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聲音頓了頓，她看到顧沫的臉上出現類似将信将疑的表情，“你不相信嗎？”

顧沫看着她，緩緩搖了下頭，随即松開了手，抄進褲兜裏，“我相信你，但我沒辦法相信沈昔城，你最好離他遠一點。”

林川夏聽了，一瞬有好多話堵在喉嚨裏呼之欲出，想了想，卻又咽了回去。

不知為什麽，她這會兒總有種錯覺，以為她和顧沫才剛剛和好……所以，有些事還是不說為好，比如這幾天裏她經受的一切，再比如沈昔城表現得再淡薄與強勢，說到底也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我知道了。”她沖他笑笑，說得就像是個乖巧而又聽話的小女友。

“好了，去對面咖啡館等我，”顧沫伸出手，揉了一把她的頭發，“會議一結束，我就過去。”

林川夏歡喜着點頭。

顧世集團對面是一家很有情調的咖啡館，名字也起得別致——「暖時」。

林川夏一走進去，就瞬間愛上了那裏。

古樸的裝飾調子，微昏的光線在頭頂柔和暈染開來，會讓人不覺就放松下來。

她找了一張可以看見入口的位置，點了一客芒果冰淇淋，便安心在座位上等着顧沫來。

咖啡館裏飄揚的樂曲，輕緩入心，林川夏支着下巴，一雙眼睛巴巴地盯着門口，每次門鈴一響，她都忍不住抻直了脖子去看，然而每一次卻都是落空。

就這樣熬到十點鐘，熱鬧的咖啡館裏也漸有些冷清，林川夏吃光了兩客冰淇淋，此時人有些發困，用勺子百無聊賴地攪動着已經徹底融化掉的冰淇淋汁液，肚子又隐隐有些不舒服，她蜷住雙腿，躬腰趴在了桌子上。

她翻了翻手機，想給顧沫打個電話，可又怕是因為視頻會議開得過久，貿然打過去反而會打亂他的節奏，便壓住想法繼續等着。

肚子愈發疼了，林川夏伸手壓着小腹，想要減緩一些疼痛，可是卻無濟于事。她埋住臉，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風鈴再次響了一陣，她無心去看，咬着牙臉色都已經白了，偏偏這次進來的腳步聲停在了她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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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川夏猜到是顧沫，手指用力壓了壓腹部，擡起頭，微笑剛綻在嘴角，“你來了”三個字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就一并凍在了臉上。

在她面前站着的人不是顧沫，而是沈昔城。

林川夏蹙緊了眉，“你怎麽會來？”

“碰巧進來，喝杯咖啡。”沈昔城淡淡回她。

林川夏下意識地往他身後看了看，空空的，并沒有人跟進來，忍不住微微有點失望，“會議結束了？”

“恩。”沈昔城在她對面坐下來，“九點鐘結束。”#####

42.我……那個來了

林川夏似乎不信，靜視着沈昔城的眼睛，想要找出一點撒謊的痕跡，可惜沒有，那雙湛亮的瞳仁除了沉淡，什麽色彩也沒有。

她垂下眼，心裏卻忍不住冷笑一聲：這種事情，沈昔城何必騙她？

可是，顧沫又為什麽騙她？他明明說，他們的事慢慢再想辦法……

林川夏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極度的不确定和倦極的失落一并裹滿她的身體，晚宴那晚的感覺又來了，她被再次遺棄在另一場約定裏。

“你不舒服？”沈昔城似乎看出她有些不對勁兒。

林川夏一邊忍着腹痛搖頭，一邊假裝很平靜地問，“他回去了？”

沈昔城低低應聲“恩”，擡手召來侍應生，點了一杯咖啡，而後看着她面前的冰淇淋杯，吩咐侍應生送杯熱水。

因為顧沫的緣故，再看「暖時」的一人一物，林川夏都覺得索然無味，一秒鐘都不想多待，“沈總，我該回去了。”

沈昔城沒動，沒說話，更沒有阻攔她的意思，任由她起身，再離開。

只是，林川夏拖着雙腿剛走出去幾步，就突然彎下腰，蹲在了地上。

她瘦削的背在昏昏淡淡的光線裏格外紮眼，沈昔城只看了一眼，長眉就擰了起來，臉色也驀地一沉。

以林川夏的性子，只要是能忍過去就絕不會在人前示弱，此刻一定是難受到極點才會這樣。

下一秒，沈昔城已經伸出手輕輕抱住林川夏的身子，什麽都沒問，上來就責怪道：“難受還不肯承認？逞什麽強？”

林川夏白着臉，緊緊咬着下唇，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沈昔城将她一把打橫抱起，更是不問不說，大步往門外走。

林川夏疼得沒力氣反抗，抓了抓他的衣服，半天才表達清楚：“我不去醫院……我沒事，只是肚子疼……”

可沈昔城根本沒理她，眼看着快走到他的車子前面，林川夏一急，脫口就說：“我是……那個來了。”

沈昔城腳步一頓，頭僵僵一轉，借着附近店鋪的燈光和路燈，林川夏看到他原本沉肅的臉倏地一紅。她更加尴尬，拍拍他的胸膛，“放我下來吧，剛才我是吃太多冰了……”

沈昔城紅着臉，一言不發地把她扔進副駕駛的位置。林川夏怕弄髒座位，堅持要下車，沈昔城立即鎖了中控，風馳電掣地将車駛了出去。

最後，他把車停在一家24小時便利店外面，沉聲扔下一句“等着”，人已經下車往裏面走了。

林川夏倦倦地靠在座椅裏，腹痛已經緩輕一些，臉色也沒那麽蒼白了。不多時，就見沈昔城提着一大袋子東西從便利店裏出來，快步朝這邊走。

他人一坐進來，便遞給她一杯熱牛奶，随後又扔過來一個熱水袋，最後才把那一大袋子都塞給她，“我不知道什麽牌子的好，就每樣都拿了一袋。”

熱水袋的溫度透過衣服，牛奶的香氣鑽進了鼻子。林川夏安靜看着沈昔城為她做的這一切，心裏一片暖暖的，“你吃晚飯了嗎？”她忽然輕聲問道。#####

43.我想盡早過來見你

沈昔城有些吃驚，片刻才緩緩開口：“還沒有。”

林川夏看着他，莞爾一笑，“沈總如果不嫌棄，去我‘宿舍’裏吃碗面吧，我也剛好餓了。”

沈昔城又是一愣，下一秒卻別開視線，“恩。”

這一聲應，讓人聽不出有太情願的意思，可是林川夏卻從他目不斜視的眸光裏看到類似舒緩下來的神采。她不由轉頭看着車窗外，微微輕笑起來。

頤景小區，A21－301。

用“宿舍”來定義這間房子實在是委屈，因為是一處躍層式住宅，林川夏一個人住進去，只占用樓下一間卧室、客廳和廚房，餘下的空間顯得格外冷清。

沈昔城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餘光看到燃氣竈上的煮鍋有氤氲的熱氣撲出來，林川夏在廚房裏忙進忙出，那樣的畫面怎樣看都是一幅溫馨的場景。

他看到她找出兩只大碗，把面條分別挑進去，舀了些面湯，剛移開視線，就聽到她一邊端出來一邊招呼他的聲音：“沈總，可以吃了。”

沈昔城站起身，臉上看不出有什麽表情，緩緩朝餐桌的方向走。

很普通的一碗面，清寡的湯色，白色面條配上綠色的菜葉，除此之外，再也沒有能夠加分的亮點了。可是吃到口中，卻又恰到好處的味覺和溫暖。

林川夏看他吃得香甜，難免高興，拿起筷子剛吃一口，放在客廳裏的電話突然響了。

只是一條簡訊，卻還是引開了林川夏的注意力。

沈昔城偏頭淡淡瞥了一眼，就見她再轉回來時明顯有些心不在焉，遲疑着，卻始終沒有再繼續吃面的意思。

好一會兒，她才不停地搓着手，愧疚地看着沈昔城，說：“那個……沈總，我有點事要出門一趟，你吃完再走……”

沈昔城拿筷子的手一頓，面條便滑了下去，他重新挑起來，頭也不擡，“恩。”

林川夏如同獲赦，抓起外套和鑰匙就匆匆出了門。

她跑出小區很遠才攔到一輛出租車，一坐進去，就叮囑司機師傅直奔「暖時」咖啡館。

顧沫剛剛在簡訊裏說，他現在就在咖啡館。

林川夏回過去兩個字：等我！眼看着送達的提示出現，她才握着手機靠進椅背裏，轉頭看着窗玻璃外面愈來愈濃的夜色，眼角微微彎了起來。

顧沫沒有騙她。林川夏暗自歡喜地想，他才不會忍心欺騙她，既然說了要她等，就一定會出現的，如果剛才她再多等那麽一會兒就好了……

她偷偷撅了撅嘴，心裏卻恨不得能一下子就飛到那兒。

－－

顧沫似乎喝了不少的酒，眉目前微微地有些頹色，連嘴角的笑都帶着那麽一點痞痞的味道。

林川夏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他，很陌生。

她走到他面前，仔仔細細看他，“怎麽了？”

顧沫擡頭，“你來了。”說這句話時，他吃吃地笑了一下。

“喝多酒了？”林川夏輕輕扶住顧沫的肩膀，他随即抓住她的手。

“沒事。”顧沫看着她，又笑起來，“我就想能盡早過來見你。”#####

44.只要你一聲召喚

林川夏聽到這一句，心裏莫名就酸酸的，她吸了一下鼻子，低着頭直視着顧沫的眼睛，“我這不是來了嗎？”

顧沫一下子抱住了她的腰，把臉貼着她的小腹，像個小孩子似的在她的衣服裏蹭來蹭去，“恩。”

林川夏當時就那樣站着，動也不動地，伸出雙手輕輕地抱住了顧沫，也像是哄小孩子似地說：“到底怎麽了啊，我在呢，在呢……”

“恩，恩。”顧沫更緊地抱住林川夏，“川夏，川夏。”他喃喃地不停地叫。

林川夏揉了揉他硬紮紮的頭發，“要不要我陪你出去走一會兒？”

顧沫擡頭，頓時高興得不行，急忙站起來，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林川夏跟在他身後，看着他的背影，心裏不禁有又酸又暖的感覺，總覺得像是發生了什麽不開心的事才會惹得他這樣。可是，她不想問，他如果不肯和她說，就說明沒有講出來的意義吧。

深夜的街，盡管不乏享受夜生活的人群，但到底是多少冷清了些。

兩個人牽着手走了一段路，遠遠近近的車燈與霓虹映照着柏油馬路，迷離而又夢幻。

顧沫微微偏過頭，夜光把他好看的側臉都襯托出來，“不想問我為什麽會喝酒嗎？”

林川夏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輕輕搖頭。

顧沫淡笑一下，眼色卻迷茫着，“我讨厭和林良媱在一起，更讨厭跟她的母親在一起吃飯。”

林川夏聽了，一時有些怔忡，卻沒有說話。

顧沫再次看看她，繼續說：“我連聊天都懶得和她們說，只能不停地喝酒，喝酒……”

“下次不要再喝這麽多酒了。”林川夏終于開口，她的眼裏只有認真和心疼，“我們什麽時候都可以見面，你不用再用喝酒的方式來逃避她們。”

顧沫停下腳步，轉過身，雙手圈在她纖細的腰上，低聲如同呓語，“川夏，你想象不到那種身不由己的滋味，我一刻也不想再忍受了，尤其是喝多了酒，我就更加想見到你，一路飛奔到咖啡館卻找不到你，你知道我當時心裏是什麽感覺嗎？就覺得我快要失去你了……”

林川夏聽他絮絮說着，心裏酸酸軟軟的，仰起頭，櫻紅的嘴唇輕輕吻着他的，“傻瓜，怎麽會呢？我會一直都在你身邊。”

“真的？”顧沫被吻得意亂情迷，吐字都有些含糊了。

“恩。”林川夏一邊肯定，一邊再度吻上他的嘴角。

顧沫呼吸都有些不穩了，下一秒，卻輕輕推開寸許的距離，眼神認真而又怯弱，“可如果有一天，我們不得已而分開，你還會回來嗎？”

“不會分開。”林川夏注視着他，語氣十分肯定。

“如果呢？”顧沫有些執拗。

林川夏微微笑着，整張小臉都透出一種自信而鼓勵的光采，“如果分開了，只要你一聲召喚，不管何時何地，也不管我們之間隔着多少阻礙，我都會立即出現在你的面前。”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林川夏堅定地回答他。#####

45.你就是林川夏？

和顧沫從街上散步回來，已經是淩晨一點，顧沫送她到小區門口就回去了。

從外面一進房間，室內的溫暖一下子包攏過來，林川夏這時才覺得渾身已經被夜風吹透了，可到底是和顧沫說了太多太多情話，一顆心還是暖暖的。

房間裏的燈還開着，沈昔城卻已經離開了，餐桌上空空的，那對碗也不見了。

林川夏進去廚房，發現剛才用過的廚具和碗具都已經被沖洗幹淨，整整齊齊地碼放起來。她看着瓷碗邊緣泛出的清冷光澤，心底忽然生出隐隐的愧疚，沈昔城應該是不會介意的吧？實在不行，等周一見面時再好好和他道個歉就是了。

可是直到周一，林川夏也沒找到這樣的機會，因為沈昔城去美國出差了，秘書室的人說已經出發三天，行程大概要一個月左右。

林川夏在一聽說消息時，瞬間有種被架空的感覺，就連告之她這一消息的莊曉妍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奇怪，那意味分明是在說：身為私助，頂頭上司去國外出差這種大事怎麽會不知道？除非……除非她的職位是個只拿薪水的虛職。

林川夏有些尴尬，但到底是無聲無息地被人家嫌棄了一番，她也只能假裝視而不見。

只是這樣一來，她也接不到什麽實質性的工作，基本是被束之高閣，百無聊賴地坐在總經理辦公室一隅。

空閑的日子持續了兩天，林川夏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是內線打進來的。第一聲鈴響，她還有些發怔，等響起第二聲，她一下子抓起了話筒。

“來秘書室一趟。”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

林川夏一愣，對方卻在說完那一句之後，即刻挂了。

沒有多餘的時間猜疑，她起身去了秘書室，已經見過幾面的莊曉妍和何清都在，除了杜楠。

莊曉妍看到林川夏，擡手朝裏一指，語氣有點幸災樂禍：“秘書長在裏面等你。”

秘書長？林川夏怔了一下。

莊曉妍看着她的表情，不禁有些得意，“忘了告訴你，我們這裏是總裁辦的秘書室，裏面的宋茜是總裁辦的秘書長。”

何清一直低着頭，此時才擡頭看了林川夏一眼，但什麽也沒說，就再次低頭擺弄起手機來。

林川夏微微低着眼，有種未知的迷茫，深吸口氣，朝裏面走去。

其實她進來秘書室有幾次，但每次也只是站在門口和莊曉妍說幾句話，既不知道裏面有秘書長的專用辦公室，更不知道還有秘書長這一職務，此刻突然被叫來，到底是難免緊張。

在門外輕聲敲了門，半晌，裏面遲遲傳出一聲“進來”，推門進去的一瞬間，林川夏有種錯覺，周圍似乎一下子靜谧下來，只剩下她的輕淺的腳步聲和呼吸聲。

房間格局不大，但十分整潔，明亮而又不失細微處的情調。

宋茜就那樣端坐在辦公桌後面，一雙風情明豔的美眸漫不經心地盯在林川夏身上，看着她慢慢走進來。

“你就是林川夏？沈總剛召進公司的私人助理？”#####

46.接到的第一項工作任務

林川夏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面色看上去卻仍淡淡的，“我是。”

“聽說你現在還是Z大學生？”宋茜低頭看鋪在辦公桌上的幾頁紙，看樣子是林川夏的個人資料。

“是。”

“專業貌似跟你的職務沒太大關系……不過能得到沈總賞識，也是不簡單。”宋茜絲毫也不掩飾流露出的嫌棄，細眉挑着，赤衤果衤果地宣示出高人一等的姿态。

林川夏隐隐有些煩感，眼下這種局面又并非她所想，也絕非是她強求，此刻卻要忍受外人無端的挑剔。

“謝謝秘書長誇獎。”她平靜地抛出這樣一句，心裏只想快點結束。

這種簡單的小心思，宋茜不可能感覺不到。果然，她盯視的眼神微微一滞，極快地皺了下眉，但很快就隐藏在那雙精明的眉目之下，“看不出來林助理喜歡直接一點。”她把一撂資料扔在辦公桌上，“那你現在把這些材料給總裁送去。”

宋茜俨然是在命令她。林川夏微怔，下一秒卻忽然想起一進門時莊曉妍那副幸災樂禍的表情，還有那句“總裁辦的秘書室”。

她隐約察覺出什麽，遂動了反抗的心思，“我可以拒絕嗎？”

宋茜一聽，眉毛瞬間擰起來，“你說什麽？”

林川夏看着她，微微揚起嘴角，“剛才秘書長也說了，我是總經理的私人助理，送材料給總裁自然就是總裁辦秘書室的工作。”盡管她答得不卑不亢，心裏到底還是緊張的，手心裏隐隐一片微汗。

宋茜眉間湧起惱火，再開口卻冷哼一聲，“完全看不出來，沈總找了這麽一位牙尖嘴利的私助！”她頓了頓，眉眼露出更濃的輕慢，“這是顧總裁交代下來的意思，讓沈總親自拿材料過去彙報，現在依林助理的說法，是讓沈總從國外趕回來嗎？”

林川夏一時啞口，自己的那點小聰明擺在宋茜面前簡直可笑至極！她有些賭氣，卻只能硬着頭皮走上去拿起那撂材料，低着頭說：“我現在送過去。”

宋茜靠進椅子裏看着她動作，仍是漫不經心的表情，語氣卻溫柔下來，“忘了提醒你，辦公室不會給你指派車輛，恐怕你要自己想辦法過去了，還有，資料要在九點前送到。”

－－

陸沅亭靠在沙發裏，擺弄着手上的打火機，眼皮也不擡，“今天林川夏上班第三天。”

沈昔城在衣帽間，聲音傳進來已經很小了，但還是能聽清楚，他不想說話，打領帶的手卻微微一頓。

好在陸沅亭并不期待從他口中聽說什麽，也不再說，等他從衣帽間出來雙眼都沒有探詢地看過來一眼，優雅起身，把打火機扔進褲兜裏，說道：“走吧，時間剛剛好。”

沈昔城淡淡掠他一眼，徑自朝門口走去。

他們準備去參加一場慈善晚會，出席的大都是些芝加哥的財團首腦，按照計定，他們會在晚宴上順利認識比爾曼公司的首席執行官萊曼惠特尼。

然而，事實是一入晚會，沈昔城的表現一直很寡淡，給陸沅亭的感覺就是不上心，他壓不住性子，撇下沈昔城一個人四處活動，好在他在社交方面游刃有餘，終究是和首席惠特尼成功攀談起來。#####

47.不用再來顧世上班了

在今晚這樣的場合，沈昔城的确有些心不正焉，連眸光都是冷的，直到手機蹦進這樣一條簡訊：她從顧宅回來了，看起來沒什麽問題。他眼裏的那份寒涼才漸漸散了一些。

只是在這條簡訊的背後，沈昔城并不知道林川夏究竟經歷了怎樣一場災難……

林川夏從秘書長室出來時，看了一眼時間，八點半鐘。和莊曉妍要下顧總裁的住址，便捧着那疊資料一陣風似地沖出顧世大廈。

辦公室沒有車可以派遣給她，她就只能乘出租車過去，剛好是上班高峰，出租車駛上二環路的高架橋，就塞得徹底動不了了。

林川夏看着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眼看就要到指定的時間了，心裏急得不行，塞了兩張票子給司機師傅，跳下出租車擦過車流跑下了高架橋，搭最近的地鐵線過去仍然需要二十分鐘，遲到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了。

林川夏嘆口氣，混進地鐵裏擁護的下班族群，不住地盯着車廂內的到站提示。終于到達平榮站，車門打開的一瞬間，她便準備跑出去，誰想身後卻有人推了她一把，沒有防備，林川夏一下子摔在了站臺上，手裏的資料也甩出去一米遠。

來不及回頭，因為後面已經有人跟出來，眼看鞋子就要踩到資料上……

林川夏一急，本能地伸手擋在了那只鞋的下面，細長的鞋跟一下子戳在她的手背上，疼得她一咧嘴，對方也剛好注意到了，連忙抽開腳，低頭和林川夏一邊道歉，一邊把她扶起來。

林川夏的心思完全不在這些小事上，連說“沒事”，捧着散開的亂糟糟的資料重新理好，便匆匆走了。

到達顧宅，比既定的時間足足晚了一個小時，顧家阿姨領她進去時，顧氏一家三口正圍坐在餐廳的長桌邊吃早飯。

顧世衡看了垂手站着的林川夏一眼，眼神沉冷，什麽話也沒說，轉頭繼續吃飯。沈冰蓉的神态更是平靜，優雅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咀嚼着，仿佛從始至終都沒有外人出現過一般。顧沫在一開始聽到林川夏的聲音，握着牛奶杯的手頓了一下，随即認真地咬着面包，終究是沒有擡頭。

林川夏杵在那兒，極是尴尬。她本來想如果顧沫碰巧不在就好了，自己至多是被顧總裁訓斥幾句就可以離開，卻萬萬沒想到像現在這樣顧沫在場，被他的父母徹底無視着。

等到顧世衡吃好飯，才終于看向林川夏。

面對審視的目光，林川夏控制不住地緊張，一層是公司領導，另一層是男朋友的父親。無論是哪一層關系，她都想盡力表現得好一點，然而卻偏偏在遲到一個小時的情況下，就算是有再多理由，也無從辯解。

她硬着頭皮再次說明來意，并捧好材料在顧世衡的眼皮子底下，“顧總裁，這是您需要的資料。”

顧世衡卻看也不看，直接開口說了一句：“回去從財務部領一個月薪水，從明天開始，不用再來顧世上班了。”#####

48.個人原因必須留下來

林川夏聞言一怔，這是遲到的後果？還是另一種可能，這才是讓她過來的真正目的？

她忍不住偷偷去看顧沫，他仍背對着她，正在廚房的洗手池前洗手。

她暗嘆一聲，盡管心裏緊張，糾結着有些話該不該說，但最後還是問出來了，“顧總裁，我不懂您的意思……是因為我做錯什麽了嗎？”

顧世衡坐進客廳的沙發裏，看着她，不介意把話說得更加直白:“很明顯，以你現在的工作能力，還遠遠達不到顧世要求的職員标準。據我所知，林小姐還沒有畢業，那就應該在學校裏專心讀書。”

林川夏低頭絞了絞衣襟，既而擡頭平靜地注視着顧世衡，“對不起，顧總裁，如果只是能力問題，我會更加努力的，我還不想離開。”

顧世衡暗暗一驚，但到底是經歷過太多人事，倒不曾表露分毫。他笑了笑，“林小姐倒是直爽的性子！我沒記錯的話，林小姐是林氏集團林方生的侄女吧？以林家的實力，應該不需要林小姐這麽早地出門謀生吧？”

林川夏略微有些尴尬，很多事又不好開口，只好勉強往自己身上招攬，“和叔叔無關，我有個人原因必須留在顧世……”

“個人原因？”顧世衡似乎引起興趣。

林川夏靜了靜，深吸口氣，說：“我欠了沈總的人情。”

“人情？”顧世衡仿佛聽到好笑的笑話，“林小姐太認真了，如果只是這個原因，人情這東西不還也罷。”

林川夏看着顧世衡，他明明是不屑的态度，說出來的語調卻又十分平靜誠懇，不免讓人生嘆，果然是國內屈指可數的霸業集團總裁的風範，一絲一毫的情緒都能巧妙地僞裝好。

她不知再怎麽堅持，卻更不想妥協，去顧世上班這件事，之前是答應過兩個人的……

顧世衡自然不難察覺出她執拗的心思，眼裏重新出現打量的神色，“除了人情，林小姐還有什麽是想從顧世得到的？”

林川夏微微一驚，沒有立即開口，而是低下頭，輕聲否認，“沒有……”

顧世衡靜靜聽着，嘴角忽然挑起淡極的笑，那笑容像是發現了一件不可思議又有些荒誕的事情。

林川夏恰好在擡眼偷瞄，對方那副表情透出一股不加掩飾的嘲谑，卻又意外有一種似曾相識的味道，不等她再多想下去，顧世衡已經開口說：“既然林小姐堅持留下來，那麽好吧，我可以繼續保留你的職位，但是，”他故意停頓一下，似乎是有意強調下面的話，“除了應有的薪資，你不會從顧世得到任何其他的不屬于你的東西。”

林川夏一時有些怔忡，她猜不透他話裏那層暗指的含義，只能點頭。

臨走，她再次往廚房看了一眼，顧沫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只有做事的阿姨在廚房裏忙碌的背影。

林川夏莫名有些頹喪，站在街上看着面前這棟顧家別墅，心裏莫名就生出一種遙不可及的感覺，一連兩次和顧沫父母的見面，結果都是同樣糟糕。

也許從得知顧沫是顧世集團之子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注定他們之間會有太多太多阻隔了。#####

49.沈昔城是不是喜歡你

林川夏趕回公司，正值午休，總經理辦公層除了前臺兩位小姐，顯得很是冷清。

她沒心情吃飯，在辦公室發了一會兒呆，忽然想起那天下午遇到的女孩越小北來。

西街書店，那個承載了她太多回憶的地方，那個剛剛認識的、開心起來可以肆無忌憚的越小北，越來越讓她心生向往。和顧沫不在一起才十餘天的時間，卻讓她覺得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久到怎樣都提不起心情，那些明明很清晰的記憶也像是經歷過的一場夢境，缥缈而又令人心慌。

離開大廈，林川夏鑽進一輛出租車，她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想要趕過去，恍恍中，她感覺自己需要一股力量從後面推她一把，好讓她能繼續堅定地走下去。

書店很快到了，林川夏在書店裏發了一會兒呆，拾級上了閣樓。

大概是處于書店樓上這樣獨特的位置，閣樓裏很安靜，林川夏站在門口，有一瞬的遲疑，她覺得自己的造訪未免有些突然。

就在她決定敲門的同時，面前那扇小小的門忽然被人從裏面拉開了，下一秒，越小北驚喜的臉躍入林川夏的視線。

“川夏姐姐！你怎麽來了？”越小北的聲音歡快，“是想我了嗎？”

林川夏看着越小北真實的笑臉，心裏頓時一松，她知道自己這一趟莫名其妙的造訪算是來對了。

“我來請你吃上回欠下的冰淇淋。”林川夏微笑着道。

“真的嗎？”越小北聽了更加開心，“太好了！”她一把摟住了林川夏的脖子。

林川夏的身體微微一僵，轉瞬也感染着笑了起來，“走吧，我們現在就去，等下我還要上班。”

兩個人手挽着手，确切地說，是越小北像一條藤蔓似地纏着林川夏的胳膊，去書店對面的冰店點了兩客冰淇淋。

林川夏吃不了涼，便慢慢挖着吃，再看越小北，已經專心地吃掉了一半，嘴角還沾着一點融化的冰淇淋漬，她伸手過去用濕巾幫越小北擦了擦。

越小北擡起頭，用小舌頭舔了舔嘴唇，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說：“川夏姐姐，那天咱們在學校裏分開以後，我想起來一件事，是關于你和沈昔城的。”

林川夏微愣，“我跟他……”

“恩，就是前段時間和你在報紙上傳緋聞的那個大公司裏很厲害的大人物。”越小北還以為她沒反應過來，一邊用手勢比劃，一邊很詳細地解釋道。

“哦，他現在是我的頂頭上司。”林川夏終于接口說。

越小北明顯吃了一驚，張着嘴，好半天緩過神，一雙大眼睛裏露出狡黠的神采，“姐姐，你說……那個叫沈昔城的大帥哥是不是喜歡你呀？”

話一出口，輪到林川夏一驚，關于沈昔城那個人，她有太多的未知和不解，僅僅是前幾天才消除對他的戒備、生出一種類似惺惺相惜的感覺，像越小北這樣沒頭沒尾地一問，她還從來都沒想過。

很奇怪，又的确讓人心生遲疑。#####

50.你覺不覺得他要送花的人是你

越小北看她半晌沒說話，也不再問，而是認認真真地說起了另一件事，“姐姐，還記得有一年你生日剛好是在情人節那一天，你男朋友領着一堆朋友跟你在拾光西餐廳裏慶祝的事情嗎？”

林川夏聽着，轉而垂低了眼，那一次她怎能不記得？那麽特別的一個生日，從她記事以後過得最甜蜜最幸福的一個生日，她怎麽可能會忘？

那天是他們在一起後她的第一個生日，晚上顧沫在送她回宿舍時在路燈下還吻了她，那是屬于他們兩個的初吻，當時兩個人都緊張得不行，她甚至能感覺到顧沫的手心裏都沁着微微的濕涼，而她更是羞怯得渾身都發着抖。

“恩。”林川夏淡淡應了一聲，神色也淡淡繞起一絲悵然。

“那天晚上我也在西餐廳裏，”越小北大大挖了一勺冰淇淋含在嘴裏，也沒留意到林川夏的表情，“只不過姐姐根本不可能注意到我，因為那個時候我們還不認識嘛！”

林川夏見越小北一邊自說自話，一邊還不忘記吃，看着可愛，便淡笑一下，“你那天也是和朋友一起去玩？”

“怎麽可能？”越小北嘴裏有東西，語音有幾分含混不清，“拾光那種地方，不算最頂級，也算得上是中産階級的消費場所，我怎麽能消費得起？”她抓了抓頭頂的短發，嘿嘿笑了，“當時我是覺得外面太冷，溜進去賣玫瑰花的。”

林川夏微微一愣，随即又覺得十分有趣，伸出手像個長輩般在越小北頭發上揉了一把，“你還真是個鬼靈精！”

越小北又是嘿嘿一陣笑，既而說：“我就是那天在西餐廳裏見到沈昔城的。”

林川夏再度一愣，看着她沒說話，似乎在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那天你男朋友去得晚，我進去時你是一個人坐在位置上……”

确實是這樣。林川夏一邊聽，一邊回想着。

“沈昔城當時就坐在餐廳的角落裏，背對着門口，也是一個人。”越小北的表情很認真，那樣子顯然是不想錯講任何一點細節，“他看到我捧了一大堆的玫瑰花過去，本來是打算不理我的，可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又喊住了我，我記得他是說要和我買下所有玫瑰的，我一聽當時就樂得不行，剛好一手交錢一手交花的時候，你男朋友就進來了，他往你那邊看了一眼，随即就說花他不要了，錢還照付。”

越小北繼續道：“有收入我自然是高興，可讓人家白白花了銀子我心裏也過意不去，就堅持要把花留下，可他沉着一張臉，什麽也不說起身就走了。”

林川夏聽着，心裏也一再回想當天晚上的情形，可是除了她比顧沫早到，随後顧沫又領着宿舍裏的幾個死黨進來、大家鬧成一團，西餐廳裏的其他面孔她一張也想不起來。

越小北說完這件事，最後得出結論：“川夏姐姐，你覺不覺得沈昔城當時要送花的人是你？”#####

51.我選擇相信他

林川夏聽了，心裏跟着一震，但終究是有些話不能說出口，便想着随口敷衍過去，“或者是巧合呢。”

越小北不以為然，撅了撅嘴，“姐姐就說這種話來糊弄人，其實我覺得沈昔城要是真的喜歡姐姐，姐姐跟他在一起也沒什麽不好，畢竟他也算是泊城這些年難得一見的厲害人物了！”

林川夏眼神一滞，低着頭，略微有些尴尬，“瞎說什麽呢，我男朋友是顧沫……”

她一面說，一面擡頭去看對面的書店，越小北卻忽然張開雙手擋在她的眼前，還不停地晃動着，“姐姐，姐姐，你看我的手長得漂不漂亮？”

很突兀的問話，很明顯是要引開她的注意。

可是，林川夏卻還是無可避免地看到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一幕，甚至連越小北也知道不該被她看到的一幕。

顧沫來了，修長身姿，穿一身青灰格子西裝，在午後的陽光裏十分搶眼，他的臂彎裏，是小鳥依人般的林良媱。

那般完美的一對背影，登對無比。

林川夏的視線再也移不開，渾身都僵在那兒。

越小北悻悻地放下手，撇撇嘴，嘆了一口氣，随即挪了椅子到她跟前，偏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