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表露出任何情緒,默默上車,在沈昔城的指示下,把車率先開回了頤景小區。
一路上,都沒有交談,沈昔城更是捧着宋茜事先就準備好的文件看個不停,直到車子停在小區門口,他才擡起頭,在林川夏正準備識趣地和他說“再見”的時候,握住了她的手。
他似乎很喜歡這樣牽她手的姿勢,就像手上的戒指。
林川夏忍不住低頭看一眼,那枚戒指在他修長的指間,在越來越盛的晨光裏更顯耀眼,她甚至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的拇指在自己的手背上溫柔地摩挲着,一下又一下,緩慢而留戀。
“川夏,你先回去好好睡一覺,晚一點兒我來接你出去吃飯。”他看着她的眼睛,墨瞳灼灼流光,面色卻有些微白。
那一刻,靜靜回視着,林川夏忽然想起上一次他從國外趕回來,也是這樣的臉色。
隐隐有些不安,糾結片刻,她終于小聲說出一句:“你也不要太辛苦。”
在等待回應的一瞬,林川夏心裏一陣緊張,因為有第三個人在場,她這番混進遲疑的關心總不好毫不避諱。
然而,意外地,宋茜安安分分地坐在前面,不視不聽,完全是把自己化作空氣一般的存在。
沈昔城唇角忍不住一彎,弧度幾乎淡得不見,他擡手理了理她的頭發,“知道了,晚上見。”
林川夏走下車,身影隐入小區大門的一瞬,車便已經開走了。接着,傳過來一把她最不想聽到的聲音。
距離不遠,似乎是算準了時間出現的。
林川夏側頭,很快擺出一副百毒不侵的表情,懶懶問道:“有事?”
故意懈怠的兩個字,輕而易舉就點燃了林良媱的火氣,“林川夏,你這是什麽态度?出國一圈,是不是忘形到要把自己姓氏都忘幹淨了?”
“姐姐這話的意思,我不懂。”林川夏的态度仍淡淡地,隔着大門看她。
“我沒時間和你争論。”林良媱冷哼一聲,“你不接我電話沒關系,不待見我這個姐姐也沒關系,可是我爸爸現在人病了,在醫院裏躺着,吃不香睡不着的,你別讓他白疼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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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回事……叔叔……”
林良媱斜睨一眼,嘴角挂着冷笑,那神态俨然是占盡先機,“随便你信不信,事實我傳達完了,你好自為之!”說完,扭身便走。
林川夏急忙跟出去,“叔叔在哪家醫院?”
“唉,”林良媱頓住腳,轉身打量着她,“逃不過內心譴責,這會兒知道問了?”
林川夏最讨厭她這種存心拖延的模樣,臉沉下來,“你不說,我自己去問。”
“林川夏,還真看不出來,你本事越來越見長了!我還一句也說不得了!”林良媱的語氣難聽到極點,“這知道的還能當你是探病心切,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不耐煩去呢!”
林川夏最後一絲耐心終于被她耗盡,懶得再說,掏出手機準備給林家的阿姨打電話,這個時候不好打擾到林方生,阿姨總歸是知道的。
林良媱瞥見,再度冷嘲熱諷地開口:“我正好要過去,要是林二小姐不嫌棄,我不介意載你一程。”
林川夏有些惱火,咬了咬牙,終究是什麽也沒說,搭上林良媱的車,往醫院駛去。
到達醫院,時間還早,林方生剛吃下護士送過來的藥,此刻正睡着。
肖敏和林家阿姨都在,林川夏問明情況,得知叔叔不過是老毛病,因為公司的事着急上火,血壓偏高,要留院觀察兩天。
大概是在醫院裏的緣故,肖敏難得地沒有給林川夏擺臉色看,和她尋常聊了兩句,便不說話了。
林川夏看肖敏臉上蒙着一層倦色,便說:“嬸嬸,今天我來照顧叔叔,您回去好好休息。”
肖敏看她一眼,表情倒是沒有變化,最後卻說:“也好。”
說完,人站起來,林家阿姨也跟着轉身去收拾了一下東西,“那我回去給林先生煲湯。”剩下林良媱在林方生的床前轉了一圈,“沒什麽事,我也去學校了。”
病房裏一下子空蕩下來。
林川夏一個人守在床邊,看着林方生安靜睡着,有半個月不見,叔叔的鬓角竟然有了幾根白發。
她心裏忽然覺得很不是滋味,叔叔病倒,她卻能安心在國外度假……
眼底控制不住地湧上一層濕意,揉眼的一瞬,她聽到一聲很低弱的呼喚:“你來了,川夏。”
林川夏一時微驚,擡起頭,正好撞上林方生的視線,手也朝她這邊伸過來。
她急忙抓住,“叔叔,你醒了?感覺好些了嗎?要不要吃點東西,喝點水?”
“不忙。”林方生輕輕咳了一聲,因為昏睡而沉啞的嗓子聽起來也略微清亮些,“我沒事,沒什麽事,都是一些老毛病,上點兒火……”
“好好的,怎麽會上火呢?公司裏出了什麽事情嗎?”
林方生聞言,嘆了一聲,眼裏浮出一絲羞愧,“叔叔管理不善……”
林川夏驀地一怔,印象裏叔叔總是意氣風發的神色,很少會在家人面前顯露出脆弱的一面,除了那次在餐館裏拜托她在“榮海項目”上幫忙……
“川夏,你能不能想辦法幫叔叔籌一筆錢?我看沈總對你……”林方生頓了頓,然後繼續說:“數目雖然不小,但叔叔只是借用,等榮海項目的預付款結算下來,我會連本帶息地還給他。”
果然提到了榮海項目。
林川夏心中一刺,默了一默,終于低聲道:“叔叔,我跟沈總還沒有熟到那種程度……”
林方生的目光微微一灰,半晌,才說:“川夏,你只要幫忙約一下沈總的時間,剩下的叔叔來解決。”#####
106.她想見他
那一瞬間,林川夏的腦海裏閃過早上分別時沈昔城那張略顯蒼白的臉。
心裏莫名就悶悶的,思忖許久,終究是無奈地問了一句:“叔叔是想和他說什麽?”
林方生一嘆,“有你的面子,他一定會同意跟我見一面的,之前……我試着給他打過幾次電話,他都不接。”說話時,他露出尴尬的笑容。
林川夏微微一怔,随即垂低了頭,內心卻早已是孝義和良知争鬥了無數遍。有幾秒鐘,她明明感覺“我沒辦法求他”這種話就要沖口而出,可是一看到叔叔又憔悴又無奈的面孔,想要一口回絕的沖動便再度縮了回去。
“我試試……”她的聲音很低,又滿是遲疑,“如果他有事忙不開,或者是不能答應叔叔的請求,我希望叔叔都不要為難他。”
話音一落,換林方生愣了一下,片刻苦澀笑笑,“好好,你肯幫這個忙就好,你說什麽叔叔都答應。”
林川夏安靜了片刻,才再度開口:“那我試試。”
“川夏,”林方生眼裏終于露出放心的神色,“謝謝你。”
如果說之前林川夏還在因為良知而羞于答應這件事,這一聲謝,反而是讓孝義占了上風,她覺得幸好再勉強她也是答應下來了,不然僅僅是這份愧疚就會折磨得她永遠都沒有顏面面對林方生。
“這是我應該做的。”她這樣說,既是說給林方生,更是說給自己。
林方生輕輕拍了拍她握成一團的手,“不說這些沉重的事了,和叔叔說說去意大利你們兩個玩得開心嗎?”
林川夏怔了怔,一時沒有回答。
“想說叔叔怎麽會知道這個,是嗎?”
她輕輕點了點頭。
“還不是你那個姐姐!”提到林良媱,林方生的笑紋不由加深,“別看她平時總愛和你鬥嘴,私底下還是挺關心你的,你在顧世工作怎樣、沈總對你如何,還有你們一起出國的消息,都是她跑來告訴我的,如果不是把你這個妹妹放在心裏,她又怎麽會知道得這麽詳細?”
林川夏聽着,不置可否。
每次都是這樣,只要一牽扯到她們姐妹間的事情,林方生都會極盡一切機會地替林良媱說話,仿佛只要這樣就能使她們兩個的關系更加融洽。
或者林方生是真的不知道,也或者他是在有意改善。可是,林川夏心裏明白,她跟林良媱之間的關系是根本不可能修繕的,因為在她林良媱的眼裏,她就是一只寄生蟲,一只不占用太多卻仍是分奪掉她享受更高的物質生活的寄生蟲。
面對這種顯而易見的敵視,她永遠也不可能相信林良媱會敞開心懷來接納自己。
但是她相信一點,林良媱對她所有的關注,說是監視也好,說是好奇也罷,能知道她和沈昔城跑去意大利,還親自追上門來,這根本都不足為怪。
可是此刻,林川夏卻只能違心地說:“恩,我知道姐姐關心我。”
林方生一聽,倍覺安慰,緩緩笑起來,“還是川夏最明事理。我這樣的好侄女,當得起讓沈昔城那小子捧在手心裏呵護。”
在她面前,林方生是第一次這般随便地稱呼沈昔城,她微微一愣,內心卻再一次因為他的名字而漫出心疼。
半晌,她忽然想起來要問:“叔叔,是公司的資金鏈有問題嗎?怎麽會急需一大筆錢?”
林方生聽了,眉頭霎時皺成一團,嘆了嘆,才開口道:“最近叔叔在股票上虧空了一筆,急需補倉,所以需要一筆資金周轉。”
“股票?叔叔怎麽……”林川夏驚得語氣微微發顫,印象裏叔叔是從來不會沾染這些風險投資的,如今又怎麽會在出現巨大虧空的時候還不知收手?
林方生似乎看穿她的心思,苦笑一下,“相信叔叔,這次很快就會翻盤的,以前也有過類似的情況,雖然沒有這次虧得多……”說到這兒,他忽然停住話音,許久,才緩緩道:“總之,等度過這次難關,以後叔叔都再不會再碰股票這東西了。”
“難道不能等到預付款下來嗎?”林川夏退一步問。
林方生重重地嘆一聲,“來不及了,叔叔是實在沒辦法,要不然也不會想到走沈總這條路,你姐姐……”他吞吐着,“良媱的性子太要強,要她和顧家開口,這種事她商量都不會和我商量。”
林川夏聞言,再度頓了頓,心底微微有些酸楚,分不清是為沈昔城,分不清是為自己進退兩難的境地,更分不清是叔叔這種做法到底算不算親疏有別,只淡道:“我知道了。”
……
約見似乎比想象中要簡單得多。
彼時,沈昔城那邊似乎在忙,接聽電話的空當,旁邊還傳來一聲确認般地輕喊:“沈總?”
大概是因為當時的情境,沈昔城停止思忖,很快做出決定:“告訴你叔叔,下午四點,地點由他來定,我只有一個小時可以給他。”
林川夏握着電話,驀地一怔,只知道喊他一聲“沈昔城……”,之後,多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百轉千回的聲音,任沈昔城聽着,同是一默,片刻,才輕嘆道:“好好休息,別胡思亂想。”
他這樣囑咐,莫名地就讓林川夏覺得他或許早已經知悉一切,偏偏這麽輕描淡寫着,憑她安排。
那一刻,林川夏所有的思緒裏只剩下一聲淡淡的應付,沒有勇氣再聽他的聲音,哪怕是淺淺的呼吸聲,也會讓羞愧與良知再次淹沒她的心口,直至無以複加。
她無法想象出下午四點鐘叔叔和沈昔城見面的情形,安靜一個人返回小區,躺在床上,明明身體疲倦到極點,腦子裏卻千頭萬緒,淩亂,沒有方向,可一刻都不曾停止過。
林川夏覺得她快要承受不住了,一雙眼木然地瞪着天花板,直到沈昔城的電話打進來,聽筒裏傳來他淡淡的聲音,“川夏,我來接你”,她才猛然意識到,她想見他。
比任何時候,都想要見到他。#####
107.要怎麽謝我?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沈昔城終于出現在門口。
林川夏怔怔從床上坐起來看他,也不等他走近,一下子跳到地板上,跑過去,卻在幾乎要撲到他身上生生收回了手,然後默了兩秒,最後只是淡淡地道:“你來了。”
沈昔城也微微一怔,他能看到她每一個細小動作的變化,包括她沖動着想要抱住他卻又頓住手腳。他略彎着嘴角,伸手把她拉進懷裏,漂亮的下巴蹭着她柔順的長發,說:“我想你了。”
林川夏聽了,眼底一瞬就漫上一層霧氣,頭挨着他的肩窩裏,偷偷吸了一把鼻子,終究還是忍不住問出來:“你見過叔叔了?”
“恩,見過了。”沈昔城輕描淡寫,随後拍拍她的後背,“去換衣服,帶你去吃飯。”
林川夏從他懷裏緩緩擡起頭,“沈昔城。”她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角,試圖把話題再拉回來,“叔叔的事……解決了?”
“恩。”他仍不想多談,只是催道:“乖,去換衣服。”
“沈昔城。”她又叫了一聲,站着不動,眼裏泛着盈盈的水光,“我不希望你為難。”
他低頭看她,黑黑的睫毛半垂着,愈加顯得他面色蒼白,“不會。”知道她不肯死心,索性寥寥談及:“剛好有個美國朋友在一家風投公司裏任職總監,她對國內的企業比較有興趣,打算在你叔叔的公司裏投一筆錢。”
“真的?”林川夏有些吃驚,又有些喜出望外,短短一個小時,事情就這麽順利解決了?
沈昔城喜歡看她這種放松起來的模樣,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只是意向,具體的還要等她來國內考察過,才能做最後決策。”
林川夏松一口氣,不管怎麽說,這都不失為一個良好的開端,雖然在人情方面,她又多欠了他一筆。
“謝謝你。”她由衷笑起來。
他忽然起了一絲促狹的心,“要怎麽謝我?”
林川夏認真想了想,說:“今天晚上這頓飯由我來請你好了。”
“恩……這主意不錯。”
她眨眨眼,表情裏微帶幾分狡黠,“不過,地點要簡陋一些了。”
“好,聽你的。”沈昔城答應得十分痛快。
……
林川夏領着沈昔城走進一家門面低矮的烤肉店時,心裏還在想着兩種畫風會不會顯得過于相沖。連過來招呼的服務生都睜大着一雙眼,張着嘴,忘記應該要說什麽,最後還是沈昔城環顧一周顯然是人滿為患的店內,自然然地問了對方一句:“有座位嗎?”
服務生這才反應過來,“啊啊”地應了兩聲,然後伸手指着最裏面的一張二人桌,說道:“有,有,兩位裏面請。”
沈昔城在後面跟着服務生走,林川夏則跟在他的後面走,一路自然收集或好奇或花癡的眼神無數。
逼仄。
這是林川夏腦海裏僅剩下的兩個字。
就是那種感覺,逼仄。
他今天穿一身啞灰色西裝,內搭一款純白T恤,渾身上下都透着一種形容不出的清貴與幹淨,就那樣站在烤肉店狹小的空間裏,亂糟而熱鬧的人群背景,并非令小店有所謂的蓬荜增輝,而是真真切切地逼仄無光。
林川夏微微有些失神。
服務生遞來一張食譜,她也毫無察覺,最後還是沈昔城把食譜推到她面前,輕聲問:“什麽好吃?”
林川夏一聽,勉強收了收神,“我來點?”
“恩,我沒有吃過。”他老實回答。
那樣低緩的語氣,像忄青人間的呢喃,飄進耳朵裏,惹得她微微紅了臉,低下頭,盯着食譜,腦子裏想的卻是清貴逼人的他,山珍海味、饕餮盛宴,有哪一樣他會沒有吃過?可是就在剛剛,他問她“什麽好吃”……
沒有初見時的霸道和淩勢,像一對再平凡不過的男女在說最尋常的話。
但願這裏的味道不會讓他失望,林川夏這樣想。
服務生很快端來了他們的食物和炭火。
林川夏夾起一片肥牛放在篦子上煎烤,沈昔城也學她的樣子,扔一片在上面,她把肉片翻動到另一面,他也學着翻動一下,她夾起來沾了醬料,再送到嘴裏,他也沾一下,然後張口吃……
她在對面餘光瞥到,忍不住抿着嘴笑。
他看到一怔,手中一偏,肉片上的醬料便沾到一些在嘴角上,“不是這樣吃?”
她不禁笑得更開了,嘴裏還有食物,說不清話,便擺擺手,意思是說“沒錯”。
想不到他卻領會錯了,眉間流出一抹難為情的神色,“你教我。”
她更加想笑,又更急着吞進肚子裏,勉強騰開舌頭,忙說:“沒錯沒錯,就是這樣吃啊!”說完,又盯着他,“你真的一次都沒有吃過燒烤?”
“沒有。”他終于吃到第一口,“以前在國外念書的時候,都是吃一些漢堡、三明治來充饑的,回了國來顧世上班,不是留在辦公室裏吃外賣,就是約一些飯局,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熱熱鬧鬧地吃一頓飯。”
林川夏一下子怔住了,她不了解他的生活,過去不了解,現在也沒有徹底地走進去,此刻聽他輕描淡寫地說幾句,卻仿佛看到他平淡而自律的生活,讓人莫名就有些心疼。
“好吃嗎?”
他點頭道:“果然不錯。”
林川夏聽他這樣說,便一股腦兒地把篦子上烤熟的肉都堆到他面前的碟子裏,“那就多吃一點。”
……
酒足飯飽。
兩個人一走到外面,沈昔城便誇張地揉了揉肚子,“吃得好飽,真希望下次還有這樣被你感謝的機會。”
林川夏聞言,微怔了兩秒才說:“你喜歡,等我考完試拿了獎學金,再多請你過來吃幾頓就是了。”
“好,就這麽說定了。”說話時,他滿足地微笑着,清亮的眼眸在月光下,熠熠流輝。
她微微看得癡神,但只一瞬,就羞得移開視線,掩飾地伸手抓了抓自己的衣領。
沈昔城還以為她冷,便把衣服脫下來搭在她的肩上,“在這裏等我,我去把車開過來。”#####
108.別怕,我在
之前因為馬路兩邊擁擠,又沒有專門的停車位,沈昔城便将車停在主街一處的停車場裏,距離這裏有幾分鐘的車程。
他一走開,林川夏就一個人站在光線昏暗的路口,距離不遠的烤肉店還不時有人進進出出,熱鬧不減。
有兩個人緩緩朝路口過來,林川夏認出來,是剛才在店裏坐在隔壁座位的兩個男子,此刻高聲聊着天地往這邊走,因為喝多酒的緣故,腳步都有些搖晃,其中略胖的一個甚至脫了上衣甩在肩膀上。
走得近了,兩個男子似乎也認出了她,說話的聲音登時小了,胖的那個更是湊近了看一眼,“喲,小妹妹!”他嘴裏的酒氣噴過來,“怎麽一個人?你那位有錢男朋友呢?連烤肉都不會吃的那位公子哥?”
林川夏不敢理會,別開臉,往路邊退開幾步。
“怎麽了?”胖子跟上前一步,“我長得吓人嗎?不說話還TM往後躲我?”
林川夏聽他嘴裏越說越混,也不敢看,低着頭,抓緊身上的衣服,扭身就往沈昔城取車的方向走。
後面那兩個人也追上來,那胖子一邊追還一邊大叫:“靠!別走啊,看見哥就跑,哥怎麽就那麽吓人嗎……诶,說句話……”
另一個男子高瘦,似乎是對搭讪這種事不感冒,雖是跟着一同追過來,卻是在勸胖子:“行了,胖子,別擱這耗時間,老李他們幾個還等着我們過去摸幾把牌呢!”
胖子一聽,“摸牌?”他摸了摸衣兜,“靠!你這麽一說倒提醒了我,哥今個兒兜裏沒揣底兒錢,正好跟有錢公子哥的小女朋友借兩個花……”
林川夏又驚又怕,一邊呼救,一邊不停地朝前跑。可小路上這會兒沒有人,眼看着主街近了,後面的人快要追上來,她腳步一亂,踩到路邊一塊石頭,整個身體一晃,險些摔倒。她勉強穩住了身體,腳踝卻傳來一陣鑽心地疼。
這樣一來就拖慢了速度,胖子率先抓住她的衣領,向後一扯,把她整個人都帶倒在地上。
那胖子提着手裏那件剪裁精良的西裝,就着路燈看了看,高興着叫道:“哎喲哎喲,你看看,瘦子,那家夥果真是個有錢的主兒!”他把衣服扔給瘦子,“來來來,翻翻,翻翻!看看兜裏有什麽值錢的,都掏出來!”
林川夏慌忙從地上爬起來,準備再跑,胖子卻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再往高一擡一扯,便牢牢地把她控制住了。
她吓壞了,聲音都在發着抖,卻逼着自己鎮定下來,從衣兜裏掏出手機,“放開我!你再亂來我要報警了!”
“報警?說什麽?我是跟你借點錢用用,又不是不還,警察?警察能管得着嗎?”胖子呲着牙笑,伸手便打落了她的手機。
林川夏被他的動作驚吓到極點,心裏在不停問着自己該怎麽辦,怎麽辦?就在他另一只手也要抓過來時,她忽然屈起膝學着電視裏的樣子對準他的裆部,閉着眼飛過去就是一腳。
胖子毫無防備,被一下子命中,頓時吃痛,鉗制她的手也一時松脫,抱着腰,只差在地上打滾,一邊呼痛,一邊還罵罵咧咧地:“卧槽!這臭娘們……瘦子,瘦子……你TM地還在翻什麽,快點給我抓住……抓住那個臭娘們……卧槽,真TM疼……”
瘦子聞言,扔下西裝,三步兩步就再次追上了林川夏,長手一伸,就抓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當即就失聲叫起來,渾身抖成一團,心情已經灰到極點,本能地抱住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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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昔城擰着眉,在看到程之玥故意把車橫在他的車前面,他選擇開門走人。
程之玥似乎是早料了他會是這樣的反應,同時從車上下來,再度攔住他的去路,“沈總,真是冷漠,回國後再次遇見,不是應該打個招呼嗎?”她低眉弄着衣裙的肩角,“或者這個時間,一起吃個宵夜?”
“我沒時間。”沈昔城冷冷開口,邁步打算繞開程之玥,與此同時,他往分開的路口看了一眼。
主街的路燈只能照進路口一段,再往裏光線便黑下去,隐約有人影亂成一團。
沈昔城忽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可程之玥偏偏在說個不停:“相請不如偶……”他無心聽她說什麽,粗暴地推開她,“讓開!”人已經朝那個路口飛快跑去。
距離越近,他的心越沉,直到看清有個男人的手抓着林川夏的肩膀在往小路裏面拖,另一個男人弓着腰在地上跳罵,他感覺自己的頭轟地一聲炸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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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林川夏覺得自己是沒有可能逃開的了,抱住自己的一瞬,她看到有人跑過來。
暗淡的光線,明明只是人影閃過,她卻一眼就看出來那個人是沈昔城。
剎那間,眼淚忽然湧出來,滾了她滿身滿臉,“沈昔城……”
委屈到極點的聲音,委屈到極點的眼淚,像是一直在等待一個缺口,在這一瞬間統統發洩了出來。
“川夏,別怕,我在。”他一邊記挂着安慰她,一邊已經出手扼住瘦子的手腕,用力一扭,轉眼就把林川夏護在了自己懷裏。
林川夏一仰頭,緊緊地抱住沈昔城的身體。那一刻,她倒是忘了那兩個不懷好意的男人還在身邊,只看得到他沉得吓人的臉色和兇得要殺人的眼瞳。
他抱着她的手臂收緊一下,“等我一下。”旋即放開她,把她輕輕往身後一推。
那個吃了大虧的瘦子當時悶哼了一聲,眼前突然而至的變化令他驚愕片刻,一邊甩手,一邊罵身後的胖子:“死胖子,瞧你惹的好事!”
胖子終于緩了口氣,擡頭,看到對方是先前的公子哥,打量了一眼他消瘦的身材,“你可真是沒膽!我們兩個大老爺們還怕一個弱不禁風的公子哥不成?”說着,勉強直起腰沖到前面,一張口,說話更加豪邁,“正好讓哥哥我再多借點錢花!”#####
109.我不要籌碼,我要她沒事!
“天底下怎麽還有這麽不要臉的人!”程之玥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跟了過來,這時忍不住在後面嘲諷出聲。
剛才那腳,胖子這會兒大概是真緩過來了,他長長地打了個酒嗝,開始重新眉飛色舞起來,“嘿,又送上來一個!瘦子,你去對付那娘們,我來放倒這公子哥……”
“砰”地一聲,沒有再繼續大言不慚的機會,胖子的臉上已經結結實實挨了一拳。
“卧槽!MD,誰TM出手這麽快?給老子下黑手……”
“砰!”又是一拳。
這回胖子看清楚了,是那個看起來清瘦無力的公子哥。
“MD!拳頭還真TM地硬!”他小聲咒罵一句,嘴角被打出了血,腥味湧到嘴裏,他使勁往地上吐了一口,同時又往後退一步,拉出施展拳腳的架勢。
而另一邊,瘦子也看出眼下這種情形,想拍拍屁股閃人已經是不可能了,只能聽胖子安排,先放倒後來嚣張那女的,再合起夥來幹倒這男的。
決心已定,瘦子漸漸朝程之玥逼近。
……
盡管不待見程之玥,沈昔城絕對不想在這樣的情況下把一個女人拖下水。
他一步橫在瘦子和程之玥之間,“走開,這裏沒你的事。”
“我不走,要走咱們三個一起走。”程之玥不聽,非但不躲,還從旁邊拉了沈昔城一把。
沈昔城甩開她的手,“不行,他們傷害我的女人,我不可能放他們走!”
“那好,我陪你!”話音落,程之玥一個高擡腿,踢中了瘦子左側的肩膀。
這一下,還是有幾分力道的。
瘦子有些站立不穩,晃了兩下才重新穩住腳,他覺得跌份,和胖子一連栽在對方兩個人手裏,還一點便宜沒讨到,不禁惱起來,從腰上迅速抽出一把匕首,一道寒光,極快地沖他們劃過來。
沈昔城躲開,連帶着推了程之玥一把,“你帶川夏離開。”
如果說在那兩個人還只是動手動口的情況下,林川夏還能安安心心地由沈昔城保護,可是,偏偏對方不僅是喝醉酒、而且還窮兇極惡……
她從後面拉住他的手,渾身都繃成一種戒備的姿态,“沈昔城,我們走吧。”她的聲音很小,甚至帶着一種心疼和乞求。
然而,變化卻在意料之外,沒有更多的時間應對,一胖一瘦的身影幾乎是同時發難,迅然而至,肥胖的身軀眨眼撞上了沈昔城,這一下,身材上的差距一下子突顯出來,沈昔城被壓制在地,一時動彈不得,而瘦子撲過來時卻突然改變了方向,匕首的刃口抵在了林川夏的脖子上。
程之玥反應最快,但注意的卻只是沈昔城,她跳了一步,細細瘦瘦的胳膊轉眼就勒住了胖子的脖子,憋得他臉通紅,不得不松開壓制着沈昔城的雙手,張牙舞爪地大叫起來。
沈昔城趁此機會在胖子的腹上狠狠搗中一拳,并且在他捧腹呼痛的瞬間快速脫身。
所有的事情都在幾秒中發生。
胖子被再次制服的慘狀,讓瘦子手裏的力道也不由加重,他大喝一聲:“放開胖子,不然我殺了她!”
林川夏被瘦子牢牢控制在手裏,心裏害怕極了,又不甘心因為自己害他們受制,非但幫不了忙反成拖累……
“你放開我!威脅人的行徑算什麽英雄好漢?有本事憑自己……”
“閉嘴!”
有兩個人異口同聲地喝斥她,一個是瘦子的聲音,另一個是沈昔城。
瘦子聽到同一聲顯然愣了愣,他握了握匕首,在她頸部的皮膚上稍微一動,冰涼的觸感一路透入心底。
“腦子放聰明,你就給我老實點!”瘦子壓低聲音,再一次威脅道。
沈昔城隔着兩步遠距離,臉色幾乎是沉冷如冰,卻又不敢擅近,害怕對方失手傷害到林川夏,“你們無非是為錢,殺了她,你們非但得不到半點兒好處,還會因此貪上人命官司。可如果你答應不傷害她,多少錢我都會給。”說着,為示誠意,他從褲兜裏掏出錢包,并從手腕上卸下手表。
胖子一看,兩眼不禁放光,在程之玥的手臂裏一勁兒掙紮,“馬蚤娘們,你TM給老子松手……老子快TM被你勒死了……”
瘦子倒是沒動,可是也轉了轉眼珠,大概是在估算他話裏有幾分可信度,同時還警惕地挾着林川夏往後退了一步,離路燈更遠,面目也更加看不清了,“你們先放開胖子,讓胖子過去收錢。別亂動!亂動我就在這妞兒的臉上劃上幾刀!”
“你先把刀放下!”程之玥根本不吃這一套,“我告訴你,我要多使幾分力氣,也有本事讓他一命嗚呼……”
“程之玥,你放開他!”發話的人是沈昔城。
程之玥大吃一驚,“放了胖子我們還有什麽籌碼?”
沈昔城狠狠盯她一眼,“我不要籌碼,我要她沒事!”
毫不客氣的冰冷語調,令程之玥吓了一跳,緩緩一松手,肚子上便結結實實地挨了那胖子一手肘,“唔……”她悶哼一聲,蹲在地上。
那胖子終于渾身輕松,再度得意起來,擡腳又踢了程之玥一腳,把她踹翻在地,“MD,老子還從來沒有讓一個女人給收拾過。”
然後,大搖大擺地朝沈昔城走過去,從他的手上接過錢包和手表,似乎還心有不甘,“沒有了?”轉頭又瞄了瞄程之玥,“她的。”
瘦子似乎受了啓發,将刀尖又壓近寸許,“對,她身上的值錢的東西也要。”
程之玥剛從地上爬起來,一聽這話,脾氣就上來了,“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少廢話!”
“給他!”沈昔城低聲命令,眼神卻一刻也不離那把匕首,“回頭拿走的,我會加倍補償給你。”
程之玥憋着一肚子氣,一句話也不再說,心不甘情不願地摘下耳環、項鏈、手表等一應價值不菲的飾物,遞出去,眸子卻是恨恨地盯着林川夏,那意味分明是在說:都因為你笨####
110.請君入甕
林川夏何嘗是不懂?心裏惱恨不已,偏又無計可施,眼淚止不住沖出來,合着手道:“兩位大哥,求求你們高擡貴手,不要再難為他們……”
她每多說一句,沈昔城的面色便是愈沉一分,“你少說話!”他終于打斷她。
胖子那雙因為一臉的肉而擠成一條縫的小眼睛一直在來來回回地打量,企圖能從他們身上搜刮到更多,而這時,林川夏手上那枚戒指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他頓時來了精神,指着她,說:“戒指戒指,還有戒指!”
林川夏馬上意識到了,盡管是舍不得,卻不想再因為她惹出更多的枝節了,連說:“我給,我給……”
瘦子看她這麽配合,手上不由略微松了松,就在林川夏快要褪下指上另一半“唯一”的時候,沈昔城卻突然發難,一把就扯開了瘦子的胳膊,刀子被他拉開林川夏的頸間,再一把,她整個人都被圈進他的懷抱裏。
逆轉幾乎就在一瞬間,所有的人都還沒有适應過來,就連沈昔城自己也是心有餘悸。
他一只手緊緊摟着林川夏,生怕她再離開自己一寸,另一只手還抓着瘦子的手。
瘦子為自己大意失手氣得臉色發青,他一條胳膊受制,立刻把匕首換到左手上,惱怒着胡亂一揮,寒光一起一落,他聽到刀刃劃破皮肉的聲音……
那種撕碎的聲音,匕首落地的聲音,在安靜的夜裏聽起來尤為刺耳,瘦子吓傻了一般地站在那兒,其他人都靜靜地看着沈昔城的反應,除了林川夏被緊緊護在他的胸口,臉埋在他的T恤裏完全看不到外界的一光一線,只聽見他極壓抑的倒吸了一口氣,愣是一聲不吭。
可是,她猜得到發生了什麽,她想擡頭,他卻緊緊地按住她的腦袋,不讓她動,也不讓她看。
林川夏只能趴在他的懷裏,感覺那一刀就像是捅在她心上那般疼,淚水一下子糊滿了他的衣服。
程之玥在一旁看得臉色發白,片刻她沖出去,擋在沈昔城和林川夏的前面。
沈昔城餘光瞥見,看出那兩個不是一混到底的人,在剛才失手傷他之後是不敢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