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沈容辭看到他手裏的匕首,便什麽都明白過來了。

這匕首原本已經被系統藏進袖子裏了,緣何又突然到了顧遲淵的手裏?

只有一種解釋——這小屁孩在假裝昏迷,其實他從頭到尾都是清醒着的。

說不定,他早就認出了系統就是沈容辭身邊的耐冬,在系統攙扶着送他上暖轎的時候,便趁亂從他的袖子裏将匕首摸了去。

而綁着他雙手的軟繩,也定是用這匕首割斷的。

經歷過剛才的突變,沈容辭如今對上這把貼在自己臉上的匕首,反而冷靜了不少。

若是顧遲淵想要了他的命,剛才就可以用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作威脅,或者幹脆趁自己不注意的時候一刀捅上來,總比徒手掐來得更有威懾力。

想必顧遲淵也是忌憚自己沈世子的身份以及母家權勢,就算真恨之入骨,也不好對自己直接下手的。

而他現在才将匕首拿出來作脅迫,估計是真的被惹惱了。

再看顧遲淵鳳眸中的寒霜,沈容辭就知道自己猜測得八九不離十。

他現在要是不老老實實正面回答顧遲淵的問題,那對方很可能手一抖,「一不小心」就會劃花了自己的臉。

好漢不吃眼前虧,該認慫的時候就認慫,沈容辭可不想剛穿越第一天就破相。

……可是他能說什麽理由呢?直接告訴顧遲淵「因為你是男主我好奇所以多看幾眼男主長啥樣」?還是說幹脆狡辯「我并沒有在看你你別自作多情」?

前者不用提了,肯定是不能說的,任誰乍然聽說自己其實是一本小說裏的男主都不可能會相信,說不定顧遲淵還會認為他腦子有問題;至于後者,沈容辭敢斷定要是真說出口,自己的小命就要斷送在這了。

沈容辭埋頭苦思,可顧遲淵卻沒有耐心等他編好說辭,手裏的匕首催促似的拍了拍他的臉頰。

沈容辭甚至能聽到自己鬓邊發絲斷裂的聲音。

于是在顧遲淵的耐心耗盡之前,他脫口而出:“因為你好看。”

這句話出口之前甚至沒有過過腦子。

顧遲淵愣了一下,似乎沒聽清:“什麽?”

沈容辭也跟着他愣了愣,随即看到顧遲淵的表情之後反應過來——他誇男主好看,不也是一種羞辱方式嗎?

電視劇裏經常有這種橋段,因為男主小時候長得太好看,那些壞孩子就經常嘲諷他是女孩子、娘娘腔,給男主造成了十分嚴重的童年創傷……

雖然這句「好看」看似是他迫于顧遲淵淫威之下口不擇言的結果,但并不妨礙他以此為契機,展開對顧遲淵的言語攻擊,挽回他這個萬人嫌炮灰的面子。

思及此,沈容辭便卯足了勁,打算一股腦把自己所知道的所有形容長得好看的詞彙全都倒出來:“我說,五皇子長得實在太好看了,簡直閉……”

“夠了。”

沈容辭那句「閉月羞花」還沒來及說完,就被顧遲淵冷漠打斷。

一直貼在臉頰上的冰涼被撤去,顧遲淵收回了匕首,同時與沈容辭拉開了距離,在離他最遠的角落坐下,似乎不想被打擾,索性直接閉上眼睛閉目養神了。

……這就沒了?

沈容辭被自己一肚子花裏胡哨的「羞辱」之詞噎住,感覺就像是自己辛苦準備了表演節目卻在臨上臺之際突然被告知節目取消一樣,被架在那了。

只不過剛才,顧遲淵在那一瞬間臉上閃過的古怪之色并沒有逃過沈容辭的眼睛。雖然沈容辭看不懂他的神色到底代表了什麽,但總歸不會是被誇獎之後的喜悅。

再看看現在對方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姿态,以及兩人在轎子裏各占一角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勢……

想必顧遲淵這是惱羞成怒了吧。

沈容辭禁不住洋洋得意起來:短短幾分鐘就把男主氣得沒話說,他可真是個優秀的炮灰。

可沈容辭不知道的是,在自己的想象中已經怒火中燒的顧遲淵并沒有因此生氣,而是恍然明白了一件事——

——沈容辭真的對自己心存愛慕。

沈容辭一直以為,原主在入宮當天就把身為五皇子的顧遲淵綁進小黑屋只是單純惹事,是看顧遲淵不順眼才給了他一刀。

可事實其實正相反。

在原主眼裏,五皇子顧遲淵年幼喪母,只能在皇後宮中過寄人籬下的苦日子,和自己這個不被父親重視、不被庶弟尊重的人同病相憐。

原主被人排擠慣了,身邊除了個貼身內侍是最親近的人,根本沒有朋友。所以他在入宮之前就一直幻想着,自己肯定能和五皇子有許多共同語言,說不定能還能成為彼此的知己。

久而久之,他對五皇子的憧憬已經成了支撐他孤獨生活下去的唯一動力,而他對這種動力過分的依賴也漸漸讓他對這個素未謀面的五皇子産生了別樣的情愫。

所以他一進宮,就想方設法想要将自己的心意告訴五皇子,甚至不惜将五皇子迷暈、綁入小黑屋,只為了自己在向五皇子傾訴衷腸的時候不被打擾。

他懇求五皇子給自己一個留在身邊侍奉左右的機會。

當然,被無情拒絕了。

原主所有的美夢都被顧遲淵的冷酷拒絕打得支離破碎,這才因愛生恨,有了沈容辭剛穿來的一幕。

系統并沒有告訴沈容辭這個中緣由,就是怕沈容辭為了避嫌更加不願意接受《白月光寶典》了。

而在顧遲淵眼裏,自己與這位沈世子從無交集,甚至連面都沒見過一次,怎麽可能心生愛慕?

剛才沈容辭那句「因為你好看」,無異于恰巧替顧遲淵證實了一點——

——沈世子見色起意,對自己一見鐘情。

雖說如今民風開放,不但民間有婚嫁雙方皆為男子的案例,不少官員的後院裏也會養一兩個小倌,顧遲淵自認通情達理,對他人的人生不會評頭論足,但他自己是絕不可能對男人動心思的,何況沈世子唐突,還差點殺了自己,絕不是什麽良善之輩,他光要藏住心裏對其的厭惡已是不易。

還是早點與其劃清界限為好。

于是在沈容辭快被轎子裏尴尬至冰點的氛圍淹死時,就聽一直在旁邊閉眼裝死的顧遲淵開了口:

“沈世子要帶我去何處?”

沈容辭:得,又是個讓人無法回答的問題。

他和系統原本計劃得好好的,悄摸地把顧遲淵送回崇華殿;可如今顧遲淵醒了,沈容辭是絕對不會讓他知道自己是想救他。

總不能說是帶他去禦花園玩雪吧?

幸好這次顧遲淵沒有像剛才一樣,非逼着他回答。相反,顧遲淵似乎對沈容辭的回答根本毫無興趣,也不給他說話的機會,自己接着往下說道:“沈世子若是能送我回崇華殿,此次的事便一筆勾銷,我可以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

這對沈容辭來說确實是個不錯的提議。

沈世子因着瑾妃才得以入住宮中,若是進宮第一日便綁架了五皇子,還行兇未遂,傳出去定是對瑾妃不利的。

沈容辭知道瑾妃待原主極好,也不願自己這個便宜姨母受到牽連;何況他正愁該如何解釋自己前後不一的舉動,又該如何才能在送顧遲淵回崇華殿的同時維持他的人設。

顧遲淵這提議,真是瞌睡了送枕頭,正中沈容辭下懷。

他在心裏悄悄松了口氣,面上卻裝作十分不甘的模樣,顯得自己是迫于崇華殿勢力才不得不同意:“好,五皇子可要說話算話。”

顧遲淵挑眉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将眼睛閉上假寐。

——答應得倒挺快。

前不久還要死要活的,如今這麽平穩地就接受與自己劃清界限的提議……果然,這沈世子對自己這莫名其妙的感情肯定只是一時興起。

只是沒想到,此人喜新厭舊如此迅速,竟這麽快就對自己失去興趣了?難道他沈家人對情愛一事都如此随意、崇寧公就是如此教育子嗣的?

顧遲淵莫名覺得有些生氣,只當是被冒犯過後的怒意,便對沈容辭更加嫌惡了。

沈容辭按照顧遲淵的要求,讓兩個宮人将暖轎擡到了崇華殿後面。

至于堂堂五皇子回自己宮殿為何不走正門……沈容辭只當是顧遲淵貼心想幫自己掩人耳目了。

其他的不說,好歹身為男主,顧遲淵是個信守承諾的可信之輩。沈容辭在心裏認可地點點頭。

至于當系統發現顧遲淵是自己走下轎子而不是被人擡下來的時候,看着他幾乎要驚掉的下巴,沈容辭決定等之後找機會再向他解釋轎子裏發生的事情。

做賊心虛的沈容辭不敢在崇華殿附近逗留,連忙讓回鸾翥臺了。

快到鸾翥臺時,系統遠遠的就看見一座寬敞華貴的轎辇停在了鸾翥臺的宮門前。他隔着暖轎上的小窗低聲提醒道:“扶手上有赤紅鳳凰的紋樣,是皇後的鳳辇……只是奇怪,原作裏并沒有這一茬啊。”

瑾妃獨承雨露,向來是皇後的眼中釘。瑾妃也不是好欺負的主,與皇後素來不對付,平白無故的皇後怎麽會來?

何況皇後還是顧遲淵的養母……這是讨說法來了?

顧遲淵不才信誓旦旦說不會再追究此事嗎?這進了崇華殿就翻臉不認人了?

系統知道他心中擔憂,安慰道:“鳳辇陣仗大,若是她從崇華殿方向來,我們路上肯定會遇到。估計皇後是從別處來的。”

這麽一顆定心丸喂下,沈容辭放心了不少,下轎後定了定心神,在宮人的引領下進了鸾翥臺。

外面不知何時又刮起了大風,沈容辭才回暖一點的身子立刻被凍了個徹底,也沒空閑擡頭看四周的景象,只低頭快步往前走。

還沒走入殿內,就先聽到了一陣清脆悅耳的笑聲。

這笑并不加以掩飾,在安靜的殿內能聽得一清二楚,可也并不顯得突兀,甚至比琴曲都要好聽。

“瞧瞧,這是誰來了?可見背後是不能說人的,剛問這小猢狲跑哪裏去貪玩了,這會子又不知從哪個小旮旯裏蹦出來了……辭兒,快來。”

一進門,便被一股帶着花香的熱氣裹住,将沈容辭被凍僵了的身體都烘得暖融融的,仿佛置身花房溫室一樣。主位上坐着一位滿頭珠翠的女子,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卻美得驚心動魄,美得張揚熱烈,如同空氣中那股淡淡的香氣一般清麗動人,不落俗套。

她沖沈容辭招招手,示意坐到她旁邊來。

想必便是沈容辭的便宜姨母瑾妃了。

沈容辭剛要走過去,就聽旁邊響起了一道輕蔑的笑聲:

“沈世子還真是……天真爛漫啊。”

作者有話說:

現在的顧遲淵:絕對不會喜歡男人(嫌棄;

未來的顧遲淵:老婆為什麽不和我貼貼,老婆不愛我了(淚;

——

紅山茶(別名耐冬)花語:你怎敢輕視我對你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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