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當時的心境下,會不會感動到哭出來。

一進顧世大廈,時間不早不晚,剛好混在湧向各個辦公層的人群裏搭乘電梯。

公司高層專用梯仍在檢修,因此他們今日同乘員工梯。

其他人見到沈昔城,紛紛表示要把員工梯讓出來時,他竟破天荒地表現親民:“一起。”

旁人一聽,驚訝之餘自然不敢矯情,依次站入,但又适當地和他們兩個人保持着一段距離。如此一來,一部電梯裏便出現這樣一幅場景——場景中心是模樣登對、衣風卻完全不搭的一對男女,一小圈空閑,邊緣擁擠着一衆人。#####

79.作為我的女朋友出席

林川夏站在其中,總覺得有些地方變得微妙了。

來公司上班的一個月,雖然與其他部門的職員接觸不多,但到底是有一些熟面孔的,平時見面也都是微笑着打招呼,然而今天,那些人看見她的眼光似乎也起了變化,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像是羨慕、像是嫉妒、又像是敬而遠之的複雜意味交混在他們的眼神裏。

想起昨天經歷的電梯事故,林川夏隐約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沈昔城對她的在意和緊張程度,在公司裏怕已經人盡皆知的事實了。

她有些不習慣,一連幾天都是夾在同事們既複雜又充滿審視的眼光中度過,倒是沈昔城像無事人一般,相處如常,沒有再進一步打擾,也沒有更多的糾纏。

林川夏不由微微松一口氣,她跟他的關系……她真的想不清楚。

這天下班有人敲門,林川夏走過去幫忙打開,就看到秘書室的莊曉妍抱着幾只大大小小的盒子站在走廊上,看到她,又朝裏看了一眼空無一人的辦公室,頓時不加掩飾地撇了撇嘴,把那一疊盒子一股腦兒地塞到她身上,“呶,這些都是你的。”說完,也不給她機會說一個字,轉身就走。

林川夏張着手捧着,愣了好一會兒,直到沈昔城從休息室裏走出來,開口喊她,她才退回房間,應了一聲“哦”,然後吃力地用手肘關上了門。

沈昔城過來幫她把東西拿進休息室,“進來,都是給你準備的,試試看合不合身。”

林川夏有些微怔,片刻才想起來早上他說過的話,臉色不由微紅,跟了過去。她不太想接受禮物,“我可以回去換一身再過來的……”

沈昔城看一眼時間,“來不及了,先換上看看吧!等一下會有造型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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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川夏再度愕住,半晌吞吐道:“這麽大型的晚宴,我可不可以……不去。”

“不比那次慶功宴,到場的人不多,我們又不是主辦方,你不用緊張。”沈昔城伸手扶了一把她的肩膀,“只不過與上一次的身份不同,”他忽然笑着朝她眨了眨眼,“你是作為我的女朋友出席的。”

林川夏靜靜聽着,聽到最後幾個字眼神卻忽然頓住,然後悄無聲息地滑開,擡手把他推到外面,“我要換衣服了。”

一扇門無聲地隔開了兩個人,林川夏靠着門站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挪動腳步,把那些大大小小的盒子一一打開,大到禮服、高跟鞋,小到項鏈、耳環、精致的頭飾,他都為她細致挑置,卻又無一不是她喜歡的風格。

林川夏看着那精致瑩然的裙裝,璀璨明耀的鑽飾,許久,才沉沉地嘆了一聲,把它們逐一披挂上身。

推門出去,縱然是低着頭不去看沈昔城,卻還是能感覺到他的眉目都因為她的出現而為之一亮——高而不緊的領口,恰到好處掩去她鎖骨上的疤痕,無袖設計完美地包裹着她小巧的肩,盈盈一握的腰身綴滿一圈圓潤的珍珠,前短後長的裙擺更襯得她雙腿修直。

“川夏,你好美。”

林川夏垂低的臉在這一句之後,終究是一點一點地紅透了,伴随着本能的羞怯,她的心也狠狠地痛了一下。

沈昔城,多希望你可以不要再為我投入那麽多,我害怕終有一天,我還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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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是在程家府邸舉辦,由解甲多年的泊城二富程為平作為倡導者,為其歷年收集的優秀畫作舉辦私人畫展,美其名曰[極畫盛宴]。

說是畫展,但上層圈子裏的人聚在一起,無非是趁機籠絡生意場上的事,偶爾能談幾句與藝術有關的,也不過附庸風雅。

林川夏倒是用心看了其中幾幅,但到底不是科班出身,也是看個大概,漸感無趣時,卻意外碰到了越小北。

她就在一張巨大的擺滿美食、鮮花和各式點綴的桌子旁邊發現了越小北,一個看起來與整個會場都顯得格格不入的女孩子,正一頭紮在美味的享受裏,兩耳不聞,雙眼不視。

林川夏傾身和沈昔城打了一聲招呼,便朝越小北走過去,然後一聲不響地拿起她碟子裏的抹茶蛋糕就咬了一口。

越小北的眼珠子還完全盯在自己的蛋糕上,忽然被人這麽不講禮貌地奪走,頓時叫了一聲:“嗳~那是我的……”她的後半句沒說出來,就直接瞪大着眼睛,驚張着嘴,咬着的一只泡芙也掉出來,“川……川夏姐姐?”

林川夏抿着嘴笑,把蛋糕丢回到越小北的碟子裏,“恩,是我,沒錯。”

“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你。”驚訝過去,越小北一邊咬着蛋糕,一邊喜滋滋地說。

“我也是。”林川夏也笑。

“川夏姐姐,你和誰一起來的?”

林川夏聞言,回頭看了看沈昔城,發現他正看向她這邊,便朝他微微一笑,“和沈昔城,作為他的女伴。”她說得很自然,“你呢?”

“我自己呀!”越小北沒心沒肺地說,“不過我是宴會的主人邀請來的。”她說着笑起來,甚至還有些小得意地吐了吐舌,“因為宴會最中間的那幅畫是我畫的。”

林川夏順着她的意思看過去,果然看到大廳正中的牆面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畫作。

畫面的主題很是普通,是一對男女依偎行走江堤,半面碧藍的清幽水色,半面成排的桔色燈光,兩種色彩在畫布中央一經碰撞,又自成泾渭,生生将這普通主題帶入另一層意境——理智與情感、溫柔與火焰。這般明豔大膽的色調,像極了越小北的性格,但細看之下,又不乏構思的新巧和用筆的傳神。

林川夏大為驚奇,剛要豎起大拇指稱贊,忽見越小北調皮地朝她眨了眨眼,調侃她道:“姐姐不打算跟我介紹介紹你身後的那位帥哥嗎?”

話一出口,林川夏才隐約察覺到空氣中多了一種特別的味道,沐浴後的柑橘香,淡淡地繞過來。#####

80.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她一連串的動作驀地一僵,眉間的那抹輕松随意也瞬間消失了,她有些生硬地扭頭去看,就看到沈昔城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已經站在她的身後,一伸手,十分自然地挽住了她的腰,往自己身邊一帶,“川夏,為我們引薦一下。”他的聲音如風,輕輕掃在她的脖頸上。

林川夏的臉一下子紅了,“這位沈昔城,是我的男……上司,”硬着頭皮擠出這樣一句,好半晌才又說:“……也是我的男朋友。”

越小北聽了,便在一旁吞咽下嘴裏的蛋糕,吃吃地笑,“姐姐真是好福氣!”說完,也不等林川夏轉回話音再介紹她,嘴角還挂着一抹奶油,卻渾然不覺地伸出手,“我是越小北,川夏姐姐的好朋友。”

沈昔城勾唇說了聲“幸會”,然後朝越小北遞出右手,在她的手上輕握了一下。

可越小北卻忽然十分誇張地叫喊出聲:“哇!姐姐,你男朋友的手好漂亮!”

林川夏和沈昔城皆是一怔,但随即沈昔城十分難得地笑起來,反而是林川夏夾在中間不自在了,臉蛋更紅了一層,低着頭,恨不得能在領子裏埋進臉去。

沈昔城見她這副樣子,面上更是喜難自禁,揚着手故意在她眼皮子底下晃了晃,“川夏,你覺得呢?”

他的語氣像是談論天氣一樣平常,偏林川夏窘得不行,也不理他說話,假意瞪了越小北一眼,從碟子裏捏起一只泡芙就要往她的嘴裏塞去,“亂講話!吃東西也堵不住你的嘴!”

一偏頭,發覺沈昔城仍在看她,不由得翹了翹嘴巴,佯裝生氣地甩開他的手,“我過去看那幅畫,留你們兩個在這裏互相吹捧。”話一說出口,已經一個人快步朝宴會的中央走去。

沈昔城的視線還追着林川夏,越小北就在一旁彎着眉眼笑起來,“沈總在女朋友面前,就是這麽無視其他美女的?”

一句尋常玩笑,反倒弄得沈昔城有些尴尬,“絕無此意。”

越小北倒也不計較,大方道:“好吧,這種小事我就不計較啦!”

沈昔城聞言,再去追林川夏的身影,順勢也看一眼牆上的畫作,“那幅畫是越小姐畫的?”

越小北聽了抿着嘴一直笑,“什麽越小姐?直接叫我小北就好啦!”

“……”

沈昔城幾乎很少在私下場合與異性以這種方式攀談,反而被她鬧得微窘,用手指掩飾地摸了兩下眉骨,不再作聲。

越小北看他,卻似乎看得很有趣,“傳聞都說沈總不好女.色,淡漠無情,今日見了,也不是全中嘛!起碼‘淡漠無情’這一點就是因人而異的,對川夏姐姐還是蠻疼的。”

沈昔城聽她說得頭頭是道,心中訝異的同時,也不免被人如此“誇贊”的尴尬,便故意引開話題:“這幅畫是越小……北的初稿嗎?我似乎在哪裏見過……”

“怎麽可能?”越小北的表情一瞬變得嚴肅,“我不會抄襲別人的。”

“你誤會了,我沒有懷疑你的意思。”沈昔城并不讨厭川夏這位單純而率性的朋友,說話倒是格外有耐性。

“不不不,我知道……”越小北低着頭,似乎在用力回想着什麽,片刻之後,她猛地一拍手,“我丢的那份稿子難道是碰巧被你揀去了?”

她這麽一說,沈昔城也頓時想起了,“拾遺的另有其人,我也是從他手裏見過。”說話間,見陸沅亭從會場入口孑然而來,便伸手一指,“正說曹操,曹操就來了。”

越小北順勢一看,剛好看到一身藍西裝的陸沅亭朝這邊走,她朝沈昔城擺擺手,“我去和那人讨回我的手稿了,回見,沈總!”

沈昔城看着相隔不遠的陸沅亭被越小北攔住,不由勾唇淡笑:陸沅亭那種性子,就該有個像越小北那樣有趣的姑娘磨着才有意思!

他再度往林川夏的方向看了一眼,擡腳正要過去,手機在褲兜裏震了一下,他掏出來,是宋茜的簡訊:程宅山下酒店,1809號房。

沈昔城皺了皺眉,按下删除鍵。再一擡頭,面前卻多了一道人影,不相熟的面孔,卻媚眼如絲,以一種矜傲而又熱切的姿态看着他。

沈昔城看着對方疏離點頭,便打算繞步過去。

偏偏對方是有心交談,腳步輕微一晃,又恰到好處地攔住了他,“沈總真是好風度,面對我這種主動的女士招呼也不打!”

沈昔城略微不耐,淡淡掃她一眼,語調清冷有禮:“你好,借過。”

“呵!”對面女子嬌笑出聲,“倒是有趣!也不枉我大老遠地為了你從墨爾本飛回來。”

沈昔城聽聞,終于忍不住皺眉,同時也想起來——程之玥,程為平的第二個孩子,早年因為叛逆乖戾、四處闖禍的性格傳聞,一直為泊城上流社會圈子裏的一大談資,與一貫崇尚書雅之風的程家格格不入,後來被遣送留學,而後便留居國外,近期倒是有報道稱其不日回國,還大大地露了一張近照,很是美豔。

沈昔城略微有些印象,倒不好急着走,只好重新正式寒喧:“原來是程小姐,幸會。”

程之玥挑眉倩笑,“并非幸會,我就是因為你回來的。”

沈昔城擡手撫了撫眉心,語氣極淡地“哦”一聲,倒是不想再說。

但程之玥顯然是不打算輕易放過他,“不過,怎麽我一回來就聽說你有女朋友了?”

沈昔城嘆着一笑,緊抿着嘴,回視她的眼神卻有些寒涼。

“不準備介紹我認識認識?”程之玥也不計較沈昔城的态度,一雙美眸在他的四周顧盼留連,嘴上也不閑着,“我倒想知道沈總錯過我程之玥,是因為眼光更高,還是有點兒饑不擇食?”

沈昔城不怒反笑,但眼神終究是冷下來,“程小姐出身書香名門,自然懂得‘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道理。”

程之玥平生最恨“書香世家”這一類的詞,此時那張揚的态度也垮了下來,“我只聽過‘珠聯璧合’!”#####

81.紅顏禍水的朋友

沈昔城看着程之玥,靜默許久。說實話,他不太理解程之玥為什麽要對他說出那樣一堆看似有的放矢的話來,但不管怎樣,他都同樣不感興趣,不想究其原因,更不想究其結果。

所以,他在林川夏終于肯從那幅作品面前移開腳步、轉身看向他時,他朝她遠遠伸出了手,并且不看程之玥,卻偏偏贊道:“道理不錯。”

程之玥随着他看過去,不由只在嘴角勾起一抹笑,“原來是她啊!”說着,眼波再度落向沈昔城,“沈總好奇怪的品味!我還以為會是哪一家的大家閨秀,确定之前,心裏還盤算着泊城這座小城市數來數去也就那麽幾家有頭有臉的,卻萬萬沒想到會是她這麽個不起眼的小角色。”

程之玥毫不掩飾她的輕視,縱然隔着一段距離的林川夏并不知情,卻仍然能清楚地感受到。但是她不想拒絕沈昔城每一個細小的心意。

而沈昔城明明在和她溫暖勾唇,說給程之玥的語氣卻是沉涼:“程小姐看重珠聯璧合,就更應該懂得明珠暗投的利害關系,我不過是在顧世捧着總經理的飯碗替人家做工,不值得程小姐花這樣的心思。”

程之玥聞言一怔,眼睛裏浮上難以置信的神采,片刻,邁近一步,壓低着聲音說:“沈昔城,我希望你能記得今天,你曾讓一個以你為全力以赴的女人臉面上難堪!”

沈昔城終于轉頭看了她一眼,寒薄的眸子裏一絲波瀾也無,他朝她略一點頭,“抱歉。”

程之玥定定地看着他,幾秒鐘之後,她看到沈昔城牽住一個女人的手,她不屑去看對方的臉,更不想聽到随之而來的客套寒喧,不給他們任何開口的機會,扭身揚長而去,只留給林川夏一個背影。

林川夏不由看了沈昔城一眼,抿嘴笑笑,“你惹了人家姑娘生氣?”

沈昔城的表情有點無辜,“程府的大小姐,初次見面,閑說了幾句。”

林川夏倒是不信,剛才對方那種态度怎麽看也不像是閑聊之後的結果,更何況程家之女程之玥的名字,在泊城恐怕無人不知,因為早年的印象,但凡程之玥待見和不待見的人都會格外受到“關注”。

她隐隐有些為沈昔城擔憂,但到底是不好深問,低頭看他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又不禁有些怔忡。她不知道此刻沈昔城心裏在想什麽,他的樣子倒是看起來和平時無異,只要她在身邊,他就是一副全身心以她為注意集中點的姿态。

沈昔城也确實是這樣。盡管他也被程之玥的突然出現搞得一頭霧水,但那些根本不重要,他想象不出程之玥究竟因何要為自己“全力以赴”,或許那也不過是她慣用的博取關注的噱頭吧!

林川夏深吸了口氣,說起了別的,“小北呢?”

沈昔城聞言,把玩手指的動作停下來,改成緊緊握在手心裏,他微微揚眉,“呶,去對付一個讨厭的人了。”

林川夏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果然看到越小北對上陸沅亭,兩個人站在一處說話,只是那情形……有些怪異。

……

越小北很生氣,她怎麽也想不到眼前這個叫陸沅亭的家夥這般難纏,耐着最後一點性子,說:“那你說,我要怎麽證明原畫者是我?要不要我把程老爺子請過來?”

陸沅亭微微偏着臉,墨亮的長眸半眯,“程老爺子一雙肉眼,也甄別不出技術高超的盜畫賊吧?”他頓了頓,兩手閑閑地插進褲兜裏,“不如這樣,你把電話給我,等我有時間調查出來,一定會将原畫奉上。”

越小北聽他說完,氣得鼓着雙腮,只差是要當場跳起來。半晌,反而冷笑起來,“想要騙女孩子電話也犯不着用這麽爛俗的手段!”

嘲诮的語氣随着話音一落,陸沅亭本還懶散的表情登時就沒那麽自在了,抽出手掩在嘴上咳了一聲,“我想……可能是你想多了。”

“呵—”越小北再度冷笑,看他一眼,随後大方地擺擺手,“算了,那幅畫我不要了,就當是便宜你,送給你了。”

“……”

陸沅亭看着眼前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小丫頭,想起她從一開始就是各種磨人、各種說辭,只為了能要回畫作,這會兒突然放手轉身就走,他又有些頭疼。

最初在聽到她就是自己偶然拾到的那幅畫作的原畫者,不得不承認,他心頭滾過一陣狂喜,要知道他是十分看重那幅未具名的作品的,所以才會在拾得之後頗有興致地同沈昔城分享,并且大贊了一番創作者的筆力,甚至揚言如能有幸遇到,他一定要和這個人成為朋友,就為他(她)畫出這份純粹的意境!

此刻,人是讓他遇到了,卻被他三言兩語的機智給惹惱了!

情急之下,陸沅亭抓住了最關鍵一點,成功地阻止了越小北離開的腳步,他問:“你怎麽知道畫在我手上?”

越小北半側着臉,觑着他,顯然是陸沅亭沒有給她留下什麽好印象,“沈昔城。”她簡單回答,随即又撇撇嘴,“我原本還以為你既然是沈昔城的朋友,會和他一樣有風度好說話呢!”

“……”

陸沅亭再度結舌,沈昔城有風度?!他的風度從來都只限于林川夏一個人吧?除非……

“你和林川夏認識?”他皺着眉問。

越小北側着的身體終于轉過來,正視着他,水靈靈的眸子裏染上一層不屑,“難道你現在是想告訴我,你也認識川夏姐姐?”

不好的感覺一點一點在陸沅亭的心裏擴散開,最後,徹底蓋住了所有美好的初想。他忍不住要鄙視上一刻還毫不知情、舉止輕浮的自己,輕聲嗤笑道:“原來你是紅顏禍水的朋友。”

越小北一怔,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你在罵姐姐?”

陸沅亭卻完全不想再對她多加理會,面部的線條也徹底冷硬下來,“越小姐,那幅畫即便是你想送,我也不會要了,明天你就會在你好朋友那裏找到。”#####

82.他應該有更好的人相配

越小北不是傻瓜,就算一開始她不敢确定,但陸沅亭最後那樣的反應,任誰都能看出他對自己突如其來的厭惡,或者說,是對林川夏的厭惡更為準确。

只是……為什麽?明明她一找上他時,他臉上還帶着那麽一點兒痞笑地說“原來你就是那個弄花我愛車的人啊”,這一轉眼……

不過怎樣都無所謂了,人生在世,怎麽可能做到人見人愛?重要的是明天她可以拿回自己的原稿,這比什麽都重要。

那天在晚宴之後,越小北是搭上沈昔城的順風車,同林川夏一起離開的。

車子從山下一家酒店開過去不久,沈昔城的手機就開始一直響,越小北坐在後面打着瞌睡,被吵醒之後就催他說:“沈總,你怎麽不接電話啊?”

沈昔城看了旁邊的林川夏一眼,掏出來,切換成靜音模式。

不一會兒,是林川夏的手機響,沈昔城又看她一眼,剛要開口,她已經接起來,是宋茜的聲音,不等她有開口的機會,對方直接質問開了:“你在沈總的車上吧?讓他接電話。”

林川夏“哦”了一聲,什麽也沒多說,轉手便把手機遞給了沈昔城,“是秘書長,她找你。”

沈昔城看着她,一雙眸裏隐隐多了一絲煩躁,默了兩秒,把車子停在路邊的樹蔭裏,才把手機接過去。其實早在她開口說明之前,他就已經猜到了對方是誰,他不想接,更不想當着林川夏的面兒接。

推門下車,他刻意走開幾步,才把電話放在耳邊,嗓音低沉地“喂”了一聲。

車廂內。

越小北趴在車窗上就着路燈的光亮看沈昔城的背影,“川夏姐姐,秘書長是個女人嗎?”

林川夏本來靠着座椅,聽她這樣問才回過頭來,笑了笑,語調輕松:“猜得沒錯。”

越小北一聽,微怔了怔,轉頭與她對視,“你不在意?”

林川夏再度淡笑,搖頭。

“你對他的心态還真是有點奇怪。”越小北輕蹙起眉頭,“感覺只有尊敬和順從,沒有打心底的那種愛慕。”她語氣頓了一下,“可是我能感覺出來,他對你是真心的。姐姐,你應該好好珍惜沈昔城,說句或許你不愛聽的話,他比顧沫好太多了,最起碼到任何時候,他不會舍得讓你受任何委屈。”

林川夏靜靜聽着,嘴角的淺笑一點一點凝住,最後徹底僵死在臉上。許久,她才勉強牽動嘴角,假裝很輕松地笑一下,只不過那種表情卻類似苦笑,“我都知道。反而是你,看不出來小小年紀倒是精怪得很。”

“我小嗎?”越小北說剛才那番話的認真勁兒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慣常的調皮,她伸伸手又伸伸腳,“哪裏小了?再說了,姐姐也不大啊,不過只比我大了兩歲而已嘛!”

林川夏不禁有些啞然,看着越小北嬌憨無比的模樣,竟是在心底重重地嘆了口氣:這副樣子何嘗不是小時候的自己呢?調皮、精怪,卻又無比地聰明懂事,只是從幼年到現在,自己會比小北經歷得多太多了。忘記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就再也沒有像小時候那樣無所顧忌、無法無天地笑過了,或許是從她十二歲開始,從她不得不寄住在叔叔家開始的?明明很抵觸那樣的生活,卻又脫離不開,漸漸地甚至在泊城的上流圈子裏都開始流傳起各種說法,有可憐她身世,說她是孤苦無依的寄養小姐,有的壓根就說她是林方生的私生女,一直不被肖敏所容,直到長大些才抱入林家撫養,不然以林方生在家中的地位,如果只是單純的叔侄關系,恐怕早就被清理出門了……

越小北看她若有所思,還以為真說得她哪裏不高興了,擡手在她眼前晃了兩下,“姐姐,你這麽小氣嗎?”

林川夏被她說得哭笑不得,“撲哧”一聲笑出來,轉眼又把那些深埋于心的沉重心事給丢開了,“才沒有生氣,我在認真想你剛才說的話。”她一邊說着,一邊在眉目間撒下星星點點的茫然,“我知道他好,可是我不好,他那樣的人,應該有更好的人相配。”

越小北聽她說這些,聽得一愣一愣的,片刻才抓住她言語裏的重點,“姐姐,你這是什麽意思?什麽叫應該有更好的人相配?你剛剛在宴會上不是和我還介紹說他是你的男朋友嗎?”

“是啊。”林川夏低低應道,轉過頭看着前面的擋風玻璃,沈昔城的背影修長挺直,即使是站在樹的昏影裏仍能看出清卓不凡的輪廓。胸口忽然有些悶悶的,再開口聲音都微微顫了一下,“我們說好的,我會好好陪在他身邊……”

……直到他厭倦的一天,或者他有更好的選擇,就像今天……他遲早都會遇到的吧。

後面的話,林川夏沒有說出口,只是想想,可心情到底是沉重了許多。

越小北只聽到了之前半句,顯得很高興,“恩。”她很大聲地答應着,“姐姐,可能你自己不覺得,你最近臉色都比前一陣子好很多了。”

林川夏聞言,不由擡手摸了摸臉頰,偏頭看了看車窗上映出的面龐輪廓,有片刻恍神,但到底是很快就掩飾好,轉過身嗔笑起來,“你啊,真是了不得!快說!被沈昔城許了多少好處?要這麽賣力地幫他說話。”

越小北笑嘻嘻地也不說話,兩個人正鬧着,沈昔城回來了,他把手機還給林川夏時,順帶着還解釋了一句:“公司的事,遇上了麻煩。”

林川夏微怔了怔,她忍不住去仔細看他的眉目,一如平常在公司時的沉涼,甚至還隐有一絲躁意。

因為自己,還要他費心解釋,她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就關心道:“解決好了?”她的聲音很輕,但是能讓人真實地感受到她在為他擔心。

沈昔城啓動了車子,抓在方向盤上的手幾不可察地一顫,但最後卻只是淡淡一應:“恩。”

他們把越小北先送回了家,等車子開到熟悉的A21樓下,林川夏和他道過“晚安”之後,便準備推門下車。

沈昔城忽然淡淡開口:“川夏,”他只喊了她的名字就頓住了聲音,許久才再度說道:“可不可以陪我多呆一會兒?”#####

83.沒事,有我

林川夏的身體微微一僵,伸出去的手也漸漸地收了回來。

沈昔城的聲音很低沉,就像那天在電梯事故以後,他問她“你後悔說要喜歡我嗎”那個時候的語調,失落與小心翼翼混雜在一起。

林川夏凝眸看他,心底翻騰着專注而又心酸的絲緒。她想不清楚好端端地他這是怎麽了,就算是此刻這麽近地看着他,她也看不到他的內心裏去,可是卻偏偏有種他在內疚的感覺。

沈昔城一直沒再開口說話,只是看着她,靜靜地,眼神像一張密密的網,細致地将她包裹其中。許久,他朝她伸出手,緊緊地不由分說地把她抱進懷裏。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上,雙手圈住她的背部,一點一點收得更緊,仿佛害怕她會突然消失一般。

林川夏有點透不過氣了,試着微微一掙,懷抱不僅不曾有半分松懈,反而被他壓得更緊。她有種吃力的感覺,便輕聲喊他:“沈昔城?”

這一聲呼喊,類似輕喃,卻還是一下子就把他點醒了,驀地松開了手,把她推開寸許的距離,彼此的臉龐在路燈和月光交織的光華裏一清二楚,她看到他的英眉輕蹙而起,沉黑的長眸竟有着惝恍的神色。

林川夏的心忽然就軟得一塌糊塗,不由自主地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他的眉心,輕輕用力,想要淡去他的蹙痕。

沈昔城就在她幾乎是無意識的動作裏嘆了一口氣,然後抓她的手在手心裏,唇邊勾出一抹微苦的笑,淡道:“回去吧,好好睡一覺,明天早上我來接你。”

林川夏低頭應着,臉上卻早已燙紅了一般,若不是他握住她的手,想必她還花癡似的信手在他的臉上摸個不停呢!

“那……晚安。”她輕輕道,然後像個逃兵,倉皇走掉。

是夜,仍然多夢,雜亂無章的片斷,像是糾纏的無形的猛獸,讓人記不清又躲閃不掉。唯一與前一次不同的是,在她将醒未醒的時候,她看到了母親的臉。哀傷而又絕望的美麗的臉。

那一瞬,林川夏就抑制不住地哭出來了,她本能地伸手想要去觸碰,夢中的面孔卻驀然散了,消失了。她從夢中驚起,懷裏還抱着被子,看了一眼牆上的挂鐘,淩晨四點半,悵然跌回床上,卻是再也睡不着了。

第二天,林川夏頂着一雙黑眼圈出了門,沈昔城在樓下等她。很近的距離,她看到他從車子裏走下來,轉到另一側為她打開了車門。

剛剛走近,她還沒有來得及沖沈昔城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就見很多人從斜刺裏沖出來,一個個都是工作牌、麥克風和攝像機的配套裝備,齊刷刷地朝他們湧過來。

別說林川夏吓了一跳,就是沈昔城也有些措手不及,根本沒有給他們擠進車內的時間,已經有人堵死了車門,車前車後也是被圍得裏三層外三層。

沈昔城的臉幾乎是一瞬就沉了下去,一勾手就把林川夏整個人都圈進懷裏,然後扣住她的頭,壓在自己的肩上,嗓音低沉卻又溫柔:“沒事,有我。”

呈圍攏之勢的那些人裏已經有人忍不住發問:“聽說沈先生昨晚在程府宴會上對外宣稱林小姐是你的女朋友,為此還回絕了程府千金抛來的橄榄枝,這件事究竟是真的,還是空穴來風?”

“……《名流印象》今晨已經披露程之玥的個人專訪,她承認此次是因為沈先生專程回國,抛橄榄枝是實,本來是可以成就一段佳緣,被沈先生就這麽拒絕,難道不覺得可惜嗎?”

“沈先生能否表達一下你的真實想法……”

無數的聲音一瞬撲來,似乎要将他們淹沒。林川夏縮在沈昔城的懷裏,就算是聲音再嘈雜,她仍是聽出了大概。

記者口中的那件事她不知情,《名流印象》她更是不曾看過,更別說今晨披露的消息,但是她清楚程之玥昨晚的确是曾和沈昔城站在一起說過話,想來當時就是因為這個不歡而散的吧。

她埋着臉,雙手勾着他的衣服,猜不出下一秒等待他們的會是怎樣的局面,透過衣物的體溫那麽溫暖,她甚至能夠感受到他沉穩的心跳,可周遭的氣壓卻迅速冷了。

她能感覺到沈昔城在用另一只手拉扯着什麽,接着是亂糟糟的一片,而他就在她的耳邊,很輕聲地說:“什麽都不用聽。”然後,只轉眼的功夫她就被他塞進車裏,車門關上的一瞬,她又聽到他的聲音、低緩的安定人心的聲音:“把車門鎖上,等着我。”

而後,林川夏看到沈昔城一個人被卷進了那些人中央,影影綽綽的人,她看不到他所有的動作和表情,只知道他似乎是就那麽氣定神閑地站在那裏說了一句什麽,周圍就安靜下來,再然後,人群漸漸松動開,最初有三五個、然後是更多、最後是所有的人都掏出了各自的手機,開始同步調地重複一個動作——打電話。

她那時看到轉過身來的沈昔城,只覺得他面目疏淡得像是置身事外的閑人,四平八穩地開車門、坐在她旁邊,再不受一點阻攔地駛離了小區。

林川夏滿心好奇地看着他,他也仍是不多話,伸手在她頭頂揉了一把,低低說了一句:“好了,沒事了。”

她聽着,忽然就覺得有那麽一點委屈,他像是在拿她當個小孩子,什麽事都會擋在她的前面,把一切麻煩都在她擔心之前解決好,最後還不肯讓她知道。

“告訴我。”她負氣似的盯着他不放。

沈昔城本來還在說“沒什麽好說的”,一轉眼看到她那樣的表情,話音便卡在了喉嚨裏,低嘆口氣,道:“我不過是跟他們說‘獨家報道,我只留給第一個預約的人,否則一切免談。’”

林川夏一怔,還有幾分不信,那些個人精怎能甘心錯過第一、就錯過所有內幕?但又見他目色淡若,不像說假,又不由信了。沈昔城是誰?那樣會謀劃的一個人,自然是權衡過大衆消息和獨家報道的份量的,放出去沒有成效的話他是不會說的####

84.不戀書香戀籬下

往公司的一路,兩個人沒有再交談,沈昔城也只是打了個電話,投訴物業管理不善。

林川夏不由感嘆他心思缜密,避過這一次,總要為以後的安寧打算。

這樣想着,她又有種本末倒置的感覺,他們兩個,明明他是上司,她是下屬,按道理來講,應該是她更關心他才對。

她不禁汗顏,覺得自己好像應該為他做點什麽了。

所以,當宋茜捧着一疊文件過來的時候,林川夏很坦然地迎過去,說:“我來吧。”

宋茜當時就以一種看到外星人的眼神看着她,正要松開手,以一種扔過去的姿勢扔給她,就聽到沈昔城用十分不耐煩的語氣命令道:“你自己拿過來。”

宋茜的臉頓時忍不住抽了抽,兩只手往回一收,厚厚的一撂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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