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國子監原本作為最高學府,只要成績優異者皆可入學,就連平民都不例外。

只不過皇室子弟身份貴重,是絕不可以與平民同堂學習的,所以從本朝開始,一共設立了三處國子監,其中兩處都是供官宦子弟與平民讀書上學的,另外一處則建在皇宮內部,只有皇親國戚才有資格進入。

瑾妃一直與沈容辭說的,便是皇宮內的國子監。

為了讓皇子們專心讀書,太祖修建皇宮時特意将國子監修在了松清湖中央的小島上,需要乘船才可進入。

小島整體形狀如畫舫,島上有亭臺玲珑。課堂所在就是個寬大的亭子,名叫「渡心亭」。亭子四面并沒有設立牆面,而是以輕紗垂落,湖面光影波瀾時,可以在輕紗之上看見人影綽綽。

不過如今天冷,教書先生年紀大了,受不得凍,所以才剛入冬的時候,先生就将課堂臨時搬到了島中央的藏書閣裏去。

沈容辭就是聽說了這一點,所以并沒有穿多厚重的衣服,連手爐都只帶了一個。

可誰知,等他跟着二皇子與顧遲淵坐進那四面漏風的渡心亭裏時,傻眼了。

“今日宋老先生偶染風寒,要休息幾日,所以就由我來代為上課。”

最前方的案臺後,正端坐着一位年輕男子,他衣着樸素淡雅,一頭黑發被青玉冠一絲不茍地挽起,眉目間有讀書人的風骨。

二皇子輕聲對沈容辭介紹到:“他是翰林院的張學士,張雪涯,是去年父皇欽點的狀元郎。”

島上風大,又靠近水,四面的輕紗都卷了起來,根本抵禦不了絲毫的冷意。雖說中央放了兩個暖爐,那點暖意卻也轉瞬間被寒風吹散,一點作用也無。

幾個皇子們都是半大的孩子,又是金尊玉貴養大的,此時都被風吹得受不了了,凍得縮成一團,脖子都不願意從領口探出一點來;而張學士似乎不覺得冷似的,即使手都被凍得紅紫,也依然面容平靜。

真是佩服。

沈容辭這具身子骨也弱,受不住凍,不一會渾身都僵硬了,稍微動一動都仿佛能聽見骨頭之間相互摩擦發出的「嘎吱」聲。

都這麽冷了,顧遲淵會不會吃不消?

沈容辭沒忘記,昨天這厮可是發了燒的。剛才在轎子裏看他神色似乎還好,只是不知病有沒有痊愈了,昨日他回到崇華殿後有沒有叫太醫去看看?

他與顧遲淵之間隔了個二皇子,若是看他,定會被二皇子發現的。

沈容辭晃了晃腦袋——算了,顧遲淵只要不死,是病是瘋跟他有什麽關系?

正想着,突然身上一暖。

沈容辭轉頭,就見二皇子将自己的大氅脫了下來給他披上,正一臉擔憂地看着他:“沈弟弟可是着涼了?臉色不大好看。”

這大氅蓋着,确實暖和了許多。可沈容辭總覺得二皇子的示好別有用意,他下意識想要遠離。

剛想開口謝絕對方的好意,沈容辭就聽見身後有人驚呼出聲:“啊!”

叫出聲的是年紀最小的六皇子,他坐在沈容辭側後方。

這一聲在安靜的課堂裏猶如驚雷,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紛紛探頭看去,就見六皇子指着自己前面叫道:“五、五哥突然暈倒了!”

衆人這才将全部視線投向了顧遲淵的位置,就見原本坐在那靜靜看書的顧遲淵不知何時倒在了課桌上,緊閉雙眼呼吸急促。

張學士連忙上前查探顧遲淵的情況,他似乎還懂些醫理,伸手搭在了顧遲淵的手腕上,面色沉重。

“五皇子身子太虛弱了,受不得涼,快去傳太醫。”

二皇子對自己的內官使了個眼色,那內官立刻道:“奴才立刻去傳。”

等內官走後,張學士又道:“等太醫來此處還需要些時間,不能再讓五皇子待在這了。”

張學士話音剛落,六皇子連忙道:“島中央的藏書閣裏供有爐火,将五哥安置在那最合适不過。”

他說這話倒不見得是真擔心兄長安危,而是他自己也冷得受不了了,想去個暖和的地方待一待。

一行人便動身去了藏書閣。

沈容辭與二皇子走在最後面,沈容辭趁機脫下大氅,遞還給二皇子道:“二皇子還是将這大氅給五皇子吧,畢竟他才是你的親兄弟。”

二皇子沒有推脫,而是接過大氅的時候意味頗深地看了沈容辭一眼。

“沈弟弟不必這般試探我。宮裏誰都知道我與那個賤種的關系如何。”

沈容辭微頓,短短幾秒功夫便落後了二皇子幾步遠。

——「賤種」?

作為未來儲君,理應樣樣完美、無可挑剔。就算九子奪嫡是不用明說的實事,可面上總要做做兄友弟恭的模樣。

二皇子這番話,是太過信任自己這位崇寧公嫡子,還是……

張學士将顧遲淵安置在藏書閣二樓的雅間後,就要回那四面漏風的破亭子裏繼續上課了。

剛坐下想耍懶的六皇子立刻哀叫出聲:“張學士,我們就在這裏上課好不好嘛——這裏又暖和,還能陪着五哥呢,你看,萬一五哥醒了,身邊每個照看的人也不好吧?”

張學士卻是個鐵面無私的,對六皇子這套撒嬌手段根本無動于衷:“我們在這裏上課只會打攪五皇子休息。好了,快回去吧,今日還有許多課業要講。”

六皇子一向仗着自己最年幼,每次只要撒撒嬌就能事事順他意,可沒想到這次卻碰了壁。

他見這張學士油鹽不進,也沒了辦法。其他幾個皇子又自诩年長,做不出這等撒潑打滾的行為,雖心裏也是想待在這暖和的藏書閣裏不肯走的,但面上都沒有表露出來,只心照不宣地贊同張學士的意思。

就在衆人都起身要離開時,一道不甚熟悉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張學士,我也覺得身體不太舒服,想留下來休息會兒。”

衆人回頭,就見開口的是那位今日新來的沈世子。

這沈世子攀了瑾妃的關系才進的國子監,來了這卻也不與任何人交好,張學士問他問題也答不上來,像個悶葫蘆似的坐在那,要不是看他與二皇子一道,真不知道瑾妃辛辛苦苦塞他進國子監做什麽來的。

沈容辭不知道,他進國子監才這麽小半天的功夫,幾乎所有人都認定他是二皇子的人了。

六皇子自己想方設法要留在這屋子裏躲懶,所以同樣覺得沈容辭也是找的借口想耍賴。他自己在張學士那吃了癟,更看不得別人好,當即道:“沈世子看上去無甚大礙,可不能為了逃張學士的課故意裝病啊。”

他這麽一說,其他人都向沈容辭投去了審視的目光。這其中也包括二皇子。

沈容辭神色未變,從容道:“我并沒有想故意逃課,實在是身體撐不住,想略休息會。六皇子剛才不還擔心無人照看五皇子嗎?正好我也可以留下,總歸比放五皇子一人在此要好。”

六皇子此時若還執意不許沈容辭留下,就證明他剛才說不想離開是為了躲懶,而非他自己口中所說的擔心兄長。

六皇子年紀小,沒能想到這層。他只覺得這沈世子才剛來第一天就敢與自己作對,實在可惡,當即就要發作,卻被身旁的內侍攔了下來。

那內侍沖他微微搖頭,六皇子見狀,雖依舊不情願,卻也憋着不說話了。

“沈世子身體可還要緊?太醫還要過陣子才到,不如還是先請張學士幫忙看看吧。”六皇子身旁那位內侍道。

沈容辭點點頭,竟就這麽在衆目睽睽之下泰然坐下,伸出手腕放在桌上,赫然一副請大夫看病的架勢:“有勞張學士了。”

張學士見他這做派也有些汗顏,但出于對自己學生身體的擔憂,還是上前去替沈容辭把了脈。

誰知他才剛把手搭上去,就聽這沈世子輕咳了兩聲,開始自己述說病情:“張學士,我感覺自己頭暈鬧熱,四肢酸痛酸痛的,喉嚨也有些痛,嘴巴裏一直有股怪味,吃東西還沒什麽胃口,我這是不是得了風寒了?”

他一股腦把感冒發燒的症狀都說了,張學士就算探不出個什麽究竟,也不敢拿學生的安危開玩笑。

何況他只是懂一些醫理,并不精通。在這種情況下,他也沒有十成的把握證明沈容辭是裝病,便只好先按照沈容辭所說的症狀推斷道:“沈世子确實受了些風寒,既然不舒服,那就先留在這裏,等太醫來了再說。”

“多謝張學士。”

衆人見張學士都瞧不出端倪,便無人再敢站出來質疑了。

“既如此,那請其他皇子跟我一同回渡心亭繼續上課吧。”

張學士帶頭離開了藏書閣,其他人也陸續跟了上去。

六皇子十分不服氣就這樣離開,路過沈容辭身旁的時候還用肩膀狠狠撞了他一下,長得十分讨喜的小臉上露出了憎惡的神情:“攀上了二哥,轉身又想巴結那個賤種,沈世子可真是左右逢源。”

這一幕被不遠處二皇子盡收眼底,但他并沒有像之前那樣來詢問沈容辭的身體情況,也沒有喝止六皇子的幼稚行徑,他仿佛什麽也沒有看到似的,轉身就走了。

很快屋子裏就只剩沈容辭與躺在床上的顧遲淵兩人。

——又來了。

為何連六皇子都稱顧遲淵為「賤種」?

沈容辭蹙了眉。他有些劇情并沒來得及完全了解,他原以為時日還長,慢慢了解就好。可沒想到才進國子監第一日,他甚至人都還沒認全,争奪儲位的旋渦就已經叫嚣着向他撲來。

看樣子得等系統回來之後好好問問清楚才行。

不過現在……

沈容辭走到顧遲淵床邊,垂眸看對方沉睡的臉,緩緩露出了一個冷酷的笑容。

作者有話說:

沈容辭:拆蛋手術開始(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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