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不能缺了你啊!”她的聲音陰陽怪氣地,“難不成你是想讓我上樓請你不成?”
林川夏聽着不覺心虛,那件事雖然和沈昔城之間算不得秘密,但也絕對沒有再次搬出來的道理。她不好發作,只是低聲惱了句:“我知道了。”說完,匆匆挂斷電話。
沈昔城一直看着她,直到她也擡眼看他,才問道:“林家有事?”
“恩。”林川夏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對不起,沈總。”
沈昔城似是無奈地勾了勾唇角,“沒事,倒是你,”他忽然轉了話音,直視着她,令她不免有些緊張,想不到他卻說:“下班了,還要一直叫我沈總嗎?”
林川夏一個微怔。
“我不介意你叫我的名字。”他淡淡一句,眸光也從她的臉上滑過去,轉身就往外走。
留下她在原地站了片刻,再追上他,同他一起乘電梯下去,心裏卻始終無法如他表現得那般平靜。
他的名字……沈昔城,昔城……她在心中喃喃輕念,卻不敢再去看他的臉,偶爾目光溜到他的白色鞋子上便收回來,臉頰也不知不覺熱起來。
兩個人就這樣肩并肩着出去,迎面就撞見倚着車身而立的林良媱。她穿着湖藍色的緊身裙,腳蹬一雙十厘米的銀色高跟鞋,遠遠看去,整個人既明豔又張揚。
林川夏毫不掩飾地蹙緊了眉,她側頭飛快地看了一眼沈昔城,“我先走了。”說着,匆匆從他身邊掠開。
沈昔城沒說話,但卻是跟着林川夏的方向走,因為他看到顧沫的車正緩緩朝林良媱靠攏,最後又停在林良媱那輛同樣張揚的紅色小跑後面,人并沒有走下來。
林良媱似乎一早知道,頭也不回直接對林川夏說道:“顧沫也去,不過是作為我男朋友的身份。我的和他的,你坐哪輛車回去?”
林川夏顯然一怔,明明昨晚她和顧沫不歡而散,明明那便是她一心求得的結果,但此刻要再次面對,她沒有半點心理準備,尤其是在林良媱志得意滿的宣告面前。
那一刻,她不想配合着被動選擇,心裏有一股執念細弱而頑強地鑽出來,腦海裏反複繞着一句,幾乎沖口而出:我不回去!
可是,不等她真的說出來,沈昔城忽然站在她的身邊,一擡手,圈住她的肩,沉淡開口:“她坐我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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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川夏微微驚住,擡眸看他,卻發現他的臉上也淡淡的,沒有任何表情。#####
74.我不介意成為你名義上的男朋友
沈昔城大概是察覺出她的注目,偏頭朝她微勾着嘴角,“我陪你。”
林川夏更加驚愕,微張着嘴,一時不知該從何問起,他明明那樣聰明,不動聲色就可以看穿她,那麽此刻,他又怎能不知她的不情願?或許,他根本就是喜歡這樣的“當面對質”……
她想不透,半晌才小聲道出心裏話:“為什麽……我根本不想回去……”
“我知道。”沈昔城以同樣低的聲音回她,墨眸沉淡無波,“可是遲早是要面對的,不如就選今天。”
林川夏更驚着緊緊看他,他的話她似乎是懂了,又似乎是更加無法确定。
“放心有我。”沈昔城像是看出她疑惑,長指在肩處微微用力握了下。
僅僅一下,林川夏的心莫名就那樣安定下來。她體會不清,卻知道他那一句,既然說了就一定做得到。她毫不懷疑。
林良媱乍一見到沈昔城跟過來,那份傲慢到底是收斂起來,上一刻還挂滿嘲冷的面孔露出大方得體的笑,“是沈總啊!您要是能和我妹妹一同回去,父親一定高興壞了!”
沈昔城淡淡看林良媱一眼,然後一個字也沒有說,擁着林川夏走到司機緩緩開過來的車前。
只是幾步路,林川夏卻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她看不到顧沫,可是她知道他一定在看她,冷眼、怨恨、痛苦……種種,便是此刻他臉上的表情吧。
她不敢想下去,閉了閉眼,想要壓下那洶湧而至的酸楚。
明明沒有任何身體上的動作,沈昔城卻還是察覺到了,看她一眼,只喊了一聲她的名字:“川夏?”
林川夏匆然睜眼,擡眸看他,腦子裏還在糾結着,視線便無意識地停在他的眉目間。
沈昔城終究是什麽也沒有說,蹙攏的眉也旋即松開,臉上露出一抹淡浮的笑,“上車吧。”
林川夏順着他的意思坐進車裏,車門合緊,她才想起來要問:“沈總,你真的要陪我回家嗎?不是說好了去醫院?”
沈昔城側頭看她,靜淡的眉目漸漸攀上夜霧一般的迷離,鋪天蓋地地繞過來,讓人連他臉上的神情都難以看清,只聽他緩緩開口:“現在已經下班了。”
她怔了一下,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有一會兒才明白他是在有意提醒自己用錯了稱謂,她垂下眼睫,“對不起,我以後會注意。”
沈昔城聞言,滑開了視線,微微嘆了一聲,“你明知我喜歡你,以後說話大可不必這麽拘謹。”
林川夏的臉頓時湧起兩團紅雲,擡手貼了貼臉頰,也不再開口。
他看她一眼,伸手抓住她另一只手,不輕不重地攥在手心裏,随後吩咐前面一直待命的司機,“老張,開車吧,跟緊前面那輛紅色的車。”說着,他仰身靠進車椅背,閉上眼,“我有點累了,眯一會兒,到了記得叫醒我。”
這一句顯然是對林川夏說的。她靜了一會兒,才低低地應了一聲“恩”。
而後,車廂內就徹底安靜下來,老張認真開車,沈昔城果真就閉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只剩林川夏一個人悶悶地坐着,擡眼看着車窗外飛逝的風景,手指在他溫暖的指間動也不敢動。
許久,她低聲開口,像是在自言自語,“剛才如果不是你過來,我一定會對林良媱說不回去的。”
“害怕面對他?還是,”低沉的嗓音緩緩傳來,“害怕回去林家?”
林川夏心上微驚,匆然回頭,卻見沈昔城一雙墨眸在沉靜看她,仿佛已經看了許久,細細密密地落在她的臉上。
“你沒睡着,還是我吵醒你了?”
他搖搖頭,淡道:“困得狠了反而睡不着。”
林川夏聞言,心底便生出不忍,“其實你不用辛苦陪我回去的。”
“讓你一個人,我不放心。”沈昔城随即說道。
“我會照顧好自己……”
他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緊,不讓她再有機會說下去,“不管是那天在林家撞見的事,還是昨晚那樣的情況,我都不想你再經歷一次。”
沈昔城的語調明明很沉靜,卻又隐隐帶出一種迫人的味道。
林川夏有半晌沒有開口,心裏反複地想着他這一句,似乎是從他們相識開始,在她的事情上,他一直表現出駕輕就熟的态度,就像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及的存在。
她忽然有種莫名的安心的感覺。
“謝謝你。”
沈昔城聽了,忽然淡極一笑,眉宇間的倦色似乎也在頃刻間沖散了,“什麽都別想,今天晚上,我不介意成為你名義上的男朋友。”他松開手抓了抓她頭頂上的發,“所以,記得叫我‘昔城’。”
林川夏靜靜聽着,小臉忍不住再次紅透了,因為他溫柔無比的動作,因為他的那句“叫我昔城”。她一低眼,緩緩朝他點了點頭,乖巧無比。
看她這副模樣,沈昔城嘴邊的笑意不由加深,重新抓上她的手,然後任纖巧的手指在他的長指間細細地把玩着。
之後,兩個人都靜着,沒有再繼續交談。
林川夏垂眸盯着他漂亮修長的手,緊密的心跳一刻也不曾停止過,快到林家別墅時,她才忽然想起一件事,“沈……昔城,”她硬生生地把稱謂糾正過來,“一會兒吃飯的時候,如果叔叔有事情求你的話……如果很為難,或者是你不願意答應的事,你不用考慮我,直接拒絕就好了,我沒關系的。”
她一股腦兒地說着,其實很可能是她多此一慮了,叔叔壓根不知道沈昔城會來,又怎麽會事先計劃好?但那種事,就算叔叔今晚不說,遲早也會由她去做,然而這一刻,她很抵觸或許會有的到來。
沈昔城沒有立刻開口,片刻,他停下把玩她手指的動作,緊緊抓住,“好,我答應你。可如果那件事是你期望的,我就會去做。”
林川夏聽着,心頭驀地就酸酸地狠跳了一下,她想要再勸他,車就在這時緩緩停了下來。#####
75.尴尬的晚餐
林家的車庫是在院牆之外單獨的空間,因此幾個人把車子分別駛進車庫,要下來步行一段才能進到別墅內部。
一踏入林家宅院,林良媱和顧沫走在前面,林良媱再自然不過地挽着顧沫的手,顧沫表面看上去不動聲色,但也沒有拒絕,林良媱興致很高,不時地側着臉同顧沫講東講西,偶爾還會勾唇、明豔地笑起來。
林川夏和沈昔城緊随其後,他們仍牽着手,林川夏忍不住看向前面幾次,每一次對她來說都是一份煎熬。
她微微頓了頓腳步,沈昔城察覺出來,偏頭看她,低聲開口:“你應該告訴自己,不要再在意了。”
林川夏聞言,轉眸在他臉上一掃,然後逼着自己垂下眼,不要再看前面那一對。
從院子入客廳,顧沫始終目不斜視,甚至面對林良媱,也只是在她搖着手地問到他某件事情上才象征性地笑一下。而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看向林川夏一眼,仿佛她只是個實實在在的陌生人。
客廳裏,林方生坐在沙發裏看着財經時報,肖敏在廳堂間不停地忙進忙出,時不時地指揮着家裏的阿姨再多洗幾只水果,或者再去多取兩瓶不同年份的紅酒。他們顯然是知道林良媱會邀請到顧沫前來,所以在準備上格外用心,格外充足。
只不過當林方生聽到腳步聲,回頭起身,看見一同進來的不只顧沫,還有另一重驚喜——沈昔城的存在時,他咧開的嘴角笑得更開了,“不知沈總光臨寒舍,失迎失迎!”說話時,溫厚的手掌在顧沫的肩上輕輕拍了兩把,看上去既熟稔又親和,随即朝沈昔城伸出手。
林方生的一系列動作連貫極了,既是考慮到簡單的位置順序,又見親疏,卻是不偏不頗,熱情一致。
沈昔城的臉上看不出有任何情緒變化,淡淡的又不失禮度,回握住林方生的手,“不請自來,是昔城打擾了。”
“哪裏哪裏!”肖敏走上前,一臉笑容地讓道:“沈總賞光能來,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快請進,快請進!”
沈昔城的目光順勢看向肖敏,極淡地勾了下嘴角,那樣的落進肖敏眼裏,着實讓她的眼神縮了一下,笑容也微微有幾分僵住。
幸好家裏的阿姨在這時從廚房裏探出頭來,問:“夫人,菜已經準備齊了,要這會兒開始,還是先吃些水果?”
肖敏樂得回答:“上菜吧!估計他們幾個工作的工作,學習的學習,這一天下來,怕是早就餓了。”她退到一邊,仍舊做出“請進”的手勢,“兩位貴客都是孩子們的朋友,跟自家人似的,在一起吃飯就圖個熱鬧、圖個親近,就不拘那些虛禮了。”
說話間,幾個人随着主人的腳步陸續落座餐廳,林方生和肖敏自然居于主位,林川夏和林良媱分坐兩側,再其次是沈昔城和顧沫。
林方生臉上始終樂呵呵的,讓阿姨給兩位男客分別斟了酒,就連林川夏和林良媱面前的杯子也破例換上紅酒,“來來來,我們一起喝一個!雖然是一次普通的家庭聚餐,但是有沈總和小沫大駕光臨,蓬荜增輝啊!”
沈昔城只是看林方生一眼,拿起酒杯飲了一口。
林川夏看着酒杯,紅色的液體在燈光下泛着幽潤的光澤。她忽然就想起那一年被同學們鬧着她和顧沫喝合卺酒的事了,忍不住看一眼對面的人,他仍是低眼看着桌面,沒什麽興致的樣子,在聽見林方生提議共同舉杯,也只是伸手不動聲色地捧到嘴邊,很緩慢地喝了一口。
林川夏看着那樣的他,也跟着像模像樣地拿過來,一仰頭,抿了一小口入喉。
當濃醇的口感在舌尖上化開,然後一路蕩進腔子,她不可抑制地咳嗽起來。
林方生高興,一飲而盡,聽到川夏咳着,也知她酒量很差,便一邊勸她慢點,一邊哈哈大笑。
沈昔城幫她端來一杯熱水,“喝口水。”
林川夏擠出一點笑容,感激一瞥,卻在接過水杯的那一瞬間,感受到一道再熟悉不過的目光。
她知道,那是顧沫在看自己。
林川夏止不住回望,視線在空中一撞,便各自滑開。
然而短短一瞬,她看到他眼裏有疼痛一閃而過。
她頓時明白,顧沫并非不在意,也絕非平靜,所有的漠然都是他在假裝而已。
她的心隐隐不止地疼起來。
沈昔城拿開她面前的酒,“別喝了。”然後,再自然不過地擺在自己的杯子旁邊。
林川夏低頭含了一口水,溫暖的感覺頓時讓喉嚨舒服不少。
不消擡頭,她便知道沈昔城這一舉動都引來了怎樣的反應:林方生看在眼裏,樂在心上;林良媱一雙明眸裏有嫉妒與不屑并存;顧沫卻是卸開理智的僞裝,面色一層灰白,像是在賭氣一般,也不管別人,自顧自地喝空了杯子裏面的酒。
在場的到底都是一些精明透頂的人,身為重要人物之一的顧沫兀自把氣場一冷,氣氛終究是受了影響。
林川夏是最于心不忍的人,目光也總是忍不住溜過去,偏偏她越是這樣,林良媱也偏偏關注她個不停,那緊迫的眼神仿佛是放了毒,恨不得能把她戳個千穿百孔。
因為各懷心事,結果一頓飯下來,酒是喝了不少,但氣氛始終也沒有再熱鬧起來,或者是假裝熱鬧的表象也不曾有。
這樣尴尬的一次聚餐,所幸還有一件事是免除在林川夏的擔憂之外,那就是林方生不曾對沈昔城有一絲一毫的要求,盡管她在當時的情形下根本不可能想到這一層。
等到幾個人從林家別墅告辭出來,男士都喝了不少的酒,沈昔城帶了司機,顧沫卻是一個人開車來的,因此便由林家的司機駕車送他回去。
林川夏眼看着顧沫搖晃着上了車,直到彼此的車錯開不見,才垂下眼靠近座椅裏。
緩緩的車速,安靜的氣氛讓林川夏昏昏欲睡,忽然,司機猛地一個急剎車,她的頭重重撞在沈昔城的手臂上。#####
76.帶我回家
巨大的沖力頓時驚散了林川夏的睡意,她清醒過來,但腦子裏卻是完全搞不清楚出了什麽狀況。
沈昔城扶她坐好,緩緩抽開了擋在她額前的手,順勢朝前看了一眼,眸色沉了沉,命令司機:“退出去。”
他們的車停在一條單行路上,趕超的車與路緣形成了一個死角,司機不得不采取暴停的方式,等從一時的驚慌中反應過來,準備按沈昔城的意思原路退開,偏無巧不巧地有車緩緩跟上來。
前面有人朝他們的車子走來。
沈昔城忽然打開車門,臨下車時還特地囑咐了一句:“在車裏等着。”
他下車後,腳步很急,明明是喝了不少的酒,卻是走得一步不亂。他迎面攔住了對面的人,也是直到那一刻,林川夏才頓悟出他的那句囑咐的含義。
因為沈昔城攔住的不是別人,而是顧沫。
林川夏幾乎是貼着車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外面那對立着的兩個人,顧沫的臉在路燈下看起來那麽清晰,俊致的五官扭在一起,連眸底都流溢着掩藏不住的怒意。她的手緊緊抓在車門把手上,想要随時抓開,理智卻在提醒她,不可以!
那樣的顧沫讓人覺得有些陌生,素日的溫柔與陽光全都不見了,漂亮的長眉深擰,在急躁地沖着沈昔城喊:“讓開!”
沈昔城倒是不急不躁,更加不躲不避,身量筆直地站在顧沫面前,沉沉開口:“把你的車開走。”
“我不是來找你的,用不到你站在這裏跟我指手劃腳!”顧沫顯然是醉了,說話時竟然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身體。
“她不會見你。”沈昔城淡道。
顧沫嗤笑一聲,半眯的眼眸裏散着濃冽的傲慢和輕視,“沈昔城,你真以為你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見還是不見,也輪不到你來告訴我,讓她自己下來說!”
“沒這個必要。她人就在車裏,這還不夠清楚……”
沈昔城的話沒有機會說完,就被顧沫揮之而來的拳頭打斷了,沈昔城站立不穩,高高瘦瘦的身軀微微向旁邊趔趄了一下。
林川夏看得整顆心都跟着一緊,片刻也不再猶豫,一把推開車門,跑了過去。
細碎的腳步聲響在夜裏,格外清晰。
相恃的兩人一齊轉頭。林川夏的視線匆匆在顧沫臉上轉了一圈,最後撞進沈昔城的目光裏。他擦了一把嘴角,黝深的眸光辨不清情緒,面色卻分明沉了又沉,他朝她伸出手,想把她拽到自己的身後。
可是,沈昔城還是晚了一步。顧沫的手先于他兩秒,已經攫住了林川夏的手腕。
不知是因為顧沫喝多酒的緣故,還是他在惱火的狀态,他的手勁很大,林川夏吃痛,忍不住咧嘴低呼了一聲,“顧沫?”
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顧沫當即就有些把持不住,微微恍神。
沈昔城夾在旁邊的位置,眸色更加沉晦,一擡手,就把兩個人之間的聯系扯斷,“回去。”他命令她。
林川夏被動地站在他的身後,盯着他寬挺瘦削的背部,也不作聲,也不動。
剩下顧沫,火氣一下子又燃起來了,一揚手狠狠抓在沈昔城的手臂上,用力往旁邊一搡,想要把他這個礙眼的人從他們中間甩開。偏偏這一下不如之前那一拳的效果,沈昔城站在原地紋絲不動,反而把他自己帶得向後退開半步。
顧沫大為惱火,揮起另一只手,再次重重地擊中了沈昔城的臉。
“砰”地一聲,又疾又狠。
沈昔城身體一歪,踉跄了一步,卻仍是橫在他們中間,不躲不讓。
林川夏在後面看得清楚,沈昔城被抓中的是右臂,純白的亞麻襯衫已經滲出血跡,嘴角也破了一大塊,眼眶更是因為剛才那一拳而迅速地腫起來。
她又驚又怕,撲過去,一雙手慌亂地想要格開拉扯的兩個人,卻又怕弄疼了沈昔城,聲音都在發抖,“顧沫,你放開他!”
顧沫聽了一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雙醺然的眼裏登時滑過難以置信與痛苦交織的神色,“林川夏,你說的是什麽話?”
林川夏聞言也是狠狠一怔,她只消看顧沫一眼,就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說出來的那句對他的傷害有多大了。她不敢再與他對視,匆忙躲閃開,抓住顧沫的手也不肯松,語調卻低了下去,“他已經受傷了,你不要再傷害他……”
“傷害他?”顧沫苦笑起來,嗓音都擡高了幾分,他像是看着陌生人似地看着林川夏,然後猝然甩開手,連連退後幾步,細瘦的身體搖晃着,感覺會随時跌坐在地上,“那麽我呢?就可以随便傷害,你是想表達這個意思嗎?”
他的聲音聽起來痛苦極了,略長而沒有來得及修剪的頭發也被夜風吹出淩亂的形狀,雙眼裏積着滿滿的淚水,仿佛随時會跌出眼眶。
林川夏看着他,心髒仿佛被絞住,快要痛得無法呼吸,她張着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是眼睜睜地看着一步一步退開的顧沫,在那一刻,她無比清醒地意識到有些事再也不可能挽回了,夜風在他們之間不急不緩地吹啊吹,似乎什麽也沒有帶走,但又似乎什麽都不曾剩下。
那個人、那顆心終于被一點一點地拉遠了。
林川夏忽然感覺很累,把頭輕輕靠在沈昔城的肩上,閉了閉眼,壓下那股沖撞而出的酸澀與灼熱,“顧沫,你懂我的意思,以後我們兩個人最好都不要再彼此糾纏,更不要再見面了。”說完這一句,渾身的力氣似乎都用盡了,她輕輕抓了抓沈昔城的衣衫,“沈昔城,帶我回家。”
撐到最後,林川夏幾乎是被沈昔城抱着扶上了車。
車門關緊的一瞬,所有辛苦支撐的堅強與僞裝頃刻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難以抑止的痛楚,撕心裂肺一般的痛楚,不消碰觸,更不消過問,無聲在車廂裏爆開。
林川夏把臉緊緊埋在沈昔城的肩窩裏,發不出任何聲音,卻哭得淚如泉湧。#####
77.你終于不再拒絕我了
沒有人說話,司機更是悄然把車退出死角,繞過前面的人和車,疾馳而去。
沈昔城一動也不動地直着身體,任憑她哭個痛快,只是把手環在她的背上,那份輕和,那份守護連同着掌心裏的溫度一絲一縷滲入她的骨血。
不知過去多久,直到沈昔城的衣服已經一片濕涼,林川夏悲傷的情緒才漸漸平複下來。
她緩緩擡起頭,發覺車子就停在她居住的小區裏,司機不知道什麽時候下了車,安靜的車廂裏只有她和沈昔城兩個人。
微暗的光線,卻仍是能把彼此看得清楚。
林川夏的視線擦過他身上那件已經被她蹂/躏不堪的襯衫,這才覺得不好意思,垂下的眼睫剛好遮住眼下那半圈微紅,“對不起。”她低聲說。
沈昔城的眼神在她臉上一頓,随即滑開,微微活動下僵硬的身體,淡淡開口:“沒什麽好道歉的。倒是你,我希望哭過這一場以後就不要再這樣哭了。”
林川夏有些微怔,擡眼看着他,片刻移開,眸光裏浮着一層迷茫之色,“不會了。”
那種神色,有太多的不确定,更有自我催眠的意味。
沈昔城看着心疼,緩緩伸手,在她的頭發上揉了兩把,“恩。”
林川夏聽着他那樣的語氣,雖然只有一個字,卻像是對調皮的小孩子一般的縱容。她的鼻子再度一酸,盈盈閃閃的水光也漸漸凝上眼底。
沈昔城忍不住輕聲嘆氣,“剛答應我的……”他的話忽然說不下去了,因為她已經哭出來。
他心頭一慌,剛才的那種淡然不見了,像個生澀的少年一般,伸出手拭着她的眼淚,卻又顯得有點不知所措,“怎麽又哭了?”
林川夏不想哭,拼命搖頭想要忍住落下的眼淚,卻看到他那條染滿血跡的衣服袖子,眼淚再一次沖出來,扯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膝頭,“還疼嗎?”
一時間,沈昔城沒有立即适應急轉的畫風,一怔之後,才伸手覆在那一截血跡之上,同時抽開手,“沒事。”
林川夏靜靜看着,也不阻攔,而是擡手摸向他的嘴角,卻不敢碰到傷口,指尖就停在他泛紅的邊緣,“這裏疼嗎?”問這話時,她就那樣盯着他的臉,眼圈通紅着,“他打你,怎麽不躲也不還手?”
她這樣問的時候,微微撅着小嘴,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直接問出來,他不還手,她會心疼,可如果他一旦還手,她還是會怨他的吧?他那樣聰明,又怎麽會不知道?
然而,這樣的他卻更加讓人心疼。
林川夏微涼的指尖無比溫柔地碰觸着他的皮膚,先是停留在唇邊,随即又緩緩滑向他腫脹的眼角。
沈昔城被她撩.拔得心裏像是汪着一泉水,滿滿地蓄着感動。他捉住她不停亂動的手,緊緊抓在手心裏,然後微微一用力,把她整個人拉進懷裏,下一秒,便直接吻住了她的唇。
林川夏還驚得睜着眼,雙手舉在他的胸前,也不知該怎樣動作,感覺到他的手臂在背後一點一點收緊,身體也跟一點一點僵硬起來。
她能感受到他的激烈、熱情與在乎,仿佛是要把她揉進他的身體裏那種密不可分的渴望。
然而下一秒,他卻緩緩放開了她,微微泛紅而顯得更加性.感的薄唇就停在寸許的距離,她聽到他的聲音溫柔得如同催眠:“川夏,閉上眼睛。”
那一刻,她說不清心裏是怎樣想的,聽話地閉起眼,甚至在接下來,朝他微微仰起了下巴,在他再度吻上來的瞬間,心頭那一陣緊張,類似漂在雲端的緊張之感忽然就沉了下去。
我要珍惜這個男人,在我可能在他身邊的時間裏,用盡全力。她告訴自己,若不然,由他付出,豈不是更加辜負?
這一次,他的吻細致而綿長,仿佛是要把他所有的深愛都揉在其中傳達給她,許久才放開她,深深地凝視着她的臉,勾着指背輕輕擦去她眼睫上尚未幹透的淚珠。
“真好,你終于不再拒絕我了。”沈昔城喃喃出聲,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放松表情,如釋重負一般,用指腹摩挲着嘴唇,那上面殘存的餘溫讓人戀戀不舍。
林川夏聽了,臉頰頓時發燙起來。她懂他話裏的意思,雖然他聲音很輕,也沒有半點調笑的成分,可她就是知道他指的是什麽,因為她剛才……不僅僅是沒有拒絕,甚至在最後,她開始情不自禁地回應着他。那一刻,她的心跳仿佛停止了一般,呼吸間全是他的氣息,絲絲縷縷的,魅人,而又讓人恍惚,腦海裏那張再熟悉不過的面容也不曾出現,仿佛久遠的歲月漸漸蒙塵,不再被人翻起。
也許正是她那一下小小的回應,讓沈昔城渾身都抑制不住地顫了一下,呼吸都亂了起來,她甚至能聽到他越來越快的有力的心跳……
想起這一層,林川夏掩飾地低頭撫了撫額,視線久久地盯在他的衣袖上,半晌才猶豫着輕聲開口:“要不要上去重新幫你包紮一下?”
沈昔城沒有立刻回答,眼波卻微微一動,靜靜看她,再開口卻是拒絕的,“等下我會去醫院。”
林川夏擡眸,眼底掠過一絲微詫,然後微不可聞地呼出一口氣來,“恩,那樣我就放心了。”
沈昔城聽了,微勾着嘴角,他果然沒有猜錯,盡管她鼓足勇氣提出那樣的邀請,可心裏到底是害怕的。
但他還是很高興,臉上也笑得更開,身體傾在座椅裏,輕聲感嘆着:“有你心疼,真好。”
林川夏聞言,臉上的紅雲卻迅速染到了脖子根,心裏如同有小鹿亂撞,她穩了穩呼吸,伸手去打開車門,“我回去了。”
“恩。”沈昔城淡淡應了一聲,片刻,卻又喊住她,“川夏。”
林川夏的動作一頓,遲緩地回過頭來,看着沈昔城,他臉上的表情明明看起來很悠然,眉宇間卻偏偏有一絲慌亂。
她的心忽然之間就莫名地亂了節奏。#####
78.不似情話的情話
沈昔城就那樣一直一直地盯着林川夏看,直到她的心越跳越亂,亂到忍不住用手壓在胸口,緊緊地,穩住自己的呼吸,他才輕聲問出口:“川夏,剛才……我可以理解成你開始接受我了嗎?”
這一聲輕問,林川夏的心跳驀地漏掉了一拍,緊接着,卻是更加緊張地狂跳起來。
“……我不知道。”她扔下一句不清不楚的回答,然後飛快地打開車門,從只有兩個人的車子裏、從他身邊的位置上跑了出去。
而這一次,沈昔城沒有開口再喊她,看着她跑遠的背影,忽然笑了起來。
……
直到緊緊倚着門的那一瞬,林川夏惴惴的心才一點一點地安定下來,眼前卻似乎還晃動着沈昔城那張染着好看笑容的臉,不禁又想起他問的那一句話來。
她認認真真地想了又想,卻仍然想不出更準确的答案,真的已經接受他了嗎?可是今晚再面對顧沫,她心底還是會有一絲想要不顧一切擁抱住顧沫的沖動……
眼前一室黑暗,連月光落進來都是淡淡的,林川夏閉上眼,長長地嘆了口氣。
那一夜,林川夏睡得很不安穩,夢夢醒醒的,全是零零落落的記不清的人和事,直到淩晨四點,雜亂的夢境才散,睡眠也稍稍沉了些,不想這個時辰睡沉的結果竟是一覺睡過了頭。
一陣急促的門鈴聲響起,林川夏昏昏沉沉地在床上掙紮很久,才勉強從被窩裏爬起來,走過去開門。
她的長發披散着,一雙眼也是惺忪,打開門,還沒有看清門外站着的人是誰,肩上便是一沉,整個人被緊緊地圈進來人的手臂中。
林川夏還不清醒着,這一下身體卻是出于本能地微微一僵,迷糊的狀态也頓時清明了幾分,她聞到了熟悉的味道,屬于沈昔城身上的淡淡的柑橘水的味道。
“你一直在睡覺?”沈昔城在她的耳畔,呵氣成暖。
“恩。”林川夏原本神思就有些昏昏,這時不禁縮了下脖子,輕輕應了一聲,片刻,卻又喃喃問他:“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他将她抱得更緊,“沒事,讓我抱抱你,就一會兒。”
林川夏聽他沉沉軟軟的語氣,渾身動也不敢動,就由他那樣抱着,仿佛要用盡所有力氣、卻又怕抱疼了她的姿勢。那一刻,她忽然有種錯覺,感覺自己就像是他體內的一塊骨,漸漸地要融在一起。
許久,沈昔城才松開手,幫她攏了攏睡得淩亂的頭發,仔仔細細地看着她的臉,“我過來接你上班,打電話一直在響,卻無人接聽。”
林川夏聽了,腦子裏卻瞬間就腦補出這樣的畫面——他一定是擔心得狠了,才會一見到她就沖上來抱住她。
她忽然就忍不住鼻子有些發酸,不由自主地輕嘆了一聲,“我睡得太沉,沒有聽到。”
沈昔城看着她,漂亮的長眸裏灑滿了星星點點的柔光,他嘆息着笑了起來,“恩,要是睡不夠,我下午再過來接你,白天沒什麽事情,只是晚上有個應酬,你要陪我出席。”
林川夏看着他那樣的表情,當時就呆了一下,似乎從認識他到現在,還從來沒有見他這樣笑過,一直覺得他就是那種淡淡的性子,對誰都是漠不關心的态度,甚至在很多時候都會擺出一副沉冷的表情,卻萬萬沒想到原來他笑起來是這樣好看,像是被微風拂過的陽光,有一種很特別很特別的涼暖交織的味道。
她不由自主地跟着微笑起來,然後說:“不睡了,再睡我怕還是一直做夢。你等我一下,我收拾收拾和你一起去上班。”
沈昔城點頭,走進來在沙發上坐下,看着她绾着頭發走進衛生間裏洗漱,有一會兒再次出來,又進卧室換了一身衣服,然後清清爽爽的白T配牛仔,吊高着馬尾,随着他出了門。
一路上,沈昔城總是忍不住看她,總覺得她就那樣安安靜靜地坐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就像是走進他這麽多年不停重複出現的夢境,美好而又不真實。
隔一會兒,他便會側頭輕喊一聲她的名字:“川夏。”
“恩。”
她淡淡一應,他又會繼續擺出一副目不斜視、飽食餍足的表情。
如此幾次,林川夏終于忍不住問:“幹嘛總喊我的名字?然後又不說話。”她這樣問的時候,一雙水盈盈的眸子偷偷往他這邊瞄着,櫻紅的小嘴也翹起細小的弧度,看起來有些嬌憨。
沈昔城一轉頭看到,呼吸都随之一滞,急忙移開視線,假裝認真開車卻又心虛地說:“沒什麽,就是想喊。”
林川夏不由微怔,再去看他的側臉,卻又忽然明白過來,他一準是又在想,确認她在身邊的這個事實。
不是我想你,不是我愛你,偏偏只是在喊她的名字,可是此刻在她心裏,卻是不似情話的情話,令人軟軟地心疼。
果然,隔不多時,沈昔城見她扭着臉安靜地看着窗外,還以為她是不高興了,便開始解釋:“現在這一幕在我夢裏出現過太多次了,我想知道這一次是不是真的,所以……就是這樣。”
林川夏聽了,鼻子裏更是一塞,扭着頭更加專注地看窗外的風景,許久才緩緩答了一個字:“哦。”
好在剩下一段車程,沈昔城沒有再那樣喊她,不然她不敢保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