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漂洋過海吃狗糧

清晨,男人醒來。

他拉開窗簾,在金色的晨曦中,為自己煎了一塊牛排。切下一塊,放入口中,愉悅地阖起雙眼。仿佛看見牛群在綠色的草場漫步,享受新鮮的牧草,潺湲的清溪……大自然的菁華美味,盡在唇齒之間。

聽見導演喊“卡”,管聲放下刀叉,背過臉偷偷打了個嗝。拍完這場內景,他就解脫了,可以玩兒幾天再回家。很多人都會暗示品牌方,自己的廣告片想在國外取景,就是為了能喘口氣、多歇幾天,他也不例外。

“聲哥,您剛才的表演非常到位,”導演違心地說道,“表情可不可以再愉快一點,盡量想些高興的事呢……來,再給聲哥煎一塊牛排。”

“好的,要全熟。”他點點頭,只好想象自己又回到了那座島。他和那個甩了他的臭男人牽着手,漫步在夕陽下的沙灘。帥呆跑在前面,又停下來等他們……

結束拍攝的當天,他和方博就飛去新西蘭,租車前往Kelly所在的港口小鎮。

從南極而來的風,剛剛為這裏添了一場初雪。藍的海,白的街,悠閑的居民和流浪貓,宛若一片離世的淨土。

漫步在出售海鮮、蔬果、工藝品和葡萄酒的集市,管聲用錄音筆錄制了一段白噪音,随後放在嘴邊,輕聲備注:“新西蘭小鎮,雪後的集市。”

做完這些,他看向助理:“我演技真的很差,對吧?拍個廣告都要NG那麽多次。”

“你是音樂人嘛。”後者笑了笑,從側面給出肯定回答。

“可是,我占着最好的資源,多少真正熱愛表演的人,只能在我身邊演小配角。還得收着演,怕蓋過我。本來8分的劇本,能被我演成5分。我該專心做音樂,給有實力的後輩讓路。”他停在售賣飾品的攤子前,提起一對情侶項鏈,吊墜是純銀的圓柱形小哨子,有漂亮的镂空花紋。

“再捧出一個頂流,估計演技還不如你呢。”

聞言,管聲蹙眉,甩過去一記眼刀。方博咬了下舌頭,接着說:“聲哥,回去我得請兩天假。我表姐帶她婆婆來看病,人生地不熟的,我陪一下。”

“去吧,什麽病啊?”

“足癌,就是腳得癌症了,挺罕見的。”方博奉承地笑笑,“到時候,可能還得請你麻煩白總,幫忙挂個專家號,省得找黃牛了。”

“他哪會挂號啊。”管聲有點納悶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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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啊,當初範錫那個大學同學,在腫瘤醫院挂不上號,不就是他秘書幫忙的嗎?”

他怔了怔,好像是有這麽件事。

拐了兩次,他們停在一處小院前。他核對地址,随後穿過前院去按門鈴,兩旁被積雪覆着的灌木修剪得很整齊。

方博後撤兩步,舉起相機,錄制視頻。

片刻,門開了。一個高大的棕發男人閃出半個身子,目光友好地等着管聲開口。他不到三十歲,很帥,有點像年輕時的基努·裏維斯。

管聲簡單說明來意,大概三年前在澳洲某島的海灘撿到了Kelly童年時的漂流瓶,特來送回,随後詢問:“Kelly還住在這裏嗎?”

男人的五官驚喜地舒展,眉梢幾乎快飛起來了,口中連呼上帝。他熱情地摟住管聲的肩,邊帶進門,邊喊道:“Kelly,babe——”

在一陣噔噔的腳步聲中,男人握住管聲的手使勁搖了搖,說自己叫Aaron。

Aaron……Kelly的夢想成真了,她真的嫁給了Aaron。管聲頭皮發麻,喉頭一酸,背上滿是雞皮疙瘩。好嘛,自己千裏迢迢,來這吃了把進口狗糧。

見方博仍在錄視頻,他對鏡頭擠出一絲笑:“我的天吶,這位Aaron應該就是Kelly提到的,住在她隔壁的男孩,他們真的在一起了!真是太奇妙了。”

Aaron也對着鏡頭打招呼。

這時,Kelly從樓梯走下來。管聲側目看去,微微一驚。她,不,他一身毛絨絨的家居服,金色短發帶着濕氣,祖母綠般的明眸閃動着,好奇地打量來客。

管聲愣了幾秒,把泛黃的信紙交給他。他掃一眼,便又哭又笑,連說太不可思議了。Aaron湊過去看,他便把信捂在懷裏,連耳根都是紅的。

管聲木頭似的杵在那兒,眼圈發燙,看着這對從兩小無猜相伴至今的戀人,感覺自己像一缸發酵了九九八十一天的酸菜。

方博驚得合不攏嘴,始終盡責地舉着相機。Kelly拜托管聲記下他的郵箱,回頭把視頻發他一份。管聲笑着答應,說不打擾了,卻被盛情邀請留下共進晚餐。

原來,今天是他們結婚一周年的紀念日。

他自然婉拒,“留下來一起吃點兒”,是主人家最基本的客套,兒時每次串親戚都能聽見。若真的一屁股坐在桌邊,那就是不識時務。

可他們似乎來真的,Kelly直接把他和方博拉進客廳,說Aaron正在準備晚餐,很快就好。

他坐進沙發,神态微窘地環顧四周。純實木的裝修已經舊了,但很溫馨。壁爐燒得很旺,逼得人不得不脫外套。

Kelly上樓換了身較為正式的衣服,好客地陪他們聊天。說到開心處,他的語速有些快,就叫人徹底聽不懂了。

“快翻譯一下。”管聲對英語還不錯的助理說。

“他說,他老公是鎮上最棒的餐館的老板,在他們家裏吃完,就相當于去過那家店了。”

Kelly興沖沖地拿出在中國旅行時買的熊貓玩偶,展示照片,并詢問他們的職業。管聲想了想,說自己是個不知名的歌手。

Kelly立即起身,揭開房間角落的罩布,露出一臺立式鋼琴。棕色的琴身質感古樸,看樣子有年頭了。他說,這是祖母所留,希望管聲能為他們的紀念日唱首歌。

管聲拽出琴凳端坐,彈唱了那首在發現漂流瓶後所作的《海底電臺》。這臺舊琴手感滞澀,音色喑啞,發聲不均勻,音也早已不準了,但彈奏體驗卻格外的輕松愉快。

“新歌嗎,很好聽啊,之前怎麽沒聽過?”方博驚訝地問。

“你去廚房拍做飯的視頻,拍好看點。”他避而不答,把助理支走。随後再度撫上琴鍵,輕唱起一首更新的歌。旋律誕生于孤島,歌詞則在生日那晚填寫:

“候鳥在海邊擱淺,

鯨魚在天空盤旋,

登上一列開往忘卻的車,

它卻離終點愈來愈遠。

飄零的葉變得新鮮,

羚羊走近豹子身邊,

愛情是一場甜蜜的災難,

我注定罹難你卻幸免。

良緣太淺是孽緣,

陷入泥沼,越掙紮,越淪陷。

明知夢總會散,還是入眠。

湯在鍋裏越熬越淡,

蒲公英又回到唇邊,

在你的生命裏成功奪冠,

卻沒有意料中的衛冕。

世界從東向西旋轉,

落日又沖出海平面,

有什麽打濕了我的床單,

是耳朵裏溢出的思念。

想念太深是執念,

眯起雙眼,清晰了,卻太遠。

關于你的心願,終成妄念。

西西弗斯的石頭,

一往無前,再滾回深淵。

自欺欺人的謊,總是碎了又圓……”

最後一個音符落定,管聲垂下雙手,在Kelly的掌聲中露出善意的微笑:“你們這兩個老外,氣死我了,漂洋過海來吃頓狗糧……唉,我想他了,那個臭小子。或許,我本來也有機會,像你們這麽幸福。”

Kelly聽不懂,困惑地笑了。

“這首歌,叫做《颠倒》,寫的時候我在想,假如時光能倒流就好了。要麽,當初就別上那架操蛋的直升機。要麽,就幹脆留在島上別回來。老天啊,先是奪走了我的全世界,等我接受命運,把島上的一切當成全部的時候,卻又一股腦兒把舊世界塞回來。那時候,我……我是真的,想跟他過一輩子。”

管聲眼底漸紅,慌忙合起雙眼,撥浪鼓般猛地搖了搖頭。他說要送他們一首曲子,翻譯成英文,就是《Good luck》。

随後,在Kelly熱切的注視下,他激情澎湃地彈了一首《好運來》。這個可愛的金發老外跳下沙發,随着旋律開心地舞動。

燭光搖曳,菜香旖旎。

看得出來,方博多少有點局促,總是擺弄相機。假如他知道最為瘦弱的自己是在場唯一的直男,肯定會更加不安。

餐桌上竟然有一盤宮保雞丁,而且做得像那麽回事。Aaron說,這是在網上現學的。

新西蘭似乎很流行炸魚,外酥裏嫩,汁水豐沛,用的是當地最常見的長尾鳕魚。配上蜂蜜醬油醬汁,令人想把手指頭吞了。

焗青口和烤鳌蝦也很不錯,最美味的是整只的烤鲽魚。肉質細嫩,擠上一點檸檬汁,搭配葡萄酒,鮮美與醇厚相得益彰。

烤得七成熟的牛肉很鮮嫩,淋了黃油、蜂蜜、蘋果醋的烤歐防風也滋味美妙。生菜沙拉裏,加了蘆筍、番茄、鷹嘴豆泥和叫不上名字的香料,酸甜爽口,非常解膩。

餐後,東道主端來幾盒冰淇淋,管聲選了海鹽焦糖口味。然後,像考六級聽力似的,聽這對有情人講故事,大概聽了個三成懂。

兩家原是領居,後來Aaron搬走了。再後來,他們遇見,分開。大學,在一起,又分開。畢業,在一起,結婚,不再分開。

互相折騰小半輩子,也遭遇許多風浪。Aaron的信仰不允許他與同性相愛,Kelly曾是運動員,一度飽受傷病和抑郁症折磨……

臨別時,這對好客的夫夫一直把他們送到街上,介紹附近好玩的地方,如何避免挨宰。走出很遠,還能看見Kelly在淡黃的街燈下揮手。

“我是Kelly,我的新年願望是,可以和隔壁的Aaron結婚。事實上,我每年的願望都是跟他結婚……”

管聲又想起漂流瓶裏的信,沉默着,妒忌着,并祝福着。方博也眼圈泛紅,也許是在想一直保持單身,卻拒絕與他更進一步的文文。

集市早已散了,但賣飾品的攤子還在。攤主是個和藹的銀發老太太,她顯然還記得管聲,笑着朝他點頭,然後狠狠宰了他一筆。

他沒有砍價,買走了那對哨子項鏈。

作者有話要說:

時隔這麽久,阿聲終于又有新歌啦,很快就會唱給唯一的真愛粉聽了~~呱唧呱唧

預告:

聲哥終于悟出,老婆為什麽要閃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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