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得趨利避害,不計別的,宋茜相比于她,起碼有一顆完完整整的真心。
沈昔城見她不說話,也不看他,愈發緊張,伸手拖住她的手,不肯往前走,“川夏。”
他想讓她看他的眼睛,可她不肯擡頭,他只好伸出手指勾住她的下巴,仰到與他對視的角度,“川夏,你相信我,有些事……我現在沒辦法解釋,給我一點時間,就一點點,我會全部都告訴你。”
他的眼色無比真誠,真誠到透澈無比,那種程度甚至會讓人情不自禁就去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并且不加思索。
那一刻,林川夏的腦海裏也是空的,停止了思考,停止了印證,也停止了再接受他任何一句寬泛的解釋。
“恩。”她移開視線,從嗓子裏僅僅應出了一個字,阻止他再說下去。
就這麽不含感情又沒有色彩的一個字,讓沈昔城的眸光明顯一頓,他清楚此刻不是再更多解釋的合适機會,索性也緘默下來,俯低頭,把嘴唇堪堪一送,含住她那一點櫻紅。
林川夏被動地承應着,甚至在陽光越來越盛的街頭輕輕閉上眼,眼睫不停地抖着,漸漸凝起的淚意滾到上面,終究是銜不住,滑進兩個人緊貼的臉頰上。
明明一絲微涼,卻仿佛要把他的皮膚燙穿,沈昔城迅速從纏纟帛中抽離出來,看着她,一臉驚痛。
“川夏。”
一開口,聲音啞滞,擡手想去擦她臉上的淚,她卻一下轉開臉。
“我想回去。”林川夏輕聲說道。
她再度提及,他卻沒了再反對的借口。
“也好。”半晌,沈昔城才沉啞地吐出兩個字,又緩了許久,“回去等我,等我這邊一忙完就立即回去找你。這幾天,我不在你身邊,程家的人你盡量還是少接觸。在公司裏,你就跟着莊曉妍和何清熟悉一下即開項目的流程,這次你要多上點心,是度假山莊那個項目。”
度假山莊……
林川夏不禁眉心一跳,她自動忽略了他前面的叮囑,只聽得到後面半句。
Advertisement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那個項目而起……
……
早在進入顧世之前,林方生就與她深談過一次,而話題中心無非是參建度假山莊,由頭卻是私人助理一職引起。
林川夏當時就一怔,轉頭去看叔叔,發覺他在看向自己的目光裏有很深的期待,卻又絕非征詢。
她自然是沒有把握的,想也不想就想推辭,“叔叔,那個……我恐怕做不好,對于生意場上的事,我完全不懂。”
“哪有人生下來就會?都是一邊學一邊就精通了。”林方生笑容不變,見她沒說話,目光有些微沉,“不過,叔叔也不好強迫你,都是看你個人意願。當初我就不大贊成你學中文這個專業,人學久了,滿肚子都是那些詩書,就完全不想沾商場裏這些個銅臭味了,偏偏你又生在我們林家這種商人家庭,唉……”他嘆口氣。
林川夏垂頭聽,心裏想大概這樣叔叔就不會再強迫她把自己塞進一個陌生而又複雜的場所了,剛要松一口氣,就聽他說:“要不是最近你李叔快要從營銷部的位置上退下來,我也不會對你有這樣的提議了。你也知道,我們公司能這麽多年一直能和顧世保持着合作,還不都是仰仗你李叔的關系?”
林川夏一時啞然,雖然叔叔公司裏的事從來都輪不到家裏的女人來操心,但她或多或少還是知道,公司業務大都是靠着李達安的照顧,如今李達安面臨退休,叔叔自然要為公司今後的發展打算。
只是,對于複雜的生意經一無所知的她,貌似也發揮不到作用,叔叔這步棋是如何走的呢?#####
137.接近他的起點(二)
林方生繼續說:“如果能成功進入顧世,不僅對公司今後的長遠發展有利,順利發展下去,保不齊我們漂亮可人的川夏還有可能成為總經理的夫人呢!沈昔城雖然出身平凡,但憑借他的膽識和作為,你跟了他也不委屈……”林川夏一驚,“叔叔?”
林方生爽朗一笑,“咳,我一高興就說多了幾句。”說着,慈和地看她一眼,“我們川夏哪都好,就是臉皮子薄,叔叔就随口說一句玩笑話,你就不好意思了。”
讓他這樣一說,林川夏也不知應該說點什麽,尴尬地低着頭,盯着自己的手指看。
林方生又說回之前的,“是這樣,我也不瞞你說,公司這幾年經營不景氣,還是托了老李的福,一直勉強過得去。聽說這次顧世拿下的那塊地皮準備要投建度假莊園,如果能參與其中一小部分的建設,在盈利上只粗略地估算下來也夠我們坐吃三年,可少了老李的推舉,別說一小部分,就是參與權我們也未必争得到……”
林川夏一聽,心裏不由犯怵,這種逢迎讨好攀關系的事情她最頭疼了。如果說扮乖巧伶俐這一點,林良媱最拿手了,要是能讓她對一個人抱有目的,能眼皮不眨、口舌生花地把對方捧到天上去。
中學時候,林川夏就見識過一次。那時候,她和林良媱還是同班,校裏公認的校草似乎是對川夏有點意思,被林良媱搶先發覺,在家裏舉辦慶生派對時把校草也給約來了,校草知覺她們這一層親屬關系,自然樂得赴會。只不過沒想到的是,那天打扮得象公主似的林良媱,會公開對校草示好,當着那麽多同學的面殷勤備至。
盡管林良媱從來都沒有确認過她喜不喜歡校草,但顯然那一次,林良媱是沖着川夏來的,還刻意在眼看着就要得手時,又狠狠把對方甩了。
經歷過那次事件,林川夏一直深信,只要林良媱喜歡,最終都會盡入囊中。這件事也不例外,如果是參建項目這種事交到林良媱手裏,勝算會更大。
有那麽幾秒鐘,她甚至想問“怎麽不讓林良媱去呢”,可忍了忍,終究是沒問出口。
林方生見她半晌沒說話,盯了她一眼,仿佛猜中她心裏的想法似的,說:“一開始,我也想過要媱媱去做,可是她雖然大你幾月,處事卻遠遠不及你穩重,她做不來。”
林川夏聽到這種贊揚,心裏也不知該是喜是憂,想了半晌,才硬着頭皮說:“叔叔,我答應你,如果有機會我會進入顧世工作的。”
……
一晃在沈昔城身邊已經過去兩個月了,而這短短兩個月,有太多事情發生,以至于她漸漸地都快忘記自己當初進入顧世的初衷了。
如今再聽到“度假山莊”這幾個字,竟無端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覺。
可是,林川夏只能靜靜地說:“知道了。”
回國的事商定妥當,接下來的事便都顯得有心無力,包括在候機時他的叮咛,也莫名顯出空泛的味道來。
回到國內,林川夏每日正常上班,因為要熟知掌握的事情很多,一時間日子倒也過得忙碌。
這日下班後,越小北約林川夏去幾家酒吧踩盤子,用越小北的話說,最近手裏有一家酒吧和她約畫,要那種古樸、帶一點敦煌氣息的壁畫風格的作品,準備鑲嵌在舞臺中央的透視玻璃下,借以烘托整間酒吧的人文氣息。
越小北那樣的年紀,自然是不曾去過酒吧的,縱然知道林川夏也不可能去過,但起碼有個人陪着她壯壯膽子。
對于越小北的請求,林川夏自然是不予拒絕的,因此和她在外面的館子裏簡單吃過一口,便準備朝酒吧街進發。
因為時間還早,酒吧裏的氣氛還沒熱起來,兩個人也是各點一杯飲品安坐一個角落,專心打量吧內每一處裝點布設,仔細品味其中搭配風格的統一。
就這樣一連逛了四五家店,越小北自覺收獲不小,時間也不知不覺地臨近十一點。
她們打算再進最後一家,便挑了在酒吧街裏最具規模的“星座”,兩個人一進去,或許也是時間的關系,氣氛明顯與之前不同,整個“星座”已經進入最熱鬧的階段。
轉了一會兒,她們才在裏面勉強找到一張卡臺,被告之低消就要兩千大洋。
越小北暗暗咂舌,和林川夏相視一眼,最終還是擰不過心裏對一幅作品的執著,拉着林川夏硬着頭皮坐下。
有侍應生過來,詢問二位需要點些什麽酒品?越小北正要說“只要兩杯飲料就好”,忽然就對上了隔幾張座位的一雙清眸,越小北認出來,随即把要說出來的話立即改了,“服務生,來兩杯雞尾酒。”
林川夏吃驚不小,壓低聲音道:“小北,你瘋啦?我們又不是真來喝酒的。”
越小北鼓鼓嘴,“我知道,可是有人瞧着呢,我總不能讓那種人把我看扁了!”
“碰見熟人了?”
“呶—”越小北朝她身後使了個眼色。
林川夏回頭,果然看見距離她們幾張桌子,陸沅亭同三五好友坐在那兒把酒言歡。
她立即轉頭伏低了身子,“他沒有看到我吧?”
“應該沒有。”越小北又瞥去一眼,“姐姐怕他?”
林川夏禁了禁眉,“倒不是,他不喜歡我,回頭發現我深夜跑來這種地方,指不定要怎樣在沈昔城那裏說我呢!”
“愛說讓他說去!沈昔城又不是沒有判斷能力。”越小北不以為然。
林川夏笑笑,倒也不再說什麽。
很快,服務生端着雞尾酒過來,兩個人看着面前兩杯色澤鮮豔的調制酒,面面相觑了一眼,一時間都不舍得喝。又坐了一會兒,場內更加熱鬧,她們看着歡舞的人群,臉上也不由揚起笑。
那種氣氛帶動得最不會飲酒的林川夏也忍不住抿了一口,剛放下杯子,二樓忽然有重物飛下來,“砰”地一聲,一支紅酒碎在她們的桌面上,登時酒花四濺。#####
138.誰允許你袖手旁觀?
林川夏吓得捂緊了嘴,越小北當時就驚叫起來,一下子跳在卡座上。
酒吧裏仍然喧騰,這一下震動也只是在小範圍裏引起了波動。
片刻之後,越小北酒也不敢喝了,直接喊服務生幫忙清理桌面。
林川夏忍不住擡頭往二樓看,只一眼,她的整顆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因為她居然看到了顧沫,他被人死死壓在二樓的圍欄上,從她的角度剛好看到他猙獰而痛苦的臉。
她一時間吓得不輕,猛然想起幾天前林良媱打電話來說顧沫失蹤找不見人的事,下意識地站起來,胡亂在越小北的胳膊上抓了一把,“我上去看看。”
越小北一聽,比聽到那聲紅酒摔下來的響動更為吃驚,轉手就拖住她,憂心道:“姐姐,你說什麽呢?這種事還是躲開的好啊!”
“小北,你松手,我看到顧沫了,他在上面。”林川夏使勁推開她的手,“他看起來有危險,我必須去幫他。”
“姐姐!”越小北手裏抓空,瞪大眼,跺着腳叫:“你跟他已經沒關系了!”
可是,林川夏已經沖出去,有沒有關系都聽不到了。
越小北狠狠跺幾下腳,一張臉苦得快哭出來,眼看着服務生過來,她也管不了卡臺的情況了,抓起兩個人的背包也跟着跑上樓去。
路過陸沅亭的位置,她想也沒想地就拉了他一把,扔下一句:“過來幫忙!”
二樓只有幾張卡臺,客人不多,但此刻卻都站着,有幾個人扭成一團,其中還有兩名保安人員,但那兩個人的存在根本起不到震懾的作用,反而輕而易舉地就被鬧事者卸去了身上的裝備,完全形成一種撕打的場面,至于其他客人幹脆湊去目光觀望。
顧沫當時的樣子和爛醉如泥沒什麽分別,被人按在地上,額上的繃帶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外套被扯開了好幾條口子,看上去凄慘極了。
林川夏差點哭出來,沖過去,就要把那幾個人從顧沫身上扯開,可她的那點力氣根本改變不了分毫現狀,反而被其中一個随手就掀倒在地。
“顧沫,你起來啊!”她急得喊,“顧沫!是我,我是川夏!”
她喊得聲嘶力竭,可周圍實在太吵了,她一喊出來就被那些混亂的響聲吞沒了。
壓着顧沫的人有三個,雖然稱不上有多健壯,但對付一個毫無還擊之力的顧沫輕松有餘。
林川夏見顧沫死氣沉沉的,根本沒有反抗的意識,又急又怕,要再撲上去,卻被趕過來的越小北扣住了身子,“姐,你幫不了他!”
“幫不了我也要幫!就算是挨打我也要陪着他,顧沫……”林川夏哭音愈重,“我沒辦法對他見死不救!”
越小北驚得手也抓不住,眼睜睜地看着林川夏死死地抱住其中一人的腰,任那個人怎麽揮起拳頭打她也不肯松手,她一邊要努力拖開,一邊不停地喊顧沫的名字。
越小北看得不是滋味,幹脆也學林川夏的樣子死命拽住另一個。
大概是心有感應,身上只有一個人施暴的顧沫忽然睜開眼,等看清眼前的人是林川夏,下一秒就像瘋了似的把壓在身上的人給掀開,他跳起來,揮手一拳,就把林川夏抱住的那個男人打得踉跄一步。
有一瞬間,那幾個人全都驚呆了,因為在這兩個不要命的女人過來之前,他們手底下這個挨打的男人就像是一具死屍,從頭至尾都沒有反抗過一下。
顧沫張開雙臂,把林川夏護在身後,順帶又拉了越小北一把,雙眼都散發着戒備的光芒。他渾身挂着傷口,有車禍留下的,有新添的,那些新傷舊傷混在一起,整個人都顯出一種肅殺的氣氛來。
短暫的僵持。
其中一名保安人員趁機去撿對講設備,手尖剛碰到,就被眼尖的一個鬧事者給一腳踢開,并恐吓說:“不關你們酒吧的事,哥幾個氣沒出順,有損壞的東西都記那小子頭上!”
林川夏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對方有三個大男人,他們一男二女,即便是顧沫沒有受傷,他們也不可能是對手。
“顧沫,我們走吧,和他們再纏下去……”
擔憂的話沒容她再有時間說下去,對面的男人已經盯緊機會,一把将她從顧沫的身後拖出來,“看不出來你這女人還挺本事,能讓那小子回光返照——啊——”那男人手背被狠狠咬了一口,登時破口大罵,“死三八!”一巴掌掄圓了,把林川夏甩出去幾步遠。
那一掌仿佛是打在他身上。顧沫的臉陰沉到了極點,他跳起來,一下把那個男人撲壓在身下,一頓拳頭。
另兩個人看同夥吃虧,把壓制保安的活都轉交其中略胖的男人手上,另一個瘦一點的則跑過來幫忙,用胳膊勒住顧沫的頭,把他使勁往後扯。
越小北眼疾手快,一步過去薅住瘦個子的頭發,想迫使他松手。
顧沫雖然也同樣受制,但并沒有減輕拳頭的力道,下面只能挨打的男人有些受不住了,胳膊在顧沫的雙腿下動彈不得,最後急了,從褲兜裏摸出一把小刀來,寒光一閃,劃中顧沫的大腿。
顧沫吃痛,竟一下子翻倒在一邊,他身後的瘦個子和越小北也跟着摔倒。
林川夏吓得不輕,眼淚噼裏啪啦地摔出來,伸手要扶起他,“顧沫,顧沫……你怎麽樣?”
這一次,圍觀的人漸漸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更有膽子大一些的走近了,把保安的對講設備暗中遞過來。
這時,忽然又有一高高的身影沖過來,什麽人也不管,什麽人也不看,直接站在林川夏的面前,把她拉進懷裏,“川夏,你有沒有事?有沒有受傷?”
他的聲音透着焦灼,似乎分寸大亂。
林川夏一怔,是……沈昔城?心裏才冒出疑問,不等她擡頭去确認,那撲面而來的氣息已經在向她說明,抱着她的人就是沈昔城沒錯。
一直懸緊的心終于落下,“我沒事,你怎麽找到我的?”
沈昔城沒回答,只是瞥向随後而來的人,“陸沅亭,她有危險,誰允許你袖手旁觀?”#####
139.我知道你不舍得他有事(一)
很快,有更多的保安人員趕向這邊,三兩下就制住了那幾個鬧事的男人。
相比周圍的糟亂,陸沅亭倒是顯得氣定神閑,面對沈昔城氣急敗壞的質問,輕飄飄就回了句:“我想你是搞錯了吧?是那個人有危險,不是她,誰讓你的傻女人不知深淺,非要沖上來……”
沈昔城的臉沉得迫人,“不管是誰有危險,你既然在場,就應該保證她沒事!”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陸沅亭面子上也有幾分挂不住了,“沈昔城,你是不是吃錯藥了?我和你只是同事關系,不是你的老媽子!”
“好,很好,同事關系。”沈昔城聲音冷到極致,他護着林川夏轉身要走,“那現在請你讓開!”
陸沅亭沒動,按說甩出剛才那一句,他也有些後悔了,畢竟他和沈昔城的關系擺在那兒,就算再不喜歡林川夏,他由着她陷入危險也多少說不過去。于是,話便軟了幾分,“你不是讨厭顧沫嗎?讓他多吃點虧……”
沈昔城可不買他的賬,“可是川夏也在場!她要出了事你負得了全責嗎?”
“她又不是我的女人,要說是你的,我看也未必。”陸沅亭不服氣,又不敢理直氣壯地抗議,就自言自語地抱怨。
“你說什麽?”沈昔城厲了聲音。
越小北氣鼓鼓地湊過來,翻白陸沅亭一眼,“某些人的心腸就是石頭做的,又臭又硬。”
這次輪到陸沅亭吹鼻子瞪眼睛,“你說什麽?”
越小北剛要再回敬過去,餘光就瞥見顧沫從地上掙紮着起來,上前拉林川夏,她一時忘了說話,直愣愣地看看顧沫,又看看沈昔城,再看看林川夏,忽然覺得現在的場面才是真正要亂起來了。
只見顧沫雙手沾滿了血,臉色也煞白着,他攥緊林川夏的手,試圖把她從沈昔城的懷裏拉出來,可是力氣相比起來,卻是拉不出分毫。他只能低聲懇求:“川夏,別再丢下我。”
林川夏人在沈昔城的雙臂之間,眼看着他無動于衷,摟着自己就要走掉,她側頭看顧沫那副樣子,心裏終究是做不到視而不見。
她微微動了動身體,故意提醒他,“沈昔城,顧沫受傷了,別丢下他。”
沈昔城腳步一頓,垂眸看她,眼底有寒氣漸漸升上來,最後卻什麽也沒同她說,只是以命令的語氣對陸沅亭:“帶上他。”
陸沅亭一愣,連越小北也驚得下巴一掉,兩個人難得有默契相視一眼,之後,陸沅亭過去架住顧沫,跟着前面離開的沈昔城二人往樓下走。
起初顧沫還別扭一會兒,但到底是受了傷,之前又喝了不少酒,身上沒剩下多少力氣,只得一瘸一拐地跟着下樓。
一行人鑽進沈昔城的車子裏,由陸沅亭開車。
顧沫腿上的刀傷劃得很重,雖然在車上做過緊急處理,但也只是減緩了出血速度,并沒有徹底止住。他被塞在副駕駛位上,整個人的狀态瀕于昏迷。
越小北擠在後座,挨着剩下那兩個人,看着沈昔城旁若無人地抱着林川夏,那狀态就像是最大的受害者不是顧沫,反而是她林川夏,弄得距離最近的越小北好不別扭。
車子平穩地開出去一段,林川夏的面色才有所緩和,她不放心顧沫,探着頭,問:“他情況怎麽樣?”
陸沅亭看一眼顧沫,再從內飾鏡裏往後座看了一眼,沒什麽耐心道:“趕到醫院前死不了。”
車內光線很暗,只有路燈的光輝一閃而過,又因為太快,從林川夏的角度根本看不真切前面的情形,被陸沅亭這般嗆白一句,也不好再繼續讨問,幹脆縮在沈昔城旁邊,卻并不敢擡頭去看他的臉色。
其實,不消看,她就已經感覺到沈昔城從出現到此刻,渾身的氣壓都是冷的,雖然不太确定他為什麽生氣,卻也大致猜得到。
她有些愧疚,畢竟從國外分開幾天,再見面是這番場景,誰的心情都不可能愉快。
氣氛幾近壓抑。
林川夏的鼻子裏塞得滿滿的都是沈昔城的氣息,僵了許久,她才勉強找到一句話題,企圖打破要命的沉默:“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這一句,顯然不是一場交談的良好開端。
沈昔城淡着聲音,道:“手機定位。”
林川夏一怔,原以為他或許會說成是“巧合”,抑或是老掉牙的“心靈感應”,然而都不是,只是一句再實際不過的“手機定位。”
她瞬間講不清心裏是怎樣的感受,算不得感動,也算不得訝異,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前面正開着車的陸沅亭忽然哼笑一聲,“真是及時,為了她什麽資源都會極盡其用。”
沈昔城聽見,臉色僵硬,聲音也冷到極致,“好好開你的車。”
終于開去醫院,顧沫被順利推去急診室,林川夏也被沈昔城硬逼着做了一番檢查,結果只是有多處瘀傷,倒無大礙。也是直到這時,沈昔城的臉色才略略緩和一些。
同時,急診室裏有醫生出來,看向衆人,面色急切,“你們認識的人裏面有沒有人是D缺失型血?”
“什麽?”除了沈昔城和陸沅亭表現出現不關已的平靜外,林川夏和越小北都異口同聲地問道,她們根本就沒聽說過什麽D型血!
“患者傷到腿部靜脈,失血過多,而這種稀缺血型我們醫院的血庫裏根本沒有,就在剛才,醫院方面也聯系了泊城的各大醫院,回饋結果也是沒有,我們還會繼續擴大範圍搜索,同時也需要你們的幫助,看能不能通過聯系患者的親屬采集到血液。”
林川夏聽得一陣心驚,但言語卻保持和理智一樣的清醒,“好,我會馬上聯系他的家人,看看有沒有可能找到。”
“好,麻煩你盡快吧,患者的情況不容耽擱,如果最終找不到,請親屬做好心理準備。”醫生聲音沉重。
林川夏面色一白,幾乎是無意識地點了點頭。
就在醫生準備轉身時,忽然有人開口:“抽我的血。”#####
140.我知道你不舍得他有事(二)
在場的人,連同醫生都是一怔,紛紛看向話者,竟然是沈昔城。
陸沅亭的臉當即就黑下來,他湊近了,咬牙切齒地低聲說道:“沈昔城,我說你這人是不是發燒燒糊塗了?”
沈昔城沒理他,而是意味深長地看了林川夏一眼,說:“我知道你不舍得他有事。”
他的聲音含着幾分嘲苦,令林川夏從微微的失神中掙離出來,“可是,醫生說D型……”她完全不了解血型方面的常識,就連是D什麽型血都沒有搞清楚。
“沒關系,我是萬能血。”沈昔城淡道。
林川夏看着他,他的神色很淡,和他的聲音一樣,叫人判斷不出話裏的真假。她隐隐有些擔憂,忍不住就在他的手指上緊緊抓了一把,随即又放開,輕聲囑托着:“沈昔城,你也不能有事。”
她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沈昔城聽着窩心,便更加不後悔做出這個看似沖動又并非沖動的決定來。他捧住她的頭,在她額上輕輕貼上一吻,“等着我。”
話音一落,他松開林川夏,要跟着醫生進去。
對于突如其來的一線可能,醫生似乎還不大信,“你确定你與患者相同血型?”
面對他人這種問題,沈昔城顯得有些不耐煩,臉也有些臭,“不是去采血室确認嗎?”
醫生聞言,皺了皺眉,到底是病患為大,也不好在态度之類的小事計較,“跟我走吧。”
陸沅亭一旁聽了半天,這會兒見事情無可逆轉地發展下去,頓時急了,“沈昔城,你小子當真的?”
沈昔城繼續不理,已經邁步走。
陸沅亭更加氣惱,幹脆追在後面說個不停:“沈昔城,你個瘋子!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為一個女人你什麽都肯豁出來去做,我真後悔當初鼓動她說你沈昔城什麽都不缺,唯獨缺個女朋友!現在想想,我當時真是昏了頭了!”
所謂鼓動,沈昔城并不知情,此刻不禁斂緊眉瞥他一眼,表情線條生硬,“閉嘴,沒人要你多管閑事!”
陸沅亭也是說急了,根本不怕他這種态度,反而越說越狠:“你這樣沒頭沒腦地奉獻,早晚有一天要死在這個禍水的手上!”
隔了一段距離,林川夏一字不落地聽見,臉色随之白了又白,卻沒有立場辯駁出一句,只恨不能有個地縫讓她鑽進去。
越小北終于聽不下去了,幾步跟過去,抓着陸沅亭的胳膊,用力往後一搡,“我看現在發瘋的人是你!不就是去驗個血嗎?匹配的話再獻點血嗎?人家沈昔城都有這種覺悟,你在這裏亂操什麽心?”她的臉上盡是鄙夷,“再沒完沒了地阻攔,我都懷疑你是不是看上沈昔城的GAY!"
這一搡,這一句,到底是拖慢了陸沅亭的腳步,他眼睜睜地看着沈昔城跟進不遠處的采血室,再阻止已無可能,一轉頭,便控制不住地把火氣都撒向了越小北。
“越小北,你除了在畫畫上還有一點常識以外,在其他事情上面多嘴能不能事先過過腦子?”他頓了片刻,“沈昔城的事,你不知道的話就別再這裏瞎攪和!”
越小北冷哼一聲,“我是不知道,可是我就算是才認識他幾天,也清楚他是那種言出必行的男人!不像某些人,認識再久,也只會在後面拖人家後腿!”
陸沅亭氣得臉紅一塊白一塊,強忍着要堵上越小北嘴的沖動,沖口就說:“他身體底子差,根本就禁不住這種折騰,你們不知道就給我把嘴巴閉上!”
越小北一呆,張着嘴,卻是說不出話來。
從兩個人開始争吵,林川夏就一直低着頭,此刻更是靠在走廊上,一張臉埋得根本看不到任何表情,只是本來就焦灼不已的心愈發沉重。
等待永遠是漫長的,尤其是忐忑不安的等待,更是催人意志。
越小北見林川夏始終不發一言,臉色更是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擔心她受不住,就強自把她按到走廊一側的椅子上,抓着她的手,發覺她的手也涼得吓人,便包在手心裏暖着,一邊暖還一邊絮絮地安慰她說:“川夏姐姐,沒事沒事啊,沈昔城做事向來靠譜,他既然肯幫忙就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其實,越小北心裏也猜不準她的川夏姐姐究竟是在擔心誰,只好寬泛地安慰。
好在她說完,林川夏也終于有反應了,“你說,沈昔城會不會有事?他會不會是故意在忽視自己的身體,在為了我逞強?”
“不會的。”說話時,越小北還怕林川夏不肯信,還微微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
林川夏緩緩擡頭,眼神落在越小北的臉上,卻是無意識的狀态,一雙眼裏空洞洞的,“我知道,可我還是害怕……”
似乎是為了平息她的不安,急診室的門終于打開,最先走出來的人是沈昔城。
林川夏第一眼看見他,驀地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渾身都大松了口氣。她擡腳要邁步出去,兩條腿卻是控制不住地一軟,人眼看着要朝前撲去,越小北眼明手快,一下就穩住了她的身體。
“姐姐你看,人好好的呢!”越小北說着,心裏也着實落定。
林川夏有點想哭,眼淚挂在眼圈裏,又覺得這種情況下是不應該哭出來的,便極力忍着,最後稍稍一咧嘴,露出來的笑容卻是難看極了。
沈昔城走得速度很慢,他看着她,在看到她努力扯出一抹盡管難看的笑容,他的嘴角也忍不住跟着輕輕勾起來。
在他身後,有醫護人員陸續步出,只轉眼就越過沈昔城,走到他們面前。
林川夏問其中一名醫生,“顧沫……”意識到稱謂,她急忙改口,“裏面的人情況怎樣?穩定下來了嗎?”
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走廊裏卻足以讓每個人都感受到她的關切。
“不要緊了,等麻醉藥效過去,人就會蘇醒過來。”因為救治成功,說話時,醫生的臉上也露出一抹輕松之色。
林川夏聞言,一顆心算是徹底落了地。
然而此刻,就在他們身後,沈昔城高高瘦瘦的身形堪堪一晃,倒頭就往地上裁去,那一瞬,沒人看得到他眼裏的灰寂。#####
141.你要的,我都會給你(一)
一時間,走廊裏亂作一團。
臉色最難看的要數陸沅亭,他黑着一張臉沖上去,打橫把沈昔城給扶起來,見他雙眼緊閉,面色慘白,眼裏的戾氣更重了幾分。
林川夏聽到聲響,顯得手忙腳亂着,扯着之前與她說話的醫生就往沈昔城的方向跑,邊跑邊驚異地喊:“醫生……”
被她扯着跟過去的醫生見狀直搖着頭,“這個人脾氣可真擰,明明告訴他需要靜卧,他非逞強着要立即出來,那感覺就跟急着要見什麽人似的,這下好了,肯老老實實讓人照顧了,他的情況也沒什麽大礙,靜養幾天,多注意補充營養……”
醫生絮絮說了一堆,林川夏卻再也聽不進去了,所有的念頭就卡在“急着要見什麽人”這句上面。
沈昔城是急着見到她嗎?害怕她等,害怕她擔心,所以才……
林川夏只覺得心裏面墜墜的,像是堵着一塊石頭,跟着陸沅亭幾個人進了病房,再看着他們把沈昔城安頓好,而她就站在一旁的位置,在陸沅亭無聲的怨責裏像個局外人。
越小北在病房裏待得壓抑,轉了轉大眼睛,想起來問:“嗳,你們要不要吃宵夜?我剛好餓了,可以幫你們帶些回來。”
“不需要。”陸沅亭看也不看她,直接冷冷回絕。
林川夏沒胃口,“我也不餓。”
越小北一走,病房裏的氣氛更冷了下來。
林川夏一直在目不轉睛地看着昏睡不醒的沈昔城,倒是也不留心。
最後陸沅亭又坐了一會兒,站起來,“他身邊要有人照顧,”他的眼神很冷,直勾勾地落在林川夏臉上,“你留下來。”他的語氣明顯帶着命令,并且有種非如此不可的強勢。
林川夏倒不計較,其實有些事不消任何人說,她也應該做到,“我會留下來一直照顧他。”
“一直?”陸沅亭卻忽然揪住她的話音,“這次要用什麽方法?把他直接照顧進特護?”
林川夏聽出他言語裏的譏诮,一時尴尬起來,低着頭,卻只能說:“對不起……”
陸沅亭哼笑一聲,“對不起有用?”也不等她有什麽反應,又繼續道:“你不用擺出這樣一副姿态,我比不了床上躺着的那個傻瓜,還懂得憐惜女人,”說到這兒,他冷笑着皺了皺眉,“女人最麻煩。”
他看向她,“那傻瓜能這麽對你,我是攔不了,我說的話他也是一句都聽不進去,到時候真有他撞得頭破血流的一天,我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我現在唯一奢望的就是你這個人能有點良心,別太坑那傻瓜,不然我真後悔當初勸你做他的女朋友。”他停了一會兒,“原以為能滿足他當年一樁心願,能讓他更義無反顧呢,沒想到結果卻更糟。”
“那傻瓜身體不好,這是真的,當年他家中變故,導致他媽生他的時候早産,生下來又沒有奶水喂養,大人孩子都隔三差五地生病,這幾年才養過來一些……”
林川夏聽着,心裏就止不住想起十三歲那年意外遇見沈昔城,他穿着單衣縮在冰天雪地的小亭子裏、瘦得一身骨頭的情形。那種日子他是怎麽捱過來的?難怪他從一開始就表現出那般疏冷的性子。
“……所以,別再這麽狠心對他。”像是隔着一層迷蒙的霧氣,陸沅亭的聲音破霧而來,“否則,就算他繼續犯傻不和你計較,可我不會再對你客氣了。”
……
越小北拎着一碗馄饨回來的時候,陸沅亭已經走了,病房裏只亮着一盞夜燈,林川夏坐在黯淡的光線裏,映照出來的側影看起來無比落寞。
越小北看一眼,就猜出兩個人在她離開這一會兒肯定是交談過什麽,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