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名一沉,早在她接起電話的那一瞬,他便猜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伸手幫她打開車門,“跟我去檢查身體。”
“沈昔城。”她沒有急于下車,而是再次喊了他的名字,語氣裏微微帶出一絲焦急。
“恩?”他看着她,與她對視。
“你剛剛說只要一年時間,如果……”林川夏微微低頭,手指絞着衣服上的帶子,“如果在這一年裏,我有能力還清你為我花掉的那一千萬,是不是就可以解除我們的工作關系?”
林川夏問得很小心,甚至是帶着很明顯的不确定問出來的。
沈昔城沒說話,目光忽地渺茫起來,好一會兒緩緩扯出一抹冷笑,“可以,還清了債務你随時可以走人。”
林川夏盡量不去理會他語氣裏夾帶着的嘲諷,淡淡一笑,走下車子,恭恭敬敬地改口道:“多謝沈總體諒。”
從醫院出來,沈昔城給林川夏開了一堆藥,塗的抹的吃的應有盡有。
林川夏看着他手裏的藥袋子既頭疼又想笑。她身上只是多處軟組織挫傷,醫生囑咐靜養兩天就好,沈昔城卻非堅持開藥出來,生怕她落下病根似的。當時醫生看沈昔城的眼神,古怪又充滿鄙視,就像是在看一個家暴女友的渣男在事後彌補,偏他還不覺得,認真地扮演着疼惜員工的盡責上司。
回去的路上,林川夏和沈昔城說明回Z大宿舍,便靠在座椅上打盹。這一覺,她睡得仍不踏實,但好歹是睡了一會兒。再一睜眼,車已經停下來。
林川夏小小地抻了一個懶腰,往外看時,才發現車子所停位置根本不是她熟悉的Z大校園,而是一個高檔住宅小區。她很奇怪,“這是什麽地方?”
“員工宿舍。”沈昔城面無表情,閉着眼,伸出手指在輕輕揉着眉心。
林川夏蹙緊眉頭,“我為什麽要住在這裏?我可以住學校宿舍,不影響上班。”
“我需要保證員工的生活質量。”他把鑰匙遞過來,“A21-301。”見她遲遲不肯接,又丢過來一句:“別多心,你只有短期使用權和居住權。”
“……”
每一句似乎都被他說得合情合理,偏偏又透出一種讓人很不舒服的怪異。林川夏無言以對,心裏卻怨憤難平,伸出手一把搶下,氣沖沖地推門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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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帶走。”沈昔城落下車窗,修長的手指勾着那一袋子藥品。
林川夏人一走,沈昔城便從煙盒裏夾出一顆煙來,生平第一次,他覺得煙是個好東西,能把他困倦的神經一下子拉回到正常狀态。
淡青色的煙霧緩緩彌散在空氣裏,那一雙沉湛的清眸驀地就顯得悠遠起來。
大幕拉開,一切就要開始了。
沈昔城揿滅了手中并未燃盡的半顆煙。#####
32.千金一笑的庸俗戲碼
沈昔城回到公寓,剛一進玄關,就看到地上除了一雙女式皮鞋以外,還有雙樣式花俏的男鞋擺放在那兒。
這個時間,鐘點工秦阿姨還沒走,至于那雙大只的,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陸沅亭的。
沈昔城皺了皺眉,沖迎上來的秦阿姨擺擺手,示意她不用管他,轉身就鑽進了書房。可是還不等他脫下外套,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緊接着陸沅亭沉着臉走了進來。
沈昔城擡頭看他一眼,直接開口,把他準備要說的話封死在喉嚨裏,“有什麽話明天再說,我現在需要睡眠。”
陸沅亭才不吃沈昔城那一套,狹長的鳳眸一橫,“嗤”地一聲冷笑出來,“我以為你見了她,可以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呢!”
這一句,陸沅亭雖然是故意說的,卻并沒有過分誇大事實。在晚宴之前,沈昔城剛從國外談一筆合同回來,時差還沒倒過來就直奔會場,之後更是為了林川夏徹夜未眠。
沈昔城逆光站在窗子前面,“過獎。”
陸沅亭聽了,似乎是真的生氣了,只差沒沖上去一把抓住他,拉了椅子直接坐在他的對面,“我已經在這兒等了你三個小時,再多一分鐘我也不會等了!”
沈昔城看着他,聲音極淡,“随便。”
陸沅亭一聽就惱了,“沈昔城,別讓我鄙視你!你不會就為了那麽一個女人,把我們曾經的約定都忘個幹淨了吧?”
沈昔城臉色一沉,随即轉身看着窗外,“這個不用你提醒。”他把每個字都咬得極重,聽語氣極認真。
話音一落,陸沅亭微怔了怔,片刻冷哼道:“那賬戶上劃走的一千萬怎麽解釋?我還真沒看出來,什麽時候你沈昔城也玩起這種千金一笑的庸俗戲碼來了?”
“陸沅亭!”沈昔城忽然轉過身,一只手撐在桌子邊緣,正視着陸沅亭,目色是許久都不曾出現過的狠厲,“你不用來試探我的底線!我說過,欠我的我會一樣一樣讨回來。”
這一句之後,兩個人都沒再繼續交談。陸沅亭目不轉睛地看着沈昔城,許久,從座位上立起,“但願被你浪費掉的每一分錢,都不會影響到我們最終約定的日期。”說完,推門走人。
沈昔城盯着重新阖緊的門,放在桌子上的手握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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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一周的時間,林川夏都過得十分悠閑,沈昔城非但沒有指派一堆事情讓她做,反而讓她好好休息,下周一再去顧世集團報道,而學校裏最後半年的課時不多,基本上修滿學分就可以了,林川夏只差一科西方文論,一周差不多去一次也就夠了。
這日周四,顧沫應該有一節課程是國際金融,林川夏沒有給他事先打電話,而是直接去了Z大的經濟院。
她希望在教室裏能看到顧沫,有些事她需要知道答案。
和平時每一次陪着顧沫去上課時一樣,林川夏提前了二十分鐘過去,她站在大教室門口,倚着走廊上的牆壁,看着空蕩蕩的還沒有人來的教室,心裏隐隐地就泛起一層失落。
時間臨近,漸漸有同學往裏面走,偶爾有眼熟的、或者是和顧沫關系好些的都會微笑着和林川夏打招呼,直到任課老師捧着一大撂講義走進教室、最後鈴響,顧沫也沒有出現。
林川夏有些沮喪,低着頭往外面走,自從那場晚宴,她和顧沫已經有将近一個星期沒有聯系過了。#####
33.你男朋友跟別的漂亮女人走了
林川夏低頭走路,不知不覺轉到教學樓的後面。
那裏很靜,有一道與外界隔離開來的院牆,圍着一塊很寬闊的草場,院牆邊有一棵梨樹,枝繁葉茂,生得十分粗壯。如今五月将至,梨花開得正盛,香氣在風裏飄出老遠。
林川夏沒什麽興致,像一具掏空的殼子從樹下經過時,忽然聽頭頂上飄來一把脆生生的女聲:“今天就你一個人嗎?”
林川夏擡頭,影影綽綽地看見有兩條腿在枝桠間搖晃着,她轉了一個角度,才看清有個女孩子坐在花開得最繁密的枝幹間,很陌生的一張臉,看起來也就十八九歲的年紀。
林川夏指了指自己,“在和我說話嗎?”
女孩點點頭,然後拍了拍另一邊較粗的樹枝,問:“要上來嗎?”
林川夏一時微怔,既而朝樹上的女孩搖了搖頭。
“好吧。”女孩似乎微微有些遺憾,從樹上一躍而下,以十分漂亮地落地姿勢,站在林川夏面前,“你好,我叫越小北。”說着,朝她伸出了手。
“你好。”林川夏急忙握住。她覺得面前的女孩子可愛極了。
此刻的越小北正偏着頭,頂着一頭蓬亂的短發,臉蛋上露出一側的小酒窩來。
“我經常在這裏看見你,”越小北擡頭指了指頭頂上的樹枝,“你和一個很帥氣的男生一起。”
林川夏剛剛微笑起來的嘴角在這一句之後再度冷卻,她知道越小北指的男生就是顧沫,他們的确經常在一起出現在國際金融的課堂上。
可是,那一切都還在晚宴之前……
林川夏有一會兒不知道該說點什麽,索性沉默着苦笑一下。
越小北盯着她的臉,一張小臉格外認真,“你們兩個不好了嗎?”
話一出口,林川夏頓時一僵,她想不透越小北怎麽會一下子說到這件事情上面?難道連這個她也能覺察出來?
林川夏的眼睛裏一瞬閃出懷疑,越小北究竟是什麽人?
“你別用這種眼神看着我。”越小北伸手抓了抓亂蓬蓬的頭發,“我是猜出來的,因為我剛才在上面看到你男朋友了……”
林川夏聞言,立即下意識地朝四周看去。
越小北擡起手在她眼前晃動了兩下,試圖拉回她的注意力,“別找了,他已經走了。”
林川夏驀地垂下眼睫,眼裏的光采也随之被掩藏起來,聲音極低地喃喃了句:“走了?”
“恩,我坐在上面看得一清二楚,當時你就等在走廊裏呢,他人都走到院牆外面了,就有輛車追過來,然後從車裏走下來一個漂亮女人,拽着他說了半天的話,結果你男朋友就跟着人家走了。”越小北一五一十地敘述道:“那女人你認識嗎?開一輛紅色小跑,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我看他們拉拉扯扯的,關系好像不簡單呢!”
林川夏靜靜聽着,越小北口中那樣張揚明豔的女人她雖然不想說,卻已經知道是誰了。
越小北看她不說話,忽然貓下腰,擡手摸着下巴,樣子像個小大人,一雙大眼睛如同黏在她的臉上,“咦,姐姐,你長得好像前幾天報紙上熱炒的緋聞女友哦……”#####
34.那個人是顧家公子嗎?
林川夏仍然低着頭,她根本沒有聽進去越小北最後面的話,直到越小北拉住她的胳膊,更近地盯着她看,“姐姐,你是不是叫林川夏?還有和你經常一起上課的男生是不是顧沫?”
林川夏這時才緩緩回過神來,卻顯然沒有想起越小北之前說的,“……你怎麽知道?”
“哈哈,果然是!被我認出來了!”越小北拍着手跳了起來,“姐姐的男朋友到底是誰呢?我一直以為會是顧沫呢……”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林川夏微微蹙眉。
“前幾天報紙上有寫顧世公子首次現身集團晚宴,有關你的新聞也被炒得沸沸揚揚的,都被登在泊城各大報刊雜志的頭條了!你都沒有關注嗎?”越小北偏着腦袋,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我不知道,這幾天我都沒怎麽出門……”林川夏說的是實話,公寓裏的食材應有盡有,冰箱也是塞得滿滿的,各種各樣的水果,連牛奶也是準備了多種口味的。
“哦。”越小北半信半疑,既而又說:“那些新聞真是讓人看得頭疼,寫到什麽程度的都有,有說你是被顧世集團的總經理養起來的金絲雀,有說你們好了很久、珠胎暗結,照片都拍得可清晰了,有一張甚至是你被抱進醫院……”
林川夏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越小北看着,以為是自己說重了話觸痛了她,連忙解釋:“我是覺得不可信啦,因為我以前就經常見到姐姐和帥男朋友出雙入對的,再說那些記者整天也是最無聊最八卦最不可信的了……”
林川夏在乎的重點并非這些,她輕聲打斷越小北,“很多報紙都是那樣刊登的嗎?”
越小北點頭,“恩,不過說來也挺奇怪的,那些新聞只登出來一天,按說都會有後續報道的,可是第二天就齊刷刷地消聲匿跡了,就連前一天的報紙也都從市面上消失了。”
“哦,”林川夏有些心不在焉,“謝謝你告訴我。”
她迷糊着道了謝,轉身就要走,剛好在這時手機響了。
林家別墅的宅電。
林川夏看着持續亮起的屏幕,好一會兒才下意識地接起來,林方生溫和的聲音緩緩傳來:“川夏,你在什麽地方?有時間的話,回來一家人一起吃頓晚飯吧!你姐姐的男朋友過來了……”
後面林方生還這說了什麽,林川夏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了,腦海裏反反複複只剩下“你姐姐的男朋友”那一句,溫度一點一點從她的身體裏褪去,臉色蒼白如紙。
越小北看她怔怔地,不覺有些害怕,在一旁輕輕搖了搖她的手臂,“川夏姐姐?”
林川夏的意識這才稍有恢複,她遲緩地看了越小北一眼,臉上努力浮出一抹虛弱的笑,電話裏林方生還在說着話,她咬了咬下唇,輕輕喊道:“叔叔……”
林方生頓時止住話音,“恩”了一聲。
“叔叔,你說姐姐的男朋友也在,那個人……是顧家公子嗎?”林川夏幾乎是鼓足所有的勇氣問出來,握着電話的手都在微微發抖。#####
35.你是不是該盡一下私助的責任
等待永遠是漫長而又難捱的。
或許只是一瞬,又或許真的過去了許久,林方生的聲音一字一字砸進她的耳鼓,最後墜入內心。
林方生說:“正是正是!沒想到他們兩個那麽合拍,真是驚喜……”
那一刻,林川夏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了,身體不由自主地往身後的梨樹靠過去。她閉了閉眼,用盡僅有的意志在說:“對不起,叔叔,我可能回不去,沈總交待的工作我還沒有做完。”
林方生在那邊頓了頓,随即笑起來,“沒關系沒關系,那你忙你的工作,家庭聚餐什麽時候都可以再舉行的,不能耽誤了正經事。”
“恩,叔叔,那我先去忙了。”
林川夏幾乎是撐到電話挂斷的一瞬間,眼淚就不可抑止地紛然滾落。
她不能回去,不想就這樣面對顧沫,面對林良媱,面對他們感情的真正的最後的結束,她絕不要被動地接受宣判,她要親口聽到顧沫說,他已經不愛她了、不要他們的感情了……
越小北看着她表情裏的每一絲變化,吓得驚瞪着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遲遲疑疑地問:“川夏姐姐,你怎麽了?”
林川夏被她這麽一問,覺得自己還真是丢臉啊,在一個陌生女孩子面前竟然哭成這樣。她苦笑了笑,用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姐姐沒事。”
越小北轉了轉眼珠,樣子有點狡黠,又顯得十分貼心乖巧,“姐姐,要不然我請你去吃冰淇淋吧!我聽說心情不好的時候,吃甜甜涼涼的冰淇淋最管用了!”
林川夏聽着,怔了半晌,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這般簡單該有多好?于是,她長長地吐了口氣,說:“好啊。”
然而,似乎偏偏是為了和她的心情作對,手機再次響起。
林川夏不想接,更不想看對方是誰,現在的她只期望能借由越小北的簡單把自己從極度的難過中拯救出來,哪怕是一瞬也好。
可鈴聲偏偏響個不停。
林川夏不情願地看了一眼,對方是沈昔城,從前幾日兩人建立起工作關系,她的手機裏就存下了他的號碼,但是彼此卻并沒有通過話。
“林川夏?”
陌生的聲音,林川夏一愣,“是我。”
“我是陸沅亭,晚宴那天送你去醫院的臨時司機。”對方自我介紹道,“我聽說你已經是沈昔城的私人助理了,那怎麽沒見你來公司上班?”
林川夏不清楚他的用意,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沈總說讓我周一去公司報道。”
“呵!”陸沅亭冷笑一聲,“可是做為拿年薪吃飯的員工,你是不是應該适當地、積極地盡一下私助的責任?”
林川夏一時啞口,握着電話靜了半晌才淡定問道:“那依你的意思,需要我現在做什麽?”
“在最短的時間內出現在公司。”陸沅亭的聲音很冷,幾乎是命令的語氣,說完似乎又怕林川夏有機會辯駁,意外補充了一句:“沈總需要幫手。”#####
36.這麽護着一個女人有意思嗎
結束通話,林川夏抱歉地看着越小北,“姐姐要去工作了,冰淇淋姐姐改天再請你吃。”
越小北攤攤手,“好吧。”但很快又釋然地微笑起來,“川夏姐姐,我就住在校外西街那家書店的閣樓裏,等姐姐什麽時候有空了,一定要過來找我玩啊!”
林川夏微愣,西街的書店……她怎麽能不知道?那裏是顧沫經常陪她一起去的地方,兩個人常常是在書店裏一呆就是一個下午。
她看着越小北,認真地緩緩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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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川夏第一次出現在顧世集團的大廈裏,那種大型公司的有條不紊與肅然的氣氛令她一下子覺得緊張。她用力吸了幾口氣,報明身份,很快就在保安的指引下進了電梯。
沈昔城的辦公室在三十六層,而保安的證件只能幫林川夏到達三十層,高層領導的辦公區域是沒辦法上去的,所以剩下的幾層只能由林川夏自己想辦法。
她懶得打電話,雖然接受了私助這份工作,但骨子裏她還是很抵觸沈昔城這個人,總覺得他像是突然闖進了她原本平靜的生活裏,而最近發生的每一件事又好像和他有着說不清的絲絲縷縷的牽扯。
六層樓雖不算高,但一口氣爬上去仍是讓林川夏呼吸急促,一張小臉難得地現出紅撲撲的健康色澤。
沈昔城看到林川夏就那樣站在辦公室的門口時,有一瞬,眼底流露出微驚的神色,但僅僅轉瞬,他已經低頭繼續去看手中的文件,嗓音一如平素地低沉,不摻半點感情:“你來做什麽?”
林川夏一怔,擡頭看了看旁邊沙發裏翹腿而坐的陸沅亭,就見他已經站起來,修長的腿幾步晃到沈昔城的大班桌前,“我讓她來的。”
話音一落,林川夏就隐隐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了。沈昔城再度從文件上擡眼,身體往後一靠,臉上的光線一暗,看不清他眉目間的神色,更看不清他的視線落在哪邊,只聲音又沉又啞:“回去。”
顯然,他是在對林川夏說的。
陸沅亭面色十分難看,“不許走!”
林川夏直直地站在原地,她看了看沈昔城,又看了看陸沅亭,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
沈昔城扔下文件,語氣愈發沉冷,“林川夏,總經理的話難道你也不聽了嗎?”
林川夏一怔,這是沈昔城第一次在她面前擺出上司的姿态。她連忙斂斂心神,撤回目光,“那我回去了。”
還沒來得及轉身,陸沅亭已經惱着叫起來:“沈昔城,你覺得你這麽護着一個女人有意思嗎?自己卻像條狗似的在這熬着?”他幾乎是沖上來就擋住林川夏的退路,“這就是從他口袋裏掏走一千萬該有的員工姿态?不應該适當地噓寒問暖嗎?”
沈昔城快步跟過來,擡手就推開了陸沅亭,“陸沅亭,你是不是閑過頭了?”
這一句,他咬字極重,林川夏站在他側面的位置,能清楚地看到他深深地擰着眉,臉色越來越沉。
陸沅亭驀地冷笑一聲,“我倒是不想管,問題是別讓我看到你現在這副樣子!”#####
37.和林二小姐是不是來真的
沈昔城擡手揉了揉眉心,既而目光沉沉地看他一眼,“我什麽樣子?”
陸沅亭被沈昔城的态度激得半晌沒說話,再開口時冷哼一聲:“下次你就是病得快死了,也別指望我來端水送藥!”說完,用力推開辦公室的門,大步離去。
林川夏僵在原地,再去看沈昔城,才發現他的手背上有吊過水的痕跡,眼睛裏也熬得通紅。
詫異,幾乎頃刻就滾過心頭。她一直在潛意識裏以為,像沈昔城這種人,行事古怪、态度也古怪,笑容無害、眼神卻很冷的家夥,怎麽可能會生病?生病那種事,不是脆弱的人才有的表現嗎?
然而現在,偏偏讓她看到這樣一幕……
林川夏似乎有些懂了,有關陸沅亭的意圖。于是輕聲開口:“沈總,有什麽事是我能為你做的嗎?”
沈昔城已經轉過身,看也不看她,聲線淡薄:“沒有。”
林川夏看着他徑直走到大班桌前坐下,微微嘆了口氣,說:“哦,知道了。”
她從房間裏退出來,并沒有離開,而是要去追剛剛離開的陸沅亭。
陸沅亭還沒走,準确地說,是正在等電梯上來。
林川夏追上去,“陸沅亭,”她喊了他一聲,稍稍喘均口氣,便繼續說:“你堅持讓我過來,是因為沈總病了?”
陸沅亭斜睨着她,絲毫也不掩飾眼裏的輕漠,“你們沈總拼命加班,做為私助就真能做到心安理得地一面不露,”他頓了一下,“我還真是佩服林小姐的定力。”
林川夏有些尴尬,又有些莫名其妙,她聽得出來,陸沅亭對她不是一般地讨厭,一時便不知該怎麽接口。
而陸沅亭顯然也不關注她怎樣想,別開視線,擡頭看着變化的樓層數字,“去秘書室看看,那裏面的人估計已經忙瘋了。”他看了眼手表,時間已經是下午四點,“注意點時間,他身體不好,這幾天硬熬着,身邊得有個人叮囑他按時吃藥,按時吃飯,中午的藥已經吃過了,午飯剛吃過不久,晚上藥時是六點,藥量分出來了,就放在休息室一進門的櫃子的抽屜裏……”
陸沅亭絮絮地叮囑了一堆。林川夏聽了,心裏微微震驚,前一刻他和沈昔城還彼此對立,此刻竟又這樣關心起來。她不由感動,點頭一一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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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書室似乎很熱鬧,林川夏快要走近時,隐約聽見裏面的說話聲。
“……你們是沒看到那麽壯觀的場面,成噸的報刊雜志拉進去,都被當成垃圾給焚燒掉!處理廠的工作人員都看傻眼了,我當時就站在旁觀監督,熏得我那叫一個淚流滿面。”門內一把尖細的女聲說道。
“沈總平時不近女/色,想不到這次為了那個林二小姐也是拼了。”另一個是略微柔婉的嗓音,“嗳,你們說,我們沈總和那個叫林川夏的是不是來真的?”
“八卦記者的話怎麽能信?”又一個人站出來反駁。
“怎麽不能信?”第一個開口的聲音,“那照片拍得有模有樣,我都親眼看見的,沈總抱着那個林二小姐進了醫院,還有把她送進頤景小區……”
頤景小區……
林川夏想起來,沈昔城為她提供的“宿舍”的确是那裏。#####
38.介意提起林二小姐的身份嗎
再後面的內容,林川夏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靠着牆站了好一會兒,她又想起之前越小北說的那些話來……
當時她只顧着難過并非過多在意,此刻聯想起來,竟是驚人的一致。
她越來越想不明白,沈昔城為什麽要為她做這些事?
恍恍惚惚地走回總經理辦公室,林川夏甚至忘記敲門,就直接推開走了進去。
沈昔城本來站在窗口,不知往窗外看着什麽,聽到門口的聲響,轉過身,右手仍掩住嘴,臉色有些發紅,似乎是剛剛劇烈咳嗽過。
他看到進來的人是林川夏,略略一擰眉,“你怎麽還沒走?”
林川夏看着他,靜了片刻,才問道:“沈總,那些報道你大費周章地掩蓋掉,是因為我嗎?我想知道原因。”
沈昔城滑開視線,清了清沉啞的嗓子,“你想多了,我只是讨厭不實的報道。”
“我不信。”林川夏故意站在他對面,想讓他正視自己,“我們……是不是很早以前就認識了?”有幾秒鐘的遲疑,但最後她還是問出口了。
沈昔城驀地挑了下眉,但随即眸光清冷平淡地看着她,聲音也聽不出任何的情緒來,“上次的顧世宴會。”
林川夏安靜了片刻,随後微微垂了眼,“我還是不信,就算抛開之前那一堆理由不提,這次我都不想再聽到敷衍的答案。”她再度看他,眼裏是濃冽的執拗,“我有必要知道,這是建立在工作之上的一種信任。”
沈昔城沒說話,清淡的目光漸漸認真起來。過去這麽多年,眼前的這個小女人還真是一點兒沒變,偏偏在一件小事上面執拗到不行。他忽然笑了笑,“好,我告訴你。”
林川夏聽了有些微怔,随後才反應過來,用力地朝他點了點頭。
沈昔城別開目光,嘴角的薄笑卻不見了,“和你一樣,我也有類似的經歷。”
很突兀的一句,讓人聽了似懂非懂。
沈昔城淡淡看她一眼,“介意我提起你林二小姐的身份嗎?”
林川夏擡眸迎上他的視線,聲音很緩,卻很堅定,“沒事。”
沈昔城似乎放下心來,略略轉開身,眼神也在那一瞬變得有種虛無之感,“我體會過那種寄人籬下、孤立無援的滋味。”
他清楚地說了這樣一句,但僅僅是這樣一句,林川夏便什麽都明白了,明白短短幾日,他為什麽會恰到時機地出手相救,為什麽偏偏用最浪費錢財的方式把她從林家帶離出來,又為什麽大費周折地平息那些緋聞……
有這樣一個理由足夠了。
幾乎是轉眼,那些透在骨子裏的抵觸與戒備就統統消失了。
林川夏目不轉睛地看着沈昔城,眉宇間滿是愧疚,“對不起。”她很小聲,卻很誠懇地說道。
沈昔城聽見她這樣說,偏頭與她對視一眼,而後淡道:“回去吧。這種事對我來說,早就算不上是疤痕了。”
“是啊,”林川夏頓時釋然,既然她可以看得雲淡風輕的事情,他又怎能輸于她?“但是我要留下來幫你。”#####
39.我記他是你男朋友
沈昔城看着她,靜默許久,終于讓步:“也好,等下和海外公司有個視頻會議,你跟着秘書室的莊曉妍一起準備。”
林川夏聽了微喜,抿了抿嘴,飛快答道:“好的,沈總。”
準備工作不多,莊曉妍基本已經安排妥當,剩下的林川夏在旁邊也只有留心觀察的份,幾乎插不上手。
一到五點鐘,整間公司除了有必要留下來加班的人,連同秘書室裏的其他人都一并走空了。
莊曉妍看一眼林川夏,“走吧,時間還早,我們回秘書室等候差遣。”
林川夏跟在後面走,前面的莊曉妍她從聲音上就聽得出來,是那一陣議論裏聲音尖細的那個。而莊曉妍顯然也是事先知道了林川夏的職位,真正相處起來倒還算客氣禮貌。
就這樣,兩個人在一起坐了将近一個小時,莊曉妍起身去會議室做最後的檢查工作,林川夏則趕去總經理辦公室。
她是來提醒沈昔城按時吃藥的,敲了敲門,片刻才聽到裏面傳出一聲低沉的“進來”。
沈昔城在看資料,似乎很多,修長的眉略略蹙緊,薄唇抿成緊緊的弧度,十分性/感。
林川夏走過去,他才擡眸看她一眼,但見她似乎沒事,便低頭繼續翻看資料。
林川夏也樂于他不多過問,輕手輕腳去休息室裏取了一頓的藥量,抽屜裏放着很多藥盒,感冒藥、咳嗽藥林林總總。她看着微微一呆,心裏卻湧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那感覺就好像是忽然意識到那樣涼薄的一個人也會生病一樣,有點讓人無法适應。
輕嘆一聲,她從休息室裏退了出去,轉身去倒杯熱水,一并連藥都放在他的辦公室桌上。
“沈總,到吃藥的時間了。”
大概是因為忙,林川夏做這些事的時候,沈昔城并沒有刻意看她,此時才緩緩擡頭,靜視着她的眉目,半晌淡淡開口:“知道了。”
可是,林川夏靜靜站在對面,并沒有離開的意思。
沈昔城看着她,瞬間懂了,皺着眉吞下藥片,和水咽下。
直到他放下杯子,林川夏的眼角才閃出微微的笑意,“沈總,那我先出去了。”
剛推開門,就見莊曉妍正舉着手一副叩門的姿勢,看到對方,兩個人都是一個微怔。随即,林川夏微微側身,莊曉妍一聲“沈總”,成功拉來沈昔城一個靜視。
“沈總,顧特助來了,準備參加這次的視頻會議,現在在會議室等您。”莊曉妍清楚地彙報道。
“恩。”沈昔城淡淡應道。
莊曉妍在門口等了一會兒,見沈昔城顯然沒有要即刻過去的意思,便有些拿不定主意,更不好多問。
許久,沈昔城頭也不擡地平靜開口:“我會準時過去。”
莊曉妍聽了這才明白,應着安靜走開了。
林川夏卻還站在辦公室裏,猶疑許久,終究沒忍住問:“顧特助……是顧沫嗎?”
“哦。”沈昔城随即放開原本看得極認真的資料,靠在大班椅裏看她,眸光深邃,“我記得他是你男朋友,趁會議沒開始,你可以過去找他。”#####
40.我們的事慢慢再想辦法
會議室就在辦公層樓下,林川夏沒叫電梯,是從步梯下去的。幾分鐘的路,明明一轉眼就到了,可對她來說卻顯得分外漫長。
林川夏站在會議室外面的走廊上,推開門的一瞬,腳有些軟。
只有幾天不見,可是在她心裏卻又覺得像是數年之久。
顧沫坐在主位右側第一把椅子上,背對着門,林川夏進去時剛好看到他的側影,他穿着一身深色西裝,白色襯衫,看起來英挺秀氣。
林川夏在原地看得有些發怔,沒有太多的變化,顧沫連側臉都還是那樣好看,幹淨、清雅而又平和。
她移不開眼,深吸口氣,正要張口喊他,顧沫也剛好緩緩回頭。
彼此相視。
林川夏的眼角有點發酸,顧沫也怔忡着站起身來。
“你怎麽會在這兒?”這是他開口問出的第一句。
林川夏聽着,心裏一瞬就覺得委屈又賭氣,咬了咬唇,她故意不再看他,“我現在在顧世上班。”
顧沫看着她,有半晌都沉吟着,最後才低低地應了一聲“哦”。
林川夏以為接下來他會再說點什麽,等了半天,仍是一片靜默。她擡起頭,看着他的臉,忽然有陌生的感覺,“顧沫?”
她的語氣像從前每次喊他的名字時一樣,所以顧沫很自然地“恩”了一聲。
那一聲之後,林川夏鼻子忍不住一酸,淚水就沖進了眼眶。
顧沫看得清清楚楚,下一秒,他重重地嘆一口氣,長臂一伸,就把面前的人拉進了懷裏。
林川夏的臉緊緊貼着他的外衣,那平整熨貼的觸感,意外讓人有種安定下來的感覺。緩緩地,林川夏閉上了眼睛,瑩亮的淚珠垂澆下來,滾進他衣服的紋理裏。
什麽樣的解釋都不需要了,只要他的懷抱還是她的,只要他還肯這樣溫暖地抱着她,就已經足夠說明一切了。
想到這兒,林川夏安心地揚了揚嘴角。
就那樣靠着好一會兒,顧沫輕輕拍拍她的後背,“等下有個會議,你去對面的咖啡館等我。”
林川夏賴着不肯定離開,貼着他的衣服用力點點頭,既而才想着要問:“你也進來顧世上班了?”
“恩,”顧沫苦笑,“家裏的意見,他們希望我将來能接手家族事業。”
林川夏一怔,從他的懷裏微仰着頭,目不轉睛地看着他漂亮的面部線條,“學校的工作推掉了?”
顧沫低頭,看她認真的眼睛,緩緩道:“還沒有。你知道我喜歡那份工作。”
“恩。”
林川夏當然知道,那是他們很早就約好的事。
兩個人在Z大裏同屆不同系,顧沫是美術系,林川夏是中文系,今年一過了年,他們就在一處小城——霖城找好一間小學,商定一畢業,顧沫去做美術老師,而她則去教中文。這是他們都向往的生活,幸福平和、與世無争,遠離繁華都市的争逐與喧嚣。
然而,最近發生的一切,偏偏讓他們這種簡單平凡的小願望也變得不确定起來。
“先在這裏上班也好,我們的事慢慢再想辦法。”許久,顧沫這樣說。#####
41.你怎麽會來
顧沫的聲音此刻帶着一種格外的安定的魔力,林川夏深信不疑。
“川夏。”他忽然喊她。
“恩?”
顧沫略微推開她的身體,“我想知道前幾天報紙上的那些新聞……”
他只說了一半,但顯然林川夏已經明白過來,“沈總也算是碰巧幫了我,偏又有無聊的記者喜歡斷章取義……”
林川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