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沈敘
奶奶腿又傷了,這次她沒待在杭州,回嘉興去了,那是她的老家。我媽讓我跟過去照顧兩天,我說我有事,她說你當年還在醫院照顧了一晚上。
我老老實實地收拾衣服跟奶奶過去,她住的是老小區,沒有電梯,上下樓特別困難,到了樓上之後,我就沒讓她下來,吃喝都出去買回來。
有一天我去買早飯的時候,遇見了高中同學,他上了大學就跟爸媽搬到這裏了。他見到我熱絡地打了招呼,本來就是點頭之交,但他似乎還有別的話要說。
支支吾吾了好半天,問:“你跟周嶼煥掰了啊?”
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我問他聽誰說的。
“我看見的,半個月前,周嶼煥跟一個姑娘到嘉興來了,那天正好我媽生日,我跟我爸一大早出來買菜,看見他倆在一家包子鋪吃早飯,兩人看起來沒什麽精神,像是一晚上沒睡似的,我一開始以為是你,想過去打個招呼,走近了一看......”
他可能也察覺出來我臉色不好,收斂了訴說欲,“我不是要揭你傷疤啊,我只是覺得太驚訝了,你倆都好幾年了......算了......你先忙,我去買點早飯。”
他走後,我在冷風裏站了很久。
原來那兩杯黑咖是這個作用,當年我中斷了夜游杭州的計劃,但她沒有,她甚至占用了他一個晚上,跟他駛離了杭州。
我迫不及待想回去,事情并沒有那麽簡單!
我軟磨硬泡,才讓我媽相信我學校真有事,我爸沒有別的親戚,她就打電話支了小姨過來幫忙。我回去之後,為了更逼真一點,收拾了點東西,回了趟學校。
又給周嶼煥打了電話,第一個沒接,第二個嘟聲快結束時我才聽見他的聲音。
我問:“你在哪兒?”
“你有事嗎?”
“我想見你。”
“沈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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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知道我做錯了,我跟你認個錯,你別假戲真做行不行?”
他的鼻息有點重,聽着像是感覺我這話有點好笑,“你真有意思。”
“你別這樣,你以前不會這樣對我的!”我忍不住吼了起來,“我那晚喝醉了,沒有理智,你就不能原諒一下我,你至于要拿她來懲罰我嗎!”
他停頓了幾秒,有個長長的呼吸,然後說:“挂了。”
我很想蹲在路邊哭一場,但人來人往,我忍住了眼淚,想起之前他在我手機上輸過他的定位,我連忙查找,确定了他的位置。
我打車過去,看見咖啡店的門頭心裏一緊,我能猜測到裏面還有誰,杜迦佑就喜歡這種地方。
我推開門四處尋找,在窗邊看見了他們。
我手腳發軟,身後的門開了,一股冷風撲了進來,我拉緊衣襟,後面有人讓我挪兩步,我找個位置坐下,失落感越來越重。
我們分手之後,坍塌的不止是感情,他會撤走我所有的後援,把人脈全砸在她身上。
眼淚止不住地掉,我低頭找紙。
這麽多年,我把他的好當做理所當然,以至于我忘了一件事,我們之間,一直都是他在努力,我已經習慣了走他給出的捷徑,當他放棄我,轉而投資另一個人的時候,這種落差感特別明顯。
可是我不服,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的。
周嶼煥那裏找不到突破口,我準備找溫鎖談,恰好她起身上廁所,我跟過去。她在洗手,我擠了泡沫,我說溫鎖,她抽了張紙進去,“出來聊,急。”
不一會兒,杜迦佑也過來了,他身後跟着一個男生,他臉上有種“想甩甩不掉”的煩躁,看見我後眼神更加厭惡起來。他們一同進了洗手間,我內心充滿了鄙夷。
沒多久溫鎖出來了,我正好洗滿五分鐘,把手擦幹,對她說:“你知道我跟周嶼煥的關系,我們那麽多年了,鬧個分手很正常,他想激一激我,就拿你當幌子,我不介意,就怕別人不這麽想。”
“別人。”她把手放在感應器下,水嘩啦嘩啦地響,“你那個群裏的人?”
“那個群是用來學習交流的,他們為什麽那麽說你比我更清楚。”
我說得急切,她卻沒有同等心情來回敬我,她這種人,把同化場和對立面分得清清楚楚。現在我被分配到她的敵對陣營中,她連過場都懶得走,在我還滿臉期待她的下文時,她轉身走了。
杜迦佑跟那個男生剛好出來,他們三個撞在了一起,那個男生第一反應想去勾杜迦佑的手,杜迦佑煩躁地撇開他。
這種情形,誰都明白。
我希望她拍照取證,向世人宣告這個秘密,揭杜迦佑的傷疤,像我當初一樣,不給人留活口。
這樣,那個群體會像排斥我一樣排斥她。
那個男生見洗手臺有人,連忙退開了幾步,解釋道:“我們只是朋友。”
她翻了個白眼,“我管你們是不是朋友,擋我路了。”
那個男生又往後退,嘴裏說着不好意思,又朝杜迦佑靠。杜迦佑罵了幾句髒話,讓他別跟着。
我慢慢體會到我媽那把傘遮住的東西是什麽。
它讓我活得越來越狹隘。
它讓我無法像溫鎖一樣随心所欲做自己。
之前偶爾露出來的俏被時間碾碎,我變得更小心翼翼。
沒多久,他們出去了,我因打車耽誤了些功夫,跟丢了人,再次查找他的定位時,已經沒有了任何蹤跡。
師傅問我去哪兒,我說随便繞,然後迅速翻看朋友圈,今天跨年,他那幫朋友不可能按捺得住。
隊伍分成好幾撥,沒有周嶼煥的同意,他們是不會告訴我的,我只能挨個踩點。
找了兩個小時才确定他們的最終場地,進那家店要邀請卡,服務員看我兩手空空,很委婉地提醒我要不要跟裏面的人确定一下再來。
我坐在休息廳撥他的電話,他又不接,我氣得想闖進去的時候,溫鎖出來了,她問店員要頭繩,長發在那件衛衣上左搖右擺。我站了起來,我看得出那件衣服是誰的。
店員朝我指,意思是讓不讓進,她說不歸她管,然後往裏走,沒幾分鐘周嶼煥就出來了。
我特意沒把眼淚擦幹,他指了下外面,我跟出去,今天風很大,我側頭咳了幾聲,沒得到他的關切。
我走過去拉住他的胳膊,“周嶼煥,你擺明要讓她騎到我頭上來,但她憑什麽,她那樣的家境,要不是她媽跟你媽攀上關系,根本就不可能在圈裏立足。”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煙點燃,好幾分鐘沒說話,等我數落的勁兒冷卻了,他開口:“沒人要把你壓垮,所有的對立面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她也不是擊倒你的武器,她僅僅是她本人。”
“你幹嘛為她說話!我知道,你是想要補償,可補償有這麽多種方法,你可以把資源全給她,可以給她一筆錢,怎麽不能了結,為什麽非要把她拉到身邊!你對她的感情升溫得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那我要是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就喜歡上了她,你不是更難過。”
“周嶼煥!”
“你非要在我每一步裏都挑出一個最龌龊的動機,那你覺得最龌龊的是不是這個。”
“別說了。”
“不然你能接受哪個?精神出軌和□□出軌。”
“我哪個都接受不了!”
吼完之後我才發現這個話術多高,不僅駁回了我污蔑他的欲望,還反咬我一口。
我哭着說:“誰不會犯錯呢?”
“誰都會。”
他給予肯定,但他從不回頭。
我在門口哭了很久,臉頰像裂開了一樣,最後還是一個女生把我帶進去的。我問她是不是周嶼煥說的,她頓了好久,“不是,外面很冷,不過你進來他不會說什麽的。”
我的胃頓時往上湧了湧。
裏面的确很暖和,溫鎖坐在周嶼煥旁邊,兩人僅有五公分的距離。宗閑在挑影片,選了好幾個杜迦佑都否決了,她沒了耐性,把遙控器扔給他,讓他自己點。
扔偏了,正好扔中杜迦佑身後的溫鎖,她把遙控器拿起來,放了《霸王別姬》。
杜迦佑不說話了。
他低頭抽了兩支煙,随後回頭看她,“你有點意思。”
一切都在穩步進行,有人在周嶼煥旁邊放了幾瓶酒,但是沒有開瓶蓋的起子,他左右找了一圈,溫鎖拽拽他的衣袖,把一瓶開了的放在他手裏。
“怎麽開的?”
“咬。”
“牙口這麽好。”
她拿起第二瓶放嘴裏的時候,他伸手把酒瓶拎過去,“不怕磕壞了。”
他們的每一句對話,都會讓我想到最直白的那一步。
我忍不住幻想他們的進展如何,想她會不會在意身上有傷,她的身體耐不耐痛,他下手重的時候她會反抗還是喜歡。
我拼命握緊拳頭,指甲陷入肉裏。
宗閑拿着手機,跑到最前面,從十開始倒數。我在心裏吶喊,但我永遠站不起來,我媽不允許我呈現出這種狀态。
溫鎖過去了。
一個人跟一個群體的氣場合不合,幾次交流就能看出來。侵略他不是第一步,融入內部才能走得長久。
我知道群體的規則。
零點鐘聲響起的時候,溫鎖回頭,朝他揮手,“周嶼煥,新年喽!”
他沒說話,但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