則很普通,頂着顫巍巍的小肚腩。但能追到這麽漂亮的老婆,想必是個很有內涵的男人。範錫像媽媽,所以五官很耐看。也像爸爸,所以乍一看很平凡。

他讓方博裝成範錫的同學,打聽一下對方的近況。後者不理解,問:“你們不是結拜兄弟嗎,你直接聯系他呗?”

“最近聯系得少了。”當時,他淡淡地說。

方博去了,很快出來,說:“挺好的,跟青梅竹馬在一起了,感情可好了,倆人一起奮鬥呢,哈哈。”

“哈個屁。”他冷冷地瞟了一眼助理,又嘀咕一句,“對不起。”

每隔一兩天,他就查信用卡賬單,想知道範錫去了哪兒消費,但那卡一次也沒刷過。可是既然不用,幹嘛又來借錢?

每隔一兩個月,他就拜托“索拉裏斯”,查查範錫有沒有離婚。每次,對方都簡短地回複一句:“沒有。”

範錫閃婚後,他也曾積極社交,結識異性朋友。周圍的小鮮肉,明明各個都比那小子帥,可他就是不感興趣。他認識了很多人,也能相談甚歡,卻再也無法真正放某個人走進心裏。

去年中秋,他正在外地拍戲,劇組搞了個茶話會來過節。那晚,他和一個懂音樂的女孩兒聊得很投機。她剛滿二十,還在上學,但已經有了很多粉絲。

她的外表極為清純,一雙濕漉漉的黑眼睛似乎能看透人心,很像那個甩了他的男人。聽說女孩的舅舅是船員,他便跟她聊了很多與海有關的話題,還互換了聯系方式。

閑聊幾天,女孩殺青了。後來有一次,她發來一段視頻,說:我正在海邊拍寫真,你不是喜歡大海嗎?我拍了個小視頻給你。

他點開一看,風景确實很美,可是大海全被她的比基尼、大白腿、白膀子和事業線給擋住了。他回複:不要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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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要擋住什麽,比基尼都不讓穿?嘻嘻,你怎麽這樣呀。

他:不要用身體擋住大海,只拍背景看看。

她:有毛病。

不過,考慮到他的咖位,她瞬間撤回了。他雖然記仇,但不會和還在上學的小女孩計較。只是說:“妹妹,你還小,專心完成學業。”然後,就把她删了。

他想,若自己又愛上了誰,那準是再次被困孤島,和那人經歷了大半年的朝夕相對、日夜相守。沒有身份、地位和一切社會符號,只有兩個孤獨而自由的人。

島是普通的島,人是平凡的人,只是偏偏都叫他遇見了。

遇見了,就忘不掉。範錫就像一個硬撅撅的犁,在他的心田裏走了一遍,邊翻地邊撒種子。起初不覺得有什麽,經年之後,已是一片郁郁蔥蔥的森林。

他始終堅信,閃婚只是報複和沖動,早晚得離。可是他們坐在小店裏吃面,分明就是一對恩愛的尋常夫妻。那女人還戴着米奇耳朵,想必在迪士尼玩得很開心。

感情不睦的夫妻,從不會去小店。

因為桌子小,離得近,幾乎頭抵着頭。耳中充滿對方咀嚼食物的動靜,一擡眼就是對方挂着油花的嘴角。相看兩厭的人,會恨不得抽對方一個耳光。

無數次,他想去聯系範錫,卻又怕被人家的合法妻子發現:當紅男星居然當小三?臭不要臉,看我曝光你!

回到酒店,其他幾個藝人為他辦了個小派對來慶生。他早已從方博那得知了消息,但還是裝作驚喜萬分,走進房間後做作地捂住嘴:“哇哈哈——”

其他人拉響彩花筒,也歡快地叫道:“哇哈哈——”

特別定制的甜品桌,裝點着藍色的薔薇、矢車菊和紫色的薰衣草、桔梗花。藍色和紫色,是他的應援色。随後出現的蛋糕也很漂亮,錯綜複雜的金箔裝飾,纏繞在象牙白的奶油裏。

大家七手八腳地點起蠟燭,對他說:“快許個願吧!”

許願……或許,他該許願那些蝸居在城市角落,一心一意做原創的音樂人都能有出頭之日。這個時代,所有人都在賺快錢。他熬掉頭發,苦心打磨的新專輯,收益不如錄真人秀。流行音樂式微,很多默默無聞的同學,都被逼着轉行了。

不過,還是着眼于當下吧。

他合起雙目,雙手交握,虔誠地默念:“給老子離婚,給老子離婚,給老子離婚。”

随後帶着憤怒和妒忌,猛地吹熄蠟燭。

不久後,弟弟管青回國了,卻一時找不到合适的工作。這世界缺的是鋪磚疊瓦的勞苦大衆,而非剛畢業就自命不凡的建築設計師。

管聲幹脆斷了弟弟的生活費,想令其改掉奢靡鋪張的生活習慣,盡快成長。于是,弟弟說沒錢租房,直接搬進了他家。每天霸占工作室,好奇地擺弄那些設備和黑膠碟,還一屁股坐碎一張坂本龍一的《BTTB》,惹得他暴走。

盡管弟弟對音樂一竅不通,卻一針見血地問:“哥,你當魯濱遜時寫的那些歌,咋不接着寫了?我感覺比你的新專輯好聽多了。”

管聲被他煩得要死,只好幫他找了個工作。在白佑的游戲公司,給游戲設計場景和建築,倒還算對口。并私下懇求好友:“把他安排進最忙的那一組,讓他加班,多學習多成長。”

白佑卻自顧自地說:“你弟長開了,越來越像你,雖然只是草稿。放心,我肯定幫你照顧好他。”

他又叮囑一遍:“不用照顧,讓他加班,住在公司才好。”

回家之後,他把工作安排告訴弟弟。命其将霧粉色的頭發染黑,下周一去入職,并諄諄教誨:“好好工作,別遲到早退,讓幹嘛就幹嘛,別給我丢人。”

弟弟嫌工資低,歪在沙發裏玩游戲,別別扭扭地鼓着臉,說海歸人才不該和其他應屆生拿一樣的報酬。

他直接發飙:“人才?別人是海龜,你頂多算是個基圍蝦。不樂意幹,就自己租房找工作去。你都多幸福了?我那結拜兄弟,生日當晚只吃了一碗大腸面。”

“兄弟都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弟弟略帶尖刻地反駁,“你兄弟吃面,跟我有啥關系?難道是我下的面條嗎?那是你的問題,你沒跟人家同甘共苦。”

他一時無言以對,坐了半晌,喃喃道:“我給了他信用卡,是他自己不刷。”

慢慢的,一只手伸到他眼前,手指勾了勾:“好哥哥,也給我一張吧,我替他花。”

“長得沒我帥,想得倒比我美。”

“你唱歌好聽,說話咋這麽紮心?”

這時,手機震了。他瞄見是“索拉裏斯”發來的消息,心頭微微一顫,立即躲進卧室。

——你經常讓我查的那位,他的婚姻狀态有變化了。

他大喜,忙問:離婚了?

——他喪偶了。

喪偶?!管聲的心狠狠揪了起來。

那小子一定傷心死了,大概哭了很久吧。那不只是他的妻子,也是他最好的朋友。婦女節那天偶遇,蘇盼還一切如常,怎麽會這樣?

管聲忙問,是不是查錯了,對方說絕不會錯。他直直地坐在床邊,聽見弟弟在他的鋼琴上亂彈,也懶得去責備了。

他忽然想到,只要查查哪個公司在給範錫交社保,就能知道他的工作地點。他請“索拉裏斯”幫忙,很快得知是在一家少兒體能中心。

距離不過2千米。

他撲到窗邊極目遠眺,甚至直接就望得見那座大廈。密密麻麻的窗子映着夕陽,不知範錫在哪扇裏面。原來,他們一直離得這麽近。

他飛速換了身衣服,整整發型,沖出卧室,在弟弟詫異的目光中奪門而出。下了樓,卻沒出電梯,又原路回來了。

他有滿肚子的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人家剛剛喪偶,他就急不可耐地出現,顯得很賤很欠揍,像早就算好了似的。雖然,他只是想安慰一下範錫。不如慢慢接觸,先做回朋友再說。

他是擦粉上吊死要面子的人,理智很快壓過了方才的沖動。

“幹嘛去了,這麽急?”弟弟問。

“扔垃圾。”管聲漠然回應。

他想了很久,反複措詞,試着給範錫發了一條消息:“上次遇見你時在錄節目,沒來得及說話。最近還好嗎,有空一起吃個飯?”

霧草,沒被拒收!真的發過去了!

他心跳漏了一拍,突然不知所措,慌忙撤回。可是,範錫看得到他撤回了一條消息,該如何給自己撐一下場面?

他想了想,随便下個軟件,點擊可以通過好友助力免費領取的商品,複制并發送這樣一段文字:“複制這條消息$8K3Il86HIt$打開XX……為我助力,還差0.01%就可以領到啦!你也來試試!”

如此便顯得,方才撤回的消息也是群發的,而非什麽特別的問候。

這時,弟弟親熱地湊過來,嘻嘻笑道:“哥,聽說你過幾天去澳洲拍廣告,能帶我一起嗎?正好回去探望朋友。”

“不能,你要上班。”忽然,他腦中閃過一件東西。

一個漂流瓶。

他徑直找出直升機操作手冊,取出夾在其中的信紙。

“新世紀的人,你好!我是Kelly,我的新年願望是,可以嫁給隔壁的Aaron。事實上,我每年的願望都是嫁給他。你的願望是什麽?如果你撿到這個瓶子,可将信寄回,很高興與你通信。——1999.12.31。”

這個叫Kelly的新西蘭小姑娘,如今至少二十幾歲了吧。

若能借此機會,去趟新西蘭,親手将漂流瓶裏的信交還給她,該是多美妙的事。還可以拍些照片、視頻,做成Vlog發給範錫看,那小子肯定也會很開心。以此為話題和契機,一起追憶往昔,不就又做回朋友了嗎?

片刻後,他收到了範錫的回複。

分手一千多天後的,第一次回複:“好的,已經助力了。”

作者有話要說:

預告:

什麽事讓聲哥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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