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聲音同樣很低,卻斬釘截鐵。

“恩,”沈昔城終于表示退讓,可眼瞳裏透出的神采可不像是贊同之意,果然下一句他就暴露了本意,“我陪你拭目以待。”他頓一下,“不過如果他沒有拒絕,你第一支舞就是我的。”

林川夏自然不服氣,“等着瞧好了。”

沈昔城默了一默,勾勾唇角,不置可否。

就在林川夏篤定形勢會絕對站在她這一方時,所有的事情在十幾秒間發生了徹底颠覆的變化。

林良媱傾身向前,火紅的衣角蹭着顧沫的西裝領口,她的笑容很甜很美,用低不可聞的輕音在他耳邊飛快地說了一句。下一秒,就看見顧沫一怔,迅速往父輩那邊望了一眼,既而轉頭朝林川夏的方向一掠,最後緩緩伸出手,托住林良媱纖巧的手指,謙雅有禮,演足了一幕溫馨甜蜜的畫面。

般配到極點的一對。

血色一點一點從林川夏那張精致小巧的面龐上退去,剩下一片灰寂的蒼白。她不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麽,等她腦袋裏再度有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在沈昔城的懷裏虛軟得像一只貓,安靜而笨拙地跟随他的腳步,緩慢地旋轉着。

她瞬間有種被人徹徹底底地戲谑了一番的惱怒。明知沈昔城算不上是這場鬧劇的始作俑者,至多是把她推進赤衤果衤果的現實裏的人,可是這角色,他演得太無情,無情到冷血。

林川夏忽然直起身子,隔開寸許的距離,兇巴巴地瞪視着沈昔城。

“有意思嗎?”她清冷開口。

有兩秒,沈昔城沒立刻反應過來,眉目間甚至還有一抹隐淡不去的守護感。但也不過轉瞬,疏淡再度回歸他的眼內,“還可以。”

清清淡淡的三個字,林川夏一下子就氣炸了,雙手抓住沈昔城平整的襯衫,直接就推了他一把。

沈昔城沒有防備,頓時退開半步,兩個人的身體瞬時分開,靜止在舞池中央。

“你簡直就是個魔鬼,是個變态!”林川夏渾身發抖,口不擇言地低聲咒罵。

沈昔城怔住不動,片刻,眸子裏卷起迷蒙的神色,淡淡的,如同一層薄霧。他輕笑起來,“這就是我收到的評價?”停了停,略微有些失落,“我以為你會感激有人這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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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眼裏,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林川夏終于再也壓制不住火氣,紅着眼眶叫起來,“是這樣吧?”

沈昔城看着她皺了皺眉,朝她伸出手,似乎要扶住她的肩膀,卻在半空就被她一掌拍開。

“別碰我!”聲音更高了。

有人不住地朝這邊看來,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對吵架的情侶,又像是在看差不多是因為做出不良舉動、惹惱女伴的男人的熱鬧。

林川夏已經沒有心情和底線去理會了,決然扭頭,把沈昔城和那些搞不清狀況而好奇的人甩在了身後。

她不知道應該往哪個方向走,到處是晃動的人影,到處是僞善而看不到真心的笑臉。她就像個被人遺棄的失去所有光彩的布偶,暴露在灼人的燈光下。#####

12.今晚所感受的最美好畫面

林川夏覺得整個身體裏都空了,笑不起來,卻又哭不出來,只剩令人窒息的難過壓得她快垮了。

就那樣茫然地走到會場的一個角落,沒有其他人在,只一張餐桌擺滿了美酒美食。

林川夏盯着桌子上的香槟,像是要壓下胸口的難過一般,她把一杯酒都倒進了喉嚨裏。

這是她第一次喝酒,卻連酒是什麽滋味都沒有品嘗出來就吞進了胃裏。

記得和顧沫在一起後,他的第二個生日,那麽多人聚在學校附近的小飯店裏,慶賀顧沫的生日,也是慶賀他們的一周年。大家玩得那麽熱鬧,鬧得那麽兇,所有人都在起哄,要他們兩個喝一個合卺酒,當時林川夏的杯子裏只是啤酒,向來沒有沾過酒的她都要被鬧得投降、端起來準備喝了,最後卻被顧沫一把攔下,仰頭替她喝空了酒,再往杯子裏倒了一杯涼白開,才在衆目睽睽之下與她交杯飲幹。

那個時候,那樣的感覺真是好啊……

林川夏一邊想,一邊忍不住要流出眼淚。她笑了笑,擡手在眼角擦了擦,自己在亂想些什麽呢?顧沫不過是和別人跳了一支舞,又不是不要她選擇了別人。

這麽一想,心裏多少也豁亮一些,就有人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朝會場後門拖。

林半夏吓了一跳,腦海裏第一個閃進的念頭就是“又是那個陰魂不散的家夥”!剛要開口罵人,一擡眼,就認出來走在她前面的人是顧沫。

是顧沫?!

沒錯,她絕對沒有看錯,就是顧沫!她的可愛的有愛的親愛的顧沫!

修直的背影,溫暖的手掌……這是她今晚所感受到的唯一的最美好的畫面。

安靜地跟在身後,林川夏忍不住勾唇輕輕笑起來,反手抓緊顧沫的手,微微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指頭。

可他沉默着。

沒關系,他會來找她,就是準備了一肚子話要說的。

很快,兩個人轉出會場後門,來到一處寬敞的露臺。此時的露臺上空無一人,樓下的水池在月光下泛出粼粼的銀光,人站在露臺邊緣,銀光就會投映在臉上,更顯一份清幽與綿潤。

此刻,顧沫的臉就籠罩在這樣的光芒裏,俊雅到極致。

林川夏微笑着看他,等他開口。

可是,顧沫的聲音聽起來卻有些陰沉,“你怎麽來了?不是告訴過你不能見面嗎?今天這種場合我父母自然會到場,我走不開……”

林川夏微微一怔,她心裏有太多好奇了,可還是先解釋道:“我是跟着叔叔來的。”

“就穿成這樣?”顧沫盯着她雪白的皮膚,調轉話峰。

“沒辦法啊,叔叔說今天的場合要穿得‘得體’一點兒。”林川夏一臉無辜。

顧沫抿緊着嘴,伸手拉了拉她禮服的衣襟,試圖把領口拉緊一些,可惜無濟于事,V領仍然敞得很開,隐約可見她幼嫩的胸口。再次擰了擰眉,“這朵玫瑰又怎麽解釋?”

林川夏低頭看一眼,随即一彎嘴角笑了,“吃醋了?”

顧沫冷着臉不說話,手指拈住玫瑰的尾端,“不介意吧?”

林川夏秒懂他的意思,挑眼淡淡瞄他,反問:“這還用問?”#####

13.初次交鋒

顧沫聞言,二話不說就把玫瑰扯下來,再随手一丢,玫瑰花劃出一道抛物線,最後落進樓下的水池裏。

随着玫瑰在眼界消失,顧沫的臉終于緩和一些,“以後不要随便接受別人遞給你的東西。”

“哦,知道了。”林川夏微微嘟着嘴,答得十分乖巧,但轉瞬,她忽然想到什麽,“咦,你怎麽知道是有人給我的,而不是我自己戴上去的呢?”

“你在一直偷偷看我,是不是?”偏着小腦袋,她為自己的機智雀躍不已。

顧沫沒回答,卻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一點心機都沒有,你想過他這是什麽用意嗎?”

林川夏沖口就想說“還不是無聊”,可一回想,今晚發生的那些瑣碎的事還真不是一句兩句就能拎得清的,便搖搖頭。

顧沫不禁汗顏,用一種責備小孩子的眼神看着她,“沈昔城口袋巾的顏色,你總該看到吧?”

林川夏咬着手指,認真想了一想,片刻眼裏露出一絲澄明,“粉色的。”

顧沫輕哼一聲,“每次宴會他的口袋巾都是相同的顏色,整個泊城都記住了他的這種習慣,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避開粉色,結果你就……”

“我怎麽?你和我姐姐不是也聊得很好嘛……”她小聲抗議。

顧沫頓時少了幾分底氣,“我身不由己……”

話沒說完,後門再次被人推開。兩個人聽到響聲一愣,一齊轉頭,就看見沈冰蓉緩緩朝他們走過來。

露臺上一時間靜寂莫名。

顧沫看起來有些緊張,臉色都發白了。本來兩個人挨得很近,但這時,他稍稍退開一步,一下子拉開了和林川夏之間的距離。

林川夏怔立着,也跟着局促起來,半晌才小聲問出一句“伯母您好”。

從頭至尾,沈冰蓉都沒有看林川夏一眼,只是盯着顧沫,眼色微厲,“躲在這兒做什麽?良媱剛才在到處找你。”

顧沫顯得沒什麽興致,低低應了一聲“哦”。

“那還愣着?快進去啊!”沈冰蓉催道。

“會場裏太悶,我出來透口氣,一會兒就回去。”顧沫眼神遲豫,胡亂找個借口。

沈冰蓉蹙着細眉,顯然是對素日乖從的兒子此刻的表現頗有不滿,但也只是慢條斯理地提醒道:“出來太久,你父親也會過問的。”

似乎只是尋常關心,顧沫的臉色卻更加難看,鼻尖上滲出幾點薄汗。他看了看林川夏,随後頭一垂,許久才憋出一句,“我在這兒……是和同學說幾句話。”

聞言,沈冰蓉的目光終于往林川夏的身上移了移,“哦,剛才聽沈昔城說了,你這位同學也是林家人,在Z大讀書。”

顧沫順着母親的視線,似乎覺出一絲接納的生機,便趁熱打鐵地說:“她讀書很好,人也漂亮……”

“恩。”沈冰蓉漫不經心地一應,眼神已經滑開,顯然是不想把話題繼續在林川夏身上繞下去,“有什麽話你們回學校再說吧。”說完,便要轉身。

那一刻,沈冰蓉根本什麽都不曾說,卻讓林川夏心裏隐隐生出不好的預感。

在這場極不合時宜的相見裏,她還沒得到表現的機會就已經敗下陣來了。#####

14.林家二小姐的教養

這種尚未挑破就被徹底漠視的感覺讓人根本無力還擊,也沒道理還擊。

林川夏扶着露臺圍欄,渾身都繃得緊緊的。她什麽都沒法做,什麽都沒法說,只能默默承受着這種被瞬間莫名K.O.的局面。

顧沫擡頭看着她,眼裏漸漸積起無奈、心疼、慌亂,還有……同樣不好的預感。他比林川夏更了解自己的母親,此刻也更加焦急,沒有細究的時間,幾乎是轉眼,他便下定很大決心,“媽媽……”

沈冰蓉停下腳步。

“川夏……”顧沫狠狠吸一口氣,“川夏是我在學校裏交往的女朋友,我很喜歡她……”擡頭看母親靜靜聽着,臉上并沒有顯露出不悅的表情,索性一吐為快:“我知道你跟爸爸的用心,但我對那個叫林良媱的沒有興趣……”

沈冰蓉終于聽不下去,加重語氣,“我說了,有什麽話你們明天回學校裏說!不要攪到這種場合上來!”

“可是媽媽,我跟她交往的事原本就打算今天告訴你們!”顧沫也有些激動,既然弓弦已經拉開,就沒有再收回來的道理。

“胡鬧!”沈冰蓉突然撥高了音量,但似乎又意識不妥,再度壓重了聲音,“你在學校裏怎麽胡來我不想管,也管不着,但休想帶到家裏來,我這關你就過不去!”

“媽媽,我們兩個是認真的……”

“住口!”沈冰蓉喝斥道:“你難道是被這種女人迷瘋了不成?還用我把話說得更清楚嗎?”

話挑明到這種程度,顧沫的眼裏再次閃出遲豫的神色,微微垂着頭,不作聲了。

林川夏看着顧沫,心裏忽然塌掉了一塊,裏面原本關着滿滿的都是有關他和她的回憶,此刻卻讓人有難以掌控的危險。她再也不想任人操縱了,挺了挺腰身,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視着沈冰蓉,清清楚楚地問:“那請問伯母,我在您眼裏是哪種女人?”

沈冰蓉暗暗一驚,她絕沒料到林川夏敢這樣子跟自己說話,但到底是沒有任何顯露,只是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态斜觑着林川夏,冷笑道:“林小姐也應該是個聰明人,有些話說得太清楚就沒意思了。”

話音一落,林川夏就忍不住皺皺眉,垂着的手也攥得緊緊的,由着倔勁兒沖上來,“伯母如果不嫌棄,還是說得明白些吧!”

顧沫聞言一慌,當即就叫了一聲:“川夏!”

到底是認識太久了,只聽他喊出她的名字,甚至不用刻意去看對方的眼睛,林川夏就已經知道顧沫不僅僅是要制止她繼續說下去,更有一層警戒的意思。

的确,這種時候在男朋友的母親面前犯倔,根本讨不到半點兒好處。可是現在,她做不到再忍氣吞聲,随別人掌控她的愛情的生殺大權!

沈冰蓉冷冷移開視線,只問向顧沫:“這就是你在學校裏接觸的優秀同學?在長輩面前,用這種态度說話?”

顧沫百口莫辯,硬着頭皮辯解:“媽媽,川夏平時不是這樣的,她沒什麽心機,說話直……”

沈冰蓉冷哼一聲,“林家名義上的二小姐,教養能好到哪兒去?”#####

15.只要他不放棄……

這種把對方蔑視到骨子裏的嘲諷,讓夾在中間的顧沫尴尬極了。

林川夏氣得臉都白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您可以看不起我,但是不能折辱林家。”

沈冰蓉聞言,忽然笑了一聲,“林小姐千萬別誤會,我沒有捎帶上林家的意思。”

言外之意,是單單指的林川夏。

顧沫的臉色更加難看,這無異等于宣判在沈冰蓉的心裏根本不可能有一絲一毫的轉圜餘地了。

林川夏倒是暗暗松了口氣,她自己是無論如何也讨不到喜歡了,這樣就更不能再搭上一個林家,由着讓別人瞧不起。可是,她又不甘心什麽努力都不為自己做,就算毫無意義也強過洗頸就戮。

“我知道伯母不喜歡我,可感情這種事,總該要看個人意願。若是論出身,我确實輸給顧家,可是我和顧沫從交往到現在,從來都沒有聽他提起過背景出身,相比那些無所謂的條件,我們看重的僅僅是對方的人。”

“不看重?”沈冰蓉眉頭都挑起來,“如果此刻站在你面前的人只是一個衣衫褴褛的老太婆,你還能說出冠冕堂皇的漂亮話來嗎?”

顧沫看母親咄咄相逼,忍不住插言:“媽媽,我的家世怎樣,她确實不知情……”

“閉嘴!”沈冰蓉狠狠橫他一眼,“這裏輪不到你來替她申辯!有精力維護她,就好好想想這件事要是被你父親知道了,你要怎麽收場?”

顧沫最後的那麽一點堅持瞬間垮了,眼裏的光采也徹底散了,轉開臉,不敢再看林川夏。

沈冰蓉見已經達到震懾的效果,索性也不想再多費唇舌,“跟我回去。”

一時間,母子接連轉過身去。

林川夏怔立在原地,看着顧沫即将離開的背影有些失神,“顧沫……”

她想不明白,更看不透,很多事情她都是剛剛知曉,比如他的家世、他和顧家的關系,這些都是憑藉眼睛所見而做出的推斷,從頭至尾她還沒有問過他,沒有聽他親口告訴她。

為什麽要對她隐瞞這些呢?雖然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問,也并不好奇,但他肯說的也僅僅是父母在經營小本生意,僅夠度日。現在想想,這種說辭和現實的差距未免太過巨大,究竟是有怎樣的原因,會讓他那麽懼怕讓她知道真實身世?或者是……懼怕家人得知她的出身?那個顧總裁果真是個特別嚴厲的人嗎?

顧沫朝前走着,聽到她喊他,後背僵了一僵,可終究沒有轉身。

沈冰蓉倒是停下腳步,側着身,臉上第一次對她露出和煦的微笑,“林小姐,我看剛才沈總和你很親近,你多在那種人身上用用心思,至于以前和顧沫交往過的事,我看就算了,顧家繼承人的交往對象一定是要我跟他父親一起挑中的人選,他還小,什麽都還不懂,年輕人在一起玩玩,你也別太當真了。”

一字一字像是透骨的冷風砸進林川夏的身體裏。這一次,她清醒地意識到顧家人是絕無可能接受她了,哪怕時至今日,他們還要搬出“門當戶對”這樣的陳詞濫調。

但是,都沒關系,只要顧沫不放棄……

“顧沫,這也是你的意思嗎?”林川夏看着顧沫的側臉,輕聲問道。#####

16.難道我不姓林嗎?

顧沫擡眼看着只有一門之隔的宴會大廳,黃澄澄的燈光撲進露臺,撲在他的臉上,一時竟晃得他睜不開眼,微微眯着,一開口,嗓音有些啞,“對不起,川夏,你別再問了。”

林川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伸手抓着身後的圍欄,用力到指節發白,“……對不起算什麽意思?”

顧沫很痛苦地皺了皺眉,“以後再說吧,我該進去了。”

林川夏張了張嘴,但最後一個字也沒說出來,看他跟在沈冰蓉的身後走,她下意識地跟了兩步,又停下來。那一刻,她的感覺糟透了,覺得自己很沒有骨氣,像一個賴着不走、在乞讨別人施舍感情的乞丐,既無恥又可憐。

無論他有沒有确實地說出來,都已經意味着他準備放棄了吧?三年的感情,就這麽輕易抹殺了……他和她的約定,說好一畢業就去霖城教書,他當美術老師,她去教語文,這些恐怕也不作數了吧……

眼淚一下子就沖出了眼眶。林川夏忍不住蹲在地上,抱着膝蓋把臉埋進去。她再也撐不下去了,渾身的力氣随着顧沫的離開,也被一并抽幹了,心仿佛被撕開一道巨大的缺口,痛楚、寒冷與哀傷如洶湧的洪水,頃刻間就淹沒了她所有的知覺,腦海裏只剩下一句:顧沫,顧沫,時至今日,你到底有沒有真心地對待過我們的感情……

沒有答案,沒有人會告訴她接下來該怎麽做。

露臺上只有孤伶伶的一團影子,風不停漫過單薄的身軀,她在微微發抖。

也不知過去多久,有高跟鞋的聲音輕輕叩過來。林川夏不想動,更不想知道是誰出現在這裏,她只想等所有人都散去,所有的喧嚣都消失,然後睜開眼,發現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可是,來人顯然是為了打破她這份寧靜的。

林良媱的聲音:“怎麽躲在這兒?和沈總鬧情緒呢?”話一出口,便伸手碰了一把她的後背。

林川夏頓時一縮,迅速站起身,直接把後背甩給林良媱,“別把我和那種人扯在一起,我只是胃有點不舒服。”

“喲,沈總把你得罪了?脾氣還不小。”林良媱難得一副好性子,“我來找你是有一件好事情要告訴你,”她一面慢慢說着,一面轉到林川夏面前,“顧沫已經答應明天要和我約會了。”

林川夏低眼聽着,她不願意相信卻還是免不了心中一刺,“那是你的事,我沒興趣知道。”

林良媱仔細打量她的臉,“你怎麽老是這麽不長進,我們兩姐妹難道就不能好好說幾句話?”

“有必要嗎?”林川夏擡眼正視着她,清清冷冷地吐出幾個字。

林良媱的耐性終于耗盡了,翻了翻她那雙大眼睛,勾畫精致的眼妝愈發顯得色厲,“我告訴你林川夏,你別忘了自己的本分!現在你身上的一絲一縷,都是仰仗我們林家施舍給你的!”

“呵,林家?”林川夏微微笑了,“難道我就不姓林嗎?”#####

17.就憑你也配談感情

林良媱一愣,既而又冷笑出聲:“既然記得自己的姓氏,就別再做令人不齒的事!”

林川夏淡淡與她對視,有一刻,川夏甚至在想,剛才露臺發生的那一幕被她瞧見了嗎?林良媱的性子,從來都是藏不住話的,若非知情,她也說不出含沙射影的話。

只是現在,瞧不瞧見又有什麽分別?

林川夏壓下心底的那一聲嘆,面上仍是雲淡風輕的神色,眸子裏澄明透亮,竟有着孩童一般的天真與狡黠,“姐姐,我做錯什麽事了嗎?”

平日她很少會喊林良媱姐姐,一旦喊了多半都是這副耍賴嘲諷的口吻。

林良媱滿臉嫌棄,“少拿這種惡心的眼神看着我!你在背後都幹了什麽好事別以為我不知道!爸爸肯把你指給沈昔城,對你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好好盡你的本份,別沒事自取其辱,丢的是我們的臉!”

林良媱壓低着聲音,講得一點情面不留。可林川夏對這些早已經習慣了,她扯扯嘴角,“姐姐這麽看重沈昔城,那不如我們兩個換換?”

林良媱頓時變了臉色,青一陣又白一陣的,眼底的光就像是刀子,恨不得能把林川夏扯碎。她咬着牙,聲音裏滿是恨意:“你簡直就是個瘋子!我告訴你,顧沫是我的,誰也別想搶走他!”

面對驕橫的氣勢,林川夏不躲也不避,仍舊與她平視着,“顧沫親口對你說的?”

林良媱一時氣結,片刻,她擡手壓住林川夏的肩膀,逼着她幾步就退到了圍欄邊上,“林家給你這麽多,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非要和我處處作對!你以為憑你跟顧沫從前的那點交情就能贏過我?我告訴你,別做夢了!不管顧沫現在心裏裝着誰,将來都只能是我!”

林川夏一直努力維持的鎮定終于崩毀,血色一點一點從她的臉上褪去——林良媱到底是知情的,或許是今晚意外而知,又或許更早……

林良媱看着她的反應,滿意極了,嘴角浮出冷笑,“最重要的一點我忘了告訴你,顧總裁和總裁夫人對我十分滿意,顧沫他根本就做不了自己的主的。”

腰抵在堅硬的圍欄上,斷裂一般的痛感襲來,林川夏咬着嘴唇,“我相信顧沫,也相信我們的感情。”

只有幾秒,林良媱臉上的得意消失了,随之而來的是徹底的惱怒,“就憑你也配談感情?”那一刻,她幾乎是失去了理智,用整條胳膊壓着林川夏,拼命地向後推她,“像你這麽下/賤的人,怎麽不去死?”

林川夏仰在圍欄上無法動彈,她想推開林良媱,手剛碰到她的裙角,整個身體就不由自主地朝後仰去。只是轉眼,她便體會到了騰空的滋味,接着“撲通”一聲,林川夏重重摔入樓下的水池裏。

冰冷的池水一下子漫過來,緊緊裹住她的身體。

林川夏不會游泳,加上墜落的驚吓,在水裏接連嗆了好幾口水,她想呼救,一張口,水便湧進喉嚨,淹沒了她的聲音。#####

18.我是不是很丢臉?

沈昔城有些心不在焉,他這樣的狀态已經持續有一會兒了,這讓站在他旁邊的陸沅亭能明顯感覺出這一點。

有人過來同沈昔城打招呼,他也只是輕描淡寫地點個頭,與來人碰碰酒杯,再喝上一口。

等來人一走,陸沅亭便笑他:“這風格可不太像你。”

沈昔城擡眼在陸沅亭臉上一掃,身體微微向後倚在一面牆上,長腿交疊而立,十分随意的姿态,随後靜靜開口:“我沒風格。”

陸沅亭搖搖頭。別人只當沈昔城是個行事冷漠、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跟他在一起混久了陸沅亭才知道,沈昔城這個人不是傳言中的那麽可怕,而是心太冷了,因為缺乏溫暖,憐憫和仁慈才會變成讓他鄙棄的感情,能讓他在乎的事太少了,除非……是和那個人有關系。

陸沅亭揚唇,別有深意地笑笑,“她來了?”

“恩。”不鹹不淡地應付。

“計劃開始了?”陸沅亭切入他最關心的部分。

沈昔城淡淡掃他一眼,沒開口。

陸沅亭只能問:“人呢?”

“你來晚了,”沈昔城把玩着指間的酒杯,語氣沉淡,“在露臺上。”

陸沅亭笑,“能讓我們沈總經理在意的女人,我還真是好奇。”他順勢往露臺上張望,卻什麽也沒有看到,大概是角度問題,便朝前走了兩步,随即狐疑地看了沈昔城一眼,“那個穿得像團火似的女人?”

沈昔城驀地一怔。

“我只看到一個……”

陸沅亭話還沒說完,沈昔城已經撇開手中的酒杯,裏面的酒潑了陸沅亭一身,接着,一陣風從他面前掠過。

果然如陸沅亭看到的,露臺上只有林良媱一個人,她背向會場而立,豎着雙手,一動不動地像個雕像。

沈昔城忽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臉頓時一沉,迅速拉開露臺的門。

陸沅亭跟過去,一臉懵呆的表情,他看到沈昔城在圍欄處頓了頓,下一秒,沈昔城長腿一邁,踩着足有一米高的圍欄一躍而下。

随即,有很小的水聲從樓下傳來。

距離最近的林良媱顯然一驚,極力地修整下情緒,迅速從露臺上逃開。

陸沅亭皺皺眉,不用盤問,這裏曾經發生過什麽事也大概能猜出八九分了。他喟嘆一聲,轉身從步梯下去一樓。

沈昔城那個笨蛋,在顧世的慶功宴這樣不顧形象,為救一個女人直接從二樓跳進水池,這種消息若是傳出去豈不要讓人贻笑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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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昔城擅泳,幾乎沒費什麽力氣就把林川夏從水池裏面撈出來,小小的身軀在他的懷裏抑制不住地發抖,面對他的挨近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抗與排斥,而是像個小孩子般,緊緊地抓着他的手,生怕一眨眼他就會消失不見似的。

他的心像是被人用力掐住似地疼。他知道,她并不是在依賴他,只是還沒有從驚恐的狀态中逃出來。

這種感覺同樣傳染到他,一瞬感覺無法呼吸,一開口,聲音都是艱澀的:“沒事了,川夏……沒事了。”

林川夏怔怔地緩緩轉頭,半晌,終于認出了沈昔城的臉,那張好看的臉上流露出的關切迎面而來。她忽然笑了,“我現在是不是很丢臉?”#####

19.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

沈昔城的臉一下子僵住了,有半晌沒說話,只是看着她,墨眸沉湛,不知為什麽竟閃出一抹類似心疼的神色,細細密密,熾熱撲來。

林川夏以為自己看錯了,她苦笑了下,轉開臉,整個人還處于失重的狀态,但下一瞬,便強撐着從他懷裏掙出來,垂眼盯着自己的腳面,經過剛才一番折騰,腳上的鞋子在水池裏已經滑丢了。

“謝謝你。”一開口,連聲音都在發着抖。

沈昔城一下子皺緊了眉,不等他說什麽,陸沅亭已經趕過來,二話不說,直接把外套朝他這邊扔過來,“呶,借給你了。”

沈昔城幾乎不曾擡眼,張開外套就裹住了林川夏盡數濕透的身體,客氣話都沒和陸沅亭說一句,而是直接命令:“去把車開過來。”

陸沅亭一怔,“這就走了?宴會還沒結束……”

“我知道。”沈昔城不耐煩,“去取車!”

陸沅亭暗暗嘆氣,但到底不好再多話,乖乖轉身行動。

沈昔城看着林川夏,面色愈發沉冷,她的發梢還在滴着水,畫在鎖骨上那只漂亮的蝴蝶消失了,猙獰的疤痕橫在那裏,小腳也不知是因為本來的顏色還是冷的緣故,煞白如雪。

他不由分說,将林川夏打橫抱起,驚得她忍不住叫了一聲,接着,雙手下意識地在他衣襟上一抓,蒼白的小臉泛起一層緋紅,“放我下來!我要回去……”

“回去任人羞辱嗎?”沈昔城的聲音又兇又冷,仿佛夾着深冬的寒風。

懷裏的人狠狠一顫,胡亂抓住沈昔城的領帶的手也握得越發用力,勒得沈昔城下一秒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但他沒有制止她,他知道這一次一定是戳狠了她的痛處,她才會反應這麽激烈。

只是,林川夏除了這一點反應之外,就沒再開口,眼神滑向會場,綽綽人影和悠揚的旋律從來都不是這等規模的宴會上缺少的附加品。

單單少了她,沒有人會在意吧?或許還會松一口氣……那顧沫呢?

想到顧沫,林川夏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一下子從沈昔城懷裏掙跳出來,本能地推了他一把,轉身朝前跑去。只有幾步,她便耗幹了最後的體力,眼前一黑,跌倒在地。

陸沅亭把車開過來時,就看到沈昔城沉着一張冰山臉,濕答答的名貴西裝完全沒了之前清貴的感覺,挂在脖子上的領帶扯到了一邊,那形象簡直就是一個落魄公子,懷裏的人安靜得如同睡着了一般。可沈昔城抱着她的姿勢,分明像捧着一件連城珍寶。

陸沅亭微微一怔,但随即又很想笑,這種畫面恐怕他這輩子都再難看到,真應該抓拍一張留個紀念。可這些他也只敢想想,最後還是十分配合地打開車門,然後帥氣地一甩頭,“上車。”

車內溫度開得很高,沈昔城握緊的那只手卻涼得幾乎沒有溫度,不等陸沅亭開口詢問,他已經報出地址:“去醫院。”

陸沅亭将車子駛入車道,從內飾鏡裏看他一眼,低嘆一聲,“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

20.那是膽小鬼的作風,不是我的

陸沅亭這樣問時,沈昔城就仰頭枕着後座的椅背,陸沅亭只能看清他辯不出表情的半張臉,極致完美的下巴,性感的喉結,緊抿的唇角,他一只手還保持着握着林川夏手的姿勢,另一只手則小心翼翼攏着她頭發的側面,想讓她能更舒服地枕在自己腿上。

“我沒想過要什麽結果。”許久,沈昔城才沉沉開口。

陸沅亭以為自己漏聽了什麽,忙從內飾鏡裏又往後看了一眼,沈昔城一動不動,那姿态就像是也跟着睡着了,但只一個動作就能看出來,他醒着,手指在有一下沒一下地繞弄着她的長發。

陸沅亭看着,氣就不打一處來,“那你千算萬算,非要把人家姑娘引得往坑裏跳是什麽意思?真相對你來說就那麽重要?有些人一輩子就活在別人構築的假象裏,我看也沒什麽不好。”

“那是膽小鬼的作風,不是我的,也不可能是她的。”沈昔城仍然是那個姿态,聲音慵冷。

陸沅亭哼笑一聲,“可你這是君主獨裁的作風!”

“無所謂。”沈昔城低頭看着林川夏,許久,擡眸瞥了前面陸沅亭一眼,緩緩道:“她欠缺的,以後就由我來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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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林川夏醒了,房間裏光線很暗,只在遠遠的角落裏點着一盞夜燈,襯得整個房間裏的陳設都有一種溫馨柔暖的情致。

“你醒了?”有人開口問她,嗓音微啞,大概是許久沒有講話的緣故。

林川夏一驚,這才注意到房間一側的沙發上坐着一個人,因為光線太暗看不清那人的臉,可是單那輪廓就不難看出是個外形出挑的男子。

對方起身走過來,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着林川夏。

她也終于看清了,男子是沈昔城,已經換了一身衣服,姜黃色的針織毛衣搭一條白色休閑褲,相比那套黑色的精致西裝,更多了幾分清和之氣。

有一瞬,林川夏有一種記不起時間的恍惚。

“感覺好些了嗎?”沈昔城難得的平和語氣。

林川夏有點不習慣,便不想理他,轉頭仔細去看周圍陳設,卻還是辯不出在什麽地方,動了動身體,手背的微痛讓她注意到自己的手背上還貼着輸液後的膠布,身上的衣服也被人換過了,是幹爽而平整的病號服。

這是在醫院?空氣裏卻完全聞不到來蘇水的味道。

“我怎麽了?”林川夏輕聲問了一句,但轉瞬她便想起跌入水池之後的事,是沈昔城不顧一切地跳下來救了她,“……謝謝你救了我。”

沈昔城略略一怔,片刻,挑唇淡笑一下,“你是我宴會上的客人,我自然有義務保證你的安全。”

林川夏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着一個陌生人,明明一開始就對她百般戲弄的主兒,偏偏此刻又擺出一副謙良無害的姿态。

古怪。

這是林川夏唯一能給出的有關沈昔城的最合理的定義,而她決定的方式是能避則避。

“幾點了?我該回家了。”

說着,扶床坐起來,卻被沈昔城一下子壓住肩膀,“五點還有一針,輸完液我送你回去。”#####

21.一把賤骨頭(一)

次日上午九點,沈昔城開車送林川夏回林家別墅。

林川夏只讓他送到別墅前的丁字路口,就匆忙和他道過再見,跳下車幾步跑遠了。

沈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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