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是我配不上你
管聲坐回車裏,對上他複雜的目光,讪讪地喝了口飲料:“八寶粥,我們走吧。”
“要不,你自己開?”範錫松開方向盤,“我得回去睡覺了,明早還有課呢。”
“不許走,”管聲從褲袋掏出還剩一半的小瓶白酒,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我想和你多待一會兒。現在,我沒法開車了。”
“幹嘛裝醉?”範錫簡直啼笑皆非,像看了一場行為藝術。不過,此舉的确讓許多親密接觸顯得順理成章,還挺聰明的。
“想吻你的時候,就算吻不到,也不至于太尴尬。”管聲嘟囔着又抿了一口酒,唇珠上的濕痕微微發亮,顯得有些色氣,“好氣,怎麽就遇到臨檢了,本想把你騙到車庫裏,然後……多聊一會兒。”
範錫啞然失笑,啓動車子,繼續送他回家。一路駛入小區的地下停車場,按照指點停在一間寬闊的獨立車庫前。
卷簾門徐徐上升,裏面還停着管聲的另一臺車。猛一看是黑色面包車,細一瞧是低調奢華的商務MPV。
範錫把車倒進庫裏,管聲卻不許他走,還無賴地降下門。他自然不會束手就擒,取出電動車就地一滾,鑽出車庫,靈巧脫困。
“八寶粥,我還有話說!”管聲慌忙又升起門,追出去拉住他的手,“是我配不上你。”
這句話像一把錘子,鑿在範錫後腦。他回頭,目光微微顫抖,地下停車場黯淡的光線裏,瞳仁亮得像點綴着鑽石。
“我配不上你。如果我最好的朋友得了絕症,我做不到傾盡全力。如果我欠了一屁股債,我沒法像你這麽灑脫。如果我和你一樣平凡,我必定不如你,甚至差得遠。”每說一句,男人的手就攥得更緊,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和他血肉交融。
他笑了笑:“最後一句話真讨厭。”
“可這是事實,你承不承認,我比你有錢,比你出名。”
“嗯。”他坦然點頭,注視着男人。
“我比你高。”
“嗯。”
“我比你帥。”
“嗯。”
“我比你想象的更喜歡你。”
順着慣性,他“嗯”了一下,接着猛然僵住,眼中蒙上一層水色。
他多希望,此刻的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粉絲,在停車場偶遇喜愛多年的偶像,可以開心地攀談、要簽名,和對方擁抱合影。然後度過一個無眠之夜,跟所有人炫耀。
然而,他只是慢慢抽回手。
“謝謝你喜歡我,我也很喜歡你,從十八歲看你參加比賽的時候,就很喜歡了。”他露出一個疲憊的笑,“聲哥,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累了,想回去休息,不然我就睡在你家車庫了。”
“也行,”管聲毫不猶豫地說,“那輛七座的MPV特別舒服,和頭等艙座椅一樣,咱們一起睡車裏。”
他突然笑了,捂着嘴笑得渾身發抖,前仰後合。他的偶像,還是如此心虛膽怯,不敢留他在家裏過夜。
“我開玩笑的,”他慢慢倒退,擺了擺手,“拜拜。”
“下次見你,我會記得帶演唱會的票。”管聲欲言又止,最終還是繼續開口道,“有什麽我能幫忙的,最近手頭緊嗎?有沒有同學朋友之類的找你催債啊?”
範錫倒退着,一邊微笑,一邊輕輕搖頭。
“你确定?”
“确定。”
他們之間越來越遠,直到那張俊美的臉在視野中模糊不清,他才轉過身快步離開停車場,騎上電動車沖入夜色。
電梯裏,範錫遇見了三娃。大熱天連跑十幾個小時,那濃重的汗臭幾乎把他嗆了個跟頭。
三人中,三娃算是手頭比較富裕的,或許能借錢給他。他猶豫着開口:“三哥,我、我最近,嗯……”
“最近咋?”三娃的目光,從徐徐上升的數字移到他臉上,朝他咧了下嘴。剛毅有男人味的嘴角沾着血,有顆門牙黑了一半。不,是斷了。
見他愕然,三娃舔了舔那顆牙,無所謂地說:“摔了一跤,磕掉一半。”
“好補,做個烤瓷冠就行。”
三娃聳聳肩:“再說吧,這看牙太貴,過年回老家看去。不影響啥,喝水、吐煙都不用張嘴了。你剛才想說啥?”
“沒啥。”他把借錢的話咽了回去,不好意思再開口。
進門之後,三娃說:“憋口氣,我要脫鞋了。”
範錫忙屏住呼吸。三娃迅速脫鞋,彎成封印,打了盆水加入洗衣液,坐進沙發泡腳,把襪子也泡了進去。
“哥給你表演個龍吐水。”他拿起茶幾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又從斷了一半的門牙處噴出來,細細的水流落入洗腳盆。
範錫大笑,緊跟着心裏一酸。
刷牙時,他收到了三娃的消息,向他轉賬五千元。
他從衛生間探出頭,三娃正蹲在客廳,邊用洗腳水洗襪子,邊說:“手頭就這些了,其餘都存定期了。”
他收下了,含着泡沫咕哝:“謝謝哥,我給你打個欠條,下個月還你。”
三娃粗犷地笑了:“不還削你。”
次日,又是個熱得冒煙的大晴天。
預報有大雨,卻不見一絲雲。不過,範錫還是背了許多折疊傘,一旦下雨就到地鐵站口去賣。上次大雨,他賣出四十把。這個世界上,總有人不帶傘,總有人急着用。
下午,結束體能中心的課程,他趕去做家教。暑假開始後,為了能在開學時變強,收拾那些混小子,妹妹每周增加了一次課。
課間休息時,範錫盤膝而坐,望着窗外的小花園陣陣犯困。放在窗臺的手機震了,他接起電話,那端操着口音濃重的普通話問:“範先森嗎?我介裏系傳媒公西,想問您有木有興趣來做祖播?”
“主播?”他反問,已經很久沒有接到類似的電話了。
“前幾年,您不是和大明星一起在孤島上生活過嘛。以這個為噱頭,再經過我們的包裝,您一定會火的,收入也會非常可觀。簽合同後,我們可以提前給您一筆獎金。”
剎那的心動後,他回絕了,挂斷電話并拉黑對方。他承諾過會低調,不給管聲添一絲麻煩。
這時,妹妹端來水果,腼腆地請他吃。他溫和地笑笑:“謝謝啊,最近都去哪玩兒了?”
“放假後還沒出過門。”她小聲說,如往常一樣垂着頭,捋了捋頭發,小心地擋住左臉的胎記。這致使她看人時總是斜睨着對方,顯得陰恻恻的,其實她的眼睛漂亮而溫柔。
其他的大人,或許會說:你該出去走走,你該多交朋友,你該擡頭挺胸,改變孤僻的性格,你該讀一讀勵志書籍,你該你該你該……
但範錫是夢想當老師的人,他懂如何與孩子溝通:“看來,這麽大的城市裏,沒有讓你感興趣的地方。”
“嗯是啊,所以在家看看書也挺好的。”女孩赧然一笑,“其實也有想去的地方,我想看管聲9月14號的演唱會,‘南回歸線’的最終場,可惜沒搶到票。據說,很多都被票務公司內部的人扣下了,然後找黃牛高價賣,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好氣人。”
她有些憤懑,白皙的右臉泛紅。
範錫想了想,騙她說:“最近,我公司內部搞比賽,獎品就是他的演唱會門票。如果我拿到了,就送給你。”
“不用送,我買!我攢老鼻子壓歲錢了!”女孩驚喜萬分,頭也擡高了,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笑,“範老師,你這麽厲害,肯定能贏!”
“你有多少壓歲錢啊?”
她伸出四根手指,有點得意:“四萬多呢。”
能不能借我點——範錫差點這麽說,随後在心裏罵自己臭不要臉,居然朝小學生借錢。他故意露出驚羨的神情:“你家裏對你真好,我小時候可沒這麽多壓歲錢。”
“大都我姥姥和姥爺給的。”她又垂下頭,用頭發做盔甲,斜眼看着他,“我媽不喜歡我,她是活在舞臺上的大美女,卻生出我這麽寒碜的女兒,長得豬不嚼狗不啃的。”
見她情緒轉瞬間低落,他忙說:“好啦,上課了,變厲害就沒人敢欺負你了。”
快結束時,出門玩的哥哥回來了,還帶回住在同小區的同學。
“你不是說,那個空手道老師特牛B嗎?我跟他過過招兒。”伴着一道剛進入變聲期的低啞嗓音,練功房的門被推開,一個高壯的半大小子帶着風闖進來。妹妹立即躲在角落,用頭發遮好左臉。
“大壯兒,你小點聲,我媽睡覺呢。”哥哥跟在後頭,小心地提醒,顯然在學校也是這小子的跟班。
“給我拿根雪糕去,熱死了。”
範錫打量着外號叫大壯的少年。
他懷疑,這孩子不是喝奶粉,而是喝牦牛壯骨粉長大的。才初一就超過一米八,下盤敦實,腿比他腰還粗,是個練摔跤的好苗子。
大壯也打量他,見他清瘦秀氣,長得像個高中生,不禁狂傲地嗤笑:“老師,你也忒瘦了,跟小雞崽兒似的。咱倆切磋一下呗,我是我們年級的話事人,那幫初三的來找茬,都是我出面。”
話事人,霧草哈哈哈,範錫在心裏爆笑。假如被管聲聽見這話,沒準兒會寫首歌來吐槽。
“我不和孩子切磋,”他和善地微笑,“而且,咱們也不是一個重量級。你至少85公斤,我才60公斤。”
“大壯兒,給你雪糕。”哥哥拿着雪糕回來了,比起已經發育的同學,還是脆生生的童音。
“先擱回去。”大壯繞着範錫兜圈,又瞥見默然立在角落的妹妹,高聲說:“妹兒,今後誰再說你是青面獸楊志,就跟他們提朝陽大壯兒。”
妹妹陰沉地白了他一眼,沒吭氣。
作者有話要說:
預告:
聲哥:那啥,我來兌換個盲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