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21張門票
“蘇盼也有個弟弟,叫蘇豪。她很優秀、要強,她弟狗屁不是,從小就很招人煩。用我們那邊的話來說,就是磨皮擦癢的成天像個扭死蛆樣。”
範錫突然說起亡故的摯友和妻子。之前微信聊天,管聲問起過,但範錫刻意回避,他便沒再問。
“她走的那天晚上,也下了點雨。”範錫擡手,彈了下傘邊的水珠,“我沒哭,也沒什麽特別的想法,就像看老電影似的,一早就知道結局是什麽。事實上,到現在為止,我都沒為她哭一場。我在一張張文件上簽字,看她的名字冷冰冰地印在白紙上。那個盼字,代表了家裏的期望,只是這期望不是給她的。”
管聲腦子轉得很快,立即就懂了。盼,盼的是弟弟。
“她家裏不管她了?”
“是啊,但也不會真的放棄。就算沒我,她還是會治病,不過大概會直接化療吧。那樣的話,生存質量差很多。”
他還想多問問那女孩的事,畢竟是戀人法律意義上的配偶。但範錫不願再多說,緊緊抿着唇。他只好問:“之後還有事嗎?要去哪兒接着賣東西嗎?”
“沒事了,想躺着。”
“那就陪我走走吧,後天我要陪爸媽回老家,然後去英國參加個音樂節。接着馬上進組拍電影,最後一場演唱會前才能回來。那劇本可有意思了,不過我得對內容保密。”
“回老家,唐山嗎?”範錫雙眼一忽閃,微微眯起,竟帶了一絲挑釁,“敢不敢和我一起坐火車?”
“火車?”管聲感到莫名其妙。
“我有個大學同學結婚,我要去參加婚禮,在……灤縣,正好一起走。”
他忽然有點讀不懂範錫的表情,很真誠,又似乎帶着狡黠。面對“敢不敢”這樣的疑問句,是個男人都會沖動:“有什麽不敢,我現在就買票,讓方博開車送我爸媽回家。”
“我買,我請你坐火車,”範錫笑了笑,拿出手機,又慘兮兮地嘟囔,“不過我窮,咱們得坐K字頭的慢車。”
管聲無所謂:“行啊,也就比高鐵慢半個小時,我上學那會兒總坐。”
看着範錫買好票,他忽然發現雨早就停了,世界一片清涼。可他不想離開傘下的二人世界,故作不知,直到範錫說這樣看起來好傻,他才收了傘。
走進一條幽深無人的小胡同,管聲摘了口罩,深深呼吸着新鮮空氣,“幫我拿一下傘。”
待範錫接過傘後,他像個登徒子般猛然掀起對方的T恤,立即就被推開。雖然只有一剎那,可他還是看見了,雙目和心裏俱是一陣刺痛。
大片的紫紅淤痕,遍布腹肌。
“我下午刮痧了。”範錫淡淡地解釋,還把T恤塞進褲子,使勁扥了扥,都勒裆了,像是提防他再偷襲。
“刮個屁!”他粗魯地大吼,扯掉範錫的背包,強行撩開衣服去看後背。
“屁股沒刮痧。”後者抵抗着,輕輕嘟囔。
管聲按住他,只見身後也是一樣的青紫交錯,慘不忍睹。
在孤島上自力更生,那麽艱苦的環境,還有巨蜥和毒水母,也不曾傷成這樣。回到物質富足的文明社會,怎麽反倒更苦了?
“是不是被那仨汗腳給欺負了,是不是?!”管聲目眦欲裂,連左臉的疤也跟着扭曲起來,捧住男人瘦削的臉搖晃,又憐惜地輕輕摩挲,“我去找他們!不……我不能親自去。這樣,你搬出來,先住酒店,然後我讓方博租個房子。”
“聲哥,”範錫被他糾結的樣子逗笑了,“我過得沒你這麽風生水起,但并不代表我在受苦。”
“你——”
“我不需要你來拯救我,我真的很好。”範錫臉色微冷,斜睨着他,“你再這樣小瞧我,我可脫粉了。”
“你敢!”偶像痛心疾首,“告訴我,到底是不是被他們揍了?我找人收拾他們!”
“你管不着,”粉絲歪頭吐了吐舌頭,“略略略。”
管聲左右看了看,緩緩将他逼退到潮濕的牆邊,狡狯地挑起嘴角:“你不說,我就報警說你打黑拳。”
“你去呀,正好我也報警,說昨晚有個大明星裝醉騷擾我,對我說渾話。”
“我不光說,我還做。”
管聲把帽檐轉到腦後,欺身吻住久違的唇,立即得到熱烈的回應,和一連串動情的嗚咽——範錫的嘴裏傷口被扯痛,苦不堪言地哼哼着,卻沒有推開男人。
他眉頭緊蹙,承受着甜蜜而痛楚的吻。雨後濕潤的氣息,和男人身上的古龍水味一起從鼻子鑽進身體裏,背部被凹凸不平的磚牆硌得很疼。
這是最後一次了,他想。他早已決定,不會再進一步。
“八寶粥,告訴我是誰欺負你,快說!我幫你出氣!”他的鼻尖被男人高挺的鼻梁磨來磨去,像兩只剛認識的小狗在交朋友,“不是為你,是為我自己,我不許有人害得我這麽心疼。”
範錫噗一下笑了:“你最近,又演啥青春疼痛文學了?我都二十八了,不是高中女生,這種臺詞對我不起作用。”
“上藥了嗎?讓我仔細看看,傷得重不重!”管聲又要撩他的衣服,他邊說沒事,邊拼命往下壓。
“喂,你耍啥流氓——”伴着一個男人甕聲甕氣的怒喝,一輛電動車由遠及近。車燈由近光變為遠光,刺目的白色光柱罩住牆邊糾纏的身影,讓暧昧無所遁形。
範錫眯眼看去,來人一身黃金聖衣,是個外賣騎手。近了才看清,竟是昨晚借錢給他的三娃。他下意識看向管聲,發現男人正面壁而站,用撐在牆上的手臂擋着臉。
“是你啊老弟,我打眼一看還以為是大姑娘呢。”三娃騎車緩緩而至,嘴角銜着個煙屁股,打量他的眼神很複雜,“你……你幹嘛呢?”
“那什麽,剛做完兼職。”他瞥一眼管聲,慌忙整整淩亂的衣服,“不是,我、我意思是,我剛在地鐵站口賣東西來着。”
“你在地鐵站拉客?”驚愕、同情、憐憫,諸多複雜的情緒盤旋在三娃的臉上。他似乎還想問更多,欲言又止,“放心,我不跟別人說。你忙吧,注意點。”
路過面壁的“客人”身邊時,他好奇地瞟了幾眼,接着提高車速,朝胡同口駛去。
管聲松了口氣,還好有驚無險。忽聽範錫說:“就是他揍我,你去幫我讨個公道吧,敢嗎?”語氣挑釁,似乎篤定他不敢。
什麽?!
一瞬間,怒意幾乎燒穿胸膛。他迅速拾起半塊磚頭,發足狂奔,追逐着電動車的尾燈:“你給我站那兒——!”
對方剎住車,困惑地回頭。
在奔跑的過程中,他的大腦飛速運轉。不對,一個見義勇為的好漢,不會随意欺負人。而且方才二人交談的神情,根本不是剛剛打過架的樣子。所以,範錫是在試探他敢不敢出頭。
得出結論後,他非但沒有減速,反而在逼近這名騎手身邊時,高高揚起手裏的磚頭。與此同時,身後傳來範錫焦急的呼喊:“我開玩笑的——!”
在騎手錯愕的目光中,他令磚頭輕輕落下,在對方頭盔上碰了碰,溫和地提醒:“兄弟,把頭盔系上,小心罰款。”光線很暗,他又垂着頭,确信對方看不清他的臉。
騎手愣了一下,系好頭盔帶扣,微微點頭:“兄弟,你也小心別被抓了,罰的更多,還拘留呢。”
“……謝謝。”
目送騎手遠去,管聲如凱旋的英雄般走回粉絲身邊。在對方飽含敬意的注視下,他拍了拍手上的灰:“還好你喊的及時,不然我就把那小子開瓢了。”
“我沒想到,你會真的動手。”範錫嗓音發顫,似乎又看見了那個與巨蜥搏鬥,英勇無畏的戰士。他擡手輕觸男人左頰的傷疤,又觸電般瑟縮。
這道疤會留一輩子,他一輩子都欠管聲的,但是不想用愛來回報。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堅強,挨頓打也若無其事。也比想象中脆弱,經不住再次分手。
“以後別開這種玩笑了。”管聲捉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老實說吧,究竟是誰欺負你?”
“江湖人稱朝陽大壯兒,”說完,他癟了癟嘴憋住笑。
“什麽來頭?”
“現在是他們學校初一的話事人,開學初二。”
“別鬧。”管聲眉梢一挑,無奈地笑了。
“真的。”他把下午的事輕描淡寫地講了講,沒說當人肉沙包,只說切磋時技不如人。不在一個重量級,所以被碾壓。他不想讓管聲可憐自己,露出一副“你好苦逼啊,哥哥來拯救你吧”的表情。
管聲的臉上閃過疑惑,最終還是信了,低喃道:“初一小孩兒能碾壓你,而你能碾壓我,所以我不如初一小孩兒……我tm是小學生水平?”
他彎了彎肌肉線條結實流暢的手臂,“這麽大的個子,白長了。不,不白長,我可是殺死了操蛋的男人。你查沒查過,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去年,我在網上提問,只有一個熱心的獸醫回答。他說根據描述,可能是澤巨蜥的亞種,能長那麽大實屬罕見。”範錫伸出手,期待地勾了勾,“票帶了吧?”
接着,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偶像打開随身小包,拿出一沓門票。
“總共二十一張,都是內場最好的位置,誰叫我這麽寵粉呢。多餘的,你拿去做人情吧,送給同學同事,或者……賣了。”說到這,管聲很小心地放輕語調,顯然是在照顧他的自尊。畢竟,這無疑是變相的接濟。
範錫沒動作,管聲便直接塞進他包裏。他沉默幾秒,輕聲道謝。每張票面價1988元,據網上的“聲浪”們讨論,內場的位置一票難求,三倍價格都買不到。
“八寶粥,演唱會之後,我們重新開始吧。”
他渾身一震,垂着頭不語。
作者有話要說:
預告
關于和好這件事,偶像與粉絲做了個約定
(明天也會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