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一步奠定公司在美國的地位。現任首席獨立董事長慕以,女性,于2016年初期召開新聞發布會,旨在國內開拓一片現營方向之外的某某領域……

看得越多,她心裏的猜測就越明顯,最後還特地給林方生挂了一通電話,結果還真如她猜測一般,與國外那家風投公司對應的投資商恰好是Glory公司。

林川夏握着電話,有片刻沉默,然後,就聽到林方生在另一端問:“川夏,昨天叔叔跟你說的事,有結果了?”

“也不算。”她誠實回答,“……但是,我覺得叔叔可以放手相信沈昔城這一次。”

這句之後,換林方生許久都沒有吐露一字,最後,他輕輕舒一口氣,說道:“好,叔叔就聽你的。”

……

結束了通話,林川夏的內心非但沒有獲得一絲輕松感,反而愈加沉重。

勉強把房間整理幹淨,也沒有心情吃早餐,就那樣窩在沙發裏發呆,腦子裏亂哄哄的,似乎想起很多,又似乎什麽都沒有想。

因為沈昔城的建議,林氏的資金危機很可能會輕松度過,而機緣巧合,她也沒有再追問過沈昔城,這也剛巧應了叔叔的提醒,不讓他察覺他們對他的建議曾有過質疑。

或許是皆大歡喜的局面,她卻偏偏有種再次利用了他的感覺,愧疚像是一塊汲取了水的海綿,在胸口迅速脹開。

房間裏到處都是屬于他的氣息,似乎連淡淡的煙氣裏都帶着他指間和唇齒間的味道,隐隐讓人生出一絲分辨不清的貪戀。

忍不住起身在辦公室裏緩緩行走,伸手輕輕拂過每一處,甚至覺得這樣,就有可能再多了解他一些。最後,她停在一整面牆的書櫃前。

滿滿一櫃子的書,以前她在這裏那麽久,她都不曾好好留意過一眼,此刻細細看來,才發現很多都是經濟學類的書籍,還有一些狄更斯的名著系列,穿插在其中的,是一本馬塞爾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

她的視線停在那兒,許久都不曾移開。普魯斯特的這一本,她在大一時就看過,裏面有些句子,她到現在都還記得。

——盡管我們知道再無任何希望,我們仍然期待,等待稍稍一點動靜,稍稍一點聲響。

——任何一樣東西,你渴望擁有它,它就盛開。一旦你擁有它,它就凋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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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看去優美而神秘的人和事,只要拉近了看,就會明白它們原來既不神秘又不優美。

只要拉近了看,就會明白它們原來既不神秘又不優美……

這一句在她的腦海裏無限擴大。或許有一天,沈昔城也會産生這樣的感覺吧?既不神秘也不優美,一如剖開她的內心之後,只看得到可恥的目的。#####

116.一起回家?

林川夏站在書櫃前嘆了口氣,終究是不敢再看下去,随手在上面抽了一本書,走回沙發上坐下來,開始漫不經心地翻看。

沈昔城似乎是用心讀過這本,有些地方甚至還做過标記。她忍不住翻回到封面看了一眼,《大衛科波菲爾》。

印象裏好像是被翻拍成電影的小說,當時她和同學窩在宿舍裏看,還着實為故事裏的小男孩心酸了一把,好在影片的最後那個長大成人的小男孩終于名成利就,事業和生活都有一個完滿的結局。

小說她卻并沒有看過,此刻按照他标記的痕跡一一看過去,回憶影片,心裏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感受。

“……我就這樣永遠離開了母親。我就這樣回到了學堂,後來在夢中看到她——她默默地出現在我的床前——還是那樣聚精會神地看着我,雙手舉着她那個小娃娃。

……在墳裏躺着的那位母親,是我幼年時代的母親,她懷裏那個小東西就是我自己,我一度就是那樣的,只不過在她的懷裏永遠不再出聲了。

……我一下子沉入了愛的深淵。我站在懸崖邊上沒有遲疑——沒有往下看,沒有回頭看,我就一頭紮了下去,一句話都沒顧上對她說。

我當時只要能聽到一句溫和的話語,我也許會塑造成另外一種人,我這一輩子也許會活得好一些……”

林川夏的指尖滑過那些文字,心也跟着一點一點沉下去,會在書裏面認真标記的文字,一定是觸動了他的內心吧?

她不清楚他以往的經歷,但是在他身邊這麽久,除了那一次在意大利聽到他輕描淡定地提及家人幾句之外,就再也沒有過了,一直以來,他的生活應該都是很孤獨的吧?沒有要好朋友的親熱打擾,沒有家人的親密陪伴,所以他才是那麽淡漠的忄生子。

忍不住再翻回到“母親”那一句,手指輕輕摩挲着,閉上眼,她甚至能想象出在那間漂亮的玻璃房子裏,還是孩童的他偎在母親懷裏的場景。

一顆心頓時酸酸的,像是泡在淚水裏的感覺。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周圍靜靜的,她偎在沙發裏昏昏欲睡,似乎有人走了進來,她不确定,感覺像是在夢裏聽到,直到對方張開手輕輕托起她的身體,書從手裏滑出去,她才驚醒。

睜開眼,沈昔城那張清俊到極致的面容便驀地霸住了她的視線。

林川夏有片刻失神,一雙眼睛幾乎是黏着不動,他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青灰色,眉間也繞着化不開的倦。

她一時沒忍住,竟傻傻地伸出手要去觸碰他的眉心,卻在指尖要觸到的一霎那,被他略略一個偏頭就躲了開。

小睡後的恍惚一下子散盡,她徹底清醒過來,臉也跟着紅了。

“去裏面睡,我約了人談事情。”他淡淡道。

林川夏這才注意到他們身後還有其他人存在,不敢去細看對方眉目,只知道是她并不熟悉的人,一時間,臉紅了個徹底,雙手都不知道該怎樣放了。

“讓我下來。”她小聲念。

“還知道難為情,就不要不聽話跑來。”他亦小聲責怪,手臂卻還摟得緊緊的,往休息室走時,他回頭一句:“等我一會兒。”

沒有稱謂,卻是再明顯不過,他是對辦公室裏另外的人說的。

林川夏更加不敢擡頭,小臉貼着沈昔城的衣服,恨不得能把自己整個人都埋起來,從辦公室到休息室短短幾步路,她愣是一動不動,耳朵裏塞滿的都是他“撲通撲通”的心跳,直到他彎腰把她塞進休息室那張大床上的被子裏,她才聽到一聲極微極低的抽氣聲。

林川夏很快猜到是怎樣的情況了,她僵着身體,仍是不敢亂動,眼睛卻再次跟着他轉,“沈昔城……”

他沒有給她關心的時間,只是看她一眼,或許他就是知道她所有的意圖,所以他只說:“乖乖休息,很快。”

說完,他就出去了,剩她一個人,門一關上,外面便透進低低的交談聲,卻是完全聽不真切,只知道是有人在說話。

林川夏老老實實地躺着,聽聲音聽久了,漸漸就能分辨出哪一句是沈昔城說的,哪一句是對方說的了。她就在間或進行的交談中靜靜聽着沈昔城那把如同大提琴一般動聽的聲音,然後聽着聽着,又睡着了。

再次醒過來,她是在一陣疼痛中醒的,啓開眼簾,她就看到自己的腳握在沈昔城的雙手裏,在輕輕揉捏,而她的腳踝卻醜得要命,又腫又亮。

她縮了下腳,只一動,沈昔城就擡起頭,眉頭擰着,面色也是微沉,“還敢亂動?”

林川夏被斥得心裏有幾分委屈,但到底是理虧,也不敢辯白,只嘟囔出一個字:“疼……”

他眸色一暗,“好意思說?”手指也故意用了下力,疼得她更是咧嘴,“要真急着回來上班,就別到處亂跑。”

她的臉微微一紅,也無話可說,止不住就想起今天最開始來找他的目的,雖然到最後沒有再驚動他,可是她卻遲遲都沒走。

這樣一想,她的目光又落在他眼下那一小圈灰色上面,“沈昔城,你昨天也沒睡好。”

可是他沒有回答她,而是抓住她話裏的另一層意思,“你沒睡好?”

林川夏一時微怔,只聽他又說:“怪不得今天要跑到我這裏來補覺。”伸出手要在她頭發上亂揉,剛好她手機适時響起來,被她趁勢躲開,起身就去接電話。

沈昔城看着她,手裏抓空,目光也驀地一頓,總覺得似乎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

通話只講了幾句,挂斷之後,她擡頭看到他的臉色,莫名就有些緊張,身體從被子裏面滑出去,“秦阿姨在等我回去吃飯,你要不要……一起回家?”

有兩秒,沈昔城是愣住的,随即卻又高興起來,也不揪她情急之下說溜嘴的那個“家”字,只說:“好,一起。”

他站起來,兩只手很自然地在她身後一抄。#####

117.明天我帶你去個地方

林川夏只看到他靠過來的身體,顯然是沒有意識到他在高興什麽,伸手輕輕一推他,“我自己走。”

“不行。”他不容辯駁,說話間,她的雙腳已經騰空,她驚得忍不住“啊”地叫了一聲。

沈昔城抿着嘴,也不再多說話,抱着她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林川夏記得他背上的傷,“沈昔城,你自己還有傷呢……”

他低頭看她一眼,再開口,唇角卻是微微彎了上去,“擔心我的話,就別亂動。”

她心裏還掙紮不停,但身體果然是不敢再動了,生怕自己一個再小的動作都會扯痛他的傷口,就這樣僵着四肢被他抱進了電梯。

電梯門快要關上的一瞬,她看到一抹再熟悉不過的背影,所有的知覺,包括呼吸也在那一眼裏凝滞下來。

沈昔城默然看着,臉上那抹極淡的笑轉眼就消失得沒有一點痕跡,抱着她的姿勢從頭至尾也都沒有一點變化,如果不看他那雙瞳仁,是半點也讓人察覺不出冷淡的。

……

那天的晚飯,因為沈昔城也一起回來的緣故,秦阿姨站在一邊看着他們吃飯,嘴笑得都是合不攏的。而他們兩個,也因為白天都沒有正經吃飯,結果煮的小半鍋米飯都被他們兩個人給吃空了。

等到撤淨桌子,秦阿姨端來餐後水果,時間已近八點鐘,林川夏看到他擡手壓了壓太陽穴,微微閉了閉眼。

秦阿姨把削皮切好的水果往他面前擺了擺,問:“先生要喝茶嗎?”

他松開手,睜眼,“不了。”接着,目光一轉,瞥向林川夏,“該回公司了。”

林川夏聞言一怔,餘光正好能察覺到他落下來的眸光,她盯着桌面,卻是一寸目光都不敢再擡起來。

剛才在回來的路上,她還注意到外面的天氣,沒有星沒有月的,似乎是憋着一場雨,随時要落下。

她很想說“快下雨了”,可是話湧到嘴邊,她又清楚那句話一旦說出來就代表着要他留下來,雖然這裏是他的家,中間還多了個秦阿姨,但她的心境到底是不一樣了。

秦阿姨顯然是什麽都想到了,搶在他起身之前,開口:“先生,我家裏有事,今晚還要回去一趟,客房正好空出來……”

沈昔城聽了,倒是沒立即說話,只是看着林川夏,似乎是希望能從她的眉目裏巴望出那一點挽留的意思來。

其實,他沒必要這樣小心,當時在意大利那間小樓裏,兩個人還不算是有過共處一室的經歷,但是這次回來後的短短幾天,雖然經過那件事,兩個人的關系應該是更近了,可剛才在公司電梯間裏,包括她躲開他去接電話的瞬間,他都分明覺得有哪裏變了,或許只是很細小的變化,細小得可以忽略不計,然而對方是她林川夏,他自然是沒辦法忽視過去,在商界裏摸爬滾打這麽多年,他的直覺和判斷從來都沒有出過錯。

秦阿姨似乎看出他的猶豫,更是說道:“在公司哪裏有家裏休息得好?正好林小姐身邊也缺個人照應。”

“恩。”沈昔城終于點頭,“秦阿姨,您有事就先回去。”

秦阿姨頓時顯得很高興,“先生,我這就走了。”說着,從腰上開始解圍裙,拎起她那只包往門口走。

林川夏想着即将面臨的兩人獨處,隐隐有點心慌,也跟着從座位上單着腳跳起來,“我回房間睡覺。”

沈昔城卻比她更快,一下子壓住她的手,“急什麽?想幹什麽告訴我一聲。”

“不用,”她的手仿佛被燙到,抖了一下,她知道他緊張什麽,無非是怕她再傷到腳,“我自己會注意。”

“川夏。”他單單只叫一聲她的名字,聲音卻有些清冷下來。

這樣一來,她不得不正視着他的眼,極低地應道:“恩。”

“你在刻意躲我?”沈昔城不想繞彎子。

林川夏被他盯得眼神縮了一下,嗓子也有些發幹,“我沒有啊。”

沈昔城略勾了勾嘴角,那神情卻不是在笑,類似一抹苦嘲,“別騙我,在意大利的時候你不是現在這樣。”

她一時怔住,心裏有各種滋味翻攪在一起,逼得她有種想哭的沖動,頓了一頓,吞了吞喉嚨裏哽着的幹澀,勉強發出低微卻清楚的聲音說:“我其實一直是這樣,你以為不同也只是你的心境。”

他想不到她會這麽說,更想不通她會用四兩撥千斤的方式來否認個徹底,靜看她許久,仍是不信,但終究是沒辦法再問,索性俯着身子,伸手在她後頸上一扣,逼着她的臉朝自己貼近,再一低頭,把她的小嘴一口含在了嘴裏。

他一路吻着,片刻喘息的縫隙都不肯給她留,一直吻到她渾身的力氣都耗盡,卻還是躲避不掉他的唇舌,小手無力地吊在他的衣服上,緊緊地,仿佛抓中的衣服就成了她最後的支撐,讓她沒有從座位上滑下去。

最後,沈昔城終于放開她,寸許的對視距離,扣着她頸子的手也還停在那裏不動,“川夏,川夏……”

他模模糊糊地叫,雙眼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看個不停,見她一張小臉紅着,眸底流光輾轉,唇上也是一片暖暖的水光。

他忍不住呼吸一緊,匆忙抽身退到一邊,悶悶開口:“早點休息。”說着,也不再看她,幾步就鑽進了衛生間。

林川夏坐在客廳裏看他的背影,忽然就明白了他這一連串動作的含義。

她的心跳一瞬就亂了節奏,“撲通撲通”地撞擊着她的胸腔,幾乎要撞破她的身體。

她用力抓了抓自己的手指,想要把腦子裏亂糟糟的事情統統趕走,可是衛生間裏不斷傳出來的水流聲卻似乎在有意提醒着她剛才所發生的。

臉上剛剛褪去的熱度再度翻湧上來,林川夏再也坐不住,幹脆一跳一跳地跑回卧房,把自己丢進被子裏埋起來。這時,手機卻響了一聲,是短信提示。

——睡了?只有這兩個字。

片刻,見她不回,又自說自話地發來另一條:恩,早點睡,明天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118.原來你在我的年少時光裏(一)

是夜,林川夏躺在寬敞的大床上,沒有遮窗簾,也沒有開空調,只開着窗子,任夜風湧進來,吹過她的身體,溫溫柔柔的。

她就在這樣的吹拂下,沒有一點睡意,腦海裏翻來覆去想着的一會兒是他沉啞着嗓音“川夏,川夏”地叫,一會兒又是他那條短信消息:明天帶你去個地方……

他會帶她去哪兒呢?

她心裏一點猜測也沒有。

輾轉到天亮,頂着一雙黑眼圈出去,發現沈昔城已經起來了,剛買了早餐從外面回來,一進門看到她,便說:“秦阿姨還沒來,我買了早餐,過來趁熱吃。”

林川夏低頭走過去。

他打量兩眼,“腳好得差不多了。”

“恩。”她還是不想擡頭,因為剛才他一進門,她就認認真真地看過他一眼,而那一眼就足夠讓她印象深刻。

但說到底,沈昔城不過是穿了一件尋常白T,配一條更尋常的灰格子長褲,可搭在一起,搭在他那清瘦又修直的身板上,就是好看得令人眼暈,偏他臉上還挂着難得的柔軟的表情,和平日的素淡完全不同。

林川夏忍不住就想,最近一段時間面對她,他板着臉的時候倒是越來越少了。

這樣想着,她就更加不敢擡頭,眼見着桌子上擺好了他買來的早餐,很多花樣,有豆漿、油條、清粥、煎餃、小籠包、三明治……幾乎是把他能想到的都買了一個遍,可是她昨晚沒睡好,看哪一樣都沒什麽胃口。

沈昔城見她不伸手,幹脆一樣一樣遞過去,而她也是配合,無論他拿過來什麽,她都能吃幾口,最後吃了個腹滿肚圓,他才開始吃她剩下的。

林川夏不好意思,坐在旁邊餘光就能看着,也不刻意去看。

沈昔城看出來,“你回房間收拾收拾,等我吃完我們就出發。”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透露出要去什麽地方,等着她換了一身衣服從房間出來,也只是起身就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林川夏默默跟着,直到他把車子從車庫裏開出來,兩個人沉默着一路往西,穿過大半個泊城的風景,直到漸漸從高樓林立的街區裏脫離出來,正式進入泊城的城郊,她才如同掉入一場夢境,心裏生出越來越複雜的思緒,不住地往周圍的景色看去。

越往西走,有些景色就越眼熟地跳入記憶,少年時期的學校,曾經每周末必去的教堂,它們原來都還好好地存在在這裏……

似乎是有意配合她,沈昔城将車開得很慢,緩緩從小教堂的前面開過去,卻沒有停下來。

林川夏巴着車窗,像個看不夠的小孩子,看得眼裏都漸漸蒙起一層霧,“沈昔城,”她回着頭看,手卻伸過來胡亂一抓,抓中了他的手輕輕搖着,“沈昔城,你是知道這裏的對不對?你知道我在這裏長大的對不對?”

“不喜歡回來?”他終于把車停在路邊,因為他真怕她會看得扭斷脖子。

她戀戀不舍地扯開眼,轉頭看他,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不不,喜歡……”

“喜歡還哭?”沈昔城伸手在她頭頂上揉了一把。

他的動作很快很溫柔,直到他抽開手,她才真正反應過來,而第一個最本能地反映就是小小的身板輕微而又明顯地僵了一下。

沈昔城也跟着一怔,昨晚那種強烈的感覺又出現了,她果然是……

“呵,”他神色淡淡的,眸光卻是一暗,“川夏,別躲着我,你這樣會讓我覺得我們的關系又回到以前了。”

林川夏看着他,靜了片刻,最後只說:“沒有啊。”她轉開臉,“我想下車去看看。”

他沒立即開口,半晌,終究是斂去薄郁漸起的目色,“我陪你。”說着,從駕駛位走下去,轉到她那一側,伸手打開車門,抓着她的手扶她走出來。

因為在城郊,又不是周末,進出這間小教堂的人便是少之又少,走進去,裏面的模樣和在林川夏記憶裏沒有太大的差別,低矮的紅牆綠樹,細碎的石子路和木圍欄,都透出一種久遠的親切來。

她不知不覺間就濕了眼眶,想也不想地抓了抓他的手,“你知道這裏?”

“你小時候每周末都會跟着奶奶過來做禮拜。”他靜靜道。

林川夏聞言一怔,再開口,聲音都有些模糊了,喃喃仿佛自語:“你怎麽會知道?”

沈昔城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輕笑一下,避開她的問題不談,只是說:“一會我們往鎮子裏走走,我再告訴你。”

從他這句,她立刻就明白過來,今天他會帶着她出現在城西景鎮,并非無意,也絕非偶然,他一早就知道的,并且輕車熟路,路線分毫不差,一點彎都不繞,想來他也不是來過一次兩次了。

只是,他怎麽會知道景鎮?難道是因為喜歡她,就連過去的和她有關的事情都查了一遍?

“要進去嗎?”沈昔城問。

林川夏點頭,兩個人一前一後地進去,裏面的肅穆一下子拉遠了外界的熱氣溫,讓人遍體生涼。

教堂裏有幾排木椅,因為年頭久了,漆面已經有些斑駁。

沈昔城拉着她坐過去,看着前面的布道臺,使了一個眼色,“小時候你是不是就坐在這裏,聽神父布道?”

她微怔了怔,然後輕輕點了下頭,看着那只臺子,眼底浮出一抹久遠的色彩,那時的她還是個小學生,一到周末,就跟着奶奶屁股後面跑來這裏,有時候只是來聽布道,有時候則是她一個人坐在這裏玩,奶奶跟着神父進去旁邊的告解室,要等上好一陣兒才出來。

她微微打量一眼四周,完全安靜,沒有人的樣子。

“今天神父好像也不在,我記得他總是很忙,估計是又去鎮子裏為哪一家的垂危者祈禱去了吧。”她慢慢陷入回憶,“神父他人特別好,慈眉善目的,每次奶奶告解,他怕我一個人太孤單,都會偷偷塞兩顆糖在我手裏。”

“現在想想,小時候的我還真是不夠懂事,總覺得每周末可以偷偷吃到糖的日子才最開心,可是比起後來,才知道只有和親人在一起,即便吃不到糖,也是幸福的。”#####

119.原來你在我的年少時光裏(二)

沈昔城聽着她說,眼裏是滿滿的柔光,他搖了搖她的手,等到她停下來低頭看他,他才像變戲法似的從手裏變出兩顆糖來,然後往她手心裏塞,“是不是像現在這樣?”

林川夏怔怔看着他素白的手指,看着自己手心裏裹着漂亮糖衣的糖果,一時間心裏複雜難名,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而他似乎并沒有刻意等她的回答,安靜看着她,再次緩緩開口:“川夏,以後我都會在,做你的親人你的糖。”

這一次,林川夏眼裏的霧氣終于凝結成淚,盈盈于眶。

沈昔城看着,一下子緊張起來,“你別哭啊……”

她卻又笑了,搖着頭,眼淚滑出來,“我沒哭。”她低着頭,用手背擦着眼角,然後又仔細剝出一粒糖來,用糖紙托着喂到他的嘴邊。

他怔了一秒,随即才略低着頭,輕輕咬住了她喂給他的那顆糖。而另一顆,她也剝開了,喂給了自己。

她什麽都沒說,可是似乎又把心思全都表達出來了,他給她的,的确是好,甚至可以說是好到極致,而她能給他的,也只不過是把她擁有的分出去而已。

然而,即使只是這樣,沈昔城也足夠高興,他拉起她,眉目歡喜,“走,我們往下一站。”

林川夏安靜跟着,也不問他要去哪裏,一雙眼睛追着他的背影,轉眼的功夫,兩個人就重新站在了陽光裏。

她看着,微微有些出神,剝去他平素的那一層成熟穩重的外衣、涼薄清淡的面目,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名意氣風發的少年,牽着他最心愛之人的手,在明亮的日光裏把這一段關系昭告天下。

記憶中的小路,和眼前的景象已經大不相同,十年的光景,足以把鄉鎮裏的砂石子路變成眼前這條柏油路,雖然不算寬闊,但是卻再也找不到那種踩在腳下會沙沙作響的感覺了。

她就随着他信步走着,直到路口的轉角處,他們停下來,面前是一座很簡陋的亭子,再旁邊是一處院落。

林川夏驚得張着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裏都曾經是她最熟悉的一切,承載了她三年多的年少時光。雖然院子易主,樣貌大變,但院址還在這兒,亭子也還在這兒。

她看看沈昔城,然後緊緊拉着他的手,“這裏你也是知道的?”

他也不打算隐瞞,淡道:“恩,我已經把它買下來了,你現在就可以進去看看。”他轉過頭,盯着她看,眼底有遺憾漸次卷起,“可惜當年它改建時,我沒能幫你守住它,對不起,川夏。”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已經很低,仿佛宅院易主是他的過錯一般。

林川夏沉默着看他,直看得鼻子都酸起來,“這怎麽能怪你?”

他搖頭,伸手圈在她的腰上,兩個人的距離近着,她的頭發正好蹭着他的下巴。

“我想要保護你,這種想法由來已久,可惜卻總是晚了那麽一步。”

想要保護你,這種想法由來已久……由來已久?

林川夏擡起頭來看他,眼神裏掩飾不住地迷茫。

他看到,忽然就那麽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太過于淡薄,也太過于……安撫的形式。他拍了拍她的後背,“進去看看,我不太記得這間院子的外廓,裏面更是不了解。你提些意見,過陣子我找人按你說的把圖紙畫出來,到時候這裏就按照圖紙重新蓋回原來的樣子。”

“不要。”她立刻開口拒絕,一間房子承載再多的記憶,也終歸只是一個載體,帶不回歲月,更帶不回離開的人,又何必大費周章?更何況,她實在不想再欠他一筆……

他卻不懂她這樣的意思,淡笑着問:“怎麽,連你也忘了?”

林川夏微微低着頭,轉身往院子裏走,“隔了這麽久,能回來這裏走走,再看幾眼還存在的舊景,這樣就已經足夠了。人總是在變,更何況是一處院子呢?也該換換樣貌了。”

這次,換沈昔城跟着她走,怕理解錯,又問一句:“真的?”言外之意卻有些是高興的,不為省去一番周章,只是覺得她能這樣看開也好,畢竟很多事,不僅僅是這一件,她都應該從過去走出來了。

“真的。”她回答很平靜,伸手推開院門,緩緩走了進去。

确實是不一樣了。林川夏在心底感嘆着,原先平常一間四合院,如今平地起了二層小樓,老舊的院牆剝開,換成了清一水的青磚高牆,唯獨院子裏的那棵桂樹還在,枝繁葉茂的,絲毫也沒有因為院主人的更替而影響它的成長。

她站在枝葉的陰影裏,仰着頭,伸手細細摩挲着樹幹粗砺的紋路,聽頭頂風吹樹葉的沙沙聲,恍惚回到了小時候,奶奶就在樹下坐着藤椅裏,她像一只小貓似的趴在奶奶的膝上,聽奶奶講父親小時候、講她小時候的事。

沈昔城一直陪在旁邊,也不打斷她,直到聽到她說:“你知道在這棵樹下我最難忘的事情是什麽嗎?”問這句時,她回過頭,那股子迷茫還在雙眸裏繞着,但顯然不是真的在問,片刻繼續說道:“奶奶在樹下擺一張矮矮的桌幾,讓我坐在這兒等,她進屋子裏給我煮一碗桂花元宵……”

他靜靜聽着,最後只說:“八月我們再來。”

林川夏怎麽會不懂他的意思?事隔多年,她都不曾回來過,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因為她知道這裏早已是面目全非。然而此刻,她果真來了,似乎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艱難。

“奶奶去世的第二年,我偷偷跑回來過……”

“我知道。”沈昔城淡淡開口,卻一下子驚住她,他餘光看見,“九年前,我在這裏第一次遇見你。”

林川夏徹底驚住了,極盡腦力地回想他們沉澱在歲月裏的第一次遇見,卻是毫無印象,可看着他的模樣認真,不像玩笑,又不禁在心底琢磨起這一句來。

九年前,第一次遇見……

如果是真的,如果他的記憶沒錯,那這麽多年,他在她的年少時光裏原來一直都在……#####

120.她才知他那句“許久不見”

林川夏怔怔看着他的側臉,一時間沒說話,心裏卻已經想了很多很多,半晌,她從樹影下走出來,站在他對面,看他倚着院牆,雙手抄在褲兜裏,眼神一轉不轉地盯着院門外對着的那處小亭子,忍不住也跟着看過去。

“你知道我為什麽回來?”

他緩緩搖頭,“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林川夏眼神微動,“沈昔城……”

他聽見,忽然就偏頭朝她笑了一下,伸出手輕輕搭在她的左肩上。

因為鎖骨上有一條很明顯的疤痕,她一直不肯穿低領口的衣服,偶爾會露出來,也都是散開着頭發。此刻他的手指穿過垂掩的頭發,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撫着那條起伏不平的疤痕。

“回來泊城的第一面,怎麽說也是隔得太久,我是依靠它才确認是你的。”

他的指尖很暖,和着七月的氣溫貼在她的皮膚上,竟像是引了一脈細微的電流,令她渾身都控制不住地輕顫了顫。

而回憶又鋪天蓋地地塞進來,讓她想起顧世舉辦的那次晚宴,她第一次見他,當時他那一句“許久不見”,着實讓她莫名其妙,現在再一想,才知淵源竟是有這樣久了。

然而,她也只是相信他的說法,對于九年前的事情卻毫無印象。

“為什麽我不記得你?”她老實問道。

“因為那個時候我實在是太落魄了。”沈昔城淡淡開口,唇角噙着一抹微不可察的微苦。

林川夏被他這一句驚着,半晌都沒有說話,只是看他,腦子裏卻怎麽也沒辦法把“落魄”這類詞與眼前的他聯系在一起。

他收回手,重新倚着院牆,眼神再度飄向那座亭子,“你偷跑回來的那天,泊城迎來入冬的第一場雪。”

她靜靜聽着,思緒似乎也被他緩緩的語氣拉回了記憶裏,沉沉地、讓人透不過氣的一段記憶。

……

那一天的确如他所說,泊城初雪,紛紛揚揚地鋪在地上,薄薄一層。

晚上放學,因為被留做值日生,林川夏回去得稍微比平時晚,林方生和肖敏都出外應酬去了,家裏只有林良媱和做事的阿姨在。她回去的時候,阿姨在廚房裏做飯,而林良媱就在她的那個小房間裏東翻西找着。

她當時只看了一眼,就氣得快要瘋掉了。房間裏明明都是林良媱用舊了的不要的東西,統統扔在她房間裏也就算了,現在卻又跑進來、招呼也不打一聲,翻天動地地找。

她跑過去,一把扯住林良媱的手,想要把她推出去。

林良媱不幹,仗着自己比林川夏高半個頭,一下子就把她甩在地上,轉過身繼續翻她的東西。

林川夏那一下也是被摔狠了,半天沒起來,嘴裏卻不肯讓她,“你要找什麽?房間裏都是你塞進來的東西,我才不稀罕要,你統統都可以搬出去!”

“誰要你用過的破爛?”林良媱叉着手,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既然你問,那我就告訴你,我要你那只儲錢罐,識相的就快點拿出來給我!”

“不給!你也知道那是我的東西!憑什麽給你?”林川夏從地上爬起來,大聲回敬着說話,眼神卻不經意地在某個淩亂不堪的角落裏掠了一下。

她人小沒心機,從小又是在疼愛中長大的,進入林家贅養一年,還學不會隐藏,所以只這一眼就等于是出賣了目标。

果然,林良媱沒有浪費她給的這個機會,幾步就沖到那個角落。

那裏擺着一只小小的書架,距離牆角有半米的空當,裏面堆着幾只大大小小的玩偶,有幾只最小的沒地方放,就一齊塞在了書架裏。此前經過林良媱的毒手,玩偶被扔得到處都是,本是工工整整的小書架也是面目全非,書全部掉在地上,有些甚至已經被林良媱踩掉了書頁,淩亂得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

偏林良媱又過去,一邊踢開書,一邊清理道路。

如果說房間裏只有兩樣東西是林川夏的寶貝,那麽一樣是奶奶留給她的儲錢罐,另一樣就是這些她帶過來的書了。

她不顧一切地追過去,舉着雙手企圖攔住林良媱的身體,可是緊接着,她再一次被狠狠甩開。等到她回頭再看,也就相差幾秒鐘的時間,林良媱已經在書架的最底端把那幾只遮擋的玩偶掏出來,伸手抓中了儲錢罐。

那一瞬,林川夏有些灰心,論力氣和手段,她都不是林良媱的對手,可一閃念,心底就生出更深的執意來,她不能失去奶奶留下的東西,絕不能!

她再度爬起來,帶着一股狠勁撲上去,動作幾乎是她不敢想的迅速,從另一側死死地抓住了儲錢罐。

林良媱掙了兩下,沒掙脫,氣得又喊又罵,最後竟發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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