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地踢她。

林川夏咬牙忍着,整個人狼狽地跪到地上,感覺自己就快堅持不住,眼看着脫手,她一橫心,張口就咬住了林良媱的手背。

對方吃痛,“啊”地一聲吓死人的慘叫。

做事的阿姨原本就習慣這兩個孩子隔三差五地鬥,也沒辦法在意,但聽到這一聲卻吓壞了,隔着門勸:“大小姐,二小姐,快都讓讓,別鬧了!”

林良媱吃了這一下的虧,自然是決心不讓林川夏好看,當即就朝門外叫喊:“做你的飯去!不用你來管!”說話時,見林川夏又上來掰她被咬痛的手,便死命地踹她一腳,人是踢開了,儲錢罐也同時脫手,“砰”地一聲砸在地板上,摔了個粉碎。

那一聲,震得兩個十來歲的孩子都是一愣,直勾勾地看着地上碎得慘烈的一攤,裏面的錢也露出來,卻不是硬幣,而是零零散散的紙幣,以前是邊攢下邊塞進來的,所以大大小小的面額胡亂放着,也沒有規律。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林川夏,她撲過去,想要用手攏住那些錢,結果被林良媱擡腳就從她的手底下踢散了,人也被她從背後壓着,整個人被迫貼着地板,一瞬間,刺骨的痛從她肩膀彌漫開來。#####

121.只記住了那天遇見你

林川夏賭着一口氣從林家跑出來,什麽也沒帶,攥着從林良媱手裏奪回來的少得可憐的那一點兒錢,在門口随手抓了一條圍巾,只穿着一件奶奶頭一年做給她的小花襖,衣服有些小了,圓形的領子剛好露出來她還在流血的傷口。

那個時辰,天色還沒有黑透,穹頂卻烏沉沉地,仿佛扯着一塊深灰的幕布,飄飄揚揚地飛着輕雪。

林川夏拼命地跑,像是身後有人追她似的,直到跑到路口有公交車開過來,她三兩步就跳上去,等着車開遠了,遠得再看不到半山坡上的林家別墅,才靠着公交車的座椅上松出一口氣。

這一年,林川夏都是壓抑着過來的,成日在肖敏和林良媱的眼皮子底下過得如履薄冰,林方生在家的時候還好一些,那兩個人還算給她留一點笑臉,可林方生有公司裏的大小事情忙,自然是不可能是時刻留意到她,久而久之,她也就過成了自生自滅、沒人疼沒人愛的孩子。

現在這樣跑出來,她反而沒覺得害怕,心裏只裝着無邊無際的自在,一門心思要回景鎮去。

輾轉了幾趟車,終于在景鎮教堂的那一站跳下車,踩着薄薄的一層積雪,往她們原先住的老宅子跑去。

因為是冬天,又是近夜,鎮子裏各條路上都幾乎沒有了人影,散散落落的幾處院子裏亮着燈,照在路上,再映着雪光,更顯得小路上的這條人影單薄。

可是,她當時所有的念想都押在那間老宅子上,一口氣跑到記憶裏再熟悉不過的路口,卻一下就傻在那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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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子沒有了,不在了,杵在她眼前的是一座陌生的二層小樓。她揉揉眼,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可是不管她怎麽揉,怎麽用力看,都還是一成不變的場景。

老宅子沒了,真的沒了。

林川夏看着那幢陌生的小樓,一動不動地站着,也就是直到此刻,她才隐隐覺得後怕起來,頭也不回任性地跑出來,沒有人知道她的行蹤,而她一心想要回到這裏,面對這種結果,她又顯然不知所措。

其實,她明明知道奶奶已經不在人世了,明明知道她在這座城市裏的親人只有林方生一家,一路跑過來,她想着的只有在景鎮度過的那幾年輕松時光,以為只要回來,哪怕是要她從此一個人在老宅子生活,她也不怕,可是……

她忽然覺得再也無處可去,又因為沒有這一份支撐她的念想,人也開始裏裏外外地覺得不自在起來。

初冬的風撲打在小襖上,她這個時候才覺得冷,并且一發而不可收拾,冷得渾身都瑟成一團,肚子裏也空得令她雙腳發軟。

茫然四顧,終于注意到老宅院對面的這處小亭子。亭子裏很黑,淺淺的一層雪光也映不亮裏面,她一步一步挪過去,不小心卻撞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上,确切地說,是一個人。

……

林川夏猛然想起來了,有些畫面仍然很模糊,卻逐漸沿着一條線串連起來,“那天晚上的男孩子是你?”

沈昔城不說話,只淡淡勾着嘴角,許久,看着她緩緩點了下頭。結果,在她那雙澄澈的眼睛裏便如期看到了震驚與不肯輕信的神色。

“那天應該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光景了。”

他輕描淡寫,偏林川夏就聽得一陣心疼,“那天……你到底經歷了什麽?”她實在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出來。

“是啊,經歷了什麽?”沈昔城嘆了口氣,像是在談論與己無關的一樁閑事,“記不清了,時間太久了,之前發生的都記不清了,只記住了那天遇見你。”

林川夏聽他淡淡談及,她知道一定是發生了很不好的事,在他心裏就像是一道傷,不想揭開,更不想碰及。

靜靜看着他的側臉,晃眼的陽光撲落,他的眉目就在那片光暈裏漸漸模糊起來,忍不住就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腦海裏關于那天夜裏後來發生的事情卻越來越清晰。

……

林川夏初時撞到人,因為光線昏暗看不清楚對方的情況,但也實在是吓了一跳,掩住口退開半步,等到眼睛漸漸适應了光線,她才開始知道緊張。

她以為對方是流浪漢,身上的衣服也黑漆漆的看不出顏色和款式,只勉強能看出他蜷着膝,一動不動着,如同石像。

她有些害怕了,但這孤寒的夜裏,她又做不到對一個更可憐的人視而不見,稍微站近一些,她小聲問道:“對不起,剛才我沒有撞疼你吧?”

等了一會兒,沒有回應。那個人非但不理她,還轉了一個角度繼續把臉埋在身體裏。

這時,外面的雪已經停了,天空的黯淡也被攪散了些,他離亭子外殘存的雪光近了,她也能看出來,他在發抖,抖得像個篩子。

林川夏看着那個人瘦得弓起的後背,發現他只穿着一層薄薄的單衣,心底忽然就生出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來,“你是不是很冷?”她從脖子上解開出門時帶出來的那條圍巾,“呶,你把這個圍上,能暖和一點。”

她輕輕碰了碰他的身體,他卻像是觸電一般迅速從地上彈起來,高高瘦瘦的個子,足足比她高出來兩個頭那麽多。

那一刻,害怕的感覺變得更強烈,可遞圍巾的手卻還伸在半空中,沒有收回來。

對方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一張臉隐在黑暗裏,略長而淩亂的頭發遮着,只一雙眼睛散發着黑亮的光芒,直直地打量她,戒備而拒人千裏。

面對他無聲的注視,莫名地,她忽然就不怕了,拿着圍巾往他胸口塞,“你穿這麽少,這個給你。”

仿佛是一場漫長的僵持,最後,他終于遲疑着伸出手,月亮恰好也在雲層裏露出半邊,照下來,映得他的手白皙修長,卻滿是觸目驚心的血痕。

她的心一縮,“你受傷了!”

他像是沒聽見,從她手上一把扯過那條圍巾,毫不客氣地包在了自己身上。#####

122.你像一束光,照進我的生命

他的年紀看起來不大,十六七的年紀,活脫脫的不羁少年的模樣。

林川夏一愣,拿着圍巾的手驀地一空,卻忘了收回來。她盯着少年的手,盯着他身上那件深顏色的單衣,才發現那渾沌不堪的顏色竟然是混着血漬的,深深淺淺的,融在衣服的顏色裏并不十分顯眼。

她皺緊一張小臉,再擡頭看他,發現他也盯着自己,準确地說,是盯着她流血的傷口看,見她擡頭,硬生生地把視線垂下去。

她很想問他,是不是和家裏人鬧了別扭,賭氣跑出來的?話還沒問出口,遠遠一束車燈打來,把亭子內外照了個通亮。

林川夏下意識地擡起手遮了遮眼,借着明晃晃的車光去看對面的少年,不想他更加不習慣光亮,早把臉轉向另一側,她只看得清他瘦削的身材、猙獰不堪的單衣和流着血的額角,以及那一身即便很髒卻仍能看出價格不菲的衣服。

他一定是和她一樣,經受了屈辱才偷跑出來的。這是林川夏所能想出的結論。

“川夏!”是叔叔的聲音,打斷了她的猜測。

林方生人已經過來,車泊在一旁,車燈的光亮稍稍轉開了亭子,看起來不再那麽刺眼。

“你怎麽一個人跑到這裏來?真是要把叔叔吓壞了!”林方生一邊說,一邊邁步走上亭子。

林川夏本來還是硬置着一口氣出來的,後來經過一路的颠簸,又是凍又是餓的,再加上記憶裏連最後的去處也不複存在,她的那點子硬氣早就消弭無蹤了。

此刻,聽到林方生這樣一句,她的委屈瞬間就湧上來,發洩成淚水,“叔叔,我想回家……”

“好好,回家,回家,”林方生疊聲說,走近了抱住她,絲毫也不舍得再責怪,“叔叔這就帶你回家。”

“不,叔叔,我想回奶奶家。”她仰着頭,把難題全部推給了林方生。

林方生一怔,随即蹲下來,捧着她凍紅的小臉,滿目心疼,“傻孩子,老宅子已經沒有了,就算有,你一個人也沒辦法獨立生活。”他長長嘆口氣,“好孩子,跟叔叔回家吧,叔叔知道你受了委屈,你嬸嬸在家已經把你那個沒謙讓的姐姐教訓一通了。叔叔向你保證,她以後不敢再欺負你了,再發生這種事,叔叔就揍她。”

車燈的側光照亮了半座亭子,林川夏淚眼朦胧地看着她唯一的最親的親人,看着他奔波一天而露出疲态的面龐,心裏終是一點一點地生出乖巧的誘因,她開始低頭認錯:“對不起,叔叔,川夏任性了,川夏也有不對的地方……咬了姐姐。”

“沒事,沒事啊,川夏最懂事了。”林方生摸摸她的頭發,又摸了摸她的手,然後看着她鎖骨處的傷口,問:“這裏還疼不疼?小手這麽涼。”

林川夏忍着淚搖頭,又瘦又冷的身體被林方生護在身邊,兩個人往車的方向走,才走出去兩步,她忽然想起亭子裏的另一個人,便從林方生的懷裏掙出來,再次站在少年面前,“你家住哪裏?我讓叔叔先送你回去。”

少年當時側光而立,面目雖然看不真切,一雙黑瞳卻是亮得迫人,泛着既羨慕又嫉妒的光。他低低哼一聲,“多管閑事。”

林川夏有片刻被嗆白得說不出話,林方生聽到這種對話,不由回頭打量一眼少年,微微皺着眉,說:“好了,川夏,我們回去,再晚你嬸嬸該擔心了。”說着,又上前摟過川夏的身體。

她再次從林方生的胳膊裏鑽出來,“再等一下,叔叔。”

她從身上的小花襖裏掏出一堆皺巴巴的錢,要往少年手裏塞,“這是我的全部家當,你拿去用,不想讓我們送,等一會兒你自己搭車回去。”見少年別扭着不肯伸手接,就更小聲地勸,用他們兩個才能聽到的聲音,“你別嫌少,這是奶奶在世時給我的零用錢,我平時沒舍得花,一點點攢下來的,現在也只剩下一百多塊錢了,剩下的都被姐姐搶去了,不過從這裏打車回城裏,應該也夠用了。”

少年的視線終于滑過來,盯着她手裏的錢。

林川夏擔心他還要鬧別扭,便繼續說道:“別再和家裏怄氣了,家裏總會有個人是在等你的。”

少年一時微怔,她就趁機把錢塞進他垂在身側的手心裏,随後松出一口氣,一雙大眼睛灼灼亮亮的,如天上半輪皎月。

“我走了,再見。”這是她最後對少年說的話,然後轉身,再也看不到少年眼底那抹郁結不散的迷茫。

……

原來早在九年前,他們就已經見過面了。

林川夏怔怔地看着他,如今的他再也找不到當年落魄少年的痕跡了,除了眉目間那一點淡薄極像,他再也不是那個需要用一條圍巾來取暖、需要一點錢來做路費的少年了。

察覺到她的目光,沈昔城側頭看她,“在想什麽?”

林川夏搖搖頭,“如果不是你提醒我,那件事我真是完全不記得了。”

“沒事,我記得就好。”他微勾唇角,眸光卻像是染了日光的炙烈,“那條圍巾我一直收着,你給我的路費我也沒動。”

“那後來你怎麽回家的?”

“走路啊。”他漫不經心地答。

林川夏聽着,眉心忍不住輕蹙而起,她很想說那麽冷的天氣,他傷得那麽重,穿得那麽少,回家的路也不知道有多遠,可是她忍了又忍,最後眼淚都忍出來,卻硬是一個字都沒問出口。時至今日,他能用這樣輕松的語氣講出來,如果不是因為不在意,就是那件事對他而言已經失去了在意的價值。

“川夏,”沈昔城忽然很認真地喊她名字,語氣也低緩起來,“一直以來,我說喜歡你是因為一見鐘情,那句話是真的,九年前就發生了。”

林川夏微有動容,卻安靜着看他,抿着嘴聽他說下去。

“那天你突然出現,對當時的我來說就像是一束光,不容拒絕地照進我的生命。”#####

123.所以,你不欠我

林川夏默默聽着,眼底的淚意再也掩藏不住。她一直以為沈昔城說他對她是一見鐘情,哄人的成分居多,可是原來,他說的都是真的。

虧她還一直不肯相信,以為他在惡意捉弄,從一開始的晚宴,就是他存心要看盡她的笑話,看着她被人甩,看着她被林良媱羞辱,看着她醉得一塌糊塗、再千裏迢迢地從國外趕回來陪她在深夜裏喝一碗粥……

原來不是偶然,不是時至心生,都是他一早就放在心裏面的,偏她還存着那麽多的猜忌。

她忽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說,她是照進他生命裏的一束光,照亮他最黑暗的一瞬間,那麽重逢後的種種,她所經歷的心酸和為難,他都肯陪着她,是要用同樣的方式來照亮她的餘生嗎?讓她可以一路坦途……

心念及此,她終于忍不住擡手蓋住了眼睛。

隔着一步的距離,不遠不近,沈昔城再擡頭看她,心緩緩落下來,一開口,聲音清淡,偏又字字清晰,“所以,你不欠我。”

話音一落,林川夏已經擦幹了臉,伸出手抱住了他。

她知道他這樣說是故意的,他害怕她負擔太多,害怕她對他心生嫌隙,害怕她只有感激……他知道,他原來都知道……

“沈昔城,”她喃喃着,帶出少許鼻音,“只有那一次,我不值得你為我做這麽多。”

“傻丫頭,”他低聲喊她,伸手捏起她尖巧的下巴,看她眼淚又流出來,便輕輕吻去,“你為我做那一次就夠了,夠我一輩子都對你好。”

一輩子……一輩子……

他的聲音如此動聽,林川夏竟一時忍不住,踮起腳尖就吻上了他的側臉。

很短暫,如清風掠耳,幾乎是淺嘗辄止的一個吻,卻仿佛一瞬間就點燃了他所有的情感和欲望,在眉間眼底,有熱情一呼即出……

沈昔城抱着她,緊緊地把她壓向自己的身體,嘴角的笑意卻根本不想隐藏。

明明是她主動,可是這會兒他真像是要把她揉進身體裏似的抱着,她反而不好意思起來,耳根火熱的,像受了驚似地看着他的臉。

他臉上的笑容顯而易見,不同于每一次,是從未有過的舒心和暢意。

“川夏。”他柔聲喊,聲音裏像是揉進了火種,一路飄進耳朵,都能惹得她控制不住地輕顫。

她擡頭與他相視,眼色不知不覺就變得柔和。

“川夏。”他再次輕聲喊她。

“恩?”這一次,她終于想起來有所回應。

不想他卻不說話了,低下頭便印在她的唇上。

林川夏明明知道會有這個吻,卻不知道他會吻這麽久,這麽深,仿佛之前每一次的親吻都不作數,只有這難得的一次,想要把她吃幹抹淨,揉進他的肚子裏。

這樣的情形,不由讓她又驚又羞,心頭狂跳着,一下一下,重重地撞着她的身體,讓她專心不得。

沈昔城似有察覺,舌尖離開寸許的距離,低低地叫:“川夏,專心一點……”

他說得好像合情合理,卻不管她一張臉紅得就快要滴出血來,偏偏在叮咛那樣一句之後,他的薄唇再度壓下來,輕輕一番嘶咬,便是極致的深吻。

那是林川夏從未有過的感受,唇舌相依,呼吸交融,彼此之間沒有任何一點空隙,她感覺自己就像是在窒息邊緣掙紮的魚,可憐地擺動尾巴,可是他不理,她就只有承受這種熾熱的份兒。

到後來,她頭開始發暈,閉着眼又覺得快要站立不住,雙手攥着他的衣服,擰成一團,才仿佛找到一點傍依。

她漸漸喘不過氣,渾身軟得像是一團泥,沈昔城才肯放開她,但也只是拉開寸許的距離,頭抵着她的頭,喑啞着聲音說:“川夏,謝謝你肯給我機會。”

“诶?”林川夏呼吸還沒喘勻,腦子也反應得慢半拍。

“謝謝你讓我有對你好的機會。”他再度把她拉進懷裏。

林川夏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了,嗓子裏像是哽着一團棉花。

時隔九年,他還記得她,還肯不怕惹上一堆麻煩過來找她,只要是和她有關的事,不管好的壞的,他統統包攬,他這般對她好,卻又害怕她有負擔,不惜把她帶回到起點的位置,把自己的傷口剖開,讓她知道、讓她記得,她不欠他的。

這樣細密的心思,她做不到無動于衷,更做不到心安理得。

林川夏挨緊他的身體,然後緩緩伸出手,緊緊地抱住了他。那樣緊密的擁抱,仿佛帶着要把他徹底拉入她的生命裏的決心。

沈昔城,當時年幼,我沒有來得及看清你的臉,那麽現在,我不想再錯過了。她閉上眼,在心裏輕聲說道。

她難得主動吻他,又主動抱他,太多的突如其來讓沈昔城欣喜得近乎不知所措,身體像是被定住一般,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擡手輕輕撥弄着她的頭發,他忽然開口:“川夏,我想在鎮子上到處走走,你帶我去。”

她輕聲應着“恩”,卻沒有立即松手。

“川夏?”他溫柔拍了拍她的背。

她這才松開雙手,緩緩擡頭,迷茫看他,顯然是忘記了他之前說的。

瞧她一臉迷糊的表情,他差一點笑出來,卻硬是忍住,轉說:“我餓了。”

“哦。”林川夏悶悶應一聲,完全沒察覺出有任何不妥,轉身就往外走,“那我們去鎮子上吃飯。”

“川夏。”他只是喊,卻不走。

“恩?”

“去你以前吃飯的地方。”

“我以前……”林川夏認真回憶,“很少在外面吃東西,都是奶奶做給我吃,偶爾一兩次碰上奶奶身體不舒服,我就去季嬸家的小商店裏吃泡面。”

“好,我們就去吃那個。”沈昔城不像是在開玩笑。

“可是我不知道小商店還開不開……”

“去碰碰運氣。”他開始拖着她走。

季嬸家不遠,幾分鐘就到了,幸運的是,小商店還開着,只是這會兒還門前冷清着。兩個人走進去,裏面也是空無一人,連守商店的人都沒有。#####

124.她是我女朋友

“這是怎麽做生意?也不怕丢東西?”沈昔城在店前站了一會兒,仍沒有人來,好奇問道。

林川夏一聽,頗有些不以為然,“景鎮不比城裏,以前就是路不拾遺的風氣!”

他看她的小模樣,說話都帶出一股自豪的勁兒,也跟着高興,“是,難怪川夏這樣好!”

原本是她起的頭,結果反而又是她被誇得臉一下紅了,小聲地咕哝一句“我不好”就跑開了,轉身站在小商店的櫃臺前面,拽了一把櫃子上拴着的繩子,丁零零地一陣響,她就朝後屋喊道:“季嬸在家嗎?”

不多時,果然有人從後面屋子裏出來,邊走邊問:“是誰啊,要買東西嗎?”聲音一到,人也跟着露出臉來。

兩個人擡頭打量,只見一個年紀有四十開外的婦人,中等身材,穿着很是簡樸,正擦着手出來,看到林川夏,先是一愣,随後卻眯着眼,一副想認又不敢認的神态。

最後,還是林川夏抿着嘴,乖乖巧巧地叫了一聲:“季嬸。”

季嬸再一愣,然後才猛然想起什麽來,遲疑了一下才叫:“……是小川夏?”

林川夏面上的淺笑頓時擴開,“是我,季嬸。”

“哎喲,這麽多年了,模樣可真是變了,長開了,漂亮得都叫人不敢認喽!”季嬸邊說邊走到她面前來,摸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地看,仿佛怎麽看也看不夠似的,“不過還是和以前一樣瘦啊!怎麽不長點兒肉?”

林川夏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臉眉微紅着,“長肉了,我現在都特別能吃的……”

這時,沈昔城故意上前作證:“她說的沒錯。”

只這一句話,就成功引去了季嬸的注意,“小川夏,這位先生是……”

“男朋友。”他搶先回答。

林川夏沒料到他講話這麽直接,俨然自家人的模樣,不由面色一窘,嗔看他一眼。

他覺察到,倒也不看她,又自作主張地糾正道:“哦,她是我女朋友。”

兩句話,就把季嬸逗得合不攏嘴了,眼神更是像看自家女婿似地歡喜,“小川夏是個乖孩子,眼光也不錯。”

沈昔城聞言,故意不動聲色,嘴角卻控制不住地勾了勾,“季嬸,來兩碗面,川夏以前吃的那種。”

“咳!離開景鎮這麽多年,一回來怎麽還惦記這口呢?又不是什麽好東西。”季嬸嗔笑着,眼裏卻是更加贊賞,大概是瞧着沈昔城模樣清貴,卻難得是質樸、不挑揀的人。

林川夏也不插言,在一旁覺得好笑,看他倒是氣定神閑的樣子,心裏忽然就明白過來,他這樣做,并非在乎吃什麽,而是因為這鎮子上滿當當的都是她過去的影子,他想走近過去的她,更想有人分享她是他女朋友這件事實。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趁着季嬸去貨櫃裏取泡面要去煮,湊過腦袋去,小聲道:“到時候不合口味,你也不許浪費。”

沈昔城側頭見她不意間帶出嬌嗔之态,顯然是沒辦法移開視線,控制不住地就在她唇上輕吻一下,不等她反應過來又飛快掠開,然後一本正經地吐出兩個字:“絕不。”

毫無防備地被偷吻,林川夏也沒心思計較他說了什麽,一張小臉轉眼就紅透了,低着眼,故意往旁邊站開一步。

幾分鐘後,季嬸端着兩碗熱騰騰的面出來,看到的就是一個目不斜視、另一個一臉別扭的場面。她也不問,直接招呼道:“快過來趁熱吃吧!”說着,把泡面擱在了櫃臺上,外加一碟子家常做的醬菜。

沈昔城看一眼櫃臺周圍,又看看她,分明是問“就這樣吃?”的意思。

沒有交談,可她與他相視一眼就知道了,卻故意板着小臉,“我小時候就這樣趴在櫃臺上……”

結果,還不等她把話說完,沈昔城就已經像模像樣地低下身子趴在櫃臺上,津津有味地大口吃起來。

林川夏微微一怔,從旁邊看着他高高瘦瘦的身軀壓下去,頓時把櫃臺襯得愈發低矮,連空間都逼仄起來。

……

兩個人很快就吃好了,沈昔城又在店裏稱了兩把青菜、幾斤米,拎着東西,和她拖着手出來,竟像是一對居家過日子的尋常夫妻。

路上遇到相熟的街坊,林川夏停下來和對方打招呼,他不說話,手臂卻圈在她纖細的腰上,直到對方的目光探詢着看過來,他就一臉炫耀的表情,主動開口:“她是我女朋友。”

結果,多半是弄得對方莫名其妙,林川夏尴尬,他卻樂此不疲。

等到對方走遠,他又跟沒事人似的,林川夏終于忍不住,“沈昔城,你不覺得這樣很奇怪嗎?”

“不。”他簡簡單單的一個字。

林川夏聽了,不由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商界裏那樣意氣風發的人物,偏偏這時候十足十的孩子氣,終究是沒辦法再說,只是盡量低着頭走路,希望再也不要遇到熟人才好。

那天下午,他們窩在那棟二層小樓裏,安安靜靜地度過半天時光,就連晚飯也決定要在那裏解決。

沈昔城洗好白米入鍋,在網上現學現賣炒了兩盤素菜,一個鹽水菜心,一個清炒蘆筍,賣相一般,味道倒還勉強過得去,輪到盛飯時才發現水添得少了,結果煮出來的飯一半半生不熟,另一半還是生的。

于是他提議:“我車上有兩支紅酒,不如喝酒?”

林川夏見他高興,明知道自己酒量不行,也不反對,由他拿來,再變戲法似的擺出兩只漂亮的高腳杯,倒上,推給她。

小樓從買下來就一直空着,室內只有幾樣簡單的家具,餐廳裏也沒有吃飯用的餐桌,他們就在客廳的茶幾旁邊席地而坐,臨院的拉門敞開着,夏風搖着院子裏的桂樹,伴着夕陽的熱度吹進廳堂。

林川夏抿了兩口酒,被柔風一撲,頭還清醒着,臉就紅起來。

沈昔城看着,眼神一頓,勉強移向別處,要把她剩下的酒倒進自己杯子裏,“算了,我自己喝。”#####

125.換我一輩子陪着你

林川夏微怔,下意識地把酒杯往後撤開,“怎麽了?”

隔了一會兒,又聽他說:“以後也不許喝酒。”

“……诶?”

她有些莫名其妙,好端端地他甩給她這種話是哪個意思?酒還不是他提議喝的?

似乎是看穿了她這點小心思,沈昔城又朝她這邊看了一眼,并且……喉嚨也動了一下,臉卻板下來,“不服氣?上次是誰喝多了又哭又鬧的?”

“……”

“忠言逆耳。”他補充道。

林川夏蹙起眉,并不是一定要喝酒,只是覺得被他這樣訓幾句有點委屈,結果就像賭氣似的,攥着杯子又喝了一口,然而喝得急了,褐紅色的液體順着嘴角蜿蜒而下。

她胡亂擦了一把。

沈昔城再度看她一眼,忽然俯身過來,勾着唇喊:“川夏。”

她假裝沒聽見,悶悶地夾一口菜咬在嘴裏。

他盯着她看個不停,她的嘴唇很漂亮,因為紅酒的潤澤更是讠秀人。他伸過手,一把就把她圈到他面前,沒再說話,而是直接咬住了她的唇。

林川夏嘴角微微一痛,心裏也吓一跳,想也不想地就用手推他。但僅僅一下,她的手一碰到他的身體就縮了回來。

他的身體燙極了,即使隔着衣物也能清晰地透出來。

她睜着眼,一時間在他的眼裏竟然看到了情動……

她偏開視線,不敢再去看,視線剛好落在那瓶喝剩下的紅酒上,還剩下大半瓶,她喝得不多,充其量只算得上小半杯,他也不過一杯而已。

怎麽就……

然而,只轉眼,沈昔城就停下了動作,嘴唇移開,一只手卻還摟在她的腰上,“傻丫頭,什麽都不懂。”

林川夏又是一怔,原本粉紅的小臉頓時爬上熱度,幹脆想把他的手也推開,“那我應該懂什麽?”

平常一聲問,不想卻惹得沈昔城手臂圈得更緊,再開口,聲音都微啞着,“你這簡直是在讠秀惑我!”

她一驚,擡眼對上他的眸子,只覺得裏面像是引了兩團火,稍微一動就能感受到裏面的熱度,熔得她身子都控制不住地發軟,心裏亂起來,甚至覺得他的呼吸都帶着淡薄的酒氣,惹人醉溺。

林川夏似乎是徹底明白了他的意思,硬生生地滑開視線,臉上更熱了,“我沒有……對不起……”

斷斷續續的字,顯然讓他很在意,“川夏?”他的手仍然環在她的腰上,低低喊了一聲,像是在确認一次她想要表達的內容。

“不是……我是想說,我沒有……讠秀惑你的意思。”她有些詞不達意,一句話說得磕磕絆絆,說完,似乎又意識到自己無形中又強調一次兩個人面對的處境,臉更加紅了。

沈昔城一下子松開手,撇開眼,吞了一口酒,聲音已經沉緩下來,“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林川夏聽着,明知他不會真正介意,心裏非但沒有松口氣,卻莫名一沉,再看他側臉,也隐隐覺出一層落寞的意味來。

或許是感受到她小心翼翼地注視,他側眸看她一張小臉繃着,便伸手在她頭上揉了一把,“吃飯吧。”

林川夏不作聲,安靜看他繼續不動聲色地喝酒,忽然就覺得氣氛悶悶地,窒得人心無法釋懷。

她拿起酒杯也跟着喝了一口,而後就在沈昔城微微震驚的眼神裏,使雙手用全力抱住了他。

同一瞬間,沈昔城的身體驀地僵住,好一會兒才遲疑着把手搭在她的背上,輕聲喊:“川夏,別鬧。”

“我沒鬧。”她回答清晰。

“……”僵硬的肢體動了動,最後卻只有幹巴巴的兩個字,“吃飯。”

“沈昔城。”她把臉使勁兒往他懷裏挨着,仰起下巴看他,在他俯頭也看向自己時,忽然把嘴湊過去,輕輕地在他唇上掠過一吻。

“傻丫頭,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他的聲音故意兇起來,眼眸卻波光潋滟。

“我知道。”她幹脆利落地說道。

這一句,沈昔城再也忍不住,轉手圈住她瘦小的腰身,輕輕一托,将她整個人抱起來,一雙眸子落在她的臉上,一瞬不瞬,相視着拾級而上,往二樓卧房走去。

天外,斜陽終于沉了,月亮緩緩升起來,明亮綽約的一輪銀白,鋪進來,愈發襯得一室柔美。

林川夏把小臉往他的肩窩裏埋了埋,聽着他越跳越亂的心跳,聞着他身上清薄的酒氣,一顆心仿佛也蒙上醉意。

再不去想所謂的一年約定,再不想所謂虧欠,這一次,或許是應該朝前走一步了。

沈昔城,既然你說要一輩子對我好,你也說過會永遠也不厭倦,那我就一輩子陪着你。

……

第二天一早,林川夏睜開眼時,沈昔城已經起來了,廚房裏飄來煎蛋的香氣。

她忽然懶着不想起來,腦海裏浮動的還是昨晚兩個人緊密交疊的身體。她臊得臉熱,幹脆把臉埋進枕頭裏,直到房門傳來“吱呀”一聲,她更是驚得動也不敢動,假裝睡着,等着房門再度傳來關合的聲音,她才微微松了口氣。

外面的陽光正好,有一束從窗子的縫隙擠進來,正好照在她光潔的腳趾上。她略略動了動,陽光也跟着晃到一邊,她忽然覺得有趣,弓着膝蓋坐起來,視線卻一下子掃在床單上那抹赤紅上。

下一秒,不僅僅是臉頰,整個身體都忍不住臊紅起來……

沈昔城再次進來,就看到她盤膝坐在床腳,一雙眼直勾勾地盯着床單看着,他的心頓時就墜了一下。

“川夏。”這一聲輕喊,忍不住就比任何一次都要來得輕緩,甚至是小心翼翼。

林川夏聽出來,盡管還是赧然未消,可是卻不得不回過頭,垂着眼去應他一聲。

他走得近了,她餘光裏才瞥見他垂着的手在輕輕抓着褲角,有一會兒,他才開口:“還難受?”

她止不住就更是臉紅。

“對不起。”他莫名就道了聲歉,隔許久,又緩緩問起別的,“要不要下去吃飯?”#####

126.戛然而止的求婚

林川夏微微一怔。

經過一晚,她想過他會如以往每次,不吝承諾,不惜蜜裏調油,至少要像昨天晚上,他喃喃叫着“川夏”,雖然只是叫她的名字,卻似乎是把他所有的柔情和疼愛都揉碎了進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句“要不要下去吃飯”。

林川夏心裏隐隐有些委屈,但只是一星淺顯的感覺,壓了壓便過去了。

她溫吞着挪下床,沈昔城卻緊張起來,彎着腰,問:“要不要我抱你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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