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一拳二百

大壯關起門,硬是要過招,未經同意就掄拳猛撲過來,口中發出虎嘯。然而,範錫只用了大學時粗學的柔道招數,就将他輕輕放倒,連衣角都沒被他沾到。

“诶我去?!”大壯爬起來,咆哮着再度沖過來。

範錫哪能和小孩兒動真格,腳下随便一帶,就将其撂倒。大壯惱羞成怒,不講章法地亂踢亂捶,他也只好見招拆招,只格擋不進攻,退到牆角後矮身從對方腋下鑽出來。

大壯撲了個空,撞上舞蹈把杆,站在門口看熱鬧的兄妹倆撲哧一笑。

大壯羞憤難忍,氣喘籲籲地指着他:“你,有種你別躲,讓我打你幾下,一拳一百!”

哥哥怯怯地打圓場:“行啦大壯兒,咱們去我屋玩吧。”

“二百。”範錫淡淡地說,表情像在賣東西,挂着一絲微笑。假如挨頓打就能盡快湊夠錢還給冬子,他覺得性價比很高。說下周還,就下周還。

“範老師……”妹妹細聲細氣,卻焦急萬分,“你,你要是急着用錢,我可以借你。”

“行,二百就二百。”大壯試探着靠近,在他單薄的胸口推了一把。

他微退半步,堪堪站穩,“二百了。”

嗖——少年碩大的拳頭沖過來,他下意識側頭閃避,但只躲了一半,便不再動。他咬緊牙關,任由那拳頭結結實實地擦過面頰,口中登時湧起一股腥澀,腮幫子破了。

不能打臉,不然影響形象,沒法工作了。想到這,範錫搖晃一下,順勢倒地,用手臂掩着臉。

一擊得逞,少年嘿嘿一樂,對着他肆無忌憚地拳打腳踢。堪比成年人的有力拳腳,雨點般落在他的頭上、胸腹和後背。

鈍痛和屈辱令他眉眼緊緊擠成一團,額角和脖子暴起數條青筋,側躺着蜷起身體,一聲不吭。

“兩千了。”他如拍賣般報出當前的價錢。

少年沉浸在施虐的快意中,愈加兇狠地打他。

“四千了。”在少年踢中他肋骨時,他嘬了下腮幫的傷口,噗地吐出一大口血。

他決定了,他要訛這熊孩子的家長一筆。也不能算是訛詐,對方給多少,他要多少。

兄妹倆吓得目瞪口呆,看見了血,才如夢方醒,一起撲過來大叫:“你把範老師給打死了!”

大壯也麻爪兒了,顫巍巍地掏出手機,“是你讓我打的,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現在就管我爸要錢!”

範錫剛想開口找他家長,妹妹忽然眼珠一轉,像是讀懂了他的想法,朝大壯喊:“那麻利兒的把你爸叫來,跟老師私了吧,不然去了派出所,你得留案底。”

“啊?”大壯臉色煞白,全無方才的盛氣淩人,“我爸非尅死我不可啊,我還是找我太爺爺來吧,他最疼我了。”

大壯一溜煙跑了,範錫說喘不過氣,在兄妹倆的攙扶下坐在單元門口透氣,故意把嘴裏的血抹得滿臉。

不多時,大壯拉着一位精神抖擻的耄耋老人回來了。範錫呲了下沾滿血的牙,朝對方笑笑。

“怎麽回事兒啊?”老人惶然地問。

“爺爺,是這樣的……”妹妹微垂着頭,口齒伶俐地敘述了過程。

大壯挽着太爺爺的胳膊,臉上不紅不白,沒想到下一秒卻被拎住耳朵痛罵:“小兔崽子!老子打小就挨惡霸欺負,去地主家借糧,挨一耳光給一把小米。如今日子好了,你小子倒成了惡霸!嗬——呸!”

老爺子二話沒說,直接問想怎麽解決。範錫自然是想私了,說:“您看着給吧,不過挨打的那份錢是四千。您曾孫定的零售價,一下二百,我數着呢。”

老爺子臉色漲紅,因怒火和羞愧而渾身發抖,當場用手機給他轉了兩萬四。兩萬是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

随後,威名赫赫的朝陽大壯兒、年級話事人,就被太爺爺提溜着耳朵,一路哭嚎着回家了。

範錫洗了把臉,在兄妹倆的關切中沒事人似的走了。他步履輕快地離開小區,而後才捂住後背,緩緩坐在公交站候車椅。雙目緊閉,顫抖的長睫間滲出淚水。

他忽然想起什麽,吸了吸鼻子,把欠冬子的錢連本帶利還了。對方很快打來電話,說改天用利息請他吃飯。

“你幫了我不少忙,該我請你才對。”

說完,他聽見冬子身邊傳來女友的小聲嘀咕:“你看吧,他有錢,就是不想還你,以後他再借錢別搭理他。”

“草,閉嘴!”冬子怒吼,“你懂個屁!這婚不結了,誰愛結誰結!”

範錫尴尬地聽他們吵了一會兒,默默挂斷電話。他找家面館吃晚飯,吃到一半嘴裏實在太痛,去藥店買了一種治療口腔傷口的噴劑。

傍晚時分,商場周圍客流量很大。

他馬不停蹄趕回公司,取了盲盒和雨傘,來到昨天的位置擺攤。布置妥當,他對着偶像的巨幅廣告拜了拜:“義兄,保佑我財源廣進。”

雲層正在變厚,風也大了,天氣愈發悶熱,醞釀着一場雨。剛在商場吃過晚餐的路人紛紛止步,出示消費小票或記錄,換購盲盒。

他忙得不亦樂乎,忘記了胸腹和後背的陣陣鈍痛,不時駁回道:“不行,您這消費不夠二十。”

盲盒即将售罄時,大雨點噼噼啪啪地砸下來,在攤子上綻成水花。

範錫開始忙着收攤,忽然頭頂一暗,一把傘遮了過來,兩根夾着購物小票的手指伸在他面前。手指修長,骨節分明。

光是看這只手,他便知道對方是誰。他怔了怔,接過小票,對男人說:“你挑一個吧。”

管聲随手一選,拆出個龍貓,笑着把東西揣進兜裏:“我弟說昨天在這遇見你了,所以我來見識一下,你是怎麽騙人的。”

他嘀咕:“我沒騙人,這只能說是一種心理暗示。”

“挺聰明的嘛,臭小子。”管聲忽然蹙眉,猛地擡高他的帽檐,盯着他紅腫的面頰,“臉咋了?”

“沒事,上課時不小心被學員踢到了。”範錫把帽子壓低。雨勢兇猛起來,他心下一喜,飛速把東西收好,背起裝滿折疊傘的旅行包。

“你要出門玩兒?”管聲疑惑道。

“去地鐵站口賣傘。”

他一路跟着範錫,來到最近的地鐵站。

只見其将背包挪到胸前,翻出收款碼挂在拉鏈處,又拿出幾把折疊傘,用不高不低、不急不緩的聲音吆喝:“十五一把十五一把,晴雨兩用,純色條紋格子都有。”

不知為什麽,管聲被範錫賣傘的樣子萌到了。明明沒有任何萌點,本來就不算多帥的臉還挂了彩,可他卻小腹發熱。滾燙的呼吸困在口罩裏,幾乎要把自己灼傷。

他笑着問:“多少錢進的貨?”

“四塊幾。”

“我幫你賣。”他奪過兩把傘,悠哉地對着避雨的行人念起打油詩,“願你夜有燈,願你雨有傘。十五一把,二十兩把。一把撐起,一把備用哈。”

“大哥,你太誇張了,而且別随意降價啊。”範錫尴尬得攥緊拳頭,鞋底在地面磨蹭,似乎随時準備開溜。

沒想到,馬上就賣出去一把,買傘的中年男子邊掃碼付款邊感慨:“現在賣貨都內卷成這樣了,還得作詩呢?”

箭杆子雨落個不停,天空黑成鍋底。管聲像個江湖藝人,把傘一把接一把地推銷出去,逗得範錫既難堪又想笑,都笑吐血了,因為扯裂了嘴角的傷。

這時,一對男女走下扶梯,望着大雨發愁,女生的小陽傘不足以為兩個人擋雨。管聲便問他們買不買傘,還即興rap:“呦,一把大雨傘,遮住了雨點。傘下兩個人,肯定看對眼。”

“姐,快走,精神病。”男生瞟他一眼,拉着女生跑了。

管聲也玩夠了,開始好好賣傘,範錫的背包越來越輕。雨也給力,一直下到十點,他們賣出了最後一把傘。

買傘的大叔剛付完錢,雨勢驟然轉小,淅淅瀝瀝,不出幾分鐘就會停。大叔看看手裏的傘,又看看範錫,後者立即拉着管聲開溜:“走走走,他想退款。”

“你沒給自己留傘,看來只能用我的喽,又可以寵粉了。”走在街邊,管聲笑吟吟地撐開傘,很自然地攬住粉絲的肩,“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有一天雨很大,我就寫了一首兒歌,要不要聽?”

範錫“嗯”了一下,跳過一個小水坑,随即捂住後背輕輕吸氣。管聲側目,見他眉間掠過痛苦的神色。

“別笑我幼稚啊。”管聲壓低傘,把自己和他罩在這一方小天地裏,輕聲唱起兒歌:

“我有一臺時光機,

當它開足馬力,

雨從地面升到雲裏,

雲飄回上個目的地。

我也逆流而去,

告訴爸爸,要愛學習。

告訴媽媽,別生弟弟。”

“哈哈哈……”範錫開懷大笑,“你弟聽過嗎?”

“當然,聽完哭了好久。那時候他大概三歲多吧,整天煩我,要我給他寫首歌,我就寫喽!”管聲唇邊揚起惡意十足的笑,不過都藏在了口罩裏。

他很愛弟弟,但這不妨礙他有時很想把弟弟賣了,白給也行。

作者有話要說:

預告

聲哥差點心疼死,終于對粥粥說:不如我哋由頭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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