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林川夏微微一怔,随即咬唇笑了一下,再度搖了搖頭,“沒有,就是想回去了。”
沈昔城的目光凝在她唇角的那抹笑容裏,久久地,布滿探詢的意味,而後,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川夏,乖,等那幅畫到手我們就回去。”
林川夏頓了頓,眼角卻止不住一陣陣發酸,她低垂着眼,忽然張開手抱住了他。
他怎麽可以這麽固執?就為她不肯說明、更不敢表露的那種心意,便不吝惜付出不等量的代價。
她很少有這樣的主動,這讓沈昔城一怔,近在寸許的屬于她的氣息緩緩透入他的身體,他忽然就不敢動了。
許久,他才聽到她的聲音:“我不需要你再為我做那麽多,我承受不起……”
沈昔城的心就因為她這一句生生一疼,忍不住把手放在她的背上,用力抱了抱,“別亂想,這是我願意做的。”
林川夏聽着,心裏說不清楚是怎樣的感受,她把臉埋在他的衣服裏,任他身上好聞的洋柑橘味道一點一點地把她包裹起來。
按陸沅亭說的,她都照做了:離開會場、打電話給沈昔城、然後再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推下臺階……她不得不承認,這是成功引沈昔城出來的辦法,雖然整件事看起來會顯得陸沅亭有那麽一點不盡人情,但他是為沈昔城好,她清楚這一點,并且毫無怨尤,而剩下的也無非就是拖一下時間了。
林川夏就那樣趴在沈昔城的懷裏,一動不動,這麽久以來所經歷的辛苦和難過一層一層地湧上來。沈昔城為她做的,的确是太多太多了,一件一件、一幕一幕,擁擠在她心裏,快要容納不下,再這樣下去,她害怕僅僅是負疚、僅僅是聽話都不夠,她應該回應他的是更多……
她緊緊抓了抓他的衣襟,喃喃道:“沈昔城,我不值得你對我這麽好……”
“傻丫頭。”他再次拍拍她的後背,很輕,聲音裏滿滿地寵,“我們進去了。”
可是,來不及了。
程之玥已經從裏面走出來,手裏提着那幅畫,臉上挂着微笑,那種随意的姿态,就好像她手裏拿着的并不是以昂貴的價格競拍來的寶貝,而是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根本不足以讓人珍惜的東西。
沈昔城看見她,不禁皺皺眉。
林川夏卻是轉開臉,她不想再和程之玥有任何交談,從一開始程之玥在電話裏三言兩語激得他們前來,到剛才的步步緊逼,那樣的居心分明就是要故意惹得他們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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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着沈昔城要走,程之玥在身後卻緩緩開口:“原來沈總的‘弱水三千’也不過就是這種程度。”
眼睜睜地錯失川夏母親的畫,沈昔城心中感受自是複雜難言,經這般敲打,眸色更加暗沉。
林川夏并不知曉她話裏的另一重含義,卻控制不住地想要替沈昔城争辯,“君子成人之美。程小姐這般看重母親的畫,我們榮幸之至。”
“哦,是這樣?”程之玥低低應道,眼波一轉,卻是轉向沈昔城的臉龐,“我還擔心你們會不甘心,再怎麽說這幅畫原本也就是程家的……”
程之玥說到這兒,故意頓住,手指輕輕地來回摩挲着那半幅畫的邊緣,“我原本還以為能有機會同你們分享下另半幅的精彩,可惜……”
沈昔城聞言,面色一沉,“你什麽意思?”
程之玥微微一怔,旋即擡頭,“沈總真是不幽默,我只不過是想說這幅畫有些地方透着古怪,”她嘆息着笑笑,“或許是我多心了,你們不要在意。”#####涉及專業部分。。有熟悉的親勿噴啊~~
90.你徹底勾起我的興趣了
程之玥旁敲側擊的說話,讓林川夏的臉色不自覺地白了白。
沈昔城聞言,眸光愈發沉晦,“程小姐有什麽話,不妨一次都說清楚。”
程之玥回視着沈昔城的面容,眉目間很平靜,非但平靜,還有那麽一點點欲擒故縱的意味,然而,她張口卻是說:“我沒什麽好說的了。”随即看了一眼時間,“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二位了。”
說完,她人已經從他們身邊走過去,卻又忽然回過頭來,“別說我不好心提醒,等一下拍賣會結束,裏面的人可就要出來了。”
沈昔城聽了,漫不經心地瞥過去一眼,臉色分明又沉又沉,他拉着林川夏的手,淡道:“走吧。”
林川夏低低應一聲,與程之玥錯肩而過的時候,卻忍不住側了側眼,視線仿佛黏在那幅畫上,舍不得移開。
沈昔城看見,眼眸有片刻凝滞,但終究是一句話也沒說,與她一同離開。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都沉默着,除了在一上車的時候,沈昔城俯身過來幫她系好安全帶,并順勢拿開她的手機,“困了就睡一會兒,到了我叫你。”
林川夏确實有些累了,閉上眼,更多卻是因為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麽,經過拍賣會的事情,就算她再注意分寸不表露絲毫,他心裏也是不好受的,更何況這原本就不是他的錯。
……
和林川夏分開,沈昔城直接撥電話給陸沅亭,對方很快接通,随即傳來哼笑的聲音:“電話來得比我想象的要快!沈昔城,你可真是沒救了。”
“別說沒用的。”沈昔城沉着聲音,語氣裏的不善絲毫也不去掩飾,“你算盤打得不錯,能掐着別人的軟肋想怎麽利用就怎麽利用,我還真是要對你刮目相看了。”
“是嗎?”陸沅亭肆無忌憚地笑起來,“我也覺得你說得有道理,不然怎麽能成為你的夥伴?”
沈昔城聽得不耐煩,“我說過別打她的主意,你知道我的底線。”
“我當然知道,所以說,”陸沅亭故意拖長了聲音,“她不是也沒有傷到嘛!不過就辛苦她一下,我就幫你省下那麽一大筆錢……”
“陸沅亭!”沈昔城攥着手機的指節都有些泛白,青筋也跳了跳,“如果你想繼續保持這種合作關系,那就給我記住,她是我的人!”
“呵—”陸沅亭冷笑一聲,“行,我記住了。”旋即,他語氣一淡,“可是你也別忘了,你不是什麽大財團家的公子哥,玩得起千金一笑的把戲!”
沈昔城聞言,眸色驀地一冷,聲音也愈發清冷起來,“以後有機會,你慢慢看。”
挂斷電話,他仰進座椅裏,身上忽然就泛起一陣倦來,手臂和腿上的傷開始隐隐作痛。他擡手揉了兩把太陽穴,從煙盒裏摸出一顆煙來,沉默點上。
淡青色的煙緩緩散開,浮進眼內,帶得他一雙墨眸也模糊起來,直到一整顆煙抽完,那種恍惚感才消失不見。
他再度撥出一個電話,“在哪?我們見一面。”
“見面?”程之玥似乎很吃驚,“為什麽?”
沈昔城皺了下眉,然後淡淡開口:“買畫。”
另一端,程之玥一聽就笑了,沈昔城那種凡事都目的明确的性子,如果不是情勢所近,恐怕他連一個字都懶得同她講。可她偏偏願意聽他多說,“如果我說我不賣,是不是就沒有見面的必要了?”
沈昔城聞言,斂眉默了一瞬,再開口時聲音愈發沉涼:“在哪?我們見面談。”他絕對不允許出現自己無法掌控的局面,面對程之玥這種毫無章法的人,縱然無從下手,他也會找到解決的辦法。
程之玥安靜了片刻,終于開口應下,“……好,我同意見面。”
最後,見面地點約在AK47酒吧,沈昔城趕過去時,程之玥已經到了,一個人在卡座裏喝掉了半支紅酒。
“畫呢?”沈昔城在她對面坐下,開門見山。
程之玥目不轉晴地看他,眼裏浮着笑,又抿掉一口酒,才說:“沒帶過來。不是說好了要見面談的嘛?”
沈昔城的面目一點一點地深沉下去,他起身離開卡座,雙手插在褲兜裏,保持俯視的姿勢,“我跟你回去取。”
話音一落,程之玥不由一怔,揚着下巴斜觑着笑了笑,“沈總辦事的風格還真是和傳聞一樣,不喜歡拖泥帶水呢!”她語氣頓了頓,塗滿紅色甲油的細長手指在酒杯上一圈一圈繞着,“但我始終還是覺得,那幅畫沈總不要送給她的好。”
“多謝關心。”沈昔城挑着眉,長眸疏淡,淡得沒有一絲波痕。
“好吧,沈總堅持,我也應該多點誠意。”程之玥轉身從手包裏拿出一張照片,遞給他,“先看看再說。”
沈昔城許久也沒有要接的意思,漫不經心地只在她手上掃了一眼,下一秒,眼色一頓,眉心深蹙起來,伸手抽開照片,又細看許久,才開口問道:“這是那幅畫的完整版?”
程之玥一直盯着他的臉,盯着他臉上的每一分表情,嘴角輕揚着,似乎是覺得卷進一件極有趣的事情裏,聽到他問,才緩緩地點了點頭。
随着她一個簡單的肯定,沈昔城的腦子裏轉過疑問有無數,雜亂、詭異是他最直接的感受,但最後,只抓住最關鍵的一點,問:“這幅畫怎麽會在你手上?”
“一直就在我們程家。”程之玥理所當然地回答。
沈昔城頓了頓,事情似乎在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他重新在卡座裏坐下,擡手揉了揉眉心,“程小姐既然覺得畫還是不送為好,那如果今天拍賣失手,你有想過結果嗎?”
程之玥含着一口酒,半晌才緩緩吞下,“沒想過。”她實話實說,“只是覺得有趣,而且……我也好奇你對林川夏到底喜歡到了哪種程度。”
“有關系嗎?”沈昔城瞥來一眼,聲音低冷。
“沒有。”程之玥仍然老實回答,但笑得卻更有深意了,“可是你現在徹底勾起我的興趣了。”#####
91.我想守護她
沈昔城聞言,眉心都跳了跳,他最怕麻煩,程之玥現在這一句,基本已經擺明了态度,她就是沖着他來的。
“我對你沒興趣。”面對她別有深意的笑,沈昔城不介意同她再劃清一次界限。
“沒關系,我已經知道了。”程之玥的臉上看不出有一點挫敗,“可我這個人有個習慣,太容易到手的東西我反而不感興趣。”
她看到沈昔城的臉驀地一沉,卻更是一副無所畏懼的表情,“傳聞都說沈總是個冷情冷面的人,可現在看來,別人口中的話還真是不能偏信,你的冷情冷面也不過就是對着除她以外的人而已,偏偏我就覺得,只有這樣的人才最可愛。”
沈昔城第一次面對面地聽別人這樣評價他,心裏面雖是不得不承認,但到底是別扭極了,臉上的神情也是難看,連聲音也冷硬起來,“謝謝,不過我勸你,不要白費力氣。”
“呵呵,”程之玥看着他,明眸裏竟折出熠熠的光采來,“我不介意對你再多說一點——我這個人,有時間,有耐心,也有自信。”
這樣的直接讓沈昔城不禁有些尴尬,面上波瀾不驚,一絲赧色卻掩在重重的冷淡之下,讓人完全察覺不出。
程之玥便笑,“算了,不說了,再大膽下去怕是就要把我未來的男人吓跑了!”
沈昔城聞言,面容徹底冷下來,沉眸如墨,竟是一絲波動都不見。
程之玥看了,倒也識趣,“不如今天這酒就喝到這兒?”
“走之前把畫的事情說清楚。”沈昔城避開她的話,不動聲色道。
“哦,是啊,還有畫的事。”程之玥垂低眼,描畫細致的眼妝在酒吧昏昏暗暗的光線裏更顯出幾分妖嬈,“只是,你到底想要知道什麽呢?”
“那幅畫既然是她母親留下的,怎麽會流落到程家?”
“這個我不知道,從我記事起,就在父親的書房裏看到過這幅畫了,只不過當時沒在意,現在被我翻出來也是因為你的緣故,碰巧對林川夏的事也起了好奇。”
沈昔城沉眸看着她,沒有作聲,許久,眼色已是疏淡如常,“程小姐,我希望這件事到此為止,畫你繼續收好,不要讓她有任何機會看到。”
程之玥微微向後仰進卡座裏,她淡淡聽着,片刻,點點頭。轉眼看他要走,也不由得跟着站起來,窈窕身段倚着桌面,“那……我們的見面就這麽結束了?”
“恩。”沈昔城淡淡一應。
“恩,再見。”程之玥盯着他的後背,而後卻忽然喊了一聲,“沈昔城。”
他頓住腳步,沒有回頭,只遞給她一個背影,表示他在聽。
“希望下一次你還會這麽急着來見我。”程之玥嗓音低婉,每一個字卻又咬得極清楚。
“不會有下次了。”沈昔城清冷開口。
“或許吧。”程之玥紅唇微翹,不以為然地說,“不過我也不喜歡一味傻等,有機會我都會抓住的。”
在說最後一句的時候,沈昔城已經走開有幾步遠了,他不打算回應,腳步也沒有片刻停頓。走出酒吧,他看了眼時間,九點十三分。
應該不算太晚。這樣想着,他撥了今天晚上的第三個電話。
二十分鐘之後,沈昔城出現在程宅程老爺子的書房裏。
程為平今年已五十有餘,因為一向沒有早睡的習慣,沈昔城進去時他正坐在書房一角沏功夫茶,擡頭看了沈昔城一眼,便熱情邀他坐下。
隔着氤氲的茶氣,沈昔城看着程為平,眸色靜淡,并且不知不覺間還帶出些許虔敬之色,靜了靜,仍是用了一貫直截了當的方式,說:“程總裁,深夜叨擾,是因為一幅畫,有些疑慮要來請教。”
程為平在小口抿茶,聞言,倒是沒說話,投過來容他說下去的目光。
沈昔城繼續道:“是十多年前林夫人的生前舊作,今日巧合看見,覺得內容也有些蹊跷。”
言明“林夫人”時,程為平的眼底湧出一絲抑制不住的波動,端着茶杯的手也僵了一下,氣氛微有凝滞,但卻始終未置一詞,看着他,片刻讓道:“沈先生喝茶。”
隔着一張茶桌,沈昔城淡淡審視着他,目光斂了斂,并沒有伸手碰茶杯,只是說:“畫上是林氏兄弟。”
一直保持着靜默的狀态終于打破,程為平緩緩放下手中茶杯,眉頭微蹙而起,“你在哪看到的?”
“今晚的拍賣會上。”沈昔城淡道。
程為平聞言,眼中驚詫漸起,随即從座位上站起,“怎麽可能?”轉開半步,似乎是去準備驗證。
沈昔城跟着起來,倒也不阻止,只是說:“程總裁,是令千金帶到拍賣會上的。”
程為平頓時一怔,轉頭看沈昔城,面色上隐隐一變,低聲嘆了口氣,“這丫頭果真是讓我慣壞了,随便拿着我的東西到處跑,”然後又是一嘆,“有些東西是不能見人的。”
沈昔城聽着,淡默兩秒,事情果然在他的意料之中。這樣的感覺非但不會讓他有種成就,反而是泛起一層微苦,所謂的真相他既想刺破又本能有些抵觸,最後卻仍是問道:“那幅畫真的是林夫人留下的嗎?”
話音落後,是許久的沉默。
程為平細細飲了兩小杯茶,才目光沉沉地望着他,“我想知道沈先生為什麽會好奇這件事?不過是些陳年舊事,與沈先生的關系應該不大。”
“上次程總裁府上晚宴,我帶了女伴同來,她是林川夏,林夫人的女兒。”沈昔城靜道。
程為平眉頭一鎖,“如果是因為她,那件事還是不提吧。”
“不是因為她,我想知道。”沈昔城語氣平靜,眸子裏卻不意流出一抹迫人的味道。
程為平忍不住再度打量,“知道以後呢?”
沈昔城察覺到他眼中的意味,唇角微勾了勾,眼光都柔和起來,“我想守護她,所以想了解她的全部。”末了,他又補了一句:“至于有些不好的事,我一個人知道就夠了。”#####
92.想把你一直帶在身邊
單單補充的這一句,程為平就全明白了,不管沈昔城表現出來的誠意有幾分真、有幾分假,但此刻他眼神裏流露出來的卻是實實在在地打動他了。
這小子是認真的。這是他今天晚上感受最清楚的判斷。
“既然有川夏這孩子在中間牽扯,如果不介意,就叫我程叔吧,我叫你昔城。”程為平再開口,已是一副慈善長輩的語氣。
沈昔城:“程叔。”
程為平點了點頭,給自己又添了一杯茶,看着那清清透透的茶湯,忽然就長長嘆了口氣,“那幅畫的确是川夏的母親畫的,多少年了,一直在我這裏,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要再拿出來讓人看到……”
……
從程家出來已經是夜裏十一點。
下山途中,沈昔城把車泊在路邊,靜靜坐在車裏吸煙。
山路很黑,也很靜,正好适合他把今天晚上所獲知的一切仔細梳理好。
那幅畫的完整版他雖然只是看到了照片,但卻絲毫也不影響畫本身想要傳遞出來的訊息是怎樣的,詭異與絕望像一只無形的手一把抓過來,讓人呼吸都困難起來。
林川夏的母親安寧擅畫,這一點他從資料裏了解過,并且當年死于自殺,這一點也毫無疑異,至于自殺的原因卻無從查證,幾經調查也只是得到“生活壓力過大,心理抑郁導致”的結論,如今對照那幅畫,也确實印證了抑郁的說法。
畫面的右半部分是少年時期的林家兄弟——林方莫和林方生,兩人垂手比肩,眉宇間都流露出兄慈弟恭的神色,而左半部分則畫的是兩個人的影子,黑漆漆的一團,本也平常,卻因為很小的細節透出無端的詭異。影子的形态本來應該是反映與人相同的姿态,可畫面上卻是大相徑庭,略為矮小的影子扭着身體,拿着一把看起來像是剪刀、外形巨大的東西,伸平雙手,費力地架在略高的影子的頸上,做出切斷的動作,對方的頭也恐怖地呈現出斷裂的姿态。
很不相諧的畫風,卻又偏偏渾然一體,讓人絲毫也不懷疑有拼湊的可能。因為……因為無論是底色的過渡,還是筆觸的風格,抑或是意境的對立,都毫無違和感。
程為平并沒有過多透露畫作背後的故事,只說當年在安寧去世後不久,林家奶奶突然拿着這個來找他,要把畫交給他保管,卻又不說什麽時候取回,只說畫面不祥,不到非常時期千萬不要拿出來,更不要讓林川夏知道它的存在。
程為平起先也疑惑,但到底不好多問,就一直妥善收藏在自己的書房裏,沒料到什麽時候被程之玥翻出來,拿着它到處招搖……
信息并不多,但有些事情沈昔城之前已有了解,所以串連在一起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即使與程為平見面,他也不過是為了确認一件事,一件很早以前他就在懷疑的事情——林方生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并非順勢繼承林家衣缽,而是他用了某些手段奪來的。
……
林川夏從小區出來,老遠就看到沈昔城的車停在門口,她跑過去,透過擋風玻璃正好可以看到他就那樣一動不動地坐在駕駛位上,一雙黑亮黑亮的眸子追着她,臉上的表情卻是淡得看不出一絲情緒。
林川夏拉開車門,萦繞一車的煙氣立即就鑽進了鼻子裏。她有些詫異,平時沈昔城都是很少吸煙,更不要說在他的車裏有聞到這麽重的煙氣。
她仔細看他,才注意到他身上還穿着昨天的西裝,胡子也沒有清理,下巴現出一片淡淡的青色,雙眼熬得微紅,似乎一夜未睡的模樣。
“來很久了?”她問。
沈昔城看着她,半晌才含混着“恩”了一聲,然後喊她,“川夏。”
“恩。”
“睡得好嗎?”他目不轉睛地看她。
林川夏微低着頭,看見他褲子上有微微的褶皺,她只能說:“挺好的。”事實卻是和前幾天夢魇不斷的那天晚上一樣,早早醒來,便再也睡不着。
但總好過他,眉間有那樣重的倦色。
沈昔城似乎松了一口氣,趁她側眸看他,忽然探過身體,把她勾進懷裏。
林川夏微微有些怔忡,随即又不由放松下來,把臉輕輕挨進他的肩窩裏,鼻子就緊緊貼着他的衣服,呼吸間,他身上的煙氣似乎更重一些,“你抽很多煙?”
沈昔城倒是沒有否認,但也不答,只是把手插進她散開的頭發裏,溫柔地梳着,“昨晚睡不着。”
林川夏聽了,心頭止不住一跳,她首先想到的是昨晚失之交臂的那幅畫,但很快卻聽到他說:“等下我先送你去學校上課,再去機場。”
她一時微驚,上午她确實有一堂西方文論,可他的行程表裏卻沒有去機場這一項。她略略推開他寸許的距離,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有再不移開的沖動,“你要出差?”
沈昔城微微皺着眉,看起來有些許無可奈何,“臨時變動。你留在泊城,好好準備你的期末考。”
林川夏認真聽着,動了動嘴唇,最後只是應着:“哦。”
而她臉上的每一絲表情,他都緊緊看着,“真想把你一直帶在身邊。”
淡摯的語氣,惹得她的臉一寸一寸紅了,“那我就跟……”
後面的話來不及再說,沈昔城已經是一只手托着她的腦袋,仰起剛剛好的角度,另一只手仍抱着她,低頭吻了下來。
和以前的每一次都有不同,這一次,他似乎吻得格外用力了一些,完完全全地霸住她的小嘴,帶着一種淩勢,一種侵奪,一種恨不得能藉由這個吻來傳達他所有感受的熾烈。
林川夏就在這樣的吻裏,開始頭暈目眩,唇齒間也萦着薄淡的煙氣,雙手無力地抓在他柔韌的衣料上,指腹都能感受到他隔着衣物之下微熱的身體。
她控制不住地臉也變得滾熱,腦子裏最後殘存的一絲羞赧終于發揮了作用,她推開他,卻又倚着他的臂彎在微微氣喘。
“我很快就回來。”他的聲音蠱磁。#####
93.意大利歡迎你
沈昔城出國才兩天,林川夏就隐隐覺得時間變得漫長,除了去學校上過一次課,其他時間都是待在自己的辦公室裏,無事可做。
這日中午,越小北的電話,約她去學校附近新開的一家冰淇淋店裏吃哈根達斯。
日常午休有兩個鐘頭,這會兒剛吃過飯,時間也充裕,林川夏欣然前往。
過去的時候,越小北已經在店裏了,看着點餐譜正左右為難,見她過去,頭也不擡地問:“姐姐,你說抹茶口味和巧克力口味的,哪一個會更好吃?”
林川夏看她為這種小事苦惱的樣子,覺得可愛極了,“要不就各來一客?”
越小北擡頭,嘟着嘴,“可是吃不完啊,你不是喜歡鮮果冰淇淋的嘛!”
“我都可以。”
越小北凝眸想了想,片刻釋然,“好吧,那我們兩個交換着吃。”
侍應生把冰淇淋一端上來,越小北很快就吃掉了半客,擡頭再看林川夏,正一小口一小口地挖着吃。
“不好吃嗎?”
林川夏聽到她問,搖頭說“沒有”的時候卻忍不住想起沈昔城說她“不許再吃生冷”的那次。
“那姐姐心不在焉的樣子?”越小北眨着一雙靈動的眸子,開始八卦,“難道是因為好幾天都看不到沈昔城嗎?”
“怎麽可能……”林川夏低聲否認,臉色微紅,旋即卻反應過來,“你怎麽知道我有好幾天要看不到他?”
“這個……”第一次,越小北被問得舌頭打結,偏了偏視線,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神情,說:“泊城大人物的八卦,我哪個不是知道一點?知道沈昔城近期都不在國內也很正常啊!”
“是這樣。”林川夏喃喃應着,倒也沒有再細究問。
反而是越小北朝她投來探詢的目光,“川夏姐姐,你平時都不看八卦新聞的嗎?”
林川夏擡頭,眼裏微有茫然,搖了搖頭,問:“你看到什麽有趣的了?”
“沒有!哪有?”越小北說話時,語氣有幾分誇張,“那些記者都是吃飽了沒事做,整日捕風捉影的,讓人不知道該信哪一個!”
說完,似乎是覺着不過瘾,更加起勁說道:“真的,我要是将來碰巧也能成為泊城裏的有名人物,一定要低調低調再低調,要不然被這些娛記寫得屍骨無存了都不知道。”
“好啊,那等以後我被登上報道,标題就是‘林川夏與僵屍小姐的約會’!”林川夏順着她的話音,一邊說一邊笑。
越小北聽了,微微一怔,半晌才一本正經地直盯着她,說:“姐姐姐姐,你知道你這樣的表情我有多久沒有看到過了嗎?”
林川夏臉上的笑驀地一凝,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臉,“是嗎?”
“是啊。”越小北鼓了鼓兩腮,“以前你經常來西街書店,我在閣樓上就能看到,那個時候你總是笑啊,就像個傻姑娘,可是現在呢,感覺你好像一下子就長大好多歲,是不是……沈昔城對你不好了?”
林川夏一直靜靜聽着她說,連思緒都被她拉回到從前那段時光裏,忽然聽到沈昔城的名字,不禁一怔,片刻才說:“他對我很好,不僅是好,甚至可以說好得不得了。”
“既然你說好,那你覺得快樂嗎,幸福嗎?”
快樂嗎?幸福嗎?
林川夏一時不知該怎樣回答,她應該覺得快樂,應該覺得幸福的,不是嗎?可是,為什麽心裏會空蕩蕩的?明明他對她的好都清清楚楚,她卻總是會有一種懸空的感覺?像是偷借來的,遲早都要還回去。
“姐姐,我覺得你還是不要想太多了,”越小北的聲音仿佛隔得遠遠地傳過來,“前陣子我見到他的那次,他對你好,我都能看出來,就算離開幾天也不會有變化的……”
後來,越小北說了很多,林川夏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直到一陣鈴聲打斷了這種局面。
“你人在哪?”陸沅亭直接問。
林川夏有些怔忡,但很快回道:“和朋友在外面……”
陸沅亭打斷她,顯然是沒有耐心聽她說完,“回去拿護照,東奧機場下午三點的飛機,會有人過去給你送機票。”說完,也不給她留詢問的機會,直接挂斷了電話。
随之而來的“嘟嘟”音持續了好久,林川夏才緩過神,看了一眼時間,一點五十二分,距離三點鐘……
她匆忙起身,“小北,我臨時有事,改天再約你。”從錢包裏抽出幾張票子,放在桌子上,“這次我請,先走了。”
……
往機場趕的路上,林川夏給陸沅亭打了兩次電話,她很想問問究竟出了什麽事,要不要她提前做一些準備,可是電話通了卻遲遲沒有人接。
她的心裏七上八下的,想打給沈昔城,又顧慮到現在那邊是半夜,會吵到他休息,稀裏糊塗地趕去機場,果然看到秘書室的何清在那裏等她,然後,她的手裏便多了一張去往意大利的機票。
她再次愣神,接着就聽到何清說:“沈總在那邊等你,有些工作需要你過去幫忙處理。”
“那邊的地址……”
……
漫長的十四個小時,林川夏坐得骨頭都快散掉,從小到大,她都沒有出過這麽遠的門,一下飛機,那裏已經是夜裏十一點。
混在陌生的面孔之中,感受着陌生的城市味道,林川夏有些緊張,好在從出機口一出來,她就看到等在人群裏身材出挑的沈昔城。
隔着幾步遠,林川夏就清楚地從他的臉上看到了一抹淡極、卻又耀眼無比的笑,那一刻,她忽然就忘掉了所有的疲倦,忍不住快了幾步跑過去。
離得越近,她看到他臉上的笑容越深,明明眼下有淡淡的青灰色,卻一點也影響不到他眼眸裏的光亮,仿佛是有人在裏面灑下一片星子,熠熠流光。
走得更近了,她甚至聞得到他身上的柑橘味道。
沈昔城接過她的行李,一把拉她入懷,下巴抵着她的頭頂,輕輕地摩挲着,“意大利歡迎你。”#####
94.走進他重要的時光裏
也不知究竟是因為周車勞頓,還是因為陌生環境的緣故,被沈昔城就那樣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緊緊抱在懷裏的一刻,林川夏的心底竟漸漸生出絲絲縷縷的私念。
她喜歡他的懷抱,起碼那一個瞬間,她不想離開。
而沈昔城似乎也同樣地舍不得,即使什麽也不說,許久,才肯放開她。
“餓嗎?累嗎?”他拉着她的手,看着她。
“不累,在飛機上已經吃過飛機餐了。”
兩個人往機場的停車場方向走,夜風撲來微涼,沈昔城順勢把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
林川夏肩上一暖,怔怔地看着他的側影,竟微微有些出神。
“如果不累,我帶你逛逛這裏的夜景。”沈昔城回頭問她。
她的眼眸頓時一亮,但很快卻斂了去,“那還是回去吧,明天不是還有工作要做嗎?”她可還記得過來這裏的任務。
沈昔城靜了靜,“也好,不急這一天。”
車子緩緩駛向公路,深邃的星空和夏晚的風,勾起她沉沉的倦意,靠着座椅,她竟然睡着了。
也不知過去多久,有人輕輕抱起她,穩穩的腳步,穩穩的心跳,那貼近的感覺就像是一床溫暖的棉被,惹得人愈發困倦,可是腦袋裏殘存的意象又知道是沈昔城在抱着她走路。
林川夏強迫自己打起精神,睜開眼,看着在認真走路的沈昔城,一張臉忽然就在黑暗裏一點一點地熱起來,直至有些發燙。
“我們到了?”她開口問,“讓我下來自己走。”
“醒了?”沈昔城放下她。
她點頭,不遠處的小樓亮着燈,照着她緋紅的側臉。她微仰頭看着沈昔城,發現他的眼睛就像是墨藍夜空墜着的星子,從容清亮。
她扭過頭,故意看向小樓的方向。從暗處看,房子的輪廓都顯現出來,是一棟獨立二層,簡單方正的表廓,木質的框架,連接花園的一側是明亮的落地窗,再往這邊,是用不規則石塊鋪就的甬路。
林川夏看着,忽然有種闖入幽靜山林裏一處玻璃房子的錯覺。
“這是什麽地方?”
“我外祖母留下的房子。”沈昔城靜道,“有時候來這邊考察,我都會住在這裏。”
他拉起她的手,繼續往房子的方向走。
林川夏控制不住地頓了一下腳步,她忽然想到裏面或許會住着他的家人,而自己這樣跟着他闖進去,是不是有點唐突?畢竟她還沒有要這麽早見他家長的準備。
沈昔城回頭看她,似乎是一眼就猜中了她的想法,“房子裏面已經很久沒有住過人了,外祖母在我出生後不久就去世了,只有小時候跟着我媽媽來住過幾次,時間也都不長。”
“哦。”她低聲一應,然後溫吞吞地跟在他後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他在說過那一句之後,神情裏隐隐有些落寞起來。如果她記得沒錯,這應該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到有關家人的事,雖然是只言片語,但她卻覺得那會是他的一段很在乎的時光。
而她此刻要做的,就是随着他一步一步走進他的很重要的那一段時光裏。
林川夏有些緊張,被他握住的手心裏也微微滲出一層薄汗。
他感覺到,更用力地握了握她,低低開口:“住在裏面很舒服,你會愛上它的。”
沈昔城說得沒錯,身處其中的那一刻,她的确是很快就喜愛上了這裏。
随處可見的木質家具,桌子上幹淨的散碎花布,陽臺上吊飾的小盆裁,無一不在透露出純樸而溫馨的氣息,完全看不出久無人住的痕跡。
“平時一直由住在附近的馬爾克夫人幫忙打掃,她很盡心。”
林川夏聽了微微點頭,随即卻又吃驚着看向沈昔城,仿佛她心裏面有任何一點小想法小疑問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察覺到她的目光,他便只是淡勾着嘴角,沒說話,而是把她領到二樓,“這間是你的卧室,裏面有洗手間,有事情叫我。我今晚在樓下睡。”
……
林川夏所帶行李不多,只有幾身換洗衣物和簡單的護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