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容不得而知，但顯然不會是什麽好聽的話。

“陸沅亭那家夥還真不是一般地欠揍！成天擺一張臭臉，跟誰都欠他五鬥糧似的。”她把憋在心裏的話一口氣罵出來，“姐姐，咱不用理他那種人，這會顯得他對沈昔城有多擔心來了，早知道這樣，我一開始喊他上去幫忙的時候他就應該站出來，這會兒連累到沈昔城他也有逃不了的責任。”

這時，有護士過來通知她們之前搶救的病人醒過來了。

林川夏默默聽着，半晌都沒有應聲，倒是越小北輕輕推她，問：“你不過去看看？”

那名前來通知的護士見狀，立即說：“醫生進去問他感覺如何，他也不肯回答，從頭至尾只問了句‘川夏怎麽樣了？’”

林川夏聞言，緩緩擡頭，看了看護士，又轉頭看一眼仍在昏睡的沈昔城，最後才說：“小北，你替我過去看看他，就說我沒事，已經從醫院回去休息了，讓他好好養身體……別再去酒吧那種地方了，不适合他，”她的聲音漸低下去，“……他那種人，将來是要當好繼承人的。”

越小北一愣，看她片刻，但到底是什麽也沒問，無聲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跟着護士走了。

窗外的天，在這時漸漸微明。

林川夏又坐了一全兒，見沈昔城仍沉沉睡着，她便從背包裏掏出電話來躲進了衛生間，猶豫許久，才終于撥出一串號碼。

“我找到顧沫了，他現在人躺在醫院，不過已經沒事了。”她深深吸氣，對着電話的另一端終于說出她的真正用意，“拜托你以後照顧好他。”

林川夏閉着眼，靠在牆壁上，微涼的陶瓷磚貼着她的皮膚，她卻什麽都感受不到，心裏麻木一片，連眼淚都掉不出一顆來。

許久，她才從衛生間裏走出去，天色已經愈亮，晨光漫進柔軟的幔布，沈昔城就坐在那一團晨光裏靜默地看着窗外。

林川夏看得一怔，他出神的側影看起來十分清俊，竟一時讓人忘了他們還在醫院裏。

“你醒了？”好一會兒，她問。

沈昔城聽了，緩緩轉頭，臉色還有幾分微白，眼神卻是清亮。

他沒說話，林川夏又看他一會兒，才想起來，“你等我一下，我去叫醫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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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他終于開口，聲音很淡，半點兒也沒有晨起的粗重，“一會兒公司有人過來，有件事需要你也在場。”#####

142.你要的，我都會給你（二）

沈昔城的語氣，莫名就讓林川夏心裏微微一沉，總覺得有些感覺和以前不一樣了，和那個就在昨晚還說出“我知道你不舍得”的人有些變了，可具體哪裏不一樣，她又說不出來。

兩個人沉默着坐到公司裏的莊曉妍來。

莊曉妍拿出一份文件，遞出去的同時，看了林川夏一眼，“沈總，您指明要我起草的合同，您過一下目，看還需不需要修改？”

沈昔城沒伸手接，“讓她看，如果她覺得不滿意就按她的意思改。”

林川夏滿心狐疑，但仍是接過來，只一眼，她就愣住了，擡起頭看着他，“沈昔城，這是……什麽？”

她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盡管已經看得很清楚，那是一份有關度假莊園二分之一主體的參建合約，是叔叔一直夢寐以求的項目，可是……可是就這樣突然擺在她面前，感覺像夢境一般不真實，又有一種類似要和她撇清幹系的意味。

“你沒看錯，是主體參建的合約。”沈昔城淡道，“打開看看，如果覺得能接受，就把這份合同直接轉交給林方生。”

林川夏雖然猜得到他是這樣的意思，但是從他嘴裏真正聽到“林方生”的名字，心裏還是一震，握着合約的手微微一用力，再擡眸，目不轉睛地看着對面那個人的臉，“我能和你單獨談談嗎？”

沈昔城看着她，默了默，最後看向莊曉妍，“你先出去。”

剩下他們兩個人，林川夏才把合同推回去，“我了解林氏公司的實力，這麽大一份合約林氏承接不起。”

他忽然眯了眯眼，片刻才仍是一副清冷的語氣，道：“不問過你叔叔就直接拒絕？你這麽做，被你叔叔知道會很失望。”

林川夏咬着牙，眼睛裏忽然就折出大片的迷茫，“沒關系，我不會告訴叔叔。”

“呵—”沈昔城哼笑出聲，“你從開始不是就是沖着這個項目而來嗎，終于到手，你應該是慶賀的表情才對。”

她聽了，一張臉一點一點地白下去，最後連嘴上的血色都淡了，滑開視線，鼻尖卻慢慢紅起來。

似乎是不滿意她不置一詞的狀态，他眼底浮上幾縷譏諷，“你要的，我都會給你。”

她終于垮了肩膀，“對不起，我不該這樣接近你。”

“我是不是應該感謝你的坦白？”他微苦着嘴角。

她驚得看他，“對不起……”

“林川夏，這句話我聽夠了，也不想再聽了。你可能是真的不了解我，我決定的事很少會更改。合同你帶給他，不管林氏接不接得起，都是你應該從我這裏拿走的。”沈昔城盯着她，片刻，他皺緊眉，微微一掀被子，人已經平平穩穩地躺進去，“我累了，想休息一會兒。”

林川夏怔住，許久，僵硬的手動了動，勉強抓住被角，卻覺得他距離她分外遙遠，“沈昔城，你厭倦了嗎？”

她說得異常緩慢，聲音啞住，又虛浮無力的，竟陌生地不似她發出來的聲音。

靜了很久，他都沒有回應，直到她開始懷疑并不是自己在用奇怪的聲音問出奇怪的話，他才淡淡開口，雙眼望着天花板，“我沒有，只是不想再利用可憐的‘吸引力’來吸引你了，你該回繼承人的身邊了。”

……繼承人。

這三個字，終于把她的狀态從游離中拉了回來，沈昔城是誤會她了嗎？還是他終于想中止在她和宋茜之間的搖擺關系？

可是不管是哪一種原因，她都忍不住想解釋：“我已經通知林良媱過來照顧他了。”

“……”沈昔城終于轉過頭來看她，“你說什麽？”

“林良媱之前和我說，一直找不到顧沫，剛才護士說他醒過來，我就想着應該讓林良媱陪着他才更合……”

“川夏！”他打斷她，似乎有些激動，從床上呼地坐起來，被子從肩頭滑下，“你知道你現在對我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嗎？”許是起得急了，一時頭有些暈，他擡手壓了壓額角。

林川夏擡頭看他，片刻點了點頭，可是他的眼神太迫切，她又不确信地搖搖頭。

“傻丫頭。”

沈昔城的臉上露出一抹極淡的久違的笑——其實也算不得久違，只是他對她似乎從未有板臉這麽久的時候，所以一時間竟讓她看得癡住了神。

看着她懵懂着的表情，沈昔城忽然嘆了口氣，之後又勾起嘴角，“你想好了？不後悔？”

林川夏的腦筋一時有些不夠用，“後悔什麽？後悔拒絕剛才那份大合同，還是後悔把林良媱招來？”

她的大眼睛十分清亮，沈昔城看得心動，伸手一把就勾住了她的腰，将她拖向自己的床，一邊拖還一邊叫她“傻丫頭”。

林川夏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瞬間臉就通紅着，像是燒紅的爐膛，身體裏竄過一絲躁亂。她掙了掙，“誰是傻丫頭，你才是別人眼裏的傻瓜！”

“你說什麽？”他不怒反笑，雙手抓在她腰的兩側。

她立即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麽了，舉手讨饒，“我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說——啊——”她弓起身體，控制不住地縮進了他的懷裏。

沈昔城一臉滿意的神色，他順勢抱住她的身體，讓她的背緊緊貼住自己的胸膛，“川夏，”他低低地叫，“川夏。”

林川夏臉上更燙，連同被他束縛住的身體也微微燙起來，她在他的手背上拍了兩下，又不敢太用力，“沈昔城，你快放開我，一會兒有人進來……”

沈昔城壓根就不理會她的提醒，反而束得更緊，“管她誰進來？我再也不會放手了。”

她的身體微微一僵，原來她剛才的預感還是對的，他真的是要與她……

“我已經給過你一次選擇的機會，是你放棄的，以後不管再發生什麽事，我都不會再給你類似的機會了。”他的薄唇俯在她的耳朵邊，喃喃低語。

林川夏忍不住垂着眼，只看得到雪白的床單，一張臉似乎快要滴出血來。

沈昔城看着她的側臉，莫名就想到了“紅顏”兩個字來，嘴角止不住更揚起些，輕輕啄住她小巧的耳垂，“你要的，我都會給你。”#####

143.你不厭倦，我便不走

林川夏心頭驀地一顫。同樣一句，他說了兩次，語境卻大相徑庭。

如果說之前只會讓她覺得羞愧，那這一次，動容之餘，她才更加是無地自容。

她何德何能，要換他這般真心對待？

輕輕閉了閉眼，她在心裏說：沈昔城，你要的，我也都會給你。

有了這樣的認知，林川夏忍不住回過頭，盯着他微微還有些蒼白的薄唇，羞怯地吻了上去。

她的動作很輕很柔，帶着一份生澀的主動，反而勾得他心神大震，呼吸都漸漸亂了起來。他扣住她的後腦，逼她更緊地貼向自己。

直至兩個人的氣息都裹滿熱度，他才松開寸許的距離，灼熱的呼吸撲到她的臉蛋上，“等我，我去鎖門。”他不舍地松開手，抱着她舒服地在旁邊坐下。

林川夏原本染着兩團酡紅的小臉瞬間燒起來，她拉住他，“不要，這裏是醫院，”他停住動作回頭看她，迫使她的聲音和頭一同低下去，“莊曉妍還在外面等，護士也有可能進來。”

沈昔城似乎受到啓發，“那我去告訴莊曉妍在外面守着……”

他說得再自然不過，就像是在談論天氣一般尋常。林川夏卻有些急了，“不行，”她沖口而出，“那多不好意思！”

沈昔城的臉一下子繃不住了，眼睛都笑彎了，“什麽不好意思？”

林川夏聽清他這一句，臉上的滾熱一下染到了脖子根，她松開抓着他的手，一轉身跳到地上，“我看你還是繼續睡覺好了，省得滿心滿嘴地都不往好的方面想。”

他伸手一帶，把剛逃開的人又重新勾進臂彎裏，再一收緊，使她不得不坐在他的雙腿上，然後幾乎貼着她的耳朵，問：“什麽是不好的方面？”

只見她身體一顫，拼命要躲開他的氣息，一時重心不穩，便往他一側手臂壓去。

他看出她的窘态，也不忍心再逗她，索性放開她坐好，收了收笑鬧的神色，說：“好了，我們說正經事。”

林川夏聞言，扭頭看他一眼，見他當真拿起之前那份文件翻着，只好極力收起一臉赧然，等待他說下文。

“呶，看看後面這份。”他遞過來。

她就着他的手看了一會兒，便發現這是另一份合同，比之之前的在內容上有很大出入。

她不大敢确定，“這個是……”

“給你叔叔的。”沈昔城的回答簡明扼要。

林川夏有片刻微怔，随即從他手中接過來，咬唇細看。

仍然是即将開發的度假莊園的部分參建合同。只是，所不同的，參建的部分由之前的“二分之一”變成“Ｃ區部分”。一個“Ｃ區”，其實也算是不小的規模，囊括了娛樂城和休閑會所兩大主體。

林川夏心裏明白，如果單單靠資質，林氏是無論如何也拿不到Ｃ區建設的，如果叔叔知道，只怕不是之前那一份合同，一個“Ｃ區”也足以讓叔叔高興得瘋掉了，為了叔叔，她也應該高興地收下……

可是，她把合同重新放回到他的手裏，眉目裏神情別扭極了，“可能我的拒絕會顯得很矯情，但我真的不是做做樣子的……我不能接受，是因為‘Ｃ區’也超過林氏所能承受的程度了……”

沈昔城低頭看了一眼，搖頭笑笑，“傻丫頭，你就不怕林方生知道了要罵你？”

“那也沒辦法，誰讓我動機不純……”林川夏低着眼，又咬了咬唇，“你要是因為我的原因，能給叔叔Ｅ區的園林景觀部分，我就很感激了。”

從韓國回來，她跟在秘書室幾天，對度假莊園的項目也有一些了解，除了顧世自身承建絕大部分主體工程以外，有合作意向的建設方也都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大企業，以林氏的資歷和財力，能負責冰山一角已屬幸事。

她有這個自知之明，不然，林方生也不會一門心思要把她送到沈昔城的身邊來。

“林方生會同意嗎？”沈昔城直接點出問題的關鍵，“好了，這又不是給你的，我知道你的胃口沒有這麽大，但是林方生，他有。”

“就算是還他這麽多年的養育之恩，他也應該得。”他繼續說。

“不對。叔叔的養育之恩，怎麽能由你來回報……”她的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幾乎是尋思過來他的用意，便更加不好意思再說了。

“不能？”沈昔城話音挑高，連眉目都欺近幾分。

林川夏臉一紅，滑開視線，故意說起了別的：“那你之前怎麽會想起要起草兩份？”

話一出口，她又有些後悔，原本想話題扯開些的，一張口卻還是這些。她暗暗罵自己一聲“笨”。

沈昔城倒是不多在意，抓着她的手，指腹撫弄着她的每一根手指，“我說了，我給過你選擇的機會了，如果我們分開，你會得到之前那份，也算是我對你的補償。”

“可是你放棄了，你知道那一瞬間我有多高興麽？”他的眼眸清亮亮的，“感覺就像是你給我的感情又一次新生。”

“川夏，”他好像特別喜歡喊她的名字，說出這兩個字時，眉宇都折出一抹淡淡的安心的味道來，“雖然我很感激你給我新生，可是以後你都別想再有這樣的機會了，”他停了停，聲音低氣幾分，“故意做出不在意的假象，我不擅長，感覺像是把心都等着讓你碾一遍……”

他忽然不說了，臉上的表情竟委屈得像個孩子。

林川夏忍不住回握住他的手，“沈昔城，我從開始就說了，你不厭倦，我便不走。”

沈昔城立刻笑起來，扯過她的手，一根根吻着，“我會永不厭倦，一直賴着你，會不會很貪心？”

她輕輕搖頭，手指還在他微涼的吻裏微微顫栗，暗生流連。

有人敲門，是護士進來吊水。

林川夏迅速抽開手，好整以暇地坐到一邊，把翻亂的文件整理好。

莊曉妍也趁機跟進來，“沈總，上午十點鐘的會議……”她一邊開口，一邊擡頭思量還有沒有說下去的必要。#####

144.她對他，要毫無雜念的一次

“正常舉行。”沈昔城把手擡起，老實配合護士工作，“‘Ｃ區’合同也由你負責跟進。”

莊曉妍微驚了一下，轉瞬明白過來，滑低視線，不經意地在林川夏的身上一轉，最後忍不住提醒道：“沈總，懷城的海業集團一直屬意……”

沈昔城打斷她，“最終決定權在我手裏。”

莊曉妍立即收聲，她明白沈總的弦外之音，再優秀的合作方也要憑借他最後一錘定音，林氏資歷再不敵，有林川夏這棵搖錢樹種在顧世，也能在舉手投足之間無聲擊退最佳的合作方海業集團。

……

九點五十分，沈昔城出現在顧世集團大廈的一樓，有林川夏随行，兩人一同乘坐電梯上去。

林川夏整理好東西準備跟過去，沈昔城一句話就把她釘在了原處：“你去休息，會議整理有秘書室的人跟着。”

她自然也不能堅持，安靜地放下東西，她知道稍後的會議是半年一次的股東例會，沈昔城不想由她跟着，自然是有不方便的道理。

會議比平時開得更加冗長，沈昔城再次出現在三十六層的辦公區，已經是三個多小時之後。

林川夏百無聊賴，一聽到聲響就迎出去。

沈昔城的臉色看上去有些蒼白，莊曉妍和何清跟在後面，一人捧着一撂材料，一人捧着平板電腦。沈昔城看到林川夏，淡淡笑了一下。何清直接轉進秘書室，莊曉妍則捧着材料跟過來。

沈昔城頭也不回地擺擺手，顯然是沖着莊曉妍，“內容整理好就可以，不用送過來。”

莊曉妍沒有立即轉身，“沈總，秘書長說她讓食堂單獨準備了午餐，您要不要移步過去？”

沈昔城皺皺眉，“你和何清去吧！”

莊曉妍暗暗吐了吐舌，縮回了秘書室。

林川夏随着他往總經辦走，看了看他倦意難掩的眉目，終究也忍不住問道：“你不餓？”

“餓。”沈昔城老老實實答了一個字，随後又說：“但是更想睡覺。”

林川夏看他臉色實在不好，不禁擔心起來，“累了嗎？還是身體不舒服？”

他看她一眼，立即明白過來她是在擔心什麽了，“我沒事，睡一會兒就好。”

“那你想吃什麽？我買來等你睡醒吃。”林川夏問。

沈昔城不答反問：“你中午吃了嗎？”

害怕被他責怪，她随口說：“我睡着了，醒來就過了吃飯的時間……”

“那，不如比薩？”

林川夏瞬間想起上次兩個人吃比薩還是在意大利，那時的親近至今還清晰在目。

“好。”她答應得爽快。

這一覺，沈昔城睡得很沉，休息室的門半掩，林川夏一擡頭就可以看見裏面的人。他的長眉輕輕攏着，面色微白，連臉頰看過去都覺得削瘦了幾分。

林川夏看得呆了呆，直到有人敲門，她才驚了一下，下意識地從桌子前站了起來，一急，卻撞到桌子，“砰”地一聲悶響，吓得她連忙往休息室裏看。

還好，沒有驚擾到他。

她起身去開門，是莊曉妍按時送整理材料過來，聽裏面靜着，莊曉妍識趣道：“沈總睡着？”

“恩。”

“那你幫忙拿進去吧。”

林川夏無意偷看，但放過去時風正巧翻開了前幾頁，露出記錄裏“C區建設”的部分。

她終究是沒忍住看了幾眼，而這幾眼，足夠看出端倪，沈昔城執意不讓她跟去會議的端倪——股東例會，自然人人都算計手中的那點利益，蓉沫度假莊園項目啓動在即，會議難免涉及，大C區建設舍海業而就林氏，這于哪一方面來看都是舍本求末外加折利的事。

林川夏幾乎能想象出當時那些股東争論得面紅耳赤的場面，難怪沈昔城從會議上下來面色會那麽差，他要一個人同時應付那麽多張面孔，想想都孤獨。

她控制不住地往後又翻了翻，就看到記錄裏同樣錄入了沈昔城的承諾，一個月後，如果大C區的問題沒有給公司帶來任何正面效益，他願意讓出手中5%的公司股份和總經理的職務。

這樣重的承諾，自然是堵住了悠悠衆口。

然而，林川夏卻為沈昔城這樣的承諾懸心不已。誠然，林氏承攬C區必然不遺餘力，至于一個月的時間創收效益卻絕無可能，時間太短，大戰也不過拉開序曲而已。

沈昔城……難道是因為她而誤生輕信嗎？

正想着，休息室忽然傳出輕微的響動，林川夏收拾不及，沈昔城的詢問已經來了，“在看什麽，這麽入神？”

她一時有種窺探被當場揭穿的窘迫，把文件順手一合，下意識地遮掩：“沒，沒看什麽。”

沈昔城看了一眼，眉頭就皺起來，“誰讓她們送過來的？我不是……”

林川夏一聽，生怕他再責怪不停，索性也不瞞，“我已經看見了。你為我做的這些別人都可以知道，我就不能嗎？”

沈昔城微微一怔，牽怒一下子就淡了，靜靜看着她，半晌才說：“我只是不希望你擔心。”

她肅了肅眸子，“你什麽都不說我才會擔心。”

沈昔城看她，許久，沉靜的眼底忽然漾起了極淺的笑，“我知道了，傻丫頭。”

這一聲“傻丫頭”叫得極寵，林川夏的表情都跟着一頓，片刻，她忽然翹了翹嘴唇，湊近了，在他臉龐吻了一下。

她吻得極輕，沾一下就跑，可他卻連身體都控制不住地顫了一下，随即在她溜走的一瞬勾緊了她柔軟的腰，用力一帶，把她整個人都困進雙臂間。

“川夏，”他又像以往每次那樣喚她的名字，卻又比任何一次都要清潤柔軟，“我做的每件事都會得到最好的結果，你不用擔心，也不用把這些不重要的事情放到心裏想，如果真要想，就專心想我好了。”

他的聲音低緩，類似耳邊綿綿情話，她聽得一陣臉紅，閉上眼，準備迎接他即将落下的吻，心裏止不住升起一種認知：沈昔城，大概就是無所不能的吧，凡事不用她想，不用她擔心，他自會安排妥貼。

而另外有種聲音也在告訴她，這件事之後，她要找機會告訴叔叔，不管再有怎樣的需要，她都不想再利用沈昔城感情了。她對他，要認認真真的、毫無雜念的一次。

不對……不僅毫無雜念，是不再有任何計較，包括心底對他和宋茜的事那一點點不舒服，也一并不再計較了。

145.好事将近

合同順利簽定，林氏公司頓時歡騰一片，就連林方生也因此忘記了股票一事帶來的低靡氣勢，想着要一家人找間不錯的酒店吃頓飯。

這一次，林川夏沒有拒絕，計劃好的那番話她總要找個機會說出去。

所以在下班時分，她便趕着和沈昔城說明晚上和叔叔一家人見面吃飯的事，沈昔城因為有一局應酬，倒是沒有細問，只在最後說了句：“結束後我過去接你。”

林川夏想了想，“我應該會結束得早，自己打車回公寓就好了。”

沈昔城聽着，倒也沒再堅持，但是也不見松口，“到時候再打電話。”

她知道他這個人的習慣，即便不聲不響也自有他的主意，索性只說：“好。”

……

林方生把吃飯的地點訂在了小鳳軒，用林方生的話說，一家人難得在外面吃一頓飯，又是在這麽一大樁喜事臨近之時，自然要挑在泊城最有檔次的地方吃一桌。

進入二樓最普通的一個包間，林方生和肖敏已經提前到了，林良媱還沒到場，林川夏乍一進去，只林方生起身迎了迎她這位“林家的大功臣”，她順勢看了一眼肖敏，後者倒是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只是朝她點頭示意了一下。

可僅僅是一個點頭，對林川夏來說，也是在肖敏這裏難得一見的待遇了。

一時間，林川夏反而因為叔叔嬸嬸的格外待見有些拘謹，安靜地在旁邊拉了一張椅子坐下，也沒怎麽說話，多少顯得包間裏有幾分冷清。

又等了一會兒，在林方生的再三催促下，林良媱終于在電話裏不耐煩地喊起來：“她對林家有功，你們愛陪笑臉就陪去，別拉上我！”

那一瞬間，林方生的笑有點發僵，但随即就挂斷了電話解釋：“媱媱有事來不了，我們先吃。”

飯桌上，三個人都沒什麽話，翻來覆去也不過是林方生一個勁兒地勸着川夏多吃菜，還問她在外面住得可還習慣，吃得可還可口？

林川夏自然都回答說“好”，然後趁着林方生心情不錯，便婉轉說出沈昔城這次幫忙簽給林氏“大C區”的項目，其實是頂了很多壓力之類。

林方生是什麽人，這一句便聽出來，而且就算是川夏說得再含蓄些也能聽得出個中意味，遂笑着說：“到底是你這孩子心細，再往後是不好再麻煩沈總了，能簽出這麽一筆項目，夠我們林氏上上下下的員工折騰個二年了，等這二年過去，我這把老骨頭就該退了，是時候交給你們這幫年輕人……”

林川夏聽他這樣說，原本忐忑的心情多少放下來一些，想着到底是自己多心了，叔叔畢竟是親人，怎麽也不可能真心怪罪，正要開口回話，一擡頭就看到肖敏的目光意外地冷了下來，結果湧到嘴邊想要撒着嬌說的話變成了平平常常的一句，“叔叔才不老。”

“怎麽會？”林方生倒是不覺她之中變化，朗笑着，“不過，這再往後，我操心的事就更少了，眼看着媱媱和顧家公子的事情也定下來了，以後再幫襯也就不用再這麽多周章……”

“定下來……”林川夏下意識地重複一句。

林方生聽見，頓時止住了話頭，看了看她，笑眯眯地開口：“也是今天顧夫人打電話來，說是征詢一下我們林家的意見，看看我們老兩口對顧沫那孩子印象如何，還說他們一家都很喜歡媱媱這個孩子，體貼乖巧識大體，如果兩家都看好，就想盡快把兩個孩子的事情訂下來。”

“這麽一來，媱媱的事就沒有什麽好操心的了，顧沫那孩子，我和你嬸嬸也看着不錯。”林方生的臉上泛起容光，看向川夏，“倒是你，和沈總相處到什麽程度，要及時告訴家裏一聲，我們也好提前有個準備。”

林川夏聽着，臉色不禁一紅再一白，一時間倒不知要如何應答，只含糊地應了一聲，“哦。”

話說到這步，氣氛便有些冷了，剛好這時有同學打電話過來，同她商量過幾天回學校拍畢業照的事。

林川夏借故起身，去包間連接的露臺處通話，原也是幾句話的事，因此約好了回去的時間，電話便也挂了。可是，她站在露臺上看着樓下的人和車，倒也沒急着折回去。

小鳳軒在泊城經營了幾十年，也算得上是一家老字號的店了，因此大部分還保持着從前的樣貌，就連停車場也是露天的，從樓上看過去，進進出出的好車名車，倒是別有一番景致。

林川夏就在這些名貴不一的車裏面，看到了屬于沈昔城的那一輛，流星灰的保時捷，她是一眼就認出來，原來他也碰巧來了這裏。

他們所在的包間露臺不大，又是敞開式的，外面的聲響相距很近，雖有幾分吵鬧，但相比其他包間，這種類型的便顯得親近，多是一些家庭小型聚會使用。

林川夏出來的時候，和包間連接的玻璃門拉開剩有一條縫隙，因此這會兒裏面的聲音也能聽到。

肖敏向來說話不加避諱，此刻忍了一個晚上，心裏更是不痛快，聲線也拉得細高，“瞧你這叔叔當得，我都替你覺得沒羞沒臊，這和人家姓沈的還沒怎麽着，就開始胳膊肘往外拐了，我就說她養不熟……”

林方生往露臺瞥着，不耐煩地喝斷她：“你是當長輩的，就少說兩句閑話！”

肖敏哼笑一聲，倒不是真被林方生喝一句就怕了，只是覺得也說得差不多了，懶得再拎這些事實，瞪他一眼，繼續吃菜。

簡短的對話鑽進耳朵又平息，林川夏卻始終趴在露臺上，沒有改變過姿勢，她的視線仍停在沈昔城那輛車上，心裏卻忽然騰起一股執念——她想聽他的聲音，很想，特別想。

然後，果真就撥了過去，一張口，她低低地說：“沈昔城，我想見你。”

另一端靜了片刻，開口：“你在什麽地方吃飯，我這就過去。”

林川夏一聽，當即就眼角一酸，淚水要湧出來，“別——”她制止他，“別過來，做你的正經事，我看到你的車了，這會兒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

對方已經不聽她再說下去，“你也在小鳳軒？”不等她回，又問：“你那邊出了什麽事？”

146.他也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一）

怕他擔心，林川夏連忙說：“沒事，沒出什麽事，我和叔叔嬸嬸好好地在吃飯。”

解釋完這一句，淚水有一顆滾到了手背上，她忙擦了擦，眼睛卻還看着停車場，仿佛這樣就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一樣。

“在哪個包間？我過去打個招呼。”

他這樣問，她也沒辦法攔了，只得報出位置。

“待會兒見。”沈昔城挂斷電話。

林川夏聽着傳出來的“嘟嘟”音，又愣了一會兒，才抽身走回包間，重新坐下，說：“叔叔，等一下沈昔城要過來。”

“啊——那太好了！”林方生顯然很高興，“什麽時候到？我叫服務員再加兩個菜……”

“不用忙了，叔叔，他……”

有人敲門，林川夏頓住聲音，擡頭往門口看，先是樓層服務生進來，說有位沈先生要進來拜會。

林方生随即站起身來，“快把沈先生請進來！”說着，往門口迎，連同肖敏也起來了。

林川夏坐着沒動，小手在桌子下卻忍不住收了收，握成一團，看着一道高高瘦瘦的人影晃進來，心都跟着跳停了一拍。

沈昔城卻神色自若，先是看向她，淡笑點頭，随後才轉向迎過去的林氏夫婦，眉目疏淡了些，對于他們的熱情招呼略點下頭算作回應。

林方生多少有些悻悻地，連肖敏也偷偷狠瞪了他一眼，那神情分明是在埋怨他就不該一點架子也不端。

林川夏有些尴尬，他這哪裏是來打招呼的？分明就是專程來瞧她的。因為他已經繞到面前，一手撐着桌子上，一手撐着她座位的椅背，垂頭看她，再看了看她面前的食碟，顯然是看出沒吃幾口的跡象。

“又挑食，吃得不可口？那回去讓秦阿姨煮你愛吃的。”

“這麽晚，不麻煩秦阿姨，再說我已經吃飽了。”

這一來一往，林方生已經聽出來重點，頓時喜不自禁，“川夏，你和沈總……你們兩個……”接連換了兩次說法，最後到底是斟酌着不好問出來，意味深長地看了兩個人一眼，十分開明地說：“年輕人，走得親近些是好事，好事。”

沈昔城聞言，擡頭看了林方生一眼，倒像是沒有聽懂他話裏要露不露的意思，“幾位慢用，昔城那邊還有一桌客人，失陪。”說着，從桌子上抽開手，末了在林川夏的肩上摸了一把，然後再俯近了說：“我先過去，晚些過來接你回去。”

林方生起身欲送，倒被肖敏及時拉了一把，他只好杵在原地幹說：“慢走。”

肖敏鼓着一肚子氣，眼看着沈昔城走出去了，忽然一摔手裏的擦手巾，極壓抑地小聲抱怨：“什麽東西，目無尊長……”

幾乎是模糊不清的半句話，那只剩下一點背影的人卻意外折回來，重新推開門，站在外面，神色清朗，“川夏，你過來。”說着，朝她招招手，“那邊的客人都是一些商界裏的風雲人物，過去介紹你認識。”

林川夏微微一怔，林方生卻随即笑起來，“好好，跟着沈總多見見世面。”那神情裏頗是安慰，如同嫁女兒一般的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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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就是幾天後的畢業典禮。

Z大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林川夏所在的中文系和顧沫所在的美術系分鋸Z大校園兩側，從前不是她過去找他一起去食堂，就是他過來陪她上課，常常穿過大半個校園也都不覺得累，如今不刻意去找，即使在同一天畢業也不曾遇到。

畢業儀式舉行過，和老師、同學也各自合影留念，按照事先約定好的，林川夏一出校門就看見沈昔城從公司裏派來的車。

正準備過去，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喊她的名字，一回頭，就看到程之禦倚着一輛白色跑車，一身白衣白褲，長腿交疊而立。他站在校門口那棵最高最壯的梧桐樹下，巨大的蔭涼遮着那一人一車，他朝她溫文而笑。不得不說，整個畫面唯美極了！

林川夏朝他走過去，“你怎麽在這兒？從韓國回來了？”

程之禦似乎很高興，她這麽問顯然是對他有印象的，“回來辦幾件事。今天有空，順便來看看你。”

“哦。”林川夏應聲時，略略低了低頭。

程之禦笑了，眼神亮亮地看她一眼，道：“你是奇怪我是怎麽知道你在Z大的吧？”

林川夏微微一驚，一擡眸就對上了他明亮的視線。她沒說話，但基本就是承認了他的問題。

他又輕聲笑了笑，“林家在泊城也算得上是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