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一步一步朝桌子邁過去。

叔叔拜托她的那件事,她張不了口,更求不出口,眼前也許是最好的機會,裏面也許有她需要的一切,也許沒有……可無論結果如何,她都感覺自己此刻無恥極了。

咬緊嘴唇,林川夏終于伸出了手,身體也微微朝裏傾着,衣角刮動了她剛剛擺在桌邊的咖啡杯,勺子輕輕磕動了一下,散在靜寂的房間裏格外刺耳。

可是,她僵硬的身體卻不敢去轉頭看,盡管心裏害怕得要命,生怕會因此驚擾到在裏面休息的沈昔城,但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下來,她在迅速翻看着那份印有“榮海項目”的文件,一目十行,專心記下了幾組數字,然後編入信息,按下發送。

一切在短短兩分鐘內結束。

林川夏抓着自己的衣襟,手心裏滲着密密的一層汗。她悄聲走回自己辦公桌的位置拿背包,等走近了又再次愣住,桌子上擺着兩只便當盒子,旁邊壓着一張紙,上面只寫了一行字:我吃過了,這是你的那份。

有幾秒鐘,愧疚和緊張在她的胸腔劇烈脹開,幾乎要脹裂她的身體,扶着辦公桌,再挪動腳步竟像是灌了鉛似地沉重。

她把便當和那張紙一股腦兒地塞進背包,然後像逃也似地離開了辦公室。

她幾乎是憋着一口氣沖進了電梯,門一關上,她再也堅持不住,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忘了按下行鍵,她就那樣坐在靜止的電梯裏失聲痛哭。

才有些消腫的雙眼被淚水一泡,隐隐地疼。

林川夏抱着膝蓋,蜷縮得像一只貓,孤立無援的,被人遺棄在那裏。

這是她第一次因為心疼某個人而哭。除了心疼,還有沉得無以複加的羞恥和愧疚。

對不起,沈昔城,對不起……#####

62.她後悔了

回到頤景小區,林川夏早早就躺下了,次日一早,手機裏便收到林方生發來的一條簡訊,內容很簡單,只有五個字:謝謝你,川夏。

她躺在被窩裏,盯着手機屏幕發呆,腦海裏不停晃動的卻是沈昔城的臉,他疲倦的安靜睡着,手背上還插着輸液管,那幅畫面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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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偏偏利用他最沒有防備的一刻做了那種事……或許他真的是很喜歡她吧?

林川夏擁着被子深深嘆了口氣,甩甩頭,起床收拾準備上班。

路上,她在早餐店裏買了兩份早餐,同樣的金槍魚三明治配牛奶,她在公車上解決了一份,另一份她準備留給沈昔城。

巧的是,林川夏和沈昔城同乘一趟電梯,也許輸過液的緣故,他的臉色比昨晚看起來好了很多。

一進辦公室,林川夏就把留給他的那份早餐拿出來,牛奶因為一直放在背包裏,瓶身還是溫溫的。

沈昔城看着面前的兩樣東西,微怔了兩秒,随即嘴角勾出一抹忄生感十足的微笑,輕說了聲“謝謝”。

林川夏僵笑着看他一眼,轉眼低着頭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剛剛那一眼她看得很清楚,他的眼眸澄澈無比,待她的态度也毫無差別,辦公桌上幹幹淨淨,早已經看不出昨晚加過班的痕跡,仿佛那份被她偷看過的文件也根本不曾出現過在那裏。

可她仍然掩飾不住地心虛,坐在那兒腦子裏卻一片混亂,不知道在想什麽,甚至一度以為昨天經歷過的那些事只是她夢境裏荒誕的想象。

“不舒服?”沈昔城的聲音忽然跳進她的耳朵。

林川夏根本沒聽清內容,心裏只顧着一驚,雙手下意識地抓在桌子的邊緣,隔着一張桌子的距離,擡頭看着他,眼裏一片茫然。

沈昔城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體溫正常,甚至比他的指溫還要微涼一些,“你臉色不太好,要不要去看醫生?”

這一句,林川夏聽清楚了,她搖搖頭,随便找借口掩飾道:“我沒事,剛才想事情太入神了……”

沈昔城輕輕“哦”了一聲,低眼靜了一瞬,終究是不放心,“我現在要去開會,你不用跟着我了,在這裏休息一會兒,要是還覺得不舒服就進去躺一會兒,實在難受就打電話給我,我派車送你去醫院。”

林川夏聽他一句一句囑咐,心中更加酸澀難明,只能一再地說:“我沒事,真的沒事……你不用擔心我……”說完,似乎怕他不肯信,一邊說一邊證明似地站起來。

沈昔城又看她一眼,忽然伸手過來,隔着桌子幫她把垂到前面來的一绺劉海理到耳後,那微溫的指尖惹得她的臉蛋倏地騰起兩團紅雲。

“好好休息,會議有莊曉妍跟着。”

沈昔城這樣說,明顯是為了寬她的心。可是林川夏聽了,心裏卻更不是滋味,在他轉身出去以後,閃到腦海裏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給林方生打電話,告訴叔叔她已經後悔了,希望林氏可以光明正大地得到那個項目。

然而,不等林川夏再有時間掙紮,辦公室忽然闖起一個人來。#####

63.不僅是情種,還是個傻瓜

陸沅亭灰着臉,居高臨下地站在林川夏面前,斜睨着眼,“喲,你在這兒呢!”說着,又一副自覺失言的表情,“我倒給忘了,沈昔城那個情種就是為你連夜從美國飛回來的,這會兒你要是不在我才應該奇怪呢!”

很不屑的語氣,明裏嘲的是他自己,暗裏卻羞的是她。

林川夏有些尴尬,遲緩緩地從座位上站起來,看着他,輕聲說:“沈總去開會了……”

“走得倒快!”陸沅亭冷笑,“眼下都這副局面了,開會又能挽回什麽?他倒是會送人情,只是,”他冷眼睇看她,“這麽大一份禮,你受得起嗎?”

林川夏聽他話裏有話,而且怨氣也不小,不僅僅是針對沈昔城,似乎連她也捎帶其中的意思,心裏困惑之餘,又混着一絲拿捏不穩的微明,“我不懂你的意思……”

下一秒,陸沅亭肅了臉,微眯着眼,一張俊臉生生顯出幾分危險的意味來,“你不懂?”說着,那雙冷黠的眸子倏然睜大,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那我倒是更加好奇了,究竟是那個情種因為你心甘情願地雙手奉上,還是你在他床上吹耳邊風求來的?”

林川夏心底的那絲微明終于擴散開,同時又有些羞惱,蹙着眉說:“我和沈總是清清白白的工作關系。”

陸沅亭盯着她,許久,忽然拍着手笑了兩聲,“看不出他不僅是個情種,還是個大傻瓜!”

他的笑容很冷,語氣裏還帶着一絲惱怒。

林川夏徹底明白了,昨天晚上她一手導致的那件事情有結果了,不僅是有結果,還朝着對霖城的分公司最不利的方向發展。

她心裏頓時只剩緊張,手再一次抓着桌子邊沿,小心地問:“沈總現在參加的會議和我有關系嗎?”

“你說呢?”陸沅亭不滿地觑着她,“‘榮海項目’顧世失利,最大的贏家是你的叔叔林方生,現在你居然站在這兒,擺出一副無辜的表情來問我和你有沒有關系?”

盡管已經猜到,但親耳聽到,林川夏還是震驚不小,從頭至尾這件事都是她一個人的傑作,跟沈昔城沒有半點關系,此刻卻要他來替自己背這個黑鍋……

“‘榮海’失利,沈總免不了是最緊張的人,他并不知情……”

林川夏一急,就本能地為沈昔城辯解,卻不想自己說的會被陸沅亭聽出更多的意思,“他不知情,那你是知情的?”而後,他的眼裏忽然閃過一絲警悟,“你昨天晚上來過?”

林川夏被他盯得心裏一陣發虛,垂着眼睛,艱難地點了下頭。

陸沅亭頓時沉了臉,最後一點風度也維持不下去了,一擡手就抓住了林川夏的衣領,“這才是你留在他身邊的目的?”

林川夏啞口,身體被迫朝前傾着,紅着臉只說了兩個字:“不是……”更多的解釋卻說不出來了,她答應沈昔城留在顧世上班,雖然是當時情勢近迫,但也确實存有私心。

如果說她答應沈昔城是表面的選擇,那麽答應林方生的條件,則是她真正的無法示人的理由。#####

64.我可不會照顧你是不是他心上的女人!

陸沅亭盯着她的臉,大概是從她的眼睛裏意識到自己的舉止粗暴,轉瞬就松開手,順勢一推,林川夏跌回椅子裏。

他譏諷地笑了一下,轉身看着窗子,“是沈昔城自己蠢,明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他也會選擇這麽做。什麽顧世的拯救之星,泊城的傳奇?遇上你,他就幼稚得跟三歲小孩沒什麽差別!”

他扭過臉又看了林川夏一眼,臉上冷笑更甚,“別說昨天你在這兒,就算你不在,他想讓你得到的,也一樣會達到目的。”

“你……什麽意思?”林川夏不敢相信她所能想到的,吞吐着問。

“什麽意思?”陸沅亭的目光不屑地滑過她的臉,“就是你想到的那層意思。沈昔城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用了怎樣的手段,但我敢肯定他絕對是情願的。”

林川夏心裏一陣驚動,她垂着頭,止不住想起在門口看到休息室裏的畫面,當時她只當他是太疲倦,一下子就睡得很沉,如果陸沅亭說得是真的,那麽她在外面所做的一切,他都是知道的……

可是為什麽?難道真的是因為他喜歡她,所以甘心為她做到這種程度?什麽都裝作不問不知,一味地寵任她,對她好。

傻瓜,真是傻瓜……明知道她心裏有別人,明知道她就算知道了所有的真相,除了感動和負擔,什麽都不會回應給他,他還肯這麽做……

林川夏的眼淚一下子就湧進了眼眶,心裏酸酸的,難受不已。

盡管他在宋茜面前,可以把話講得一點情面不留,盡管他繁複的職務面前,可以沉着冷對、殺伐決斷、創造出整個泊城都喜聞樂頌的傳奇事跡,盡管她看不透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但此刻,她再也不肯懷疑,他是真心待她的!

可她又做了什麽?

林川夏擡起頭,一雙彌滿淚霧的眸子看着陸沅亭,“對不起……我現在可以幫他做什麽嗎?”

“你覺得你有什麽可以給他?”陸沅亭絲毫也不為她此時的态度所動,冷冷道:“讓你叔叔那只老狐貍把到手的肥肉再扔回來嗎?”

林川夏一時啞然,片刻,才鼓了鼓勇氣,小聲道:“我以為只是一個項目,分公司不會影響太多……”

陸沅亭沒耐心聽她再說下去,打斷她:“所以你覺得分公司有顧世集團這座靠山,那些小合約小項目都可以不計較、随意流失?”他停了兩秒,“你還真是天真!”

說完,他再度肅着臉,聲音也十分認真:“盡好你的本分,別把手伸得太長,你如果放任自己過度影響沈昔城,我可不會照顧你是不是他心上的女人!”

林川夏無話可說,看陸沅亭認真的樣子又實在駭人,心虛地縮了一下肩膀。

而在這時,辦公室的門再次被人從外面一把推開,緊接着,便聽見沈昔城嗓音低沉響起:“陸沅亭,你可真是越來越本事了,居然跑到我辦公室裏來撒野!”#####

65.沈昔城他缺一個女朋友

陸沅亭聞言,嘲諷地扯了扯嘴角,長身一轉,目光沉沉地對上了沈昔城的,“怎麽,再過分的事情你都能做得出來,輪到我這兒說兩句就心疼了?”

沈昔城皺了皺眉,也不看陸沅亭,直接對林川夏說:“你去樓下買兩杯咖啡上來。”

陸沅亭犯了倔勁兒,“她不能走,你做都做了,還怕她知道?”

沈昔城冷冷瞥他一眼,從他身邊擦過去,“剛丢了一單生意,不好好想着應該怎麽補救,倒有心思在這裏搬弄是非。”

陸沅亭最受不了他這種愛理不理的姿态,伸手一把拽住他。“沈昔城,你玩過了啊!”

林川夏擔憂地看了沈昔城一眼,但又清楚他是不想有第三個人在場的,便趁機退出去。

陸沅亭看見她走開的背影,隐隐動了怒,“這一單是怎麽丢的,你心裏比誰都清楚!”

沈昔城卻不動聲色,擡手一把打落陸沅亭的手,“我的事你最好別管。”

“我不管?”陸沅亭幾乎要跳起來,“要任你這麽胡鬧下去,我們的計劃遲早毀在你手裏!”

“那件事我心裏有數,用不着你來提醒!”沈昔城冷冷回敬。

“你最好牢牢記在心裏,別讓我對你失望!”陸沅亭聲音狠促,“至于那個女人,你要怎麽寵是你的事,但前提是絕對不要觸及我的底線,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麽?”

“你休想動她!”沈昔城面色一沉,生硬地打斷他,“該是你的一分都不會少,這是我答應過你的條件,至于我要怎麽做是我的事,你如果還算是我的盟友,難道連最基本的信任都不具備嗎?”

陸沅亭聽了,好一會兒都沉默着,他細細打量着沈昔城,仿佛在重新度量他的實力。

沈昔城這個人陸沅亭極了解,他是那種只要确立既定目标,就一定會不折手段地達到。也正因為如此,當初陸沅亭才會主動找上沈昔城,說明來意,很快兩個人一拍即合,不僅如此,無論在樣貌出挑的程度上,還是風格、志趣,兩個人都是高度的相似,這也更增多彼此間的惺惺相惜之感。

但他們又存有最大的差別——如果說林川夏是沈昔城的軟肋,是唯一一旦觸及就可以讓沈昔城放棄所有原則和底線的禁忌點,那麽陸沅亭沒有,不僅沒有,更是一個視愛情為繁複之物的人。所以,此刻他才能不摻雜一丁點感情成分地在老話題上打轉:“可是你明知道‘榮海’對我們兩個意味着什麽?大筆豐厚資金就這麽被你推了出去,你不心疼我心疼!退一萬步講,你損失了這麽多又能從那個女人那裏得到什麽?”

沈昔城冷冷盯着他,“我能得到什麽不是你應該操心的,你能管好将來的賬戶收益再說。”

陸沅亭冷哼一聲,“好好,我不同你理論,我就等着看看,等到最後你能搞出多大的驚喜!”說完,淩勢着一張臉,長腿一邁,拽開門就走,眼看着背影快要隐在關阖的門後,忽然甩下一句:“管好你自己的身體,別到頭來雞飛蛋打,還得麻煩我來替你收屍!”

沈昔城靠在椅子裏,擡手揉了兩把太陽穴,陸沅亭最後那句他聽清了,這段時間他确實感覺很累,沒日沒夜地熬着,自打那次跳進游泳池救人受了寒,咳嗽一直沒好,吃東西也沒胃口,家裏的鐘點工阿姨都說他消瘦不少。

……

林川夏拎着裝咖啡的袋子回來,正好遇上從電梯裏剛走出來的陸沅亭。

他看到她,自然是沒有好臉色的,此刻更是沖她冷笑一聲,伸出食指一勾,示意并不打算靠近的林川夏走近些。

“剛才你不是問我,你能為沈昔城做什麽嗎?”陸沅亭一開口,果然就引起林川夏聽下去的興致,“我剛好想起來,你身上也就只剩一樣東西……”他故意停頓住,再次伸手勾了勾,然後從林川夏手裏拿走一杯咖啡喝了一口,随即卻又做出嫌惡的表情,“這什麽口味的?沈昔城保準喝不下去,啧……”他撇撇嘴,又嘆着,“你還果真只有一樣能讓人期待了。”

林川夏被他又嫌又看,搞得渾身不自在,尴尬地撥了撥頭發,沒說話,但表情顯然是在希望他盡早說出她能為沈昔城做的事情來。

陸沅亭自然是看得出來,倒也懶得同她賣什麽關子,皺着眉又喝了一口咖啡,嫌棄地“啧”了一聲,然後忽然貼近她的耳朵,說:“沈昔城他什麽也不缺,名、利、財、貌樣樣都有,唯獨就缺一個女朋友。”

話一出口,陸沅亭也不理會已經徹底怔在那兒的林川夏,把剩了大半的咖啡随手扔進垃圾桶,揚長而去。

許久,林川夏都沒有回過神,直到袋子裏的咖啡徹底冷掉,她才想起應該上樓了。

工作時間的三十六層,沒有部門經理上來彙報工作、也沒有秘書傳送文件的話,顯得格外安靜。

林川夏站在門外,還不及推門,就聽到裏面傳出一陣壓抑的咳嗽聲。那聲音仿佛一雙無形的手,在她心上狠狠攥了一把。

她擡起手,在胸口揉了兩下,才伸出手敲門,裏面忽然安靜下來,片刻,傳出一聲低啞的“進來”。

“買這麽久,很多人嗎?”這是沈昔城問她的第一句話,很溫柔。

林川夏眼角忍不住發酸,深吸口氣,用力眨了眨眼,看着他,說:“恩,只買到一杯。”

沈昔城默然看她一會兒,停下手裏的工作,朝她伸出手,“拿給我,正好有點累了。”

林川夏怔怔地看着他朝她伸出來的漂亮的手指,像是怕他會碰到一般,下意識地躲了一下,“不能喝了,已經冷掉了。”

“沒關系,冷咖啡也可以提神。”沈昔城仍然堅持。

林川夏聞言,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腦子裏空空的,就那樣乖從地遞了出去。

沈昔城看着她,輕勾下嘴角,接過去,一仰頭,将咖啡飲下一半。

林川夏目不轉睛地看着,耳邊倏地滑過陸沅亭那句“沈昔城保準喝不下去”,心裏一酸,眼淚毫無預示地摔出眼眶。#####

66.我會努力喜歡你,直到你厭倦

沈昔城把那杯冷掉的咖啡喝掉一半之後,一低眼就看到傻站在那兒的林川夏淚如雨下。

他顯然有些慌了,放下杯子,繞過桌子出來,“好端端怎麽哭了?有人欺負你了?”他一股腦兒地問着,最後又想到什麽,“還是又碰上陸沅亭那家夥了?”

林川夏聽他這樣關心,越聽心裏越難受,連忙搖頭,淚水更是成串地搖落。

沈昔城從衣服口袋裏掏出手帕,那動作意外顯得有些忙亂,遞給她,更加緩了聲音:“別哭了,如果心情實在不好,就休幾天假。”

這樣的他和平日裏面對宋茜、面對陸沅亭、面對工作和應酬上的人和事有太大的差異了,卻讓林川夏更加愧疚,也更加心疼,淚蒙蒙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沈總,對不起,‘榮海’丢了,是我的錯……”

沈昔城微微一怔,随即很不在意地淡笑一下,“胡思亂想什麽?別聽陸沅亭胡說。”

林川夏苦笑了笑,索性把實情都說出來:“他沒有胡說,數據就是我偷的,也是我洩露出去的……”

“哦。”沈昔城似乎一點也不驚訝,淡淡看她一眼,“丢了就丢了,沒什麽重要的,分公司會得到更好的項目。”

他的語氣很淡,像是在說一件毫不相幹的事,又像是在談論一個原本就計劃着丢掉的項目。

林川夏擦了擦眼淚,看着他長身側立,雙手插在褲兜裏,帶出一種散淡,素來沉邃如海的眸子裏也蒙着一層薄淡的迷茫,這使他整個人看起來都有種清寂而又孤漠的味道。

忽然之間,林川夏覺得,她對他的了解知之甚少,而她欠他的又太多太多了……

她微微上前一步,伸手輕輕拉了拉他的衣服袖子,“沈總,我想問你一件事……”她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你是真的喜歡我嗎?”

她說話的聲音很小,話一出口,小臉就已經紅透了。其實,她也想不清楚要這句回答的意義,她只知道那會是她決定接下來該怎麽做的助力。

沈昔城正視着她的眼睛,安靜了一會兒,緩緩開口:“喜歡。”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像一顆沉重的石塊一下子紮進了林川夏的心裏,她的呼吸都跟着一滞,幾秒鐘之後,她鼓足了所有的勇氣,“我們開始交往吧!”

很突兀的一句,沈昔城顯然一時沒反應過來,目不轉晴地看她,直到薄淡的眸子裏湧滿了緊張,“你認真的?”

林川夏回視着他,第一次他的臉上不見了淡然,取而代之的就像是高中男生在面對心儀之人的告白,不敢确定而又小心翼翼地在考慮如何回應。他的神情讓人不覺心疼,明明是一貫高高在上的高冷男神,在面對感情也會不經意地流露出鮮為人知的一面。

心裏頓時軟軟的,她堅持地點了點頭。

這個決定并不是很早的時候就思考過的,幾乎是在陸沅亭說完那些話、她心裏萌生極度的內疚的那一瞬間閃出來,并且一如執念,揮散不去。或許真如陸沅亭所說的吧,她唯一可以補償沈昔城的辦法,除了她這個人,別無更好的選擇。

因為以後,她有可能會從他那裏想要更多,如果沒辦法彌補,她做不到一味地自私,一味地只知汲取,而不顧及沈昔城的感受。

有一瞬間,沈昔城眼裏滑過微喜,擡起雙臂輕輕圈住了她的身體。

這應該算是他們之間真正意義的第一個擁抱,沈昔城一直期望的屬于開始的擁抱。可是,林川夏的身體卻不由自主地一僵,很細微的僵硬,他卻感受到了,松開手,唇角染了一絲苦笑,“你不喜歡我,又何必勉強?”

林川夏聞言,頓時也意識到自己舉止上的不合時宜,心裏愧疚滿滿,搖搖頭,認真開口,更像是在告誡自己:“以後我會很努力很努力地去喜歡上你,直到你厭倦我。”

沈昔城靜靜聽着,心內不無動容,這樣的話雖然算不上是有多動聽,這樣的心思也不夠動人,但他知道,她是認真的,這不失為一個美好的開端,不是嗎?

這樣想着,他終于釋然,眉頭舒開,雙手再次搭在她的背上,整個手掌的溫度透過她的衣服,滲入皮膚裏,溫暖極了。

“永遠也不會厭倦。”他的聲音聽起來也沉靜無比。

林川夏微揚一下嘴角,終究是什麽沒說,她把頭輕輕靠進他的胸口,閉上眼睛,總有一天會厭倦的吧?一年之期,也許已經足夠了,和顧沫的三年,不也同樣經不起幾天的風吹雨打嗎?

她暗暗嘆了口氣:再見了,顧沫。在沈昔城的肩窩微微蹭了蹭額頭,壓了壓眼底的酸楚:沈昔城,對不起,原諒我以後還會索要更多,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去對你好。

……

從林川夏下定決心的那一刻開始,時間好像變得無比漫長,整整一天的時間,兩個人都是形影不離,晚餐也是和沈昔城一起去公司對面的小鳳軒吃的,裏面很幽靜的格調,林川夏卻仍然覺得心慌。

沈昔城很照顧她,也很快進入角色,拉椅子、布菜、詢問口味,無一不細心到極致。

林川夏受之有愧,索性一直微笑低眼,心裏卻百味雜陳,口中咀嚼的美味也只是下意識的動作,嘗不出半點味道。

這時,背包裏的手機響了,鈴聲響起的一瞬間,林川夏一個微怔,顧沫專用的來電鈴聲。

她的眼眶随即一酸,用力眨了眨眼,把手伸進背包抓出來,也不細看屏幕,直接按了挂斷。

沈昔城看她一眼,似乎是猜到些什麽,問:“不用接?”

林川夏又是一怔,擡頭看他,搖頭笑笑,“不重要的電話。”

話一出口,沈昔城倒是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反而是她自己止不住心裏刺痛一下,并非不重要,是太重要了,重要到她不敢再去輕易碰觸。

自從上次手機裏收到那樣的照片,她和顧沫就再也沒有聯系過了,她不想聽,不想看,更不想問,他們之間……就算曾經有三年的交集,也就那樣結束吧。#####

67.她被強吻了

林川夏假裝很平靜着把手機放進背包,然後再假裝很享受地吃了一口菜。

沈昔城看着她,忽然站起身,語氣很淡地說:“我去一下洗手間。”

再及時不過的離場。林川夏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隐在包間的門外,她才陡地松出一口氣,端平的肩膀也一瞬垮了下去,眼底再度一熱,淚水便盈出來。她擡起手壓在雙眼上,連同那滲在手心裏的濕一并揉在臉上。

結束了。

她苦笑了笑,重又掏出手機,在剛才的來電號碼上發了一條簡訊過去,簡簡單單的一句,卻是她拿出所有的勇氣敲進去的——顧沫,我們分手吧。

不是玩笑,更不是賭氣,她只是不想再周而複始地期盼下去,然後再周而複始地失望。從林良媱蓄意介入他們之間,顧沫要麽是不管不問,要麽是聽之任之,偶爾許些動聽的情話也只是見面之後的一時心軟,或許在他的內心裏,也是動搖的吧?

但是不管他是怎樣的,她都不想再茫然地等下去了,曾經說好的夢想,去霖城教書的夢想,也由她一個人去完成好了,這裏亂糟糟的一切,真希望可以早一點結束,然後她就可以守着那個承載了他們那麽多那麽多向往的小城,自由平靜地生活下去。

哪怕是一個人,沒有了顧沫的一個人。

林川夏看着手機屏幕,提示發送過去,心裏面也随着閃爍的小信封圖标而變得空茫茫的,從今以後,顧沫可以名正言順地當她的姐夫,而她,再也不是一個有心之人。

……

沈昔城回來時,林川夏正專心地剃着面前的一盤魚骨,然後再一一将剃除幹淨的魚肉夾到他的盤子裏。

他站在門口看着,好一會兒都沒動,直到她忽然擡起頭,看着他笑了一下。

沈昔城走過去,她的眼圈還有些發紅,眸子隐在一層薄淡的水光之下,更顯清亮。

他微微皺了皺眉,坐在她旁邊的位置上,拿起筷子夾起一塊魚肉喂到她嘴邊,“你多吃點兒。”

林川夏很不好意思,愣了一下,極快地往後一躲,那筷子上的魚肉便不小心碰上她的嘴角,沾上了一點漬跡。

她渾然不覺,微低了頭,“我剛剛已經吃過了。”

沈昔城舉着筷子的手僵了兩秒,随即改變方向,将魚肉喂入自己口中,細嫩的口感在唇齒間化開,他卻不由得極淡地苦笑一下,放下筷子,他在桌子上抽出一張紙巾,一偏頭,擡手伸向她,什麽也不說,輕緩而又仔細地幫她擦拭着沾到的那點漬跡。

林川夏原本低着眼,當他的手驀地挨到她的臉上,溫暖的指溫隔着一層薄薄的紙巾透過來,她渾身頓時都僵住了,在桌子下面偷偷捏緊了手,僵硬着等着他快一點把手拿開。

沈昔城看着她,明明一貫是雲淡風輕的眉目,此刻卻似深不見底,叫人辨不清眼眸裏真正的神色,連同他的樣子在那一瞬也顯得格外深沉。

林川夏注意看他,心裏有根弦忽然就繃住了,隐隐縮了一下身子,接着就看到他唇邊的那抹嘲冷更加重了,緩緩道:“後悔了?”

她微愣,既而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稱不上後悔,但是一開始決定這樣做的勇氣卻也消散了一些,所以,與其說是後悔,倒不如說是猶豫更為妥帖。

沈昔城見了,嘴角的嘲冷轉瞬變成一絲毫不掩飾的冷笑,很快,幾乎是一閃而過,擡起手捏住她的下巴,不輕不重,卻又讓她躲避不得。

林川夏隐隐有種不安的預感,“沈總……”

不等她的話音結束,沈昔城一低頭就封住了她的唇。

他吻得很用力,幾乎是帶着一種宣奪式的占有,不由分說,更不由她有半點推拒的機會,他的舌像一條糾纏有力的蛇,緊緊地纏縛住她的,快要讓她不能呼吸。

林川夏的手撐在他的胸膛上,使勁推了他一把,紋絲未動,反而被他一抓,制住了雙手。

她有些惱,臉頰上燒得滾熱,眼淚更是羞得一下子就湧出來,微涼的液體沾在兩個人貼緊的皮膚上,慢慢暈開。

忽然竄入暧/昧之間的一絲涼意,卻像是帶着足以把人灼傷的溫度,令沈昔城的吻堪堪一頓,既而猛地放開她,站起身,看也不看她,仿佛剛剛的熱烈都不曾發生過,“走吧,我送你回去。”他的聲音很淡,淡得讓人覺得他是在和她故意賭氣的成分。

林川夏跟着站起來,按下心底的那份尴尬,遲疑地跟了一步,“可是你還沒怎麽吃……”

沈昔城聞言,忍不住回頭看她一眼,視線在她的臉上仿佛黏住,然後又生生移開,“不吃了,已經吃好了。”

她只好抓起座位上的背包,臉上的熱度仍未全退,跟在後面離開。

回去的一路,沈昔城一直沒有開口說話,專注地開着車,眉目前淡得沒有一絲表情,像是身邊沒有第二個人存在,更像是一切好的、壞的、快樂的或是刺傷的情緒都不曾有過。

林川夏看他這樣,索性更是不敢作聲,有些事就算他不表露出來,她也能猜到他是在意的,畢竟有關她的事,他似乎都是再了解不過。

車子駛進頤景小區,最後在A21的臨時停車位上緩緩停下。

沈昔城沒有打開車內燈,小區裏的路燈照進來,就着半明的光線,林川夏轉頭看了他一眼,然後伸手觸在車門的扶手上,下意識地收了一下手指,說:“沈總,謝謝你送我回來,我進去了,回去的路上慢點開車。”

沈昔城始終沒有看她,在褲兜裏翻出一只煙盒,從裏面抽出一顆來,沉默着點燃,吸了一口,吐出一圈薄淡的清煙,才緩緩開口:“恩,晚安。”

林川夏聽着一愣,她以為故意在和自己賭氣的他會在這時說點什麽,但是卻沒有。這樣一想,她忍不住又看他一眼,或許那些她以為會刺傷他的情緒不過是自己腦海裏設定出來的假象吧!他沒有在意她到計較所有細枝末節的地步。#####

68.天高路遠,我們要不離不棄

林川夏在心底微微嘆了一聲,手指在扶手上再度握緊,這時,從車後忽然閃入一束極強的遠光,晃得側着臉的林川夏不由得眯起雙眼。

沈昔城也注意到了,他吸了一口煙,擡眼就從內飾鏡裏看見後面那一團強光裏走出一個人來,高挑的身影,看上去很熟悉,也很……刺眼。

對,就是刺眼,因為沈昔城和林川夏都已經辨認出來,那個人是顧沫。

沈昔城夾着煙的手微微一抖,幾不可察的動作,卻讓煙上燃出的灰末晃掉下來,落在他褲子上。他極快地皺了皺眉,又舒開,反手按滅了未燃盡的香煙,再一轉手,就搭在了林川夏的肩膀,“川夏。”

他輕輕喊了她一聲,也僅僅是這一聲,起初籠在車廂裏的疏淡而沉涼的氣氛一下子散了。

林川夏盡力不讓自己因為某個人的出現而有情緒的波動,眉目淡淡地應道:“恩?”

沈昔城注視着她,後面的遠光仍然亮着,撲亮他的面目,那一雙疏淡的瞳眸漸漸有了緩溢的波動,微微的沉,閃閃的迫人。靜了許久,久到有腳步聲距離她身後的車門越來越近,他才緩緩說道:“回去早點休息,明天公司見。”

林川夏聽到有人敲了敲車窗,她整個身子驀地繃緊,指尖在掌心裏用力戳了一下,才得以集中所有的心思說:“我知道了,明天見。”

沈昔城仍緊緊看她,沒有松開握在她肩上的手,又是片刻,才裝作漫不經心地勾了下嘴角,“進去吧。”

林川夏回視着他,直到車窗上再度響起叩動的聲音,才微微低着眼,看到他深色褲管上落的那一小撮灰白色的煙末,咬了咬下唇,“你最近嗓子不好,少抽煙。”

話一脫口,她的臉頰不自覺地熱起來,轉身打開車門,安靜走下車。

車外的人随着車門打開,稍微往旁邊一閃,老老實實地在後面跟了兩步,好像他根本就不是方才上前打擾的人。

林川夏心裏緊張,聽見後面的腳步,卻不想理,更不想停下來去看,直到對方忽然加快步伐,一下子攔住她的去路,她才不得不停下來。

顧沫高高瘦瘦的身影迎着路燈的光,目不轉睛地看着她,一臉地認真,一臉地慎然。

林川夏的目光在他的臉上快速地滑過去,最後停在他襯衫的第二顆扣子上,銀色的扣子以大片的粉色為背景,這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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