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沒有立即開走,而是在路邊泊了許久,直到看着林川夏跑進坡道上第一棟別墅,他才看着後視鏡準備倒車。
車子原本是停在緩坡上的,此刻一動,便有東西從後座掉下來,“叭嗒”一聲,很小的響聲,可是沈昔城卻聽見了。
回頭一看,是那一堆買給林川夏的營養品,其中一盒從座位上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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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川夏走進客廳的時候,刻意放輕了腳步,無故一夜未歸,一旦撞見嬸嬸,或是恨不能一天到晚抓住她八百條小辮子的林良媱,盤問她的場面會何其慘烈,不用發揮半點想象力都能預見得到。
但是如果有叔叔在場,或許還能僥幸逃過去。
林川夏在玄關換掉鞋子,看了一眼一樓客廳,空的,沒有人在。
她忍不住微微松出一口氣,目不斜視地準備快步從客廳裏穿過去。現在的她,只想能狠狠睡一覺,昨天夜裏因為那個人一直賴在病房裏不走,她幾乎是撐着眼皮熬到天亮。
林川夏的房間在客廳的西側,很小的一間,裏面的陳設也過于素淡,大部分東西都是林良媱用剩下以後搬過去的。很多時候她看着那些東西,心裏充滿了厭惡,但是此刻,那扇門卻對她充滿了難以描述的吸引力。
終于與那扇門只有一步之遙了,林川夏擡起手,剛搭在門扶手上,就聽到肖敏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二小姐回來了啊?”
陰陽怪氣的調子,林川夏不禁皺了皺眉,側過身時,表情卻已是慣有的淡然。她垂眸喊了一聲,“嬸嬸。”
“我看你這臉色不好,怎麽在外面混了一晚上,覺都沒讨着睡?”肖敏一邊緩緩走下樓梯,一邊吹着尚未幹透的指甲油,滿臉地譏諷。
林川夏聽得惱火,卻只能耐着性子說:“嬸嬸不要和我開這樣的玩笑。”
“喲,昨天還真是被顧世集團的總經理給挑中了呢,才一個晚上,我這當長輩的話都不讓說了。”轉眼,肖敏人已經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林川夏暗暗嘆氣,少不得過去,站着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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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麽意思我沒興趣,不過……”肖敏從頭到腳地打量她,“這個沈昔城看樣子對你不錯,随便送一套衣服就是意大利設計師手工縫制的。”
林川夏很不喜歡這種被人審視的感覺,像是剔去外衣一般,她下意識地抓了一把衣領,“昨天的晚禮服沒辦法穿了……”
“林川夏,你什麽意思?”林良媱從樓上沖出來,挺直了腰身站在她對面,目露不屑,“是準備告我一狀嗎?你有這個勝算嗎?”
林川夏困擾地一皺眉,到底肖敏是長輩,說得難聽做得難看她都得忍受,可是林良媱就不同了,一味地啞忍,事态只會更糟。
于是,林川夏故意嘆一聲,再揚起臉是微微笑着的表情,“我之所以不會那麽做,是因為我覺得那種做法很無知。”#####
22.一把賤骨頭(二)
林川夏靜靜說完,準備看接下來林良媱抓狂的表情。
肖敏從旁坐着,臉色有些不大自然,她知道自己女兒的個性,凡事都要争先,卻又讨不到最後的好處。
“行了,都少說兩句,一見面就掐,我們林家怎麽就養了你們這對冤家!”幾句話肖敏說得是不偏不倚,那雙眼睛卻只是盯着林川夏,“把昨天良媱借你的那條鑽石手鏈還她吧,省得她一天在我這兒吵得頭疼。”
林川夏默不作聲地聽着,心裏卻忍不住冷笑。在她面前,肖敏和林良媱一向真實,作為這個家裏的寄養者,好東西是絕對與她絕緣的,只可惜那些所謂的錢財珠寶,她根本不在意,如果不是昨天叔叔希望她在宴會上打扮得漂亮一些,她才不會接受借用林良媱那條手鏈。
林川夏微微挑眉,很自然地用手摸住另一側手腕。
空蕩蕩的……手鏈不見了。
林川夏頓時驚住,下意識地挽起袖口,露出一小截雪白的手臂,光禿禿的。
什麽時候掉的呢?她竟然一點兒也沒有察覺。
林良媱看見,頓時想到同一個問題,柳眉揪緊着,“丢了?”停了兩秒,語氣又嘲諷起來,“還是舍不得還了?”
林川夏極力在想着昨天晚上可能會遺失的地點,根本沒心思鬥嘴,“大概是落水時滑掉了……”
“別沒完沒了地說你落水那件事!”林良媱畢竟心虛,“我現在要你把手鏈交出來!那是爸爸給我的生日禮物,上面有二百一十顆南非鑽石,現在你随便說一句丢了就想蒙混過去嗎?我告訴你,要真找不見了拿你小命都賠不起!”
林川夏厭煩地皺眉,直到林良媱一口氣說完,冷冷回敬道:“二百一十顆南非鑽石嗎?”她的唇角緩緩浮出一抹譏諷的笑,“可惜你林良媱視之如命的東西,在我眼裏一文不值。”
林良媱聞言,當即就炸了,“弄丢了我的寶貝,還有臉假扮清高?你知不知道那條手鏈究竟值多少錢?”
“我賠你。”林川夏直視着她,眉心透出倔意。
“賠?說得輕巧!”林良媱絲毫也不掩藏她的鄙棄,“你現在吃的、穿的、用的、花的每一分錢還不是靠我爸爸施舍來的?”
林川夏臉色發白,眉間那股倔勁兒卻不散,“我會憑自己本事賺錢還你。”
“本事?”林良媱冷笑一聲,“你不說我倒快忘了,昨天的晚宴當真是讓我見識一回!招蜂引蝶的本事确實不小!”
林川夏頓時沉了臉,心裏忽然覺得無趣,明明是他們點錯了鴛鴦譜,此刻反而指責起她來?可是沒所謂,她已經不想同她争辯了,一時混亂的事實盡早會步回正軌。
“随你以為,我回房間了。”林川夏的語氣不鹹不淡。
這種時候,林良媱怎麽肯依,此時的她就是一只燃了引線的爆竹,當即就跳起來抓林川夏的頭發,“你不能走!把話說清楚!”
林川夏沒有防備,頭發被死死揪着,一時掙不脫,壓着的火氣竄上來,“你想聽什麽?難道想聽我說,我才是顧沫真正的女朋友?”#####
23.一把賤骨頭(三)
林良媱一愣,她斷然沒想到會逼出這麽一句,一走神,倒讓林川夏從控制中掙離,一下子退開幾步遠。
一直旁觀的肖敏臉色也不好看,痛心疾首地拍着沙發扶手,“瘋了,簡直是瘋了!一個姑娘家怎麽能說出這種不知羞恥的話?”連嘆兩聲,“川夏,你過來。”
林川夏本來趁機想走,這時卻不得不停住腳步,低頭叫了一聲“嬸嬸”。
“你叔叔這麽安排,你不服氣?”肖敏盯着她的臉,“可這是命,你得認。像顧家那種人家最注重門面,不是憑你長一張好看的臉、多讀幾年書就能嫁過去的,家世才重要。現在你能有機會,讓你抓住沈昔城,就別不識好歹。”
那麽直接的輕視,林川夏實在忍不住撇了撇嘴,緩緩擡起頭來,心裏已經打定主意。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之前開了口,索性就一說到底,“我對那個人不感興趣。”
肖敏的五官明顯一僵,再開口時,眼裏已是冷冰冰的,“那依你的意思,只對顧沫有興趣了?”
林川夏聽了,看向肖敏,而這時,林良媱忽然在身後嗤笑一聲,“媽媽,跟她這種鹽米不進的人講什麽道理?對付她這種賤/貨,就沒必要這麽客氣!”
話音一落,只聽“砰”地一聲悶響,有東西重重擊中林川夏的後背。
似乎是球杆一類的物體。
劇烈的痛感在整個背部竄開,林川夏站立不穩,一下子撲倒在肖敏的身上。她轉過頭,林良媱正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态居高臨下地睇望着她,手裏是高高懸起的高爾夫球杆。
“今天不好好教訓你,你都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憑你也配幻想顧沫?簡直是做夢!”
突變的畫風令肖敏一愣,但僅幾秒,她半點不曾遲疑地推開了林川夏,擡頭嗔睨地盯了林良媱一眼,終究是一句話也沒有責怪,站起來去廚房喝水。
林川夏忽然失去面前的支撐,身體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毯上。
林良媱仔細盯着她咬牙忍耐的樣子,眉角都爬上一層得意,“真是天生一副賤骨頭。”咒罵的同時,手中的球杆也再度一揮。
林川夏本來是背對着林良媱,這時候忽然擡手抓住了球杆,巨大的沖力震得她虎口發麻,手腕也順着力道扭了一下。她有些抓不緊,卻更用力地不肯松手。
林良媱往後掙了掙,沒抽開,頓時一陣惱火,一低頭就在林川夏的手背上狠咬了一口。那種狠幾乎咬得林川夏眼淚都快落下來,本能地在林良媱的腦袋上推了一把。
林良媱有點兒發懵,片刻,她跳過來,像一頭暴怒的獅子,手腳并用地壓住了林川夏。
因為昨晚的一番折騰,林川夏原本就體力不支,此刻被按在地毯上根本動彈不得,眼看着林良媱揮着球杆往她身上招呼,只有承受的份兒。
忍受的時間變得無比難捱,甚至會讓人錯覺粘滞。
林川夏咬着嘴唇,額頭緊緊抵着地毯,感覺有眼淚快要流出來了。她閉上眼。
不僅僅是疼,更是因為此刻毫無道理的責難。不過……都已經不重要了,只要捱過去,她就一定要從這裏走出去,永遠也不踏進林家別墅一步,她要去找她的顧沫,奪回屬于她的愛情。
對不起,叔叔,原諒我,除了顧沫,什麽事我都肯為您做。林川夏在心底低低地喊。#####
24.私.生活還真是一團糟
“夫人,有位先生自稱是顧世集團的總經理,和二小姐約好九點鐘見面,我跟他說二小姐現在不方便,可是他硬要闖進來……”是林家阿姨的聲音。
在這一句禀報後,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
呵,又是沈昔城嗎?不過這次倒要慶幸他的出現,災難提前結束了……林川夏苦笑着想。
果然,林良媱松開了她的身體,一旁坐視不理的肖敏也站起來,匆忙遞林良媱一個眼色,擡腳往外迎去。
門外剛好傳進紛雜的腳步聲,阿姨跑過去打發開護院的保安,“夫人請沈先生進去。”
沈昔城走路飛快,這種咫尺的距離他一刻也不想耽擱,一進門,該在的人都在,不該在的也還沒來得及走開。
肖敏站在客廳門口,不露聲色地在沈昔城的臉上轉了一圈,“是沈先生,快裏面請。”接着,朝阿姨擺擺手,“去給沈先生沏茶。”最後看向林良媱,作勢皺了皺眉,“你們兩個還愣着做什麽?回房間裏胡鬧去,當心給沈先生看了笑話。”
林良媱本來還在好奇打量,從晚宴上親眼見證沈昔城跳水、再到隔日就相約見面,這樣的“如膠似漆”還真是匪夷所思。肖敏喝斥,她便有些悻悻地“哦”了一聲,推了推林川夏,“跟我上樓。”
林川夏擡頭冷冷盯她一眼,完全不配合地抽開手,然後,扶着沙發吃力地站起來。
沈昔城從進來就沒開口說過話,此刻看着林川夏,墨眸一點一點沉下去,“川夏,你過來。”
林川夏微微一僵。沈昔城為什麽會出現在林家別墅,她根本不在意,約定的借口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罷,對她來說也都沒有任何實質意義。可是就在剛才,他對她主動開口要求……
她嘆了一聲,忍着渾身的疼痛朝他走過去。她走路的姿勢難看極了,微偻着背,步調也緩慢。
這樣一幕,無論是誰看到都會難以消化。肖敏和林良媱也是,兩個人相視一眼,林良媱就在肖敏的暗示下乖乖上樓去了,剩下肖敏欲蓋彌彰:“良媱這孩子混鬧起來,下手也沒個輕重……”
沈昔城像是沒聽見,直接走到林川夏面前,扶了她一把。突如其來的碰觸讓她渾身一顫,諱莫如深的墨眸一瞬如冰,“你的私.生.活還真是一團糟啊!”
輕輕的感嘆,聽到的人同是一怔,就連樓梯上的林良媱也不由停住腳步,齊齊看向了沈昔城。她心裏有些隐隐地得意,不管他為何而來,能這樣說都表明他已經開始對林川夏失望了吧?
可是沈昔城接下來的一句便徹底碎了林良媱的幸災樂禍。他說:“林川夏,你究竟欠了他們多少錢?”
所有的人再度一怔。
片刻,林川夏反應過來,淡淡道:“我弄丢了一條手鏈。”
“晚宴上那條?”沈昔城低眸盯着她空蕩蕩的手腕,濃黑的長睫毛在他的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看不清他眼裏的光采,嘴角卻顯得有些冷,“算不上是頂級的南非鑽石,丢了也沒什麽可惜。”#####
25.英雄救美的排場
有一會兒,林川夏都是一種很無語的狀态,恰恰就是一條不算什麽稀罕物的鑽石手鏈,她這個始作俑者也說不出他那樣漂亮而又雲淡風輕的話來。
所以……他的出現絕不上“好心”那麽簡單吧?或者,只是來尋找一種優越感?雖然昨天晚上他還幫過她一次,但比起他們的交情,她更寧願相信他是不希望看到有客人在顧世的慶功宴上出事……
不管是哪一種情況,林川夏都不想再浪費心思了,她的體力已經折騰到了極點,痛感也一刻不曾消失,脹滿每一處神經。她偏頭,漫不經心地看着他,“我不記得今天和你有什麽約定,我有點兒不舒服,有事明天再說。”
沈昔城墨眸一緊,忽然低頭俯在她耳邊,“比起不想見到我,我認為你更希望離開這裏。”
聲音很低,剛好是林川夏能聽清楚。她怔了一下,随即微微一咧嘴角,以同樣低的嗓音說:“你應該不會讓我失望。”
沈昔城平靜着沒說話,挑眉,然後緩緩看向肖敏,“林夫人,麻煩借支筆。”
這是他出現在林家別墅以來,第一次和肖敏說話,盡管語氣和他的眼神一樣冷,但肖敏仍是受寵若驚,吩咐正送茶過來的阿姨趕緊去書房取。
沒有人能猜清楚沈昔城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林良媱好奇,幹脆趴在樓梯扶手上往下面張望。林川夏也猜不透,但她有耐心等,她确定接下來會發生有趣的事情。
果然,沈昔城在接過筆之後,像變戲法似的拿出支票簿,筆走游龍地寫下幾個字,扯下遞給肖敏,“夠嗎?”
林川夏距離最近,整個人看得呆住,“你這算……什麽意思?”
她以為他懂,懂得他們之間短暫的協議,會替她制造一個出其不意的逃走機會,然後光明正大地離開這裏,永遠都不再回來。但此刻,她顯然是估算錯了,雖然他的方式的确滿足了她需要的解決條件,可是……可是,分明又哪裏不對勁了呢?
林良媱在上面脖子都快抻長了,才聽到肖敏略為詫異的聲音:“沈先生這是……這麽一筆錢……”看着手中的數字,那一刻,肖敏居然也難得地不知該如何措辭起來。
沈昔城的回答仍是淡,表情也淡得像是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不夠?”
肖敏伸手蓋住支票,那姿态仿佛是怕別人随時會奪走一般,“不是不夠,只是這麽多……我不懂沈先生突然拿這筆錢出來的意思。”她頓了一下,忽然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難道是合作投建度假山莊的預付金嗎?”
沈昔城聞言,眸色一暗,硬硬地吐出兩個字:“不是。”他雙手插在褲兜裏,站在客廳的光影裏,一塵不染的白色長褲愈發顯得身姿修長,“我今天來,是為了和川夏談以後合作的事,聘用她為我的私人助理,這一千萬是她預付的酬資,算是她自己還掉欠下林小姐的鑽石手鏈。”
林川夏再度一驚,他怎麽就擅自替她作主了?她可從來沒有表達過想要同他共事的意願,他們左右也不過認識一天而已,他莫名其妙地出現,擺出這種英雄救美的排場也太浮誇了吧?#####
26.別碰她
這樣想想,林川夏便有些惱,“沈昔城,你就喜歡這麽狂妄自大、替別人作主嗎?”
沈昔城看着她,眼裏的光芒分明是不容争辯的,“表揚的話以後再說。”
林川夏一怔,心裏頓時騰起一種說不出的感受,以後再說……難道是說他的計劃遠不止如此?
她隐隐有些好奇了,幹脆坐進沙發裏等。
肖敏瞥了川夏一眼,似乎很不滿她的随意,但礙于沈昔城給足了她面子,此時沒辦法深責,便移開眼,專注看着沈昔城,眼神微有谄媚,“所以說,這一千萬是賠償給我們良媱的?”
沈昔城平靜地點了一下頭。
林良媱躲在樓梯上看得清楚,當時就有一股沖動想要沖下來。至于肖敏,驚喜之餘倒更懂得退讓,“沈先生真是太客氣了,其實也用不到這麽多的……不過川夏能為家裏分擔,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沈昔城不動聲色地聽着,面前的肖敏在竭力擺出一副優雅得體的面孔,無可挑剔的笑,像極了那個人。
在很小的記憶裏,就時常出現的某個人的面孔。
他從心底犯起一陣惡心,包括在院子裏就能聽到的那些響聲,地毯上掉落的高爾夫球杆,都會勾他想起自己後背上的那道疤痕,背負了那麽多的光陰,現在也只是一道盤桓着無法抹去的痕跡了,可是再度想起,仍然會勾出當年的痛感。
如果他的推測沒錯,剛才林川夏所遭遇的一切和他當年也是同樣不堪吧?
沈昔城的臉沉得厲害,眸子深處更是凝滞住的暗沉,“确實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他頓了一下,垂眸看了一眼林川夏,她的身體很瘦,此刻坐在深色的真皮沙發裏更顯得面容蒼白,“如果林夫人認可錢的數目,稍後人我帶走。”
肖敏聞言,驀然想起方才沈昔城提到的“私人助理”一事。細想下來,這感覺……有些奇怪,說到底他們也不過認識一天而已,就算是一見鐘情,也未免入戲太深了。但究竟算是好事,林方生和她不都盼望着這種結果嗎?就算林川夏前一刻還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轉眼就能把顧世的總經理牢牢攥在手心裏,還算她有那麽一點兒用處。
這種發現令肖敏隐隐有些得意,她覺得有必要稍稍拿出長輩的氣勢,“沈先生,讓川夏做您的私人助理,憑這孩子的工作能力我這個當嬸嬸的一點也不擔心,但總不急于這一時吧?我和她叔叔還有些話……”說話時,她伸過手,緩緩朝林川夏靠去,“需要叮囑一番。畢竟從小到大養在身邊,跟親生女兒也沒什麽分別……”
那只手眼看就要落在林川夏的肩上,沈昔城眸光一沉,“別碰她!”
一聲低喝,吓得肖敏一縮手,片刻,尴尬笑了笑,“沈先生這麽緊張,搞得我像是身上有毒似的。沈先生就算已經是川夏的上司,也不能把親情就此割斷了啊,要是被旁人聽去了,豈不是要誤會我們林家賣女兒……”#####
27.她究竟度過了怎樣的時光?
“林夫人這是覺得川夏為林家分擔少了,還是純粹要讨個說法嗎?”沈昔城淡淡與肖敏對視,眼中有嘲諷一閃而過。
肖敏移開視線,低頭摸着光亮的指甲,“沈先生多心了,川夏從來都是個孝順孩子,我心裏當然有數,不過,”她頓了頓語氣,擡頭更溫和地笑起來,“能有說法固然是好,省得一個女孩子在外面讓家裏挂心。”
“很好。”沈昔城目色幽冷,除此以外再沒有一絲表情,“從現在開始,林川夏會進入顧世工作,擔任我的私人助理,以後她的時間、身體、包括飲食起居都會算在顧世的支配範圍內,要是沒什麽特別的事,我希望林家的人不要随便打擾到她。”
肖敏有些尴尬,“當然當然,工作忙是正常的,我們理解。川夏能進入國內最有名的大企業顧世,又是為沈先生工作,是她的福分,我們為她高興都來不及,怎麽能舍得打擾她……”
“既然這樣,那就沒必要再等林先生回來了。”沈昔城說出最後的結論,既而看着林川夏,“有什麽需要帶走的嗎?”
林川夏想了想,“不多,我回房間收拾一下,很快。”
房間距離客廳只有幾米,很角落的位置,格局類似儲物間,看起來很小。推開門,裏面的空間一覽無遺,狹小、簡陋而寒酸的布局,灰舊的地毯……
沈昔城在客廳裏只看了一眼,門內的年代感撲眼而來,他移開視線,卻抵消不去內心的震動:川夏……林川夏,她在這棟看似華麗的別墅裏究竟度過了怎樣的時光?
林川夏就那樣站在破舊卻還算茸軟的地毯上,有些怔神兒,許久都沒動。在這間小小的天地裏,她度過了近十年的光陰,從十二歲那年的冬天到二十二歲的春天。要說沒有一點兒留戀是假的,肖敏和林良媱對她再不好,一直都還有林方生護着她。
如今卻要離開了。
她看着每一處陳設,仔仔細細地看,仿佛要把在這裏經歷過的所有開心與不開心的記憶都在腦海中刻畫一遍,不管愛與憎恨,這裏都承載了她懵懂的青春、青澀的少女時代和大學裏因為某人的存在而不再孤寂的美好時光。
緩緩收回視線,林川夏輕輕嘆了口氣。
簡單地收拾了一下,真正要帶走的東西很少,除了兩張童年時期留下的照片、一只母親留給她做嫁妝的手镯和許多書以後,就只有一條裙子。
那條本來計劃晚宴當天與顧沫約會時穿的裙子,結果顧沫臨時取消約會,她被迫參加晚宴,裙子便一次也沒有穿過,挂在她那櫃簡陋的衣櫥裏,是最漂亮也最為奢侈的一條裙子。為了它,林川夏省下了兩個月的零月錢,在B.K.家買下這條去年春款。
林川夏拎着很小一只旅行袋剛走到門口,沈昔城便迎過來,從她手裏接過袋子,“只有這些?”
“恩,走吧。”林川夏朝他點了點頭。
關上房門,空氣中飄浮的隐約的熟悉的味道也随之消失了。#####
28.只要你一年時間
從別墅裏出來,溫暖的陽光兜頭灑下,林川夏有點睜不開眼,淩亂的頭發有幾绺黏到了臉上,可是她懶得撥開,一動也不想動,甚至每往前走一步,身體都拉扯似地疼。
沈昔城偏頭看她一眼,臉色更沉了一些,把旅行袋扔到肩上,一彎腰,便将林川夏打橫抱了起來。
他的動作幹淨利落,林川夏沒有防備,驚呼一聲閉緊了雙眼,再睜開眼時人已經被他緊緊圈在了懷裏。
“你這是幹什麽?我自己有腳。”林川夏一邊低聲嚷着,一邊微微用了幾分力氣,在他身上踢了踢雙腳。
她仰着頭,臉色微紅,沈昔城垂眸看她,不但沒有要松開的意思,反而把手臂收得更緊。
“後面有人看着,做戲也要做足功夫。”他低聲道。
林川夏忍不住想要朝後面看一眼,可安穩如他,她只看得到他的肩膀,明晃晃的姜黃在日光下竟看得讓人頭暈,幹脆眯上眼,臉已經不知不覺紅成一片。
“等下到了院子外面把我放下來,”林川夏不忘提醒他,“我們就分道揚镳。”
沒有回應,耳邊靜得只有輕緩的微風,耀眼的陽光,還有莫名就圍繞上來的沉冷的迫人氣息。
就這樣過了很久,久到足以走到別墅外面的時間,可是沈昔城似乎并沒有放下她的意思。
林川夏睜開眼,發現他們已經站在他的車子面前,他用力拉開車門,把她扔在寬敞的車後座上。
林川夏疼得眼淚都掉出來了,兇巴巴地瞪他一眼,“沈昔城,你什麽意思?”她揉了一把肩,“痛死我了……”
“剛才不是挺享受嗎?”沈昔城盯着她,唇角勾着一抹嘲諷。
林川夏一時微怔,片刻明白過來,再度紅透了臉,小聲抱怨:“不是你說要配合你演戲嗎?”
沈昔城冷笑,“沒錯,那接下來呢?”
“接下來?”林川夏完全不懂他的意思。
“不是應該替我賣命?”沈昔城一只手撐住車門,一只手插在褲兜裏,姿态悠閑。
“賣命?我為什麽要給你賣命?”林川夏瞪大眼睛,卷翹的黑睫毛更襯出她眼色清澈無邪。對視許久,她漸漸意識到事态的複雜趨勢,“……難道你剛才說聘用我當私人助理是認真的?”
沈昔城臉色一暗,“你認為我像是在開玩笑?”
“不然呢,你突然拿那麽一大筆錢出來,我不是要還一輩子?”說話時,林川夏的表情有點兒沮喪,甚至覺得自己有從一個火坑跳進了另一個火坑的危險。
沈昔城挑眉,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我不介意。”說完,砰地一聲關上車門。
“可是我介意!”林川夏提高了嗓音在表示她的不滿,“本來還以為你會有更好的解決方式,那張支票只是一個噱頭,想不到你來真的。一千萬對你來說可能就是一個數字,你擡擡手、動動筆就能辦到,可是我要賠上多久的辛苦……”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我覺得你有必要跟銀行申請退票……”
沈昔城似乎根本沒有聽她在說什麽,兀自在前面啓動了車,然後又忽然開口:“一年時間。”#####
29.仿佛她是他體內不可或缺的一塊骨
和着車子平穩的啓速聲,林川夏還是聽清了,但一時卻沒反應過來,“什麽?”她朝前傾了傾身子。
“在顧世工作一年,一年期滿,人錢兩訖。”沈昔城難得有耐心地重複道。
“一年……”林川夏略微有些出神,感覺像是用心思考着什麽,腦袋裏卻有些空,毫無方向感的茫然。
沈昔城從內飾鏡裏看她一眼,淡道:“我可以給你時間考慮。”
林川夏擡眼怔怔看着他,沒有拒絕,更沒有答應。她的思緒很亂,不管她情不情願,那筆錢都不可能再追回來了,她沒辦法置之不理,更不甘心就此妥協。
或許再等幾天,事情會另有轉機也未可知……所以,暫時不去想了。
林川夏輕輕籲出一口氣,身體朝後面靠去,後背忽然的碰觸令她忍不住發出低微的抽氣聲。
沈昔城面色更沉,卻始終也沒有再開口。
車內過度的安靜輕易就催生了林川夏的困意。明明很困,很累,瞌睡不停找上來,卻稍微一動就疼得醒了。而她每一個不經意的小動作,沈昔城甚至沒有回過頭看一眼,卻感同身受。
仿佛她是他體內不可或缺的一塊骨。不必伸手觸摸,卻息息相關。
這時,手機裏有電話進來,是陸沅亭的。
沈昔城皺了皺眉,直接按下切斷。
作為他唯一的朋友,他太清楚陸沅亭這通電話會說怎樣的內容了,今天這件事,他不想解釋,也解釋不清,站在陸沅亭的角度,可能永遠都沒辦法理解做事從來都只會圍繞同一個原則的沈昔城會無條件地違背了原則。
車子很快抵達醫院。
林川夏在看到醫院大門的一瞬就苦了臉,那種地方……不是吃藥就是吊水,是她在最短的時間裏第二次光顧,這已經刷了她看病的記錄。
“我不去。”她想也不想,沖着前面正準備下車的沈昔城的背影說道。
沈昔城繞到後面打開車門,淡淡看她一眼,“要我抱你下車?”
林川夏愕了兩秒,既而用力抓緊座椅,防止下一秒他就會對她采取用強的方式,“沈先生,你是不是有什麽地方搞錯了?或者說剛好今天很閑,我碰巧成了你的消遣方式?”
沈昔城聽了,眉宇間仍淡淡的,根本不理她的嘲諷,雙手朝她伸過來。
林川夏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極快地往後挪開了身體,“我說了不去!”
“當我的助理,首要條件就是身體健康。”沈昔城用手撐住車門,态度生硬。
林川夏一聽,頓時樂了,“對,沒錯,前提是你的助理,我不是!”她故意加重了“你”字,像個小孩子一樣耍賴。
沈昔城目不轉睛地盯着她,沒說話,只臉色沉了又沉。
林川夏靜靜與他對視,眼神不躲不避,心裏卻按捺不住地得意。她覺得這一次她無懈可擊的小聰明就要得逞了,偏偏卡在這最關鍵的節骨眼兒上,她的手機響了。
林川夏低頭一看,是叔叔林方生打來的。#####
30.為什麽選中我?
林川夏怔了怔才接起來,林方生溫和的嗓音一下子撲進耳朵。
“川夏,你嬸嬸說沈先生來林家看你了?”
聽林方生提到肖敏,林川夏就有些覺着委屈,眼裏一酸,差一點兒有眼淚掉出來,可聽得出來林方生很是高興,林川夏也不忍拂他的興致,就偷偷揉着鼻子,低低應了一聲。
沈昔城聽不見對方說的,但看她一臉隐忍的表情,沉眸驀地推上車門,轉身站在外面燃起了一支煙。
他很少抽煙,幾乎是一個月都碰不到一顆,身上的煙還是昨天從陸沅亭那裏借來的,林川夏沒有醒過來之前,因為心煩,他跑到走廊去吸煙,吸得狠了,竟然嗆得一陣咳嗽。
這一次也是,一顆煙幾口就被他吸光了。
一年的時間……淡青色的煙霧緩緩飄彌在眼前,沈昔城擡手揉了揉眉心,認真思忖:一年足夠了,足夠讓她徹底離開現在的生活,不再忍受任何欺負。
車內的對話完全聽不到了,外界的車聲人語塞滿他的耳朵,時間仿佛過了很久,直到身後的人輕輕敲了敲車窗。
沈昔城掀滅了煙,擡手在面前揮了兩下,轉身看着車內的人。她一只手臂枕在車門上,盈白的小臉湊過來,在目不轉睛地看着他,靜靜着,卻許久都沒有開口。
他知道她一定有話要說,因為在她的眼眸裏,他看到了一絲不容忽視的孤勇。她不開口,他就耐心等着。
最後,林川夏重重地嘆了口氣,終于緩緩開口:“沈昔城,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沈昔城點點頭。
“為什麽單單會選我當你的私人助理?我還沒有畢業,專業也和你做的生意沾不到半點關系,對你的幫助應該不大……”
“需要而已。”面對她長篇累牍,沈昔城的答案十分簡單。
“可一個小小的助理似乎不應該享受年薪千萬的待遇……”
“這種标準由我來定。”
“……”林川夏覺得自己問了一堆幼稚的問題,想了想,轉移方向:“你好像對我們林家的事情很了解?”
“談不上了解,只不過林家也算是顧世的合作公司之一,看過一些資料。”
林川夏聞言微怔,她再次覺出他們之間成熟與幼稚的差距……似乎也沒什麽可問的了,可是如果不問,又總有些不安心似的……
“不問了?”沈昔城看着她。
林川夏搖搖頭,随即又點點頭,覺得怎麽表達都不對,心裏一急,便脫口而出:“剛才,你怎麽會來林家別墅?”
“昨天的營養品你忘了拿,等我送過去,轉眼被林家的阿姨扔了出來。”
後面的事,沈昔城沒繼續往下說,他只說了事情的開頭,接下來的部分不用說,想必林川夏也能猜得到了。
沈昔城說了實話。
确實,在門房那兒時,沈昔城讓林家阿姨把那些營養品轉交給林川夏,當時阿姨的表情就有些不自然,甚至在沈昔城一轉身直接把東西扔進一旁的垃圾桶,最後還站在那看上半天、嘆了口氣。
偏偏就是這個小舉動引起了沈昔城的注意,他忽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31.一切就要開始了
“我知道了。”
林川夏在他說出事情的原因之後,一直低着頭,仿佛過去一個世紀之久,才重新擡頭輕輕說了這麽一句。
又是許久,她轉頭看向別處,眼眸裏是一片空茫茫的神采,“我會去顧世當你的私人助理。”聲音仍然很輕,卻又透出一股執拗。
“很好。”沈昔城簡短應着,面色卻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