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顧遲淵來的那日, 沈容辭沒有跟着崇寧公一起去迎接,而是借口查探山匪情況,帶了一小隊人馬離開了營地, 直到月升中天才回來。
當然,沈容辭絕不會承認是自己慫了。
想想看,多年不見,當初分別前還是以那種形勢收的場……要他一上來就裝作若無其事, 公事公辦地接待身為督查使的顧遲淵,他做不到。
實在是怕尴尬。
“少将軍今兒個興致怎麽這麽高,帶着哥幾個在山裏轉了這麽多圈, 太陽下山了都不肯回來?”
一個校尉打扮的男人摘了盔甲,從背後勾着沈容辭的脖子, 錘了錘他的肩膀。
此人是沈容辭的副手,名叫袁武章。原本是個平民, 十四歲充軍之後憑着自己的本事, 真刀真槍拼出了功名,前幾年被沈容辭親自提拔成為校尉, 跟着沈容辭出生入死多回,兩人關系好得能穿一條褲子。
“滾犢子, 一身的汗臭別沾我身上。”
沈容辭笑罵了他一句,把人給推開了。
此時的南城正值盛夏,雖說前兩日剛打下一座山頭, 在山裏面安營紮寨比山底下涼快不少, 可他們一隊人馬在外面跑了一整天, 又穿着盔甲, 幾個大老粗都悶出了一身汗, 裏面的衣服跟水洗過一樣濕。
唯獨沈容辭, 盔甲脫了之後還是清清爽爽的,頂多額角前有些細汗。
袁武章看着他那張小白臉,「啧」了一聲:“要說怎麽都喊你「玉面戰神」呢,你說,都是一起風吹日曬操練來的,怎麽大家都這麽黑,就你小子還是白嫩嫩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哪家嬌氣的貴公子呢!”
“老子就是貴公子,沒毛病啊。”沈容辭攤手。
“是是是,誰人不知您老可是在當今聖上都露過臉的大人物啊!”
袁武章耍了幾句貧嘴,心裏舒坦了,才回歸正題,用胳膊肘拱了拱沈容辭。
“诶,我聽說京城來的那個督查使可是恕親王,皇帝的親生兒子,咱沒跟着去迎接是不是有點不給人面子啊?”
沈容辭橫了他一眼:“往常那些個督查使哪個不是有頭有臉的,怎麽沒見你給別人面子?”
“嗐,那可不一樣啊!”袁武章壓低了聲音,“那恕親王不是原來的五皇子麽?我記得你以前不是在宮裏住過一段時日,還同皇子們一道讀過書,那五皇子不就是你半個舊識了?這麽多年不見,你就不想跟人敘敘舊?”
沈容辭心想:敘什麽舊?敘他當年怎麽變着花樣欺負別人?
見自家少将軍不說話,袁武章收起了揶揄的神情,嚴肅道:
“你老實交代,你今天帶着哥幾個在外面瞎跑,是不是就故意躲着那恕親王呢?你和他之間是不是有什麽過節?要是有,我們兄弟幾個就替你去給那個恕親王一點顏色瞧瞧,保準他在營裏這幾天沒好日子過!”
“關你屁事。我告訴你,你可別去招惹那個恕親王。”
沈容辭撂下這一句,大步流星往蝴蝶灘的方向走去。
南城多雨水,山裏清泉頗多,還有幾處瀑布。離營地最近的一處灘塗,因為石塊分布像蝴蝶的翅膀,而且經常有蝴蝶和蜻蜓在灘上戲水,所以取名叫蝴蝶灘。
蝴蝶灘上有處兩人高的小瀑布,水又清澈又涼快,是以将士們都喜歡去那裏洗澡。
沈容辭和袁武章來到蝴蝶灘前的小樹林,就見不少只穿着一條褲衩的将士們蹲在那裏,鬼鬼祟祟地望着樹林後。
“幹什麽呢你們?”
将士們原本都吓了一跳,回頭一看是沈容辭,連忙嬉皮笑臉地把人拉過去,讓他小點聲:“少将軍,你看那兒、看那兒。”
沈容辭順着他們手指的方向,朝蝴蝶灘瀑布處望去。
只見一道颀長的身影站在那,只着一件幹淨的中衣,墨發随意地披散在肩頭,因着濺起的泉水,發尾處泛着粼粼的水光。
沈容辭眯起眼睛,一人賞了一個爆栗子:“好啊你們,幹什麽不好,偷看人一大老爺們洗澡,惡不惡心?沒見過女人啊?把腦子都憋壞了?”
被賞了爆栗子的将士們揉着腦袋,賠笑道:“少将軍,你是沒看見那人的臉啊。我就這麽跟你說,從小到大,我就沒見過長得這麽好看的男人……啊,當然,您除外,您在我們心目中,就是野雞群裏的一朵花,還是那種高嶺之花,高不可攀……”
這回不等沈容辭發作,袁武章先聽不下去了,一腳踹那人屁股上:“滾,什麽野雞群裏的一朵花,會說話麽?不會說話邊兒去!”
另一個将士也湊過來:“少将軍,不是咱們說胡話,那人長得确實漂亮……所以哥幾個合計合計,覺得很可能是女扮男裝的,所以人家在這洗澡,我們這不都不敢過去麽,嘿嘿。”
沈容辭皺眉:“我怎麽不記得有這號人物?”
這偌大的軍營一個個全是鹵蛋似的男人,袁武章已經算是好看的了,哪還有漂亮得像女人一樣的角色?新兵?
先前被踹走的那個将士又擠了回來,扭捏道:“您自然沒印象,您這不才回來麽……那是今天才來的督查使,說是哪個親王的,來頭大着呢!要哥幾個來猜,保不準是哪個公主,從皇宮裏偷跑出來的呢!”
他們這個少将軍最是親近下屬,一來軍隊裏就和他們打成一片,從沒半點架子,軍營裏又都是些大老爺們,沒事就喜歡講點下流話,這少将軍也從不惱他們,所以幾個将士們都沒大沒小慣了。
他們還想開幾個葷笑話,誰知沈容辭突然變了臉色,二話不說将他們全往回趕。
“少将軍,我們這還沒洗澡呢,你把我們都趕走了,我們上哪洗澡去啊。”
将士們苦着臉,做可憐狀。
“隔壁山頭那個千裏瀑布就很适合你們,好好把你們腦子裏拿點黃色廢料沖沖幹淨再回我營地!”沈容辭指了指一旁的袁武章,“你,給我看好他們,不沖幹淨不許回去。”
袁武章一聽那是恕親王,便猜測自家少将軍是有話要同「舊相識」說,沒有多問,本着執行軍令的态度,趕鴨子似的把這一群赤膊子将士趕走了。
沈容辭揉了揉額角,有點頭疼。
他可沒忘記,顧遲淵小時候那一身觸目驚心的傷。
雖然過去了那麽多年,從瑾妃那得到的消息來看,顧遲淵應該再也沒有為皇帝做藥引子了,但沈容辭不能确定他身上沒留下半點疤痕。
要是被将士們看到,影響多不好,而且也不好解釋。
唔,雖說把那一撥人趕走了,但難保不會再來人。
他要不要先守在這,等顧遲淵洗完澡再離開?
瀑布拍打在石塊上的響聲穿過樹林而來,山風吹動灌木發出簌簌的聲響,伴随着清脆的蟲鳴聲交疊成了夏日的樂曲,鼓動着沈容辭的心跳。
這麽多年沒見了,剛才又只看了眼背影,沒能細看。也不知道顧遲淵長成啥樣了,竟然能被那幫将士們當成是女扮男裝……
他到底是霖霖的親哥哥,會不會長得和霖霖一樣?
再說,現在先看看清楚,心裏也好有個底,萬一哪天不得不見面了,他也能有個準備。
沈容辭猶豫再三,還是敵不過內心的好奇,轉頭想躲在樹葉後面偷偷瞄一眼。
誰知才剛轉過身,頭頂就傳來一道低沉悅耳的嗓音:
“沈世子,別來無恙。”
沈容辭一擡頭,就見那原本該在瀑布下的人,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自己身後,正低頭靜靜地看着自己。
月光灑在對方寬闊的肩頭,像是給他披上了一件雪色的輕紗。月暈落在他的高挺的鼻梁一側,顯得他的五官更加深邃。打濕的發絲有幾縷貼在他輪廓分明的臉側和脖頸上,低落的泉水順着他的肌肉紋理滑入沾濕的衣領內部,讓人不難想象衣服下是一具怎樣蓬勃的軀殼。
遠看着确實有些瘦削,不過練過武的都能看出來,這小子很有料。
雖說眉眼間确實和霖霖有些相像,也确實俊美得很,但絕不至于女氣。
沈容辭不着邊際地想:那幫大老粗們真是沒見過女人了,這都能誤以為是女扮男裝,要是被他們見到了霖霖那還了得……
“沈世子在想什麽?”那人輕聲問道。
“我在想,我得把霖霖藏藏好……”沈容辭腦子轉不過來,順嘴就脫口而出道。
顧遲淵挑起了一邊的劍眉,表現的疑惑恰到好處:“什麽?”
“不是,”沈容辭立刻意識到自己說了蠢話,連忙找補,“我是說,束元公主很想您,殿下。”
“沈世子還要在地上蹲多久?”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伸到沈容辭面前,顯然是想扶他起來。
沈容辭反應過來,幹咳一聲,自己撐地而起。
站起來後他才發現,顧遲淵竟比自己還要高出半個頭來。
——明明自己比他還年長一歲呢!
顧遲淵不着痕跡地收回了自己落空的手,靜靜地看着面前莫名擡頭挺胸站得筆直的年輕将軍。
而沈容辭也因此看清了顧遲淵的眼。
那雙鳳眸比起年幼時期更顯鋒利,像是一把未出鞘的劍,正靜靜隐藏着鋒刃。
被這樣一雙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視着,沈容辭總覺得自己像是被扒光了一般不着寸縷。
他剛想找個借口逃走,就聽對方問道:“沈世子也是來洗澡的嗎?”
蝴蝶灘除了洗澡戲水,平日裏也不會有人來,此地已經是個公認的澡堂子了。
沈容辭沒辦法找借口搪塞,只能硬着頭皮道:“是啊,五……恕親王也是來洗澡的?看樣子王爺應該也洗得差不多了,希望末将沒有唐突。”
他本意是想借着君臣有別,讓顧遲淵先洗,自己等會再來。
誰知就聽對方道:“本王也剛來,不如沈世子于我一同洗吧?”
作者有話說:
一♂起♂洗(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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