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1.蹩腳的小醜
顧世集團旗下酒店。
林川夏慢吞吞地從車子裏鑽出來,仰頭看了看金碧輝煌的酒店大樓,心裏莫名就泛起一陣茫然。涼風撲打在身上,她縮了縮肩,就聽叔叔在身後催道:“走吧。”
林方生幾步走進大堂,出示過邀請函,便示意林川夏跟過去。
宴會廳設在二樓,隐隐有悠揚的音樂飄出來,夾着陣陣美酒的香氣、笑聲人語緩緩飄浮在空氣中。
順着隐約的旋律走,很快他們就站在明亮的會場入口。林川夏環視一圈,所有的人都是衣着光鮮,珠光寶氣,不同的笑容洋溢在不同的面孔上。他們在觥籌低語,畫面看起來溫馨而又華麗。
林方生走入會場,不時與旁人寒暄幾句,偶爾會向對方引薦一下跟在身後的川夏,在言及“正在Z大就讀”時,對方便會恰到好處地盛贊幾句,林方生的臉上也會跟着流露出與有榮焉的神采。
每每這時,林川夏就會露出謙良的微笑。然而這笑得久了,又覺得自己的兩腮有些發僵,嘴已經失去知覺,感覺自己像個蹩腳的小醜,溶入不了狀态。
林川夏低着眼,心裏正煩躁着千篇一律的對白,林方生忽然轉身過來,悄聲道:“累了吧?唉……這種場面上的話,說得我舌頭都快長繭子了。”
林川夏聞言,心裏一片感激,淡笑着沖叔叔搖了搖頭。
“喲,這不是方生嘛!”身後傳來一聲熱情的招呼。
叔侄二人齊齊轉身,就看見李達安正笑容滿面地站在一步遠的位置。他看了看林川夏,語氣遲疑着:“這是……川夏吧?”見方生一點頭,他又道:“出落得這樣标致,都叫人不敢認了!”
林川夏被誇得有些臉紅,禮貌地點頭問好:“李叔好。”
林方生在旁邊爽朗地笑,“可不是一轉眼嘛,再有半年她就要從Z大畢業了。”
“當年的小川夏如今這麽厲害?那可真是一所名校呢!”李達安盛贊着,既而關心道:“工作找好了嗎?”
林方生看了一眼川夏,“還沒有,李部長有什麽好的職位,給推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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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李達安輕輕皺了下眉,俯近了身子,小聲道:“你還不知道我嗎?很快就要從營銷部的位置上退下來了,人走茶涼,就算真有好的職位空缺,我也說不上話喽!”
林方生嘆了口氣,“咱們兩個這麽多年的合作簡直是如虎添翼,當真舍不得你這位盟友啊!唉,你這一退,我這把老骨頭也快要歇歇喽!”
李達安笑,“林家的公司還不是你自己說了算?等川夏以後再給你做了幫手,到時候你就有福享了!”
林方生搖頭苦笑,“她來公司做幫手,我當然高興,可孩子們大了自有想法,哪能讓家族這種小産業困住孩子們的手腳?”
李達安一聽,贊許地點點頭,“說得也是。”末了忽然想起什麽來,看一眼川夏,向林方生神秘道:“哦對了,我聽人事部的小張說沈總最近在招私人助理,專門協助度假莊園……”#####
2.堪稱完美的演奏
林川夏一旁聞言,心裏興趣缺缺,只得胡亂找個借口:“叔叔,李叔,我去門口看看嬸嬸她們有沒有來。”
林方生看了看她,露出慈愛的笑容,“去吧。”接着向李達安解釋:“我這個侄女啊,書讀多了,最不愛聽生意場上的這些事。”
李達安笑:“女孩子這樣好……”
走得遠些,身後再談論什麽,林川夏已經聽不清了。她微微松出一口氣,在門口轉了一會兒,發現會場內有一處隐蔽的側門。側門微掩,有昏淡的光線透過縫隙,對比會場裏的燈火通明,倒像一處無比幽谧的所在。
林川夏暗想:是給客人提供的休息區?她忍不住提裙過去,溜開一會兒應該沒大礙吧?
推開虛掩的門,眼前是一條長長的走廊,有逐級而上的樓梯,不知通往哪個房間。
她站了一會兒,想原路退回去,忽然身後一片令人心慌的安靜,偌大的會場肅靜得幾乎落針可聞,緊接着便有無數聲音在朝一個方向游攏而去。
林川夏從走廊裏探出半個腦袋,遠遠便瞧見泊城那麽多的達官顯貴在簇擁着一個人。
那是耀眼得如同驕陽一般的男人。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裝,純白如雪的筆挺襯衫,恰到好處地彰顯出他修長而又完美的身材,漂亮的瞳仁黑亮如玉,在會場衆人臉上一拂,分寸得宜的尊重。
但又讓人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看似親和,卻又疏離到了極致,細細究望,好似什麽也沒有映進那一雙瞳仁裏面。像是……貓的那種眼神,慵懶、淡漠又矜氣無比。
就是那樣的視線,忽然朝側門緩緩移來。
林川夏吓了一跳,連忙退到走廊裏。靠着堅實的牆壁,她的心仍然亂跳不已。她覺得只有幾秒鐘的偏差,自己就會被那個人淩厲的眼神捕捉到。
絕對不能挑這個時間出去。她腦海裏閃過惟一的念頭。
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她走上那道樓梯,發現樓梯的盡頭連着一個房間,仿佛有意與外界隔絕開,一眼望去十分神秘。
她有些好奇,又有些緊張,但那種引人的神秘很快便壓過了她心裏的這些感覺。她輕輕推開了門。
房間裏很暗,只在一面牆上開了一扇很小的窗,有月光從窗子裏瀉進來,映出房內大體的輪廓。
林川夏在房間裏只看到了一架鋼琴。漆黑的琴身在月光裏泛出清冷而又誘人的光澤。
她走過去,細細撫摸琴身,細膩的觸感令她忍不住想起小時候,她費力地坐在鋼琴前努力模仿母親演奏時的模樣。
當時,令她印象最深刻的是母親彈奏那首博姆的鋼琴曲《噴泉》。輕松明快的格調,流暢的音型,如同潺潺清溪緩緩漫入她幼小的心靈。
她在黑暗裏閉着眼,循着記憶中的旋律,手指開始在琴鍵上跳動,曼妙的音符徐徐從她的指尖滑出,如行雲流水,散溢在黑暗中,清晰可聞。
仿佛再次回到與母親一同演奏鋼琴的時光裏,直到一曲結束,袅袅餘音仍然令她澎湃不已。
這時,身後傳來幾聲清脆的掌聲。
林川夏驚得一下子跳起來,手臂“砰”地磕在了一排琴鍵上,嘈亂的音符從她的手臂下竄出來,吓得她更是渾身一抖。
“堪稱完美的演奏。”黑暗中的人影淡淡開口。#####
3.絕對不是勾.引你
“完美的演奏。”黑暗中的人影淡淡開口。
林川夏握着瘦巴巴的拳頭,一動也不動地盯着門外的那團黑影,“你是誰?偷聽不是紳士所為……”
那人一聽笑了,“啪”地一聲按亮了燈,驟然亮起的白光晃得林川夏睜不開眼,“我從來不自稱紳士。”
林川夏用手背遮了遮眼,在等那一陣酸脹過去。她心裏明明緊張得要命,嘴上卻故意假裝鎮靜地回敬:“既然不是紳士,就別擺出行家的姿态對別人的演奏指手劃腳。”
那人淡淡開口:“這是我的領地。”
……诶,他的領地?
林川夏眯起眼睛,努力适應着頭頂的光線。漸漸地,她看清楚了門口站着的那個男人竟然是……會場的焦點人物沈昔城!
據說大名鼎鼎的沈昔城,幾乎是讓整個泊城一夕之間家喻戶曉,傳言稱他是顧世集團的拯救之星。從國外回來不足一個月的時間,就能在Glory那種規模的跨國公司嘴裏搶下那麽一大塊肥肉來,僅僅聽說就足以讓人既欽佩又不免替Glory肉痛了……這麽一個傳奇人物,好端端地不去招呼賓客,跑來這裏做什麽?
沈昔城看她一臉癡相,唇角不由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狹長墨眸如點點星晖照撫在她的臉上。
不得不說,她今晚的妝容很是清淡,淡掃娥眉,紅唇輕點,精亮的鑽石項梁挂在她的脖子上,完美地襯托出她的脖頸更加纖細,鎖骨下緣輕輕勾出一只淺綠色的蝴蝶,姿态栩栩如生。順着她的鎖骨,他的視線一路下滑,越往下臉色也越發難看,當看到她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膚時,墨眸徹底冰冷。
該死,這女人,居然敢穿成這樣就跑了出來?
“許久不見,本事倒是長了不少。”
林川夏聽出他語氣裏的譏诮,心裏好不奇怪,這話說得就跟他們早就認識了似的。她撇撇嘴,順着他的眼神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面色登時慘白。
一時只顧在意眼前男人的身份,反而忽略了自己是穿着這麽一件晚禮服出來,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她又羞又惱,手在頭上一抓,及腰的長發頃刻間垂落下來,遮掩在後背上。
沈昔城冷笑一聲,“亡羊補牢。”
林川夏聞言,更是一肚子火氣。她氣急敗壞地往外走,經過他面前時,故意兇巴巴地扔一句:“要你管!”
沈昔城倚着門框,手抄進褲兜裏,盯着她若隐若現的雪白的脊背,“走這麽快,是急着去勾.引男人?”
林川夏站住不走了,轉過身,隔着一步遠,狠狠地盯他一眼,“絕對不是為了勾.引你!”
沈昔城眸光清冷,在她身上又掃一圈,語氣涼薄:“蝴蝶很漂亮。”
林川夏一聽,心裏更加煩悶,那原本是她今晚裝扮的唯一得意之處,此刻卻下意識地擡手在鎖骨上遮掩了一下。
“手鏈也很襯你。”
林川夏深深擰眉,咬牙切齒地從唇瓣裏擠出兩個字:“無聊。”說着飛快跑開,推開那扇與會場連接的側門,纖俏身影轉眼就消失在走廊那端。#####
4.一人雙面的沈昔城(一)
沈昔城一個人站在那兒,許久,像一尊雕塑。他的面容裏再也看不到一絲一毫的傲慢和譏諷,淡得看不出有任何表情。
他環顧一眼陳設簡單的房間,心底不無唏噓:這個房間除了當年那個懵懂無知的少年,從來沒有第二個人走進來過。沒有人知道這種存在,更沒有人會在乎這種存在。
想不到她居然會無意間撞進這裏,更加想不到她的指間會那般熟稔地跳躍出如此美妙的旋律。只是可惜,她完全記不起他了……
手機鈴聲忽然打斷了他的思緒,是助理莫少洋打來的,提醒他顧世衡已經到了。
沈昔城最後看一眼房間中央的鋼琴,掀滅燈,把這間幾乎被人遺忘的房間的門重新關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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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川夏回到人群裏,胸中那口怨氣還沒調整好,林方生就站在她身後,聲音有些焦急:“方才跑去哪兒了?主角可都到場了。”
林川夏微怔,一時想不明白林方生後面那句話的用意。
林方生看着川夏,眉目寬和一笑,“難得出席這種場面,正好是個機會,你年齡也不小了,是時候該接觸一下泊城的上流圈子了。”
寥寥幾句,林川夏就明白過來,一向都不肯勉強她的叔叔為什麽會要求她出席今天的晚宴了。她微低着頭,“叔叔,其實我在學校裏……”
林方生似乎沒有聽見她說話,眼睛看着別處,頭也不回地拍了拍她的背,“川夏,走,跟叔叔過去和沈總打個招呼。”
聽到“沈總”兩個字,林川夏本能地邁不開腳步,她想起剛才把她堵在鋼琴房裏的那個男人,心裏便堵着一口氣,聽他說話的語氣,非諷即嘲,搞得他們好像之前就認識一樣……不對,還不只是認識那麽簡單,而是結過怨似的。
她是真不希望再見到那個怪人。
然而,不想歸不想,林川夏一擡頭就撞見沈昔城走入會場,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林方生已經朝沈昔城走過去,她只好硬着頭皮跟上去。但願他在叔叔面前會裝作初見,客氣寒喧幾句,千萬不要再說一些莫名其妙讓人火大的話了。她暗暗祈禱。
沈昔城仍在看她,嘴角挑着一抹淡極的笑。
林川夏勉強自己撐起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态,平靜地在他臉上掠了一眼,就好像之前的不快全不曾發生過。
沈昔城大概是覺得她此刻的隐忍極其有趣,勾唇笑了一下,又瞬間斂去。
林方生這時已經走到沈昔城的對面,剛站穩就伸出手,歡喜而又恭敬地說:“沈總,您好您好!久仰大名,今日得見,林某榮幸之至!”
林川夏跟在後面,頓時有些臉紅,叔叔根本就不知道這個人的古怪,還跟他這樣客氣……
沈昔城目光一轉,看向林方生,禮貌地握一下他的手,“你好。”聲音低磁良雅,緩緩逸出薄唇。
林川夏以為自己聽錯了,這麽一本正經地說話還是方才那個怪人嗎?#####
5.一人雙面的沈昔城(二)
沈昔城仿佛完全忽略了林川夏的存在,雙手随意地抄在褲兜裏,沖林方生略略一颔首,“很榮幸林先生莅場。昔城還有事,失陪。”
林方生自然是不甘心攀談就此結束,他往前推了川夏一把,“這是內侄女川夏,聽說沈總的傳奇事跡,仰慕不已,剛才還纏着要我引薦沈總……”
林方生故意說到這裏就頓住了,接下來顯然是指望林川夏趁機絆住對方了。
沈昔城倒是賞臉,視線微微一轉,定在林川夏的臉上,非常專注非常溫雅,“是這樣嗎,林小姐?”
林川夏發誓那一刻如果不是叔叔在場,她絕壁會跳脫沈昔城的目力範圍,有多遠逃多遠,不會在他假裝春風的眼神下駐留一秒,更不會勉強面對這個變化莫測的男人!
然而,只是如果。她僵着嘴角笑了一笑,“很高興見到你,沈先生。”
沈昔城靜靜看她沒有說話,但很明顯,他打消了離開的念頭。
這其中微微的變化讓林方生暗暗高興,他輕托着川夏的手臂,鼓勵道:“川夏,陪沈總多聊會兒,沈總初來泊城不久,你又在這裏土生土長,也算得上是個泊城通了,多和沈總說說這兒的風土人情。”
林川夏沒有立即應聲,一雙眼求助地看着林方生,她似乎已經猜到先前他在提到“年齡不小,是時候接觸泊城的上流圈子”的用意了。
“可以嗎?”沈昔城禮貌問道。
林川夏擡頭,發現沈昔城正用一副等待好戲上場的表情看着她。她頓時有些惱,他這種形式上的詢問擺明是吃準了她不能說不!
林川夏氣得咬牙切齒,轉了轉眼睛,正盤算着怎麽才能讓他撈不到便宜、還順便把他打發了,這時,就聽林方生跳出來打圓場,“可以可以,當然可以!我們川夏啊,什麽都好,就是面皮子太薄,在新朋友面前過于拘束,但又最懂得照顧人,大事小情只要對她說一句,她都能記在心裏,就跟活記事本似的……”
林川夏聽林方生越扯越遠,臉上不禁一陣熱一陣窘的,急得叫道:“叔叔!”
林方生這才收住聲音,憨厚地笑笑,“好好好,我不說不說,你們聊,你們聊。”
林川夏微微苦着臉,這種話也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一旁的沈昔城卻裝作什麽都沒瞧見,緩緩開口,聲音溫和清潤,“昔城榮幸之至。”他朝林方生再次輕點下頭,漂亮的長眸卻漸漸湧起一脈隐淡的寒涼氣息。
偏偏林方生注意不到,歡喜着留下川夏,一個人轉向了別處。一時之間,咫尺距離,只有林川夏和那個一人雙面的沈昔城。
氣氛僵了片刻,林川夏覺得她應該說些什麽借機脫身。于是,她捏捏手指,嘗試開口:“沈先生,這衆多賓客都是慕名為你而來,你不去……”
沈昔城微微揚着嘴角,好像故意要讓她難堪,盯着她的臉,緩慢而又清晰地說:“可是你叔叔說你有很多話要跟我說。”#####
6.待價而沽的商品
沒有旁人在場,什麽表面的矜持、虛假的禮貌,林川夏統統都勉強不下去了,“恰恰相反,是你理解錯了,本姑娘是一個字都不想同你講!”
“哦,這樣……”沈昔城慢沉沉道,“林小姐既然自己說了,就請自便。”他頓了頓,視線滑開,“但願你不會讓林先生失望。”
“你這話什麽意思?”林川夏最讨厭別人說話藏頭露尾。
“沒什麽。”沈昔城神色沉吟而又漫不經心,“我以為林先生是希望你能從我這裏得到私人助理的職位。”
林川夏怔了一瞬,既而更加惱火,他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這個人,簡直莫名其妙!
“自戀!”
她兇巴巴地扔下兩個字,踩着腳上那雙借來的高跟鞋掉頭就走。
沈昔城盯着林川夏的背影,雪白的後背在黑發間若隐若現。許久,他的臉上都淡得沒有半點表情,只是眸光卻愈發沉涼。
林川夏遠離了那個人的周圍,其實也沒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停留,宴會場裏到處是人,陌生的笑臉、陌生的聲音、陌生的熱絡……都與她無關。
她看到叔叔此刻正和嬸嬸肖敏站在一起,美妝華服,滿面容光,肖敏的胳膊上還挽着他們明豔可人的女兒,林良媱。
多麽和諧的畫面!她不适合過去打擾。
然而,林川夏只能無力地想想,終究是要和林家人站在一起的。
緩緩走過去,肖敏根本就當沒看見她,只有林方生慈和笑着,輕問:“和沈總談得怎麽樣?”
林川夏有點心虛,卻只能硬着頭皮随口扯了句謊:“還行。”
林良媱一聽,眼底頓時閃出盈亮的光彩,一身鮮麗的紅裙微微一動,妖冶的顏色就像是流動的岩漿。翹着嘴角,漂亮的頭顱微微揚着,“有我送你這一身限量款的陪襯,自然能給沈總留下好印象。”
姐妹間親密,林方生顯得很高興,“別看媱媱平時嘴上厲害,送人東西還是挺有眼光的嘛!這樣清淡的顏色最适合川夏。”
林川夏尴尬不語,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裙子,除了顏色還算素淡,風格還真是林良媱一成不變的大膽風格,布料少得可憐,前後大V剪裁,低可及腰,稍微一動,便有走露風光的危險。
難怪某人會諷刺說她有勾^引嫌疑……
有人從後面過來,帶起微風,漫上林川夏的後背,微微的涼。她蹙了蹙眉,往中間扯了一把衣服的料子,維持一秒就滑回了原來的位置,左面鎖骨下被蝴蝶掩蓋的疤痕,仔細看去仍有掩藏不去的猙獰。
林川夏心裏的感覺糟糕極了,要毫無羞恥地曝露在人前,還要時不時聽人提起那個沈昔城……既然他那般優秀,精明如肖敏,愛慕權貴如林良媱,怎麽偏偏把接近沈昔城的機會白白丢給她了呢?
難道是叔叔?這個在林家唯一肯對她笑臉相迎的男人,是他執意要為她的将來細細謀劃的嗎?
想到林方生,林川夏心頭瞬間一片暖融融的,她擡頭看了看他:要怎麽才能讓叔叔知道她并不需要這座謀劃來的靠山呢?她的将來已經有更穩妥的人了。#####
7.意外空降的男朋友
林川夏正用心打算,忽然目光觸到了一個人,一個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在此時此處遇到的人。
甜極的喜悅,霎時堆滿心頭。
顧沫,她最最親愛的男朋友,在這個令人壓抑又無聊的會場裏唯一能一瞬點燃她所有的熱情的人。
與素日不同,意外出現的顧沫是林川夏從來都沒有見到過的模樣:剪裁精良的淡綠西裝,純白色襯衣,打了領帶,自有一份翩然與矜貴。
她第一次不是那麽讨厭這身借來的煙水綠的晚禮服了。顧沫明明之前還說“見面臨時取消”,難道就是為了制造巨大的驚喜,好把她從漫長難捱的時間裏拯救出來?
林川夏歡喜難當,壓着雀躍不已的情緒,沖林方生輕聲說道:“叔叔,我男……”
林方生似乎并沒有留心川夏說什麽,眼睛盯着別處,忽然喊了一聲“媱媱”,再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林良媱,率先往前走了。
留在原地的肖敏和林良媱相視一眼,也連忙跟了上去。
一開始,林川夏還未在意,直到叔叔一家站在一對衣裝奢華、氣宇卓然的夫婦面前談笑風生,緊随其後的正是她的顧沫,她才隐約意識到事情好像已經不是她想象的那樣簡單了。
而從始至終,顧沫都沒有看來她的方向,她像是被所有人遺棄在偌大的會場裏,無人問津。
乍見的喜悅霎時從心頭退個幹淨,顧沫不是為她而來,也沒有發現她的存在,他與那對夫婦似乎也不僅僅是共同赴宴的關系,反而更像家人。
林川夏忽然覺得和顧沫在一起的三年時光,除了在校時的形影不離,她對他的了解可謂知之甚少,甚至從來都沒有聽他提起過家裏的情況,雖然這種自身以外的條件她并不在乎,可是此刻,她難免好奇。
那對夫婦與顧沫究竟是怎樣的關系?如果是他的父母……林川夏羞于再想下去,因為無論是怎樣的事實,以她現在這副樣子都絕對稱不上是與男友家人見面的最好時機。
幾秒鐘的時間,林川夏的心裏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比起孤立與好奇,她更迫切地想要從這裏盡快離開。
這樣想的同時,林川夏也是準備這樣行動的,只是有人剛好走過來,擋住了她的去路。
不消去看對方,她已經猜到來人是誰,除了沈昔城,在今天這樣的場合,估計也沒有人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拿她這種無足輕重的小角色來尋歡逗樂了。
“男朋友在那邊,不過去打個招呼?”沈昔城淡道,卻又分明夾帶着一絲寓谑的語氣。
林川夏吃驚地看着他,有一會兒沒反應過來,但很快,她微仰起下巴,像個置氣的小孩子,“這和你有關系嗎?”
既沒新意又沒建設性的一聲诘問,讓沈昔城薄淡的眼神一滞,但随即卻又是一副原該如此的表情,“确實無關。”
大概是因為讨到一句話的便宜,林川夏的眉梢眼底也漫上幾分得意之色,“我忽然想起來,之前是誰說我應該有很多話要和沈先生說的?”說話時,她故意瞥他兩眼,“可是現在的情況怎麽讓我有種錯覺,是沈先生有一肚子話要和我說呢?”#####
8.誘餌之宴
沈昔城聞言,安靜片刻,唇角略略勾了一下,可轉眼的功夫,卻又隐匿不見了。他側了側身體,林川夏以為他終于識趣離開,不由得微微松了一口氣。
怎料,沈昔城非但沒走,而是從旁邊桌上的花瓶裏抽出一支粉色玫瑰,下一秒,就別在了她胸前的胸針上,最後還煞有介事地贊一句:“完美。”
林川夏當時氣得臉都白了,“我說堂堂顧世的沈總經理,就算你此刻有心追我,我不歡迎,難道你還要繼續你這種幼稚到極點的行為嗎?”
沈昔城的臉幾乎是一瞬沉了下來,那種神情和一入會場時一樣清冷涼薄,“随便你現在伶牙俐齒,用不了多久,你就會對我心存感激。”
林川夏冷哼一聲:“妄想症!”擡手要抓下玫瑰,卻被沈昔城緊緊地抓住手,彎進他的臂彎裏。
“走吧,陪我過去和顧總裁打聲招呼。”他的神色理所當然。
此刻,林川夏是一點也顧不得所謂應有的矜持了,她用力掙了掙手,卻抽不開,不禁急道:“你憑什麽……誰要陪你過去?”
沈昔城不急不緩,“多認識一些大人物,對你沒什麽壞處。再者說,這應該是你叔叔喜聞樂見的局面。”
話音一落,林川夏徹底放棄了掙紮,她擡眼看着沈昔城,半是疑惑半是打量,“你很了解我叔叔?”
“算不上有多了解。”
“那就不要這麽輕易評論出口。”林川夏寸步不讓,句句緊逼。
沈昔城不再回應她,而是略略揚了揚下巴。
非常不合時宜地,林川夏的腦子裏一瞬間閃過這樣的形容詞,關于沈昔城的下巴——漂亮而又性感。
她忍不住要鄙視自己,但下一秒,他講出來的話就徹底讓她沒辦法再有任何考慮了。他說:“你叔叔在等着我們一起過去。”
林川夏擡頭看了一眼,林方生剛好也看向這邊,那眼神半是鼓勵半是欣慰,側着頭,同旁邊的夫婦說了句什麽,緊接着那對夫婦也看了過來。
這種情況不用想也是躲不過去了。她嘆口氣,只好乖乖跟了沈昔城過去。
離顧沫越來越近,林川夏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他站在那一對貴氣夫婦旁邊,彬彬有禮,目不斜視。
這不太像平日裏她所認識的顧沫。
“叔叔面前的那個人是顧總裁?”林川夏小聲問沈昔城。
“恩。”沈昔城側目,面色微冷,“你還真不是一般的後知後覺。”
“……”
懶得再同沈昔城鬥嘴,林川夏一雙眼只專注盯在顧沫身上。他……難道是顧世集團之子?随父母來參加顧世的慶功宴,所以和她的約會取消?
林川夏有些發怔,指尖變得冰涼。
還剩下幾步距離,她甚至能聽見那些人之間的談話,固有的疏淡與官腔。可是她沒有興致去品味那個,因為她看到了更震撼的畫面——林良媱垂着手,巧笑嫣然,袅袅婷婷地站在了顧沫的對面,臉蛋上一片緋紅,也不知是羞色,還是紅裙映襯的顏色。
那也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林良媱。
那一瞬,林川夏的腦袋裏忽然就清明了,不是叔叔苦心安排,是林良媱有了更好的選擇。她們,她和林良媱,原來不過是宴會上的兩只誘餌……#####
9.這樣的初見,不如不見
可是……可事實上是,顧沫是她的,是她林川夏的。
有這一層誘因,令人難過的情緒便一串串紛至沓來。
沈昔城說,用不了多久,你就會對我心存感激……
想必他一早就預料到會有這種局面了吧?包括之前他三番五次地提起她叔叔林方生的期望那種話,他都是知道的。
林川夏忽然覺得沈昔城一直在故意逗弄她,就因為他看破了這些伎倆,卻密而不宣,擺明了要看她出盡笑話。
可是,不對不對……叔叔是不知情的,她從來沒有在林家說過有男朋友交往的事,如果事先知道,叔叔一定不會這樣安排的……當務之急,要找到合适的機會告訴叔叔,而不是繼續和沈昔城這種人攪在一起。
林川夏想到做到,也不管咫尺之遙還站着那麽一群人,抓着沈昔城的胳膊就要往外掙。
偏偏沈昔城在這時不動聲色地朝對面的人打起招呼:“顧總裁,顧夫人。”
一語剛落,所有的人都朝他們看過來,林川夏頓時動彈不得,睜大了眼瞪視着他。這人還真是個雙面派,才眨眼的功夫,又是一臉疏淡之色,那副用來對付她的劣氣就完全不見了?!
算了,不跟他計較這些細節。
林川夏扭頭去看顧沫,天曉得她這會兒有多麽希望他還在保持着目不斜視。
然而顧沫并沒有,而是微微轉過頭,一張漂亮精致到無可挑剔的眼睛看着林川夏,只淡淡一掃,瞳仁裏看不出有半點波瀾。
沒有訝異,更沒有應有的驚喜,就像是在看很平常的路人。
林川夏的心猛地被人撕開一道缺口,刺骨的寒涼一下子湧進腔子。但僅僅片刻,她又有些釋然了,顧沫就應該這麽做,她現在這副樣子在長輩面前非但撈不到良好印象,胳膊還挽在沈昔城身上,如果再加上顧沫女朋友的頭銜,更容易引人聯想她有失本分。
然而,釋然歸釋然,林川夏還是有那麽一點不舒服。這樣的初見,不如不見。
慶幸那些人裏只有林方生客客氣氣地喊了一聲“沈總”,就再沒了下文,而顧世衡一副清清冷冷的表情,朝沈昔城輕點下頭,低聲一應,便轉開了視線,顧夫人沈冰蓉倒是一張一團和氣的臉,笑容也慈和,就是沒說話。
主動一聲問候換來的場面未免冷清,林川夏不禁為沈昔城汗顏,轉頭看他,倒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明明唇角勾着,眸子裏卻一點兒也察覺不出親和,反而是一片疏離。
怪咖,絕壁是怪咖!
那些人很快忽視了他們的存在,接着聊起天來。嬸嬸肖敏滿面容光,開口絮絮說起小時候的趣事,沈冰蓉更是一臉喜色,專注聽着,間或随和幾句。兩個婦人熱絡地拉着手。
林川夏聽了一陣就明白過來,原來她們兩個在小學裏曾是同班同學,真是難得的緣分,難怪嬸嬸會這樣高興了。
大概是有這一層關系的鋪設,那兩個中年男人之間的談話也親近起來,林方生臉上的笑容很開,話題一引,就把注意力引到一直黯然不語的顧沫身上,“這位是令郎吧?可當真是一表人才!”#####
10.他不會因為你拒絕
“哪裏哪裏,犬子還沒有經受過歷練,還在念書呢!”顧世衡言語謙和,說話時眼角卻彎着。
林方生又問:“令郎在哪所大學?”
“Z大。”顧世衡看了一眼身旁的妻子,“都是她這個做母親的,護子心切,非把他留在泊城,說有什麽事好有個照應。”
“都是都是,賤內也是這種心理。Z大怎麽說也是國內前三的排名,良媱本來已經考上T大的音樂系,結果非給留在了B大那種地方。”林方生露出一絲苦笑,也難怪,T大在國內是首屈一指的藝術殿堂。
彼時,被隆重提及的男女主角臉上都适度挽出謙和的微笑,父輩們也都是一副與有榮焉的神色。
肖敏仰頭微嗔一句:“又怪起我來了,當初不是你也舍不得?”
林方生一聽,面上添多苦笑,微微搖頭,倒是不再辯解。
沈昔城冷眼打量,嘴角勾起冷笑,從旁說道:“我記得之前林先生說過,令侄女也是就讀Z大。”說完,意味深長地把目光投在與他比肩而立的林川夏身上。
再次被推到衆人的視線裏,林半夏渾身一顫,如果她的猜測沒錯,此時這樣的氛圍根本不需要她有存在感,這個家夥到底有多無聊!
林方生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一番攀談無非是有意拉近林良媱和顧沫之間關系的。但他到底笑起來,說道:“是啊,她嬸嬸也舍不得川夏遠走。”
肖敏聞言,應景笑笑。
林良媱扭開臉,撇了撇嘴。
顧沫的視線在林川夏臉上定了定,又轉開。
沈昔城看了一圈衆人反應,唇角的那抹冷笑似乎更深了。
短暫的靜默。
可是對林川夏來說,卻無異于要命的壓抑,恨不得能有條地縫,好讓她立即鑽進去。
還好顧世衡适時笑道:“林家果然人才輩出。”他拍了拍林方生的肩,“走,我們去那邊喝點東西,留他們年輕人在這裏好好聊一聊,省得拘束。”
林方生求之不得,聞言立即附和:“是,是,我們去那邊,去那邊。讓他們多熟悉一下,交交朋友。”
父輩們一走,除了沈昔城,幾個人都是暗暗松了口氣。
顧沫擡眼看着林川夏,正要開口,林良媱大大方方地朝他一伸手,勾唇倩笑,“顧公子,能有幸邀你跳第一支舞嗎?”
林川夏一聽,才猛然意識到會場內有音樂緩緩揚起,是宴會正式開始的開場舞音樂。她回視着顧沫,一雙盈亮的水眸眨也不眨,她能感覺到顧沫此刻的心意,他方才的眼神分明不同于之前的淡漠,這次他一定會為了她拒絕林良媱的。
林川夏滿含期待,那份期待的迫切甚至讓她一度懷疑自己會不顧一切地沖上去,直接拉着顧沫走人,離開這種讓她渾身都不痛快的地方。
然而,不等顧沫做出反應,她的面前便多出一道人影,和一只修長漂亮的手。
是沈昔城。
林川夏皺眉腹诽:這家夥真是陰魂不散!
“我不會跳舞。”她直接拒絕。
“可是顧沫不會因為你拒絕。”沈昔城忽然貼近她,冷冷開口。#####
11.被人遺棄的布偶
林川夏瞪着他,鼓了一肚子氣,她毫不客氣地回敬:“他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