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名門,林家小姐的情況略一打聽就知道了。”
林川夏聞言有些尴尬,因為在泊城,她一直就頂着“林二小姐”的諷刺頭銜,是以低聲說:“我也算不上是林家小姐……”
程之禦打斷她,“總之就是知道了!”
林川夏一聽,知道他沒有半點兒捉弄她的意思,索性也不在意,轉口問起其他:“程先生找我有事?”
程之禦看一眼對面的車,又看了看不時從校門裏湧出來朝這邊好奇打量的同學,不由提議道:“介意找一間咖啡館坐下聊聊嗎?”
林川夏想了想,又看了眼時間,到底是點了點頭:“也好,上次你幫忙的事,我理應表示一下謝意,不如找一家不錯的店,順道讓我把午餐也請了。”
臨上車,她給沈昔城發去一條簡訊,內容是:有朋友過來找我小敘一下,晚一點我再回公司,麻煩你請司機先回去吧!
……
程之禦選的地方不遠,開車距離Z大十分鐘的路程。
進去之後,兩個人随意找了位置,一坐下,有好一會兒的靜默。最後,還是林川夏繃不住,先笑起來問:“現在可以說有什麽事了嗎?我們兩個要再這麽眼觀鼻,鼻觀心地枯坐下去,都快要讓我覺得不好意思了!”
程之禦聞言也跟着笑,“也沒什麽正經事,不過是朋友間的閑聊。”他的語調很輕,聽起來也很随意,倒真的把彼此間拉出來幾分閑話的氣氛。但靜了靜,他的眉色又微微一肅,“我聽說最近林氏有從沈昔城手裏拿到一筆大項目?”
147.他也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二)
林川夏微怔,片刻點頭,“是啊,這你也知道?”話一出口,她似乎又明白過來,“怎麽,程先生也對那個項目感興趣?”
程之禦看着她一臉小聰明的神情,不禁笑了笑,“算是吧!那麽誘人的項目怎麽可能有人會不動心?”
她聞言愣了愣。
他卻一下笑得更開,“怎麽,你還真信了?”他攤了攤雙手,“我們程家在泊城的商界圈已經淡出多年,如今被我老爸放逐在外,也是靠自己一雙手從零打拼,完全不能走一點老關系老門路的,所以再誘人的項目我也沒辦法染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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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川夏聽他交待,兜了一圈又回到一開始的問題上。可是這次,也不等她問,他又主動說道:“我也是碰巧聽一個朋友說起的,他在林氏上班。”
“哦,這樣。”她微微沉吟,因為猜不清他用意,也就沒再問下去,安心等着他說。
果然相隔沒一會兒,程之禦直視着她,講話也更加直接,“可是我聽他說,林氏根本沒有相應的財力和人力支撐起那個項目。”
林川夏一怔,後來也索性承認:“的确是,不過我想叔叔會有辦法解決的。”
“你就不怕是對方故意抛出一大塊無法消化的誘餌,其實是另有所圖?”他輕輕抛過來一個問題。
林川夏的心莫名就沉了一下,靜了靜,微微笑着說:“不怕,他對我一直很好。”
“你倒是十分相信他。”
程之禦的語調很平,像是在評論別人毫無緣由就為之執迷的某種做法一般冷靜而客觀。
她聽着到底有些不自在,“那按程先生的意思,是我信錯了?”
林川夏這樣開口問的時候,一雙眸平視着程之禦,那感覺不像是被說動,而是微微帶出挑釁的意味來。
程之禦禁不住啞然一笑,随後垂下眼,拿起咖啡匙攪了幾下杯中的液體,“倒不是說你信錯了,我不了解他的為人,更不了解你們之間的關系,只是覺得他這樣一個成功的商人,應該不會沖動做事。”
短短幾句話,都是用“他”來稱呼,既不說名字,也不刻意避指,但說的人、聽的人又都是心知肚明,明明是拿捏着分寸說的,卻又明顯是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全了。
林川夏聞言,到底是沒了再聽下去的心情,忽然又想起沈昔城叮囑她不要多與程家人來往的話,止不住眉心輕蹙,“程先生約我來聽這些,為的是……”
她故意拖緩了語速,眼睛落在他眉目之上,就想催他把背後隐藏的意思說出來,或者是把剩下的話一次說完。
程之禦也不是糊塗人,自然是明白。他笑了笑,“你好像很抵觸談論他。”
林川夏眼色一頓,最後偏了偏視線,也沒回他。
“我也沒有其他的意思,也知道以我現在和你的交情,坐在這裏談論他确實不合适。”他的手從咖啡杯上抽開,然後十指交疊,放在桌子上,“雖然只是在韓國有一面之緣,但我對林小姐也算是一見如故,覺得像林小姐這樣冰雪聰明的一個人,凡事不應該掉在裏面看,林氏再小,可是對于沈昔城那樣一個無依無靠、憑空蹦出來的人來說,也算是一塊既理想又好觊觎的肥肉了。”
“林叔叔膝下無子,後輩中只有兩個從文從藝的女孩子,就算他再能幹,但在心力和精力上畢竟都不比年輕一輩了,真要被人有心算計,到時候再來補救,可就未必來得及了。”
林川夏等他苦口婆心地說一段落,才平心靜氣地插了一句:“所以你今天的意思就是想來提醒我,小心沈昔城,他對林氏,很有可能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是這樣嗎?”
程之禦聽出她的意思,清楚自己剛才那番話也起不到什麽作用,她能這樣問就意味着她非但不信,反而還激起了不小的煩感。但他仍是點了點頭,算是承認。
“那個項目是我和叔叔從一開始就從他手裏觊觎的,現在終于得到了,也只能說是如願以償,他就算是有目的地接近我,也不可能事先就算計好我想要的,然後那麽巧地對症下藥。”
程之禦略微有些無奈地笑,“那是我多慮了?”
“我覺得是。”林川夏客客氣氣,一本正經,“不過,還是謝謝你的好意。”
“可如果我說的這些都不僅僅是猜測,有據可循呢?”靜了許久,程之禦最後又說,但語氣裏已然有了掙紮着不願意死心的成分。
“有據可循?”林川夏無意識地重複一遍,眼裏卻在不住地打量程之禦的臉,“你是不是不喜歡他?他那個人,和別人在一起是不太好接近,但是心地卻軟,就是喜歡在臉上擺擺吓人的樣子。”
程之禦聽她主動替他解釋,忽然苦笑了下,“我好歹也算是個打拼多年的商人,怎麽會被表面現象吓到?我是真的看到過他私下和一個男人碰面,而那個人又和你叔叔走得很近……”
林川夏輕輕搖頭,顯然是對程之禦所說的都毫無興趣,“他和什麽人有私交,什麽人又和我叔叔交好,這些和我都沒有什麽關系,或許他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我從開始認識他,就一直都在算計他,他就算後來都知道了也從沒有和我計較,現在你說的這樣,也頂多算是和他之間扯平了。”
“我沒有理由怪他,也沒有理由懷疑他。”她從座位上站起來,從錢包裏抽出幾張錢,放到桌子上,“不好意思,本來是想請你吃頓飯的,結果只請了一杯咖啡。我得回去了,再見,程先生。”
林川夏說完了話,果真就起身走了。
程之禦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長長嘆了一聲。
忘記了是哪一年的哪一天,好像就是他剛離開程家闖蕩那一年吧,他們家的老爺子把他叫進書房,少不了是叮囑他在外不比家裏,凡事要自己把握好度,臨了還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如果在外面遇到林家的二姑娘,逢事能關照就關照些。”他當時想不通是什麽意思,還多問了句,結果老爺子也只說“故人之女”便将他打發了。
148.求婚參謀
但就是那麽一句看似無意又沒頭沒尾的話,程之禦一直擱在心裏了,以至于這麽多年以後,被他給真的碰上了林川夏,幾乎是出于本能地把她所有的事探聽了個通透。
而今天這些看似很唐突的話,也是出于真心提醒,雖然很多事,他也是三分依據七分假設,實在吃不準沈昔城的為人,但想起老爺子當年那句囑托,他也不敢不多上心。
就像現在,責任盡了,他也落得個心理輕松。在咖啡館又坐了一會兒,才結賬走人。
……
林川夏匆匆離開咖啡館,外面正是陽光最毒的時候。
對面的馬路上停着一輛奔馳轎車,她也沒心思理會,一頭紮進了熱浪裏。走了沒幾步路,對面的轎車便跟過來,還在後面朝她按喇叭。
林川夏吓了一跳,回過頭看,才發現開車的人是沈昔城。
她那顆又沉又悶的心頓時松了許多,走過去拉開車門坐上去,“你怎麽在這兒,不是下午有重要客戶要見?”
“收到你信息就來了。”
沈昔城把轎車緩緩駛入車道,片刻,側頭看她一眼,“和朋友見過面了?”
林川夏微微一怔,那一瞬間也不知道是想起說那番話的程之禦,還是想起沈昔城不許他們過多接觸而湧出的心虛,總之是默了默,才說:“見過了。”
“聊得開心嗎?”問這一句時,他沒看她,修長的手握在方向盤上,指節有些泛白。
她再次一怔,隐隐有些奇怪,但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地答說:“還好。”
話脫口時,她擡頭看了他一眼,心裏忽然冒出程之禦提醒她的話來,剛一露頭,她就羞愧地甩了甩頭,都說了不在意的,想不到還是不能免俗。
沈昔城留心看到,“不舒服?”
“沒有。”林川夏回答。
“那是怎麽了?”他不放心。
林川夏沒立即說話,想了想,知道自己臉上藏不住事,再說什麽也遮掩不完美,幹脆轉過身,一雙眼完完全全地看他,“有人和我說你對我目的不純……”
“什麽?”沈昔城一驚,雙手一轉,車子暴停路邊。
她吓一跳,身體猛地往前一沖,險些磕在前方平臺上,又被安全帶硬生生拉住。略喘勻了呼吸,再擡眸看他,發現他正斂緊眉盯視着她。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慌忙解釋:“我沒相信,再說,要真說起目的不純,”她的聲音漸漸低得像是在喉嚨裏咕哝,“也是由我先開始的。”
“只說了這個?”他像是沒聽到她的解釋。
“恩,因為我覺得他是在胡扯,就跑出來沒聽了。”
沈昔城聞言,眉眼略略一舒,“以後少和那些人來往。”
林川夏看他,倒也絲毫也不因為他的專制而生氣,反倒發覺那一瞬他平緩的眉角煞是好看,神情便不由一呆,渾身都跟着控制不住地僵了一下,等到她意識過來,急忙移開視線,轉頭去看車窗外,“呼啦啦”濾過的景色讓她一時又想不起這是在哪條街上,便随口尋一句,問:“我們去哪兒?”
“公司。”沈昔城淡道。
“……”
林川夏頓時窘得說不出話,再看向外面,景色忽然就熟悉起來了。她假裝看了一眼時間,“恩,這時間回去見客戶還來得及。”
“你有其他安排?”
“沒有了。”林川夏回答,又想了想,說:“就晚上的時候小北要約我出去慶祝一下。”
“你們倆?”
“恩。”
“那好,加上我。”沈昔城開着車,目不轉睛地說道。
林川夏怔怔看他一眼,最後到底是什麽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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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在火鍋店裏碰面,越小北顯然也沒想到沈昔城會一同出現,一愣之後,倒是接受得自然,很快就和林川夏吃鬧成一團。
沈昔城話不多,從頭至尾就像個全程陪客,只在最後充當護花使者的角色,負責開車把女士一一送回了家。只一點讓人意外,他并沒有先送林川夏,而是就近把她送回了自己的公寓,才重新開車出來送越小北。
越小北何其聰明,等着他把車駛離小區有一段路,便主動問道:“沈總這是有話要問我?”
沈昔城怔了怔,顯然有些尴尬,“有這麽明顯?”
越小北一看,立即笑起來,“我這不是聰明嘛!不過我姐姐心思單純,應該不會多想,沈總不要擔心。”
“哦。”沈昔城的尴尬略微緩解,把車緩緩停在路邊,又靜了片刻,才說:“我确實有些事想要和你讨教。”
“讨教不敢當!不過有什麽事,我要是知道,沈總只管問就是了!”
她的随性大方終于換來沈昔城嚴肅的表情微微一松,“川夏的朋友我只認識你,你們又同是女孩子,有件事我想問問看你的意見。”
“好啊。”越小北答應得爽快,“你說。”
“我想……”他似乎有些難為情,手在方向盤上也不自覺地抓了抓,“我想和川夏求婚,但又猜不準她會喜歡什麽形式的表現……”
“所以沈總是想拉我來當參謀?”越小北快人快語,絲毫也不因為他的不自然而受影響。
沈昔城點頭。
“我很高興能幫到你和川夏姐姐。”越小北又道,“但這種事我也沒什麽經驗,也不一定能出到什麽好主意。”
她這樣說,沈昔城也顯然是松一口氣,“好,謝謝,如果有必要,我會對你表示感謝……”
“感謝?”越小北微微蹙眉,“沈總是要給我一筆錢當作咨詢費嗎?”
沈昔城神色認真,“可以,多少你說個數……”
“嘿!我說沈總,你還真是泊城商圈裏的寵兒,除了錢就不知道人間喜樂疾苦。”越小北直嘆氣,“別說這事是事關川夏姐姐的終生幸福,就是一陌生人拉着我問這種事情,我也會知無不言的啊!俗話說得好,‘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有喜事自然是要推一把。”
沈昔城一愣,越小北看着他又撇嘴道:“非要拿出你們商人的那副做派,那就請我吃一客冰淇淋好了,這樣的感謝我還能勉強接受。”
149.急着嫁我?
沈昔城什麽時候被一個女孩子數落過,神情別扭極了,半晌才憋出一個字:“好。”
看他如此,越小北也不忍心再說更多,老老實實地轉回話題:“其實我和川夏姐姐認識的時間也不長,但我覺得她這個人真的很好相處,簡單善良,沒有大多數女孩子身上的驕矜之氣。”
這番話,句句戳進沈昔城的心裏,他目不斜視地看着擋風玻璃,微微勾了勾嘴角。
越小北打量他一眼,又繼續說:“所以我認為,川夏姐姐未必就喜歡那些個浮誇、華而不實的大場面求婚啊,單膝下跪,然後奉上一顆碩大的鑽戒啊什麽的,”她說得專注,完全沒注意到沈昔城的臉上不自然地僵了一僵,“恩,我覺得心意才最重要。”
沈昔城眼神一亮,終于抓住她言語裏最關鍵的兩個字,“心意?”
“是啊,‘心意’嘛,最簡單也最難繁複。”
沈昔城聞言,頓時苦惱地皺了皺眉,那種感覺是既問對了人,又挖出更大的難題。
“要我說,戒指要有,場面也要有……但是能代表你誠意的不應該取決于戒指的大小,應該取決于……”
越小北看起來陷入絞盡腦汁的狀态,連說話的聲音都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語,沈昔城也跟着用力思索,她卻忽然一拍手,“對川夏姐姐來說,什麽是最重要的東西……就取決于那個!”
越小北似乎很高興,眉眼飛滿了笑,但僅是一瞬,她又惆悵起來,“可是,川夏姐姐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麽呢?”
沈昔城的眼神在越小北臉上盯視片刻,忽然緩緩彎了一下嘴角,“我有計劃了,謝謝你。”
輪到越小北愣住,她留神看他眼色,果然看到流露奕奕的神采來,便不由好奇,“什麽計劃,說來聽聽?”
沈昔城沒立即開口,而是啓動了車,“到時候自然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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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八月,酷熱的天氣,日子卻是風平浪靜,沒有一星波瀾。
林川夏這日收到一封訂婚請柬,豔紅色的柬身設計,喜氣撲面而來。
她怔了片刻,腦子裏一瞬空白,正要打開看,手機就響起來。她看一眼,是林良媱打來的。
林川夏忽然想到前幾日和林方生在一起吃飯時提過的一件事,難道是……
“收到了嗎?”似乎是為了及早驗證她的猜測,林良媱開門見山。
林川夏頓了頓,從嗓子裏勉強擠出一個模糊不清的音節,“恩。”她看了看手上的東西,忽然覺得無趣,就好像是小時候在課堂上被老師抓住考生字掌握似的。
“那就好,別到時候不敢來參加。”林良媱頤指氣使地說。
“還有別的事嗎?”林川夏不帶感情地問,在得到對方“就這事”的回答之後,更是不願多說:“我有工作要忙,挂了。”
那邊似乎還有什麽話也聽不到了,直接被掐斷在挂斷裏。
林川夏在座位上又呆坐了一會兒,才遲疑着打開手裏那張請柬,明豔肆意的顏色,工工整整地書寫着顧沫和林良媱的名字,看了看日期,典禮訂在了一個月之後。
她忍不住暗暗嘆了一聲,随手一合,把那張請柬塞進了抽屜裏。
沈昔城剛好進來,看到她塞進去的最後一角,“收到什麽東西了?看起來悶悶不樂的。”
“沒有。”林川夏初時并不想說,便随口否認,但否認哪一句,她自己也搞不清楚。
沈昔城原也是随便問的,見她神色裏也沒有太明顯的波動,也就沒打算再追問下去,此時徑直繞過她的桌子,往中央的沙發走去。
她擡頭看他修直的身影,忽然覺得自己剛剛那句很可笑,顧林兩家聯姻,到時候想必沈昔城也免不了在出席之列,索性也不扭捏,和盤托出:“我其實是收到了林良媱的請柬。”
“哦。”他轉身,眸光隐隐一暗,看着她,意思是等她說下去。
“時間在下個月,那天你可不可以……”林川夏的手心裏微微滲出一層汗,“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
“你确定要去?”他微微擰眉,聲音也有些沉緩。
林川夏瞬間默了默,她不确定自己應不應該出席,也不确定她在面對那種場景能不能把持住、不做出逾矩的行為,但如果不去,又難免惹人诟話,連她自己都會覺得難合禮數。
咬了咬唇,她再度迎向他的視線,堅定地朝他點了點頭。
片刻,沈昔城眼神清亮,聲音也毫不遲疑,道:“好,我陪你。”
單單幾個字,林川夏心裏卻莫名一安,無意識地就松出一口氣,眉角都稍稍彎了起來。隐隐覺得只要有他在,就算面對林良媱再多的炫耀和挑釁,她也不會在意了。這樣的認知一冒出來,連她自己都吃驚不小,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心裏竟是這麽依賴沈昔城了?
恍神間,有人影停在她的對面,“想什麽了,這麽出神?”
她吓一跳,再一擡頭,正撞進沈昔城那雙墨亮的眸子裏,他微微低着頭,完全沒有了之前的沉晦之色,在仔細看她的臉。
“沒……沒想什麽。”林川夏有些窘。
沈昔城卻盯着她的神情不放,“那怎麽臉紅了?”
她更加說不出話,擡手在臉頰上摸了一把,也覺得熱熱的,便随口謅了句:“覺得辦公室裏有點熱。”
“那要不要現在出去?”他過來要拉她的手。
“不要。”她臉更是紅了,“還上着班呢!”
“川夏,”沈昔城忍不住俯身過來,額頭抵着她的額頭,清眸很近,“原本我計劃着再過兩個月,我就會拿出一份像樣的禮物,做為你的聘禮,可是就在剛才,我忽然想,要不我努努力,提前就把禮物準備好,然後我們趕在他們兩個之前訂婚吧!”
林川夏看他眸色湛亮,仿佛要一路看進她的身體裏面去,止不住連額頭都燙起來,下意識地躲開。
他怔住,“你不願意?”
她一慌,連忙又搖頭。
“那是……急着嫁我?”他的眉間揚起一抹邪肆的笑。
150.久違的一點成就感(一)
林川夏看見,視線像是被他臉上從未有過的表情燙到,驀地一顫,扭開臉,語氣故意很強勢,“我哪有?”心跳卻早已亂得不成章法,幸好松散的長發掃在臉上,只給他看白裏泛紅的頸子。
那樣的角度,那樣的顏色,令沈昔城整個人都控制不住地呆了呆,片刻才硬生生地別開視線,勉強拉回原來的話題,“沒有?”
他的聲音有些低啞,她卻根本不敢擡頭去看,一張臉還和剛才一樣,紅得跟剛從染缸裏撈出來似的,也沒心思分析他話裏有幾分逗弄、幾分漫不經心的意思,伸出手,看也不看地推開他,“好好坐回去工作,等下要被人看見了,我也沒臉在這兒上班了。”
難得的是這一次,沈昔城沒有再繼續堅持,而是一下子就退開了,像模像樣地坐回自己的辦公桌,然後淡淡吐出幾個字,“好好工作,争取一個月之後。”
他的話說得有點沒頭沒尾,起先林川夏聽了,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妥,片刻之後,卻忽然明白過來他的意思:一個月之後,不就是剛才說聘禮的事情嗎?
她忍不住丢過去一眼,想補一句抗議,又看他正正經經地坐在那裏,目不斜視地投進工作,那股不安分的想抗議的心思也一下就散了,都說過去的話題了,她總不好再念念不忘地重新提起。
那天晚上,沈昔城照例加班,林川夏陪在辦公室裏,幫着做一些雜事——去分析部取取材料,去茶水間煮杯咖啡,去複印室裝訂幾份文件,或者去秘書室送還批複的報告之類。
跑了一圈,最後實在是再無事情可被差遣,只好坐在角落裏繼續看沈昔城電話、材料不斷。有幾次,他催她讓司機送回家,她都拒絕了,非要陪他加班到底。
後來有些困了,她就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直到一通電話把她從睡夢邊緣拉出來。
林川夏甩了甩頭,一接通,越小北異常興奮的聲音鑽入耳朵,“川夏姐姐,你現在有時間嗎?”
林川夏聞言,先是擡頭看了看沈昔城,随後小聲對着話筒說:“在陪老板加班。”
“啊?加班啊?”越小北似乎有些失望,“我還有好東西要拿給你看呢,就是上次咱們去酒吧找靈感的那幅畫,終于要完成了,再晚一些就要過去交稿了,我還想着交過去之前先給你看看呢!”
“沒關系,等以後我再去酒吧看成品就好了。”林川夏安慰她。
“那好吧——”越小北不無可惜,“唉,靈感還是跟你和沈總有關呢!”
“是嗎,”林川夏引起興致,“那你先說說。”
“這可說不清楚,不如我給你拍張照片?你自己看。”
“好。”林川夏欣然答應。
等照片發過來時,沈昔城從文件裏擡頭,“不用等我,有事我讓車先送你去。”
林川夏搖頭,“小北本來想讓我過去看畫,不過剛才說了發照片過來。”
“哦。”沈昔城忽然起身收拾,“走吧,我陪你過去。”
林川夏微微吃驚,她實在不想因為旁枝末節的事情連累到他,“你不是還有工作沒……”
“還有幾份文件,我路上看。”他已經拿着東西過來,見她不動,便問:“不想?”
她遲疑一下,“倒不是……”
“那就走吧。”沈昔城拉起她的手,幹脆替她決定。
已經坐在車上的時候,越小北發了一張圖片過來,“丁零”地一聲響,把林川夏從湧滿感動的小思緒裏拉了出來。她看一眼,視線一下就被吸引了去。
那幅畫整體給人的感覺很抽象,但細看之下,卻很輕易就能讓人辨認出來。越小北用筆與構思都極為大膽,利用水與火的形态交融,勾勒出一男一女的輪廓,他們緊緊擁抱,如同兩團糾纏而又模糊的影子,抵死纏綿,卻震撼人心。
她的不聲不響終于引得沈昔城也看了一眼,“越小北畫的?”
“恩,”林川夏的眉目間流露出分享的自豪,“漂亮吧?優秀吧?”
“還不錯。”沈昔城聲音清淡。
“她說是你跟我給她的靈感。”她高興地想要分享更多。
沈昔城聞言,原本風輕雲淡的眉色忽然變了,皺了皺,“我們?”
林川夏愣了一下,“是啊。”
他似乎更加不悅,“完全是兩種不相容的存在,怎麽扯上我們?”
“……”她明白過來,“你太認真了,這只是一瞬間的靈感,或者是一種意象,又不是比喻我們不相容……”
“那也不好。”那一瞬,沈昔城的眼色像是任性的少年。
林川夏不想再和他争辯,她知道,因為太在乎所以連一點點不好的事都容不得。眼看着西街書店近了,只剩下幾步路,她喊了聲司機,“我走過去,再往前路就變窄了,不好退出來。”
沈昔城也不攔,由着她跑下車,自己則坐在車裏面開始翻閱剩下的幾份文件。
……
越小北很意外,她壓根沒想到林川夏會過來,一開門,身上還挂着一條濃墨重彩的圍裙。看到她,頓時歡喜極了,叉開一雙髒兮兮的手,高興地叫:“川夏姐姐!”然後飛快地從門口處閃開一條道,“姐姐快進來!”
“不是說沒時間過來嗎?要給我個驚喜啊?”越小北的嘴一刻不停。
林川夏莞爾,“本來是要加班的。是沈昔城,他堅持送我過來,這會兒他人還在下面車裏看材料呢!”
“哇!”越小北興奮得張大嘴,“他可真是寵你寵得不行!看來我的靈感和直準都太正确啦!”
林川夏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不禁有些難為情,“好啦,都難得過來了,還不快領我去看看?”
越小北被她這麽一催,頓時“嘿嘿”笑起來,“走吧,帶你去看。不過等下千萬不要嫌我房間裏亂啊,”她提前打起預防針,“……因為不是一般地亂。”
盡管做下心理準備,林川夏跟着走進閣樓,還是有片刻怔愣。
不僅僅是亂,而是所面對的空間太小了。
151.久違的一點成就感(三)
林川夏看到的第一眼,心底莫名其妙就湧出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似曾相識……連空氣裏漂浮的味道都帶着遙遠而又模糊的熟悉感。就像記憶裏母親的畫房。
她還記得,母親安寧的畫房要比眼前這間窄小的閣樓寬敞明亮得多,然而母親作畫時,也如眼前這般,非要把畫紙鋪得到處都是,顏料、畫筆也随處可見,才是真正畫畫時的狀态。
她看着窄小的閣樓裏所容納的一切,忽然嘆了一口氣。
越小北倒是吓了一跳,“……姐姐,有那麽糟嗎?”
林川夏一聽,知道她這是誤會了,立即開口解釋:“不是,是忽然間看到這些,讓我想起小時候媽媽在家裏畫畫的場景了。”
她的聲音微微帶出幾分緬懷,越小北釋然:“這樣啊,可吓到我了,姐姐要喜歡,常來就是了,我房間裏經常這樣。”說着,吐了吐舌,人率先走進去,彎下腰東挪西撿的,勉強讓出一塊站腳的地方,“姐姐站這裏,畫在這邊。”
林川夏跟過去,一眼就看到越小北拍給她的那張照片的原作來,不得不說,照片到底有些死板,不及原作靈動,整個畫面所體現出來的流動奔放直沖視野……除了有一處,總感覺少了一點什麽,具體哪裏又說不上來。
但,也許是她不夠專業,才會生出這般矛盾的感覺,因為總體看,随便哪一處都融合得十分完美了。
“太美了!”林川夏由衷贊道,“熱情,大膽,自由,浪漫……所有的感覺都快要從畫裏面跳出來。”
越小北被誇得不好意思,“真的有這麽好嗎?”
“當然。”林川夏偏頭看她一眼,雙眸寫滿豔羨,“你怎麽會有這麽完美的構思呢?當真讓人羨慕!”
“好吧,”越小北坦然了一些,“大體上我也很滿意,只除了這裏……”她指了指右側的中間部分,“這裏,我總覺得缺少點什麽,一直都想不好,也畫不出來。”
林川夏暗暗訝異,順着她手指的方向仔細看了看,頓時明白她想要表達的意思了,而這一點又剛好與她之前不成形的想法不謀而合。
也恰恰是這一點不謀而合,令她的思緒徹底沉進去,看着畫,細思許久,無意識地脫口而說:“不應該是這裏,”她伸出手,指尖垂直一落,停在畫面最下緣的位置,“應該是這兒。”
越小北凝眸細看,“好像有道理……那姐姐覺得應該加什麽在上面好呢?”
“我想得也不成熟,”林川夏緩緩道來,“畫上男女形态都很虛化,過渡部分的處理也是利用顏色的漸變,如果把整幅畫面拉為背景,用來突出某一點呢?比如在這裏加一雙十指相扣的手?”
随着她話音一落,越小北的眼底都迸出極亮的光芒,興奮得一拍手,“姐姐好想法!簡直妙極了!”
林川夏被誇得面頰微紅,“我也是憑感覺胡亂說幾句,你要是覺得行得通就好。”
“行得通,絕對行得通!”越小北忙不疊地說,“姐姐這幾句,可一點也看不出亂說的成分,照我說一定精通畫面布局,要不然怎麽随口說說就這樣厲害?”
林川夏搖頭,“我哪裏精通這些?不過是小時候時常看媽媽畫,看得多了也就敢說了。”
原因她只說了一半,而另一半則是因為顧沫,要知道當初和他在一起,兩個人經常彼此陪着上課,久而久之,她在美術系的課堂上也聽得不少理論。
“哈哈,姐姐有天賦!我最羨慕像姐姐這種無師自通的人了!”
林川夏見她說得認真,不禁感嘆:“我才要羨慕你,有自己喜歡的事情做,不像我,什麽都不會,有時候感覺這樣留在沈昔城的身邊,卻什麽也幫不到他。”
“不對,姐姐不能這麽想。”越小北忍不住舉證,“不是什麽都不會,是沒有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沒有發揮所長的機會才感覺到自己什麽都不會。你看畫畫這件事,姐姐随便點一句,都完美到爆!”
林川夏沉默笑笑。
越小北知道她不肯信,又繼續說:“姐姐心思單純,不适合在生意場上,要是換一種活法,未必就不行。”
林川夏聽着,忽然就想起當初和某人約定去霖城教書的太平夢想,如今再想,竟像是隔了半個世紀那般遙遠。
越小北看看她,又看看時間,“不如,姐姐再多留一會兒,等我把缺失部分加上,順便也提提意見?”
林川夏微忖片刻,想起沈昔城同來的時候帶來幾份材料,應該沒那麽快看完,索性就點點頭。
越小北自然高興,很快找好一應工具,擺開了陣勢,最後思量半晌,又找來一張空白畫紙。“我先找找感覺。”在紙上輕輕落筆,但僅僅幾筆之後,她便深擰着眉停了下來。
“姐姐,”越小北嘴巴都撅起來,“我下不了筆。你說的我心裏都明白,可一落筆就沒想法了,怎麽辦啊?”
林川夏:“沒關系,別急,慢慢來。”
許久,又重新提筆,勾勒數下,又移開嘆氣,“還是不行,虧得拿一張練手,不然我的畫就廢了。”
林川夏看她沮喪,心中隐隐替她焦急起來,連手指都忍不住動了幾下。
越小北留心看到,“要不,姐姐替我畫吧!”
“這怎麽行?”林川夏驚道。
“怎麽不行?原本就是姐姐的想法。”越小北越說越堅定這樣的想法,“橫豎在我手裏也會毀掉,不如姐姐替我試一次?”
林川夏看着畫紙,忽然就想起小時候她趁母親不注意,拿起畫筆就在母親的作品上學樣描畫的事情來,那時候她才十歲年紀,每每被母親當場捉住,等着她的非但不是呵斥,反而是驚喜的笑容,母親常說她有天賦,那些經她小手描畫出來的也都成了點睛之筆。
一時間她被越小北說得心癢,“要不我試試?不過不敢保證效果啊!”
越小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