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軟着聲音勸:“不過幾天時間,總不好因為這種事就拿着兩個人的關系在國外到處張揚吧?”見他聽進去,又繼續說:“而且我和宋茜都是你這次随行的人,太格外待遇也不合适。”
沈昔城仍然不以為意,“不用想那麽多,晚上你就直接住……”
她聽了,翻白他一眼,幹脆甩他一句“不聽你的,我要和宋秘書住一個房間”,存心讓他無可奈何。
當時他氣得朝她瞪眼睛,現在再想他的表情都覺得好笑極了。
林川夏忍不住彎了彎嘴角,剛好這時手機又響起來。她看一眼,是國內的號碼。
接起來“喂”了兩聲,對方卻一直不說話,她以為是打錯的電話,正準備挂斷,卻忽然聽到另一端幾乎是用盡力氣一般地喊出“沈昔城”的名字。
她頓時怔住,手機下意識地往耳邊貼得更緊。
對方有一會兒沒有再說話,只那一聲呼喊,林川夏就已經猜出來對方是宋茜了。絕非偶然,并非無意。宋茜就是準備讓她聽到才故意打過來的。
有幾秒鐘,腦海裏存留的理智還在提醒她不可聽信,偏好奇就像是瘋狂滋長的野草,一經煽動便呈現出原野的浩瀚之勢。
她到底還是想知道他和宋茜的相處的,因為之前有太多太多的痕跡……
她想及時止住猜疑,一面是良知在告訴自己應該果斷結束通話,一面卻又鬼迷心竅似地想要聽下去。
這樣矛盾的心理只盤旋了幾秒鐘,卻讓她覺得格外漫長。忽然想起前前後後她對沈昔城做的事情來,不禁嘲諷起自己來,她已經夠可恥的了,也不在乎再多可恥一回了。
似乎是配合林川夏打定了主意,宋茜的聲音再度傳來,“沈昔城,這不是在國內,我們好不容易有這樣的機會,周圍也沒有那麽多眼睛盯着你了,你還要對我這麽冷淡嗎?”
沒有回答。
宋茜苦笑起來,“你總是這種态度,不管我怎麽傷心怎麽鬧,你都能用這種涼薄的眼神看着我,一個字都不肯說。虧我以前還覺得,是你生性涼薄,即使是這樣對我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可最近我卻不敢這麽想了,用你的話說,我們這是在低調行事,可為什麽輪到那個林川夏,你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看到她會忍不住地笑,會因為她連陸沅亭的面子也不給,會聽她的勸,甚至為了幫她不在乎傷害到自己的身體……我也是女人,直覺會告訴我說,這才是真正愛一個人該有的表現。”
對方仍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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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茜忽然說不下去,緩了許久,再開口,格外低了聲音:“沈昔城,你說句話,只要你說一句,我就願意相信你。”
宋茜的語氣類似哀求,可到底也沒換來沈昔城一句話。
……
聽到這兒,林川夏暗暗松出一口氣,起碼她清楚了一個事實,宋茜對沈昔城有感情是真,并且深到極致,至于沈昔城……或許曾經有過好感,但現在似乎是已經淡了,才會惹來宋茜這樣一番糾纏吧。
她再次想結束通話,偏巧下一句鑽進了耳朵,“是不是因為顧沫,因為你恨他,所以就連他的女朋友你也要搶過來?以此證明,除了事業,在女人方面,你也可以讓他一敗塗地……”
真是荒唐。林川夏暗想道,心裏頭又微微有些感覺不對勁,從頭至尾都是宋茜一個人的聲音,會不會這根本就是她……
可是,另一把聲音緩緩傳來,一下就粉碎了林川夏所有的想法。
“宋茜,別鬧,你是知道我的。”
是沈昔城,他一直在,一直在電話的另一端。
呵——
手機一下從手中滑脫,摔落在地板上,發出一聲巨響。
林川夏吓了一跳,卻漸漸從恍神中驚醒過來。
……你是知道我的。
這麽一句,是要多麽相熟的人才能講出來?
林川夏的心開始發木,到最後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換好了衣服,走去了街上。
雨還在下着,倒是比之前略小了些。
林川夏走出很遠,渾身都已經濕透了,才意識到要找一家附近的便利店買一把傘。#####
132.陌生的泊城人
出來以後,林川夏只是随處亂走,等留神看時,她已經不知道自己走到什麽地方,只知道自己就站在一個陌生的不知來路去路的小巷口。
她頓時有些不知所措,剛才在那樣的狀态下跑出來,忘記帶手機,只拿了一點零用錢出門,此刻才有些慌了,當務之急只想找個便利店,買一把雨傘,或者打一通電話與沈昔城取得聯系。
她在雨中快跑幾步,經過一面斜坡時,剛好看到坡底下有一家規模不大的便利店。
她隐隐松了一口氣。
這時,有車子從她身邊開過去,滑出幾米遠又倒退回來,車裏的人搖下車窗,露出一張帥氣逼人的臉,注視她片刻,忽然開口問道:“中國人?”
一口地地道道的泊城口音,在異國街頭乍一聽到,難免讓人從心底生出一種親切之感。
林川夏抹了抹臉上的雨水,朝那個男人點了點頭。
男人一下笑起來,眼角一彎就像明亮的半弦月,他朝車裏面示意着擺了一下頭,“上車。要去什麽地方,我送你。”
林川夏微微怔住,随即朝他搖手,“不用了,我就到前面,很近。”
男人一聽她說話更樂了,“聽聲音我們還是同鄉。”
“恩。”林川夏簡短一應,他的熱絡反而減損了那份親切,讓她本能想要避讓,“我還有事,再見,先生。”
他卻喊住她,“是客氣,還是怕我?”
男人問話十分直接,這讓她更是一怔,直覺他就不會是本性太壞的人。
又抹了一把水珠,她也跟着笑了,但已經擡起腳往下坡路上邊走邊說:“都不算。我身上都已經濕透了,再多走幾步也沒什麽差別,這時再搭上弄傷你的車,就不劃算了。”
男人聽了,畢竟不相熟,倒也不再多勸,緩緩在旁邊跟了幾步車,“那好,再見。”他終于搖上車窗,漸漸開遠。
林川夏匆匆瞥了一眼車影,很快就不去在意了,等走到那家便利店,已經是十分鐘之後。
那家店的門楣很低,一進去才發現內部的規模也比外觀看起來還要更小一些。
林川夏在角落終于找到售賣雨傘的貨架,竟然發現上面連一把傘也沒有了。
她不敢相信,跑到結款臺處問裏面正悠閑看書的小姑娘,糾結了一下,最後用英文交流:“還有雨傘賣嗎?”
那小姑娘擡起頭,看她一眼,回道:“架子上沒有就是沒有了,剛剛賣給一位先生的就應該是最後一把傘了。”
小姑娘又往外面望去,然後努努嘴,道:“呶,就是那位先生,拿着傘還沒走呢!”
林川夏順勢看過去,“算了,我還是借用一下電……”後面的“話”字她忽然不說了,因為她已經認出外面的人正是方才在坡道上同自己搭讪的男人。
那男人此刻就站在便利店門前的房檐下,手裏拿着一把碎花面的雨傘,在雨裏張望。他明明開車來的,怎麽會跑進來買一把根本不可能用到的傘呢?
他們之間只隔着一道門玻璃,許是覺察到身後有人注視,男人忽然回過頭來,看到林川夏,臉上頓時露出又驚又喜的表情來。
他重新走進門,“想不到在這裏還能遇見。”
林川夏并沒有表現出太多的熱情,淡淡一應,便沒有再交談下去的意思了,只目光忍不住幾次滑向他手中的傘。
他察覺到,倒是爽快地把傘遞過來,“送給你。”
林川夏怎麽肯要,她退回目光,“既然是你買的,我怎麽有接受的道理?”
“我用不到。”他說得直白,“更何況這本來就是準備送給你的。”
她驚看着他,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麽了。從買雨傘到再度相遇、再到贈傘,這一連串的事怎麽看也看不出其中有任何的關聯。
猜到她輕易不能收下,他索性開始解釋:“你我既是同鄉,又是偶遇,你不肯坐車,買一把雨傘這種小事自然是能幫一把就要幫一把的。”
此時,她才有些信了,“那多少錢?我付給你。”
他一聽,頓時失笑,“我的确是商人,但總不至于連這些小本小利都要計較。”再次遞來,“拿着。”
說到這一步,林川夏要再推辭就難免顯得矯情,不如說聲“謝謝”欣然收下。
兩個人又站了一會兒,林川夏忽然想起件事,便随口問了,“剛才你是怎麽一眼就認出我是中國人的?”
他聞言,眉目中微微有些赧然,“也是胡亂猜了一句。”随後卻又補充道:“感覺像是在什麽地方見過你,仔細想想,又沒有太深刻的印象。”
這樣的說辭,并沒有太強的說服力,說到底也不過是想辦法拉近距離的一種手段,林川夏只能回以一笑。
對方卻不以為然,“不過既然有幸遇上,不如認識一下。”他伸出手表示誠意,“我叫程之禦,本家是泊城程家,目前在韓國屬于事業的拓展時期。”
“程之禦?”林川夏無意識地重複一遍,明明是不認識的人,偏又覺得這名字有幾分耳熟。
程之禦見狀,倒是有心開起了玩笑,“怎麽,你也想說你認識我?”停了一會兒,又說:“要說程家在泊城還算得上是名門,你覺得耳熟也是正常……”
說到這兒,他卻忽然停下來,像是想起更重要事的表情,“你該不會是認識家妹吧?論起在泊城,她的名氣應該比我更大,我久不在國內,能被媒體曝光的機率太低了。”
林川夏聽着,頓時想起來,程家是有一對兄妹的,其妹張揚、明烈,其兄則是一派溫良的性子,負面新聞為零,鮮少披露在媒體面前。
有了這樣的認知,再看程之禦,便隐隐覺得他的眉目果真是和程之玥很像。
“我和她算不上認識,不過見過幾次的關系。”
“見過就好,這樣我再提出送你回去就不會被拒絕了。”
林川夏聽他說得終于笑起來,“你還真是執著。哦對了,我叫林川夏,住LACASA酒店,要麻煩你了。”#####
133.誰說我是一個人
到底是在韓國待久了,開回LACASA酒店,對程之禦來說輕車熟路。
開了一路暖氣,林川夏下車的時候,身上的衣服已經半幹了。
程之禦似乎要下車送她,被她連忙拒絕,幾步跑進酒店大廳,再朝他擺手,然後一路跑回了房間。一進去,她才發現宋茜沒有回來,就連走之前被她不小心摔在地上的手機也保持着一模一樣的狀态。
林川夏忍不住走過去撿在手裏,翻到正面看了一眼屏幕,只有一條信息,沈昔城發過來的。
[川夏,還有幾分鐘,我這邊應酬就結束了,在酒店等我,想吃什麽,我在路上買給你。]
她看了一眼發送時間,兩個小時前發的,除此以外,再也沒有任何的消息傳送進來,更加沒有未接來電。
這是怎麽回事?
林川夏的腦海裏有一瞬短路,他既然說了快回來了,如果臨時被事情拖住,沒道理不再聯系她,除非……她隐隐有不好的預感,不願去想卻偏偏收不住,一定是有事情發生了,不然如果他回來見不到她,不可能連一個電話都沒有撥過來。
不安一經衍生,就會迅速擴大。
林川夏越這樣想,手就越控制不住地發抖,滑解出撥號鍵盤,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敲進去,只覺得快要用光了身上所有的力氣。
終于撥出去,她又沒有勇氣去聽,但不安卻逼着她不得不把耳朵湊過去,直到電話裏傳來機械的女聲,她才垂下手,心裏也蒙着一層沉沉的失落。
可是等上一會兒,她的心就又不安分起來,非要再試着撥過去一遍看看,而撥出去的結果也仍然是只有服務臺的女聲傳過來,才又作罷。
反複幾次,林川夏徹底害怕了,她已經沒有任何理由來說服自己沈昔城只是不方便接聽……一想到會是不方便,她又想到之前那通宋茜打進來的電話,或許是……
她用力甩了甩頭,将剛冒出來的念頭死死地壓了回去。不可能是和宋茜在一起的,否則也不會有那樣一條信息了。
她極力說服自己,猛然間,腦海裏又蹦出更離奇的念頭來——給宋茜打電話!
而這一次,盡管無恥、盡管荒唐至極,林川夏最後還是決定要這麽做!
她翻回了通話記錄,終于咬牙按了下去。
過了很久才有人接聽,是宋茜的聲音,遠遠地傳入耳朵,聽起來咬字有些都渾沌,就像是睡覺被吵醒後的那種感覺。
林川夏捏緊電話,唯恐自己一時沖動什麽也沒問出來就直接按下挂斷。她故意伸手掐在大腿上,提醒自己必須問下去:“宋秘書,你和沈總還沒有回來嗎?”
終于問出來時,她感覺自己的聲音就像是蚊蚋,慎緘遲疑,快要低到塵埃裏。
“早回來了。”再開口,宋茜的惺忪語氣淡了一些,說得似乎是理所當然。片刻,才想起來林川夏根本不可能有得知的機會,“哦,回來得急,忘了告訴你一聲了。”
林川夏一時忘了說話,呆了半晌,“早回來了”那四個字卻在心口盤旋不停。
“有事嗎?”宋茜聽不到她回應,已經有些不耐煩,“沒事情就不要打過來了,真有什麽事也留到明天早上再說。”
然後,電話就挂斷了。
林川夏握着手機半天沒動,看一眼時間,剛剛五點鐘,卻已經被宋茜一句話給推到了第二天早上。
許久,她才勉強抽回神,轉身要往卧室裏走,才一動作就感覺到胃裏一陣翻絞,痛得她彎下腰,蹲在了地上。
其實是早就痛了,她卻不覺得,也只有到了徹底發作的時候,她才想起來自己已經一整天都沒有認真吃過東西了。
她躬着身子要去玄關處取背包,伸手在裏面一陣翻找,一無所獲,索性把裏面的東西全倒出來,也同樣找不到。她這才想起在沈昔城身邊的這一段時間,他都會顧好她的胃,她已經有很久不曾依靠藥物了。
這樣想着,她心裏面又是一陣酸苦,擡手抵住胃部,去玄關處拿上雨傘,她再次出了門。
只是這一次,林川夏走得很慢,摸着走廊上的牆壁,一步一步捱到了電梯口,不想卻再次遇見程之禦。
忽然看到林川夏,程之禦展眉一笑,自我介紹道:“我也住這裏。”片刻,卻又發現她的神色不對勁,連臉色都是蒼白的。“怎麽了,哪裏不舒服?”他關心道。
林川夏身上沒有力氣,但顯然是對第三次的巧合心持懷疑,沒道理她和程之禦從便利店分開,還會在這裏“意外”碰見。
可是,她現在的情況也不容她去計較,索性由他去說,她只是擺手。
撐着走進電梯,程之禦也跟着擠進來,“要不我送你去醫院。”
林川夏連忙咬牙拒絕:“不用,老毛病,吃點藥就好了。”
“我知道這附近哪裏有藥店,我帶你過去。”他看她實在難受,沒辦法扔下她不管,“不然,酒店前臺也備有一些常用藥,你回去房間裏等着,我去取回來。”
“不麻煩……”
程之禦看她再三推阻,苦笑了一下,說:“你還真像一只刺猬,随便我說什麽你都會反對。”
林川夏聞言,到底也不好再多說,只能讓步,“那就麻煩你送了。”
程之禦的熱情終于被允許一次,顯得很高興,連忙伸手,“我扶着你。”
她其實已經疼得站不直身子,也懶得再顧忌熟不熟悉,由他扶住一條胳膊,一同進了電梯。
下去之後,程之禦先去酒店前臺詢問一番,他們提供的無非是一些感冒頭痛的常用藥,兩個人只好又趕去附近的藥店,停車準備進去時,程之禦剛好有電話進來,林川夏一個人先進去,偏巧那個時間藥店裏值班的售貨員是個土生土長的當地人,用英文交流也不管用,最後在她連說帶比劃的情況下,才給她開了一盒藥,并貼心地端來了水。
撕去包裝準備口服的時候,程之禦講完電話進來,看了一眼櫃臺上的藥盒,登時就急了,“這都是什麽藥店?”說着,就拉着林川夏往外面走,一邊走還一邊生氣,“你這個人也是,這麽大了還不會照顧自己,也還一個人跑來韓國?”
林川夏被他訓得莫名其妙,但又句句實情,沒辦法反駁,幹脆甩開他的手,也犯起了倔脾氣,“誰說我是一個人?”
程之禦一時怔住,片刻更是餘氣未消,“不是一個人,那你生病了沒人照顧你?”
她一下被戳中心事,有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程之禦只當她是自認沒面子,也不好再說,開車直接去了醫院。
最後硬是逼着林川夏在醫院挂了一瓶點滴,程之禦也跟着全程陪伴,等回到酒店已經是淩晨一點。
不出意料,宋茜仍然不在,林川夏也懶得理,她已經筋疲力盡,一爬上床,就昏昏睡去。
一大早,她人還沒睡醒,就被手機蹦進來的一條信息驚醒,信息的聲音原本不大,但她就是醒了。
[送兩份早餐過來。]——沈昔城發過來這樣一行字。#####
134.從你手裏搶人嗎?
清晨的混沌一下就散了。
林川夏捏着手機,有半晌都動彈不得。
兩份早餐……兩份早餐……
這只能說明他昨天夜裏有人陪……呵呵,這應該算是好事,不是嗎?
林川夏苦笑一下,原本不是想着就陪到他厭倦嗎?如果他厭倦了,她應該感到高興……可是,那枚叫“唯一”的戒指為什麽看起來那麽刺眼?
又呆坐了一會兒,她逼着自己從床上爬起來,随手在皮箱裏翻出一件外套,裹在身上出了門。
她搭電梯過去酒店的餐飲部,本來是想說要服務生送兩份過去,可是想想還是算了,他既然指名要她送,她總不能連這點事都不去做。
早餐是裝進打包盒的,她拎着東西上去,在2017房門前站了許久,深吸了幾口氣,終于擡起手……門卻在眼前忽然開了一條縫。
細小的縫隙從外面看什麽都看不到,可是卻像是意外打開的禁區,令她裹步不前。
“送進來吧。”
是宋茜的聲音,她算準了她送過來的時間,打開了門。
林川夏在門外聽着,那一瞬間就像個被人看穿的傻瓜,心裏酸楚得不行。但很快,她就收拾起自己可笑的心思,平靜着邁步進去。
“麻煩林助理放桌子上吧。”宋茜穿着一件吊帶睡裙,兩只手攏着頭發,露出雪白的肩膀。
林川夏依言把早餐放在客廳的桌子上,經過卧房的時候,她還是控制不住地往裏面看了一眼,房門半掩,依稀能看到床上還躺着人。她的眼裏頓時不争氣地沖進了淚。
宋茜瞥了她一眼,“沈總昨天睡得晚,得晚一點兒才能起來,你要待着沒事自己出去逛逛也行,要覺得沒意思,自己先回去也行。”
她那樣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林川夏感覺自己就只有聽着的份,那一瞬間,她忽然覺得距離來韓國時他們之間的關系變了,此刻的她就像是一個不相幹的人。
她逼着自己不去想這種問題,放下早餐,悄無聲息地往後退,“還需要我做什麽嗎?”
宋茜在桌子旁邊坐下,不經意地往卧房的方向又看一眼,然後拿過其中一份早餐,朝她擺擺手,“不用了,你可以走了。”
她話音一落,林川夏只覺得大松了一口氣,多一秒都不想再待下去,轉身就走。
經過走廊,再鑽回自己那間房,繃緊的神經才徹底松下來,一并松下來的,還有強撐的鎮定。
林川夏坐在地上,靠着門,身體軟得像一團泥,腦袋裏空得不行,她想集中精神,卻只有那扇掩映的房門在頭腦裏晃來晃去,除此之外,她什麽也看不到。
把她從難過中拉出來的是一通電話。确切地說,是林良媱的電話。
明明平時,她讨厭林良媱讨厭得不行,可是那一刻,她忽然意識到,她再讨厭的人,起碼她們之間還有一層連接的血緣關系……而她和沈昔城呢?恐怕等他真正厭倦了,他們連普通朋友的關系都不存在了。
“喂。”第一次,她語氣裏抵觸的意味淡化不少。
林良媱一聽她的聲音,什麽都沒說,反而先是笑了。她的聲音有點奇怪,像是……像是醉酒人的癡笑聲。
林川夏有些怔住,現在時間不過是上午八點,國內相比這裏也只有一個小時時差而已。
“你喝酒了?”
“是啊!怎麽了?”林良媱不以為意,“這是這麽長時間以來,我過得最盡興的一次了……喝酒喝到天亮,這感覺真好……”
林川夏皺皺眉,她這樣顯然是喝得不少,不然以她一直在泊城上流圈子裏保持的形象是絕對不允許縱夜買醉的事情發生的。
“你喝多了,快回家去吧,別讓叔叔嬸嬸擔心。”
“你心裏還有你的叔叔嬸嬸?”林良媱嗤笑道,“要是真有,你就趕緊想辦法讓顧沫對你死心,徹底死心,別再讓他過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我看都看夠了!”
“我和他已經把話說清楚了……”
“說清楚?”林良媱一陣冷笑,“我知道你去醫院看過他,可是……”她在那邊似乎嘔了一陣,再開口嗓子都有些啞了,“可是你知道你走之後他什麽樣子嗎?”
林良媱等了兩秒,但顯然不是在等她的回答,因為很快就接着說下去:“他就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樣,讓我們所有的人都找不到他!怎麽樣,你現在是不是滿意了?”她幾乎是吼出來的,“我就想不明白了,我比你究竟輸在哪兒?相貌、出身、才情,我哪一樣輸你?顧沫那頭豬,他是眼睛有問題,還是腦子有問題?”
林川夏眉頭蹙得更緊,“你喝多了,有什麽話等你酒醒以後再說吧。”
“呵!林川夏,你是不敢聽,還是不想聽?”林良媱句句逼問,“對了,我差點兒忘了,你現在有姓沈那個家夥了!你這移情別戀的速度也夠快的,我都替顧沫感到不值!”
“那你想讓我怎麽做?從你手裏再把顧沫搶回來嗎?”林川夏終于被徹底惹惱了,這一早上她已經夠煩了,回來還要沒完沒了地聽林良媱抱怨。
林良媱有一瞬默不作聲,林川夏便趁機挂斷了電話,耳朵一下清靜下來,嘆口氣,她真是後悔要一時心軟接林良媱的電話了。
可是,有些事她反而要感激林良媱,早上那件事帶來的影響倒是被她攪亂了。
她從地板上爬起來,想找點事情做,這時,門卻在身後被人敲響。
隔着一扇門,門外的人也沒有說話,可是那一刻,林川夏偏偏有很強烈的感覺,外面的人是沈昔城。
打開門,果然是他。
沈昔城站在門外,目光在光線昏暗的長廊裏顯得有幾分深邃,伸手把她一下勾進懷裏,“川夏,你生氣了?”
突如其來的擁抱讓林川夏有些微怔,随即,眼底卻熱起來,她的頭蹭着他的衣頸,說:“沒有。”
“我打你電話你一直沒接,在門外我聽到你說顧沫……”他的聲音低緩而小心。#####
135.謝謝你照顧我的未婚妻
林川夏再度一怔,身體被他就那樣抱着,溫暖的感覺竄入四肢百骸,她忽然覺得心裏有說不出來的委屈。
“我沒聽到電話響,剛才一直在和姐姐通話。”她淡着說話。
沈昔城拉開她,仔仔細細看她一遍,似乎是在判斷她話裏的真假。片刻,他舒開一張臉,說:“昨晚上喝多了,沒顧上來看你。”
“哦。”她輕聲應着,眼睫卻不擡。不想看,更不必要看,有些事實擺在那裏,再多一句解釋也是多餘,不過她不想質問,因為沒立場。
這樣一想,她又開始為剛才還翻湧出來的委屈而覺得自慚形穢,她總是這樣,管不好自己的情緒。
沈昔城還以為她在和自己怄氣,俯低頭看她,輕輕喚一聲“川夏”,嘴唇便湊過來。
林川夏驚了一下,随即就往遠推他,把頭也轉向另一邊,“那個……我有話說。”
他便信以為真,站直了身體,随意往牆壁上一靠,認真等她說下去。
林川夏卻緊張起來,她暗暗吞了一口口水,“我在這邊也幫不到你什麽,我想……我想可不可以先回去……”一句話被她說得磕磕巴巴的,說完也不敢擡頭。
“回去哪兒?”沈昔城的聲音沉下來。
她止不住身上微微一抖,下一句卻已經清冷地從頭頂傳來,“是準備回去找顧沫,還是因為和我賭氣?”
林川夏面色一白,心裏跟着亂起來,嘴上也老老實實地吐出:“……我沒想過回去找他。”
這種話她完全是無意識就給說出來了,多多少少還帶着委屈的意味。
沈昔城的态度也頓時軟下來,“那是因為和我賭氣?我說了,昨天晚上我是因為急着回來,又不好直接駁了會長的盛情,一時喝急了幾杯,結果後面的事就記不起來了。”他拉她的手一起摸向他的太陽穴,“現在這裏還疼呢!”
林川夏被他抓着手,一顆心跳得撲通撲通,想抽手出去,偏又掙不過他指上的力道。她低頭賭氣了一會兒,驀地擡眸,撞上他清清亮亮一雙博她信任的眸子,頓時就想起來早上看見的那一幕了。
她忽然伸直了手,筆直地輕戳在他的額上,“這裏疼?”
沈昔城眼裏微微露出歡喜,“恩。”那神情就像等着憐惜的意味。
她卻意外一撇嘴,“那我打電話通知宋秘書,讓她幫你請醫生。”
“川夏?”他皺起眉,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片刻想到什麽,眸光微冷,“你因為她和我怄氣?”
林川夏忽然意識到自己說溜了嘴,再這樣說下去,倒像是她在因為他吃其他女人的醋。她匆忙別開眼,胡亂說一句掩飾:“沒有,我是說她在韓國的人脈比我熟。”
“哦,這樣。”他沉吟一會兒,倒不打算再在這個話題上深究下去,“不用請醫生,你陪我出去走一走,透口氣,順便吃早餐回來。”
林川夏很想說“你不是應該吃過早餐的”,可是話到嘴邊,卻硬生生地憋回去了。
兩個人乘電梯下去,在酒店大堂的時候碰見了程之禦。
林川夏只顧低着頭,一時間倒沒注意,反而是程之禦先同她打招呼,“早,林川夏。”
沈昔城看向來人,臉頓時一沉,知道對面的人是程家大公子,雖然沒有正式打過交道,但到底是各自名聲在外的。
“川夏,你認識他?”淡漠的眼底閃過一絲不郁。
程之禦打過一聲招呼,随即便注意到她身邊的人,眼裏滑過一絲異樣的光采,“哦,原來和林小姐一同來的人是沈總經理,幸會幸會!”說着,禮貌地伸出手。
沈昔城的眉頭止不住又皺緊幾分,緩了一秒,最後終究是回握住對方的手。
程之禦的态度一直很好,也不介意他這種清冷,看了看時間,又看了看對面兩個人,“不知沈總和林小姐有沒有吃早餐?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店,那裏的海帶湯味道一級棒,就連LACASA酒店的星級大廚也做不出那種味道。有沒有興趣一起?”
林川夏倒是無所謂,她看了看沈昔城,卻見他眸子裏清寒一片。她只好說:“我們還是不去了,他等一下還有工作的事……”
沈昔城卻忽然抓了抓她的手,“那就麻煩程先生帶路了。”
程之禦平靜答一聲“好”,轉身就往酒店外走。
林川夏在旁邊跟着,再看沈昔城的臉色,仍是靜得有幾分駭人,但嘴角分明又挽起一抹可有可無的冷笑。她有點拿不準他的态度,“沈昔城。”她小聲叫。
他側頭過來,忽然伸手捧住她的頸子,将她圈向自己,俯唇在她額上吻過一下,最後還揉了兩把她的頭發,示意她只管安心跟着去吃飯。
去的地方是一家當地人開的小館子,平常無奇的門面,連內裏的裝飾都是尋常家居的模樣,不過擠在店內用餐的人卻是很多。
沈昔城三個人一進去,因為沒有現成的位置,一時間在店門口站了片刻,這一站就引來其他人的目光。
這也難怪,平平常常一家小店,一下子擠進來三個光鮮亮麗,男帥女俊的人兒來,自然是要備受矚目的。
程之禦大概算是這裏的常客,一旁正忙碌不停的服務員看到他,也不上前招呼,只擺了擺手,說:“帥哥,自己找位置坐啊!”
之後沒多久,就有一桌客人起來,程之禦立即示意他們擠過去坐下,他則熟門熟路地點起單來。
一頓飯倒是吃得平靜,也吃得可口,除了程之禦在中途忽然問了林川夏一句,“胃沒事了吧?其實他們家的辣醬不錯,不過考慮到你昨天晚上還輸着液呢,我就沒點,下次有機會你們再過來嘗嘗。”
林川夏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這個,明明沒什麽事,但她還是忍不住看了沈昔城一眼,果然他吃飯的手一僵。
她莫名就有些心虛,“我昨天胃痛去了醫院,不會和當地人溝通,是程先生幫的我。”
沈昔城本來垂着眼,眸光略一凝滞,旋即擡頭,唇角略略勾起,“程先生,謝謝你照顧我的未婚妻。”#####
136.接近他的起點(一)
話音一落,林川夏和程之禦皆是一愣,林川夏終于知道沈昔城為什麽要答應和程之禦一起來吃這頓早餐了,明明第一眼就是不可接近的态度。
程之禦倒是擺出一副微笑的表情,“那要恭喜沈總了,到時候喜宴別忘了讓我去讨杯喜酒。”
“一定。”沈昔城言簡意駭,眉目間卻是與言辭相悖的敷衍之色。
話說成這樣,氣氛到底是有些尴尬,三個人沉默着吃完早餐,沈昔城付了賬單,程之禦也不争,一旁雲淡風輕地看着,直到在店門口分開。
因為距離LACASA酒店不遠,當時三個人便是步行過來的,此時沈昔城征詢她的意見,“走路回去?”
“好。”林川夏不反對,只答他一個字。
沈昔城拉過她雙手,仔細檢查她的手背,果然看到一小塊瘀青未消的針眼,長眉頓時斂成一團,“昨晚折騰去醫院了?怎麽不打電話通知我?”
林川夏聞言一怔,在察覺胃痛之前,她給他打過數通電話,結果都是無人接聽,最後一次是撥給宋茜……想必那些痕跡都被宋茜抹下去了吧?
“本來以為吃幾片藥就可以,結果被程之禦拉去醫院。”她避重就輕。
他不知道在他的視線範圍以外,她經受怎樣一番折磨,只知道再大再小都會令他心如刀絞,“傻丫頭,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都要第一時間告訴我,不管距離多遠,我都會拼盡全力出現在你面前,如果我暫時不能出現,我也會幫你籌劃好應對的每一步。”
被他這樣叮咛,她應該很感動的,可是為什麽心裏卻感到撕咬一般地疼?
她眼裏蒙上一層霧氣,異常平靜地把手從他的手掌間抽開,再平靜着開口:“沈昔城,你不累嗎?”
她的聲音太過平靜了,以至于就像是一個局外人在看着他孤獨的投入,而她這個局外人能給予他的也只有一記悲涼的眼神。
沈昔城驀地一怔,那種感覺很隐淡,卻一路紮進他的心裏。他忽然覺得那件事已經不僅僅是昏睡一晚的結果了。
“昨天晚上……”他實在問不出口,幹脆直接跳到後半部分,“你知道了?”
林川夏沒有回答,她清楚他求證的意思,她也看得到他眼底夾藏的緊張神色,可是她不想提,總覺得那種事只要提出來了,就說明她是在意了。
只是,她有什麽好在意的?人總是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