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想？她不确定，唯一肯定的是她并不覺得歡喜，反而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夾雜在裏面。

然而，林方生最後卻說：“川夏，叔叔就是想和你商量這件事，你看……有沒有可能，找個機會由你出面和顧沫談一談，既然你都放下了，他能不能別再揪住以前的事情不放？”

“媱媱，媱媱畢竟是動了真心的，萬一我們林氏垮下去，她和顧家這婚約怕是不毀也得毀了。叔叔這麽做，你可能會罵叔叔自私，可事情要真要是鬧出來，到時候難過的就不光是媱媱，我們林家的臉也跟着一起丢光了。”

聽得出來，他很是為難地吞吐着說出來，可這之後，就成了林川夏覺得為難了，林方生大概還不知道事情的後續，顧沫當着她的面已經把條件開出來，想要那個提案通過可以，前提是兩個人恢複交往。

除了林方生，林川夏當然比誰都希望林氏可以平鋪直順地發展，可是這種交換，對她而言，有太多的人和事會告訴她，這件事不可為。

看着林方生迫切的眼神，這件事的後續她終究是沒辦法說出口，下了幾次決心，最後才答應下來：“我試試吧，不過我不敢保證他會答應我的請求。”

她這樣說，林方生大松了一口氣，“好好好，你答應就好，如果真不成，叔叔也認了。”

林川夏聽着，淡淡浮出一抹笑，幾近于無，“我盡力。”

這時，林方生的臉上終于露出欣慰的笑意，他點點頭，說了幾句寬人的話：“川夏啊，叔叔感謝你能這麽大度，不但不和叔叔計較，還肯伸手幫忙。你這麽善良，也是在修你的福氣，這凡事都有兩面，雖然陰差陽錯，你沒能和顧沫走到最後，但跟着沈總，我覺得也是件好事，他待你，我看不差。”

168.我沒有變心

林川夏聽着，終究還是淡淡一笑，沒說什麽。沈昔城待她好，她知道，這也是她一直都覺得虧欠沈昔城的地方，抛開他和宋茜有沒有那種事，他為她所做的，她都感懷于心。

話題聊到這裏，似乎再往下就沒什麽可再說的了，叔侄二人又坐了一會兒，喝了幾口咖啡，林方生終于起身，“時候不早了，走，川夏，叔叔送你回去。”

“不了，叔叔，我再坐一會兒。”此時此刻，她确實需要獨處一下。

“可是這麽晚了……”

林川夏看了看時間，快十一點鐘，她只好撒謊，“沒關系，等下讓沈昔城過來接我。”

林方生一聽，頓時放心，“那好吧，叔叔先回去，你別忘了給他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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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就剩她一個人，縮在卡座裏，看着手機發呆。她在猶豫一件事，要不要趁熱打鐵，這會兒就給顧沫打電話，她真怕經過一個晚上，或者是再過幾個小時，她一開始答應叔叔的勇氣就完全消失了。

思慮再三，林川夏終于把那個曾經是倒背如流的號碼撥了出去。

沒讓她等太久，顧沫很快接了，語氣聽起來有些激動，又有些理應如此的料定，“喂，是我。”

熟悉的嗓音從另一端緩緩傳來的瞬間，林川夏忽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像是有什麽東西卡住了嗓子。

難得顧沫和以前一樣耐心，等了片刻，輕輕喊了聲她的名字：“川夏。”

“恩。”她聞言，艱難地從嗓子裏擠出了一個字。

“我們有多久沒有像這樣通過話了？”他的聲音隐隐透出一種微涼。

林川夏一默，随後鼓了鼓勇氣，問：“你在哪，我們現在能見一面嗎？”

顧沫顯得是沒料到她會提出這樣的邀約，驚喜之餘，飛快問道：“你呢？告訴我位置，我馬上過去找你。”

林川夏的喉嚨再度一堵，曾幾何時，他也和她說過類似的話，只是聽的人的心境卻大不相同了。

……

顧沫并沒有讓她等太久，半個小時不到，他就趕來了咖啡館。可是一進來，在看清林川夏所在的位置時，他愣了一下，随即皺眉過來，“你怎麽也坐這個位置？”

他似乎是想到了某種可能，剛才在電話裏所表現出來的欣喜煙消雲散。

換林川夏一愣，但很快，她回答：“來了就碰巧坐在這了。”

顧沫似乎不信，打量她一眼，在對面坐下時，說：“林良媱今晚就坐在你的位置上。”

她再度一怔，和叔叔一番交談，她知道林良媱來過，說坐在相同的座位上也不奇怪，怪的是在叔叔之前，顧沫來過？那就說明林良媱并不是什麽都沒有做，她或許是在嘗試過之後才和叔叔發了通火氣的？呵，真是諷刺的會面循環。

“那還真是巧了。”她只能硬着頭皮說。

顧沫倒也不再細究，應了聲“巧”，便将話題漫不過心地放過去，随即轉道：“你約我來，我可不可以理解成在那件事上你想通了？”

林川夏顯得為難，她最後想了想，還是沒辦法說服自己，只能搖頭。

“既然不是，那我還有坐在這裏的必要嗎？”顧沫問着，整個面目都顯得淡薄許多。

“當然有。”她急于回答。

“好，那你說說，我聽聽看。”他仰進卡座，眼眸盯着她。

“我不說，你也知道我是為了那件事……”她低着頭，含混地挑明來意，“我希望你能改變主意。”

“改變主意？”顧沫冷哼道，“改變我的否決意見，還是改變我要和你繼續交往的決心？”

林川夏沒辦法，只好避重就輕，“你明知道那個提案遲早是要通過的，那原本就是一個可行性方案，于雙方都有利。”

“這個我知道。”顧沫十分自然地承認，“問題在于，顧世可以等，管理層也可以幾提幾議，時間經過幾輪也沒有任何損失，但是那些存貨不可以。”

林川夏聽着，面色一白，她終于弄清楚顧沫的意圖，他知道提案通過只是早晚，他要的也無非就是這個時間差，賭在這個時間差裏她會不會松口，為了林氏松口。

“顧沫，你以前不是這樣……”她像是在看陌生人。

顧沫冷笑一下，“你也說了是以前。”他頓了頓，又說：“以前你還是我的呢，什麽時候成他沈昔城的了？”

林川夏忍不住蹙眉，“顧沫，我們說我們的，能不能不要再扯上沈昔城？這件事和他也沒關系……”

“怎麽可能沒關系？”他打斷她，語氣極盡嘲諷，“如果不是他一直在你面前逞英雄，用盡手段乘虛而入，你會變心變得這麽快？”

“說到底，哪有女人不喜歡英雄主義？哪有女人不為‘英雄’的花言巧語而動心？只是我萬萬沒想到，你林川夏也是一個不能免俗的女人！”

林川夏不想再忍受指責，尤其是不想再聽他對沈昔城的诋毀，她終于抑制不住地喊出來，“我沒變心！”

顧沫一怔，半晌沒反應過來，在嘴裏無意識地重複着她說的“沒變心”，說過之後，他的眼底漸漸浮出星星點點的狂喜，最後彙集一片。

“川夏，你說什麽？你剛剛說的那句是什麽意思？”

他一連串發問，林川夏也怔了怔，那句情急之語她并沒有想清說出來的後果，甚至連有沒有說出來的必要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不想再被顧沫這樣扭曲地誤會下去了。

“你說啊！再告訴我一次，我沒有聽錯！”說話時，顧沫整個身體都朝前傾着，雙手在桌子上也不自覺地捏緊成拳。

林川夏實在沒辦法，只好再次說道：“我沒變心，我還沒有愛上沈昔城。”

話音一落，顧沫徹底松出一口氣，“川夏，這是我這麽久以來，聽到的最動聽最安慰的一句話了。”說着，他上前要抓住她的手，被她一躲，他也難得沒有生氣，而是笑笑，“我知道，你現在還沒辦法重新接受我，以前是我做得不好，我不該畏首畏尾地只考慮家人的感受而忽略了你。川夏，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不會輸給沈昔城。”

169.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與身份無關

林川夏忍不住嘆口氣，事到如今顧沫還是不肯看清，她只是不想讓他再揪着沈昔城不放，有些事不過是陰差陽錯，并非有人在刻意而為。她只好糾正說：“顧沫，我說的也不是這個意思。”

顧沫一驚，眉上的喜悅悉數散開，“不是？”

“不是。”

顧沫的臉驀地一沉，“這麽說，我又自作多情了？”他嘲諷道，“你能清楚說說，你究竟是什麽用意嗎？”

他的态度一下又恢複到之前的敵視，林川夏暗暗嘆氣，“我只是想說，我們兩個走到今天，和別人一點關系都沒有。”

“說到底，你還是在替他辯解。”顧沫恨道。

“顧沫，你能不能認認真真地聽我把話說完？”林川夏的語氣急起來，“這幾個月，我們經受的事情還少嗎？為什麽你就是不明白，你不是從前的顧沫，我也不再是從前的林川夏。”

顧沫聽着，就毫不掩飾地譏諷起來，“我聽不明白，這和變心了有什麽區別？”

“當然有分別！”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緊了面前的咖啡杯，音調都拔高了幾分，“你身邊有林良媱，這是不争的事實！你們的訂婚請柬在泊城的上流圈子裏都已經發出去了，與其現在我們兩個再無休止地糾纏，以後只會讓泊城人看盡林顧兩家的笑話。”

“這就是你要拒絕我的理由？”顧沫擰眉，“那我們的感情呢？三年的感情算什麽？”

林川夏最害怕的就是這個問題，前塵後世一堆積，就數這一點最致命，也最難過。她咬了半天嘴唇，終究是逼着自己吐出兩個字來，“回憶。”

“呵—回憶？”他冷笑道，“那沈昔城呢？你的開始嗎？”

“你為什麽總是要扯到沈昔城？”林川夏的語氣克制不住地透出幾分惱火，“我說了不關他的事，是我欠他的！無論怎樣我都還不清！”

顧沫唇邊的冷笑頃刻不見了，眼底隐約有光芒亮起來，“你不離開他就是因為這個？”

林川夏沉默，顧沫的眉頭卻松下來，“他那個人愛錢，沒有什麽事在他那裏是解決不了的，大不了你欠他的情兒，我拿一筆錢來給他就足夠了。”

她聽了，頓時就想起沈昔城是顧家養子的那件事來，顧沫那樣不屑，連說話都絲毫也不掩飾輕視。她胸口有點發堵，忍不住就沖他一句：“你很了解他？”

“從他答應進顧世幫忙，開出一系列苛刻條件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他是一個愛財如命的人了。”

愛財如命嗎？林川夏忍不住在心裏抗議，如果真是那樣，他又怎麽會在兩個人接觸的最初就和她的嬸嬸肖敏一甩手就是一千萬，難道僅僅是因為對她的喜歡？還有分公司的榮海項目，按照無奸不商的脾性，他更沒道理為了成全她和林氏而将項目拱手讓人。

“可是我欠他的，不是僅僅靠一筆錢就能解決的。”

“所以你想留在他身邊，慢慢償還？”顧沫看着她，微紅了眼，“可我不想成為你的回憶！你知道嗎？”

顧沫的聲音透着執拗，就像那年大二，他們剛在一起不久時的那一次。

當時，她的事情在學校裏不知怎麽就傳出來，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把她從中文系系花的位置一下拉到為人诟笑的林家私生女，她本來不在乎，畢竟這種捕風捉影的事以前就存在了，但在寄宿校園這種半封閉的生活圈子裏，她又是第一次交到男朋友，所以難免會有介意的成分存在。

那時候也是仗着年輕氣盛，傳聞鋪開的當天，他等她去食堂吃飯，在宿舍樓下一見面，她二話不說就提出分手，把顧沫吓得好半天沒回過神，等到反應過來在食堂裏追到她，問她為什麽突然就說分手的時候臉都是白的。

她什麽話也沒給，直接抱着飯盒就從食堂裏沖了出去。

就這麽僵持一個禮拜，傳聞的熱度已經漸漸淡下去，顧沫在有天下課後又堵住了她。

這一次，林川夏沒躲，是不想調頭就走，因為她發現在她想方設法躲開顧沫的幾天裏，他瘦了一大圈，臉頰都是凹進去的。

她一下心軟了，開口就問：“怎麽不好好照顧自己？”

顧沫見她态度軟下來，也會适時讨好賣乖，“我一個人照顧不好。”

林川夏差點兒就要哭了，弄得他頓時就手忙腳亂了，“別……我沒事，就是想減幾斤稱，你不喜歡我再努力吃胖回來就行了，你可別哭啊。”

林川夏看着他那副樣子，又是想笑，但最後忍住了，“那你回去吃東西吧。”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不分手了，是嗎？”他問得小心翼翼，問得她心疼。

她壓着湧上來的心酸，扭開臉再不看他，“顧沫，你懂我的意思，我上次不是說玩笑的，今天我說的這些話也是讓你好好生活下去，別為了一個我，糟蹋自己的身體。”

“不對！你剛才明明就是關心我。”

“沒有。”她看着旁邊說。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顧沫有些激動。

林川夏沒辦法，硬着頭皮，逼着自己去迎視他的視線，可剛一對上，她就受不了了，他的眼神太炙，太清透，讓她沒辦法再理直氣壯地撒謊，“顧沫，我想分手是真的，因為那樣的我根本配不上你。”

顧沫沒有放過她說的每一個字，“那樣的你？”

“對，林家私生女，在泊城都是個笑話，這樣的人你還要嗎？”

“就因為這個原因，你要跟我分手？”聽得出來，顧沫雖然眉頭皺着，語氣倒了沒了之前的緊張和慌亂。

她點點頭。

“那我不同意！”他的聲音透着一種不容商量的執拗，眼色堅定，一伸手就抓住了她冰涼的小手。

林川夏想抽手，無奈被抓得更緊，她只好喊：“顧沫……”

“我不會和你分手，別說這麽個理由，就是再加幾條我也不同意。”顧沫說：“什麽私生女不私生女，我喜歡的都是你這個人，與身份無關。”

170.原來你随便對一個男人就能投懷送抱

林川夏聽他語氣，說得無比篤定，也是從那一刻開始，她一下對傳聞看得更加淡了，畢竟原本她就不在意，從前也聽多了，自然不痛不癢，可那時候還沒認識顧沫，更沒有她在乎的人存在，自然諸事不怕，這會兒和顧沫剛剛進入熱戀，難免就會覺得他會在意這種不光彩的說法，所以主動在他在意之前提出分手。

“其實林方生是我的親叔叔。”

顧沫一驚，但随後又很高興，他忍着心頭的狂喜，埋怨道：“你明知道不是還要騙我分手。”

林川夏委屈地撅撅嘴，怪罪的話顧沫再說不出來，哪怕薄責也不忍了，“好了，我知道你心裏更不好受。不過，你給我記住，分手的話什麽時候都不許說了，我不想再經歷任何一秒沒有你的感受了。”

……

他那時說話的态度就和現在一樣執拗，只是當時林川夏趴在他身上哭得梨花帶雨，而現在她卻只是靜靜坐在對面看着他，無動于衷。

顧沫終于有些怕了，臉色一點點發白，他和林川夏一直很自然相處的狀态，他不曾要求，她不曾胡鬧，兩個人似乎從一開始就相處平順，不是轟轟烈烈，倒像是一對相揩多年的夫妻，分外和諧。

“林川夏，我說的話你有沒有聽？”

她輕輕點頭。

“那你倒是說句話啊！”顧沫急起來，“我知道以前是我做不對，可是我已經檢讨了，殺人不過頭點地，你總給我一次能補救的機會。”

“顧沫，我不需要你補救，真的，弄成今天這種局面我也有責任，不怪你。”她說的是真心話，如果不是答應接近沈昔城，也就不會造成兩個人越纏越深。

“理由。你說的那些我不能接受！”那一刻，顧沫感覺自己就像在一個沒有出口的圈子裏亂繞。

“從小我都不曾忤逆過家裏的意思，他們讓我學鋼琴，我內心明明讨厭得要死，彈得手指都要抽筋，我也堅持彈了，小時我想玩彈弓爬樹，他們告訴我那是野蠻孩子的行為，惟一的室外活動就是放風筝，要麽就是看大人在湖邊釣魚，他們讓我聽話懂事，要像個紳士一般地生活，我就從來都不敢在家裏大聲說話，我這輩子從沒為自己争取過任何一樣東西，考美院還是媽媽破天荒地随便說了一句話，想不到我爸竟然同意了，可是往後的路他已經給我鋪好了，他同意我上美院也是因為他希望我先修身養性，之後再轉向培養商人的手腕，他說那樣才是成功的人生，儒雅的商人。我的人生充滿了安排，可是婚姻這種事，我不想聽了。”顧沫伸過手，“川夏，我想争取的人是你，別讓我連這一點動力都沒有了，好嗎？”

林川夏看着他的手指，一瞬不瞬，很奇怪，她的內心裏只有一股悲涼，卻沒有握住他手的沖動。許久，她別開眼，“對不起……”

“你別和我說這三個字！”他喝住她，“我要的不是這個，你知道。”

“是，我知道，可惜我給不起，”林川夏咬咬牙，有些話她必須說，“我和他已經在一起了。”

她說得很含糊，但說話時已經低着頭，臉頰都因為難為情地泛起兩團薄紅。

顧沫盯着她看，半晌，他終于接受了不敢想的一層意識，他們在一起……呵呵，不是簡單地在一起，是從身到心……真是諷刺，他守了三年只敢玩親親就是極限的人，居然這麽快就和那個男人混在一起了，呵呵……

“林川夏，我算看清楚你了，原來你是這種人，不甘寂寞，随随便便就對一個認識不久的男人都能投懷送抱！”顧沫瞪着眼，裏面有眼淚要滴出來，“我不想再看到你，多看一眼，你都會讓我覺得惡心！”

說着，他騰地從卡座裏站起來，瘦長的身體擋下黑影落在她的臉上，因為起得急了，他的身體一下子撞在桌面上，乒乓一陣響。可是，他頭也不回，大步就沖出了咖啡館。

剩下林川夏一個人，久久地坐在座位上，絞着手動也不動，她和顧沫的見面非但沒有給事情帶來一絲的轉機，反而讨來一頓鄙視。

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可悲，就如顧沫說的，從小到大他都不曾為自己争取過什麽，那她呢，又何嘗不是？

最後，一記電話打散了她的思緒，她盯着屏幕，緩了緩情緒，對着話筒“喂”了一聲。

“在哪？”沈昔城那邊聽起來很安靜，沒有一點雜聲。

林川夏無意識地擡頭看一眼周圍，她不敢說實話，今晚見到的兩個人他都不喜歡，她不想說出來惹他不高興。

“在小北這呢，她有一期漫畫的事想讓我幫忙。”她不擅長說謊，盡量不讓自己的聲音發抖。

“不回來了？”他問。

扯出一句謊話之後，她心裏更亂，“會很晚。”她想給自己留一會兒安靜的時間。

沈昔城在那端一靜，片刻才說：“哦，我這邊有事走不開，不回去了。”說完，也不等她回話，電話就挂斷了。

林川夏捏着手機，聽着裏面傳出來的“嘟嘟”聲，愣了好一會兒，才把手機放下來。她想像不到沈昔城打電話的時候人就坐在樓下的車裏，看着黑透的那扇窗戶，問她“不回來了？”

她在咖啡館待到很晚，直到打烊，她才離開，攔了一輛出租車往沈昔城的公寓回。

他不在家。

林川夏看着空蕩蕩的屋子，一個人拖着足音在房間裏走，心裏忽然也跟着空起來。

第二天一早，秦阿姨趕過來在廚房裏輕手輕腳地做早餐，沈昔城從外面回來，在玄關處換鞋。

秦阿姨從廚房裏探出半個腦袋，一看沈昔城的臉色就知道他一夜未睡，“您回來了，沈先生，林小姐還睡着，您要不要也歇一會兒，早餐還得一會兒才能好。”

“不用了，我換一身衣服就走。”沈昔城淡道，“您做兩個人的份兒就好。”

秦阿姨愣了一下，隐約猜到兩個人是鬧了別扭，想勸幾句，但終究是什麽也沒說，沉默着轉身繼續做飯。

171.別再打擾她的生活，你不配！

沈昔城進入卧室的時候，林川夏還睡着，他打開衣櫥，很輕的聲響，她卻一下子就醒了，一睜眼就看到他滿是褶皺的襯衫背面。她忽然刺了一下眼睛。

“你回來了？”她開口問，聲音裏還帶着晨起的渾沌。

“恩。”沈昔城淡淡一聲，随後也覺得自己有些太冷淡，就問：“吵醒你了？”

林川夏搖搖頭，從床上坐起來，抱着被子，寬松的睡衣掉了一邊帶子，人看起來格外慵懶與性感。偏她不察覺，還偏着頭問：“你昨天一夜未睡？”

簡單一句關心，倒讓他一直別扭的态度軟下來，“你怎麽知道？”

她朝他比了比眼下，“這裏都是青的。”

沈昔城看她，片刻，終于彎了彎嘴角，“那你昨晚睡得好嗎？”

她看了一眼時間，早上六點，算一算她也只睡了四個小時不到，于是搖頭。

他停止找衣服，轉身走到床邊，“那要不要現在再陪我睡一會兒？”

林川夏看他的眼睛，即便一夜未睡，他的眸子仍是灼亮，像是水波折出來的光紋，盈盈閃閃。她低下頭，微微紅了臉。

沈昔城笑起來，低頭在她的額頭吻了一下，然後摟着她一起躺倒。

她垂着眼睫，卻能感受到他一直在看她，許久，他才偏開視線，望向天花板，問：“川夏，等我們結婚以後，就要孩子，好不好？”

他問出這話的時候，聲音很低沉，像大提琴，優雅沉緩。

林川夏覺得她沒有辦法拒絕，或者潛意識裏就不想，她說：“好。”

低低的一個字，像是耳語，清晰地傳進沈昔城的耳朵裏，讓他的嘴角都揚起來，“快了，再過一段時間。”

他轉過臉，再次吻她的額角，“川夏。”

她心頭猛地一跳，半晌才從嗓子裏擠出模糊的一聲“恩”。

這在沈昔城的耳朵裏無異鼓勵，他摟緊了她的身體，頭蹭着她胸前薄薄的睡衣，另一條帶子也滑下去，露出一片雪白。

她的臉騰地紅了，一下紅到耳根，“你……你不睡了嗎？秦阿姨還在呢……”

沈昔城笑，“我想找個舒服一點的資勢睡。”說話時，他擡頭看她的臉，一見她臉紅成那樣，頓時笑得更厲害，“你想到什麽了？”

林川夏被他笑得更難為情，直推他，“你快睡覺。”

“好。”他答應飛快，一窩頭，又把臉埋進她那片雪白裏。

很快，他便睡着了，睡得格外沉。

林川夏不敢動，躺在他旁邊，聽着他沉穩的呼吸聲，臉上的熱度始終沒退下來，最後像是感冒一般，渾身上下都熱起來。

外面沒有一點聲響，很久，大門才傳來一聲極注意的關阖聲。

林川夏忍不住輕輕嘆了一聲。只這一聲，睡得很沉的沈昔城就醒了。

她感到愧疚，立即道歉：“對不起，你繼續睡，上班還有半個小時呢。”

沈昔城的注意力卻不在這個上面，“你怎麽了？好端端地嘆什麽氣？”

林川夏聽見他問，便撅了一把嘴，說：“秦阿姨好像走了，她一定是誤會我們……”

“這有什麽？要不，省得白誤會一場，我們現在就可以……”

她大為不滿，“你現在怎麽這麽流氓啊？”

沈昔城笑了，甚至有點不懷好意，“那我更不能白擔一回罪名。”

林川夏頓時為自己随口說的那句話後悔起來，看他越靠越近，忍不住朝後躲開，指着他，“你……”

話剛開個頭，就被他咬住手指，她頓時渾身一抖，伸手就去推他，趁着推開寸許的距離，靈巧地從床上跳下去，“我去洗澡，不陪你了。”

沈昔城看着她逃開，并沒伸手去抓，人還賴在被窩裏，一臉得逞的笑。她永遠是這樣，從認識她就是大事小事都臉紅個不停，偏就愛看這副樣子，總是忍不住逗她。

他還沉浸在這一段簡單的喜悅裏，放在床頭的她的手機就響了，不經意一瞥，他感覺心底有一塊一下子僵住了。

直到現在，她還存着顧沫的號碼。

沈昔城想都沒想就接了起來，沒等他開口，對方便自顧自地說起來：“林川夏，你昨天晚上睡得踏實嗎？

這一句，顧沫顯然沒有真問她的意思，因為他已經在說：“在你安然入睡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我睡不好，我睡不着！只要一閉上眼，你就在我眼前晃來晃去！”他說着說着就咆哮起來，“我怎麽就想不通呢，你明明說你不愛他，怎麽還會和那種人上.床？只是因為那點利益？那你昨天晚上來找我是什麽意思？”

沈昔城捏電話的手指泛白，“我們剛才還在一起，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顧沫一愣,但随即聲音也沉下去，“怎麽是你？林川夏她人呢？”

沈昔城攏着眉，本來不想說，轉瞬又改了主意，“她在洗澡。”

果然，對方的聲音更加氣急敗壞，“沈總還真是給自己招了一名好助手。”

“多謝誇獎。”沈昔城頓了頓，聲音透出狠厲，“還有什麽事嗎？如果沒有，以後就別再打擾她的生活，因為你不配！”說完，也不管把顧沫抓狂的叫嚣，直接掐斷了通話。

可是，等他甩開電話，心情仍沒有一絲轉晴，直到林川夏濕着頭發出來，他才把注意力都移到她身上，直看得她不好意思起來，擡手在自己臉上亂摸，“我臉上有東西？”

沈昔城終于換了一個動作，從床上坐起來，向她招手，“你過來。”隔了一會兒，等她走近了，伸手在她腰上一圈，“川夏。”

“恩？”她被他摟着，臉挨在他的肩上，看不到他的表情。

沈昔城一動不動地抱着她，濕漉漉的頭發只一會兒就打濕了他的衣服，“川夏。”他又喊。

林川夏的心莫名一墜，“怎麽了？”

他總是願意這樣喊她的名字，每次喊時，不是心情極好就是極差，而現在她完全想象不到他此刻的心情好壞。

沉默着抱了她好一會兒，他終于緩緩松開，“去把吹風筒拿來。”

林川夏看着他濕答答的肩頭，眼色一頓，最後什麽也說，聽話地下床拿來了吹風筒。

那只吹風筒還是自從她搬來這裏，跟随她的行李一起帶過來的。

172.我的确是為你好

沈昔城從她手裏自然而然地接過去，再把她抱到身邊，讓她的頭剛好枕在他的腿上。

林川夏掙紮了一下，“會弄濕你的衣服……會不舒服。”

“別動，躺着你的。”他的手輕輕梳着她的頭發，像哄小孩。

林川夏在這樣的溫柔裏，有片刻恍惚，等她反應過來，頭頂已經吹出綿綿的熱風。

她感覺暖烘烘的，臉一并也熱起來，老老實實地任由他擺弄，細細致致地吹。

她的頭發又厚又密，最不容易幹，沈昔城耐心吹了許久，才徹底幹透。

吹風筒的聲音一停下來，她也跟着爬起來，低着眼又從他手裏拿回去，還不忘客氣一句：“謝謝。”

沈昔城看着她，忽然就勾出一抹虛浮的笑，“和我還這麽客氣？”

他笑得很淡，可林川夏看着卻覺得有點憂傷，甚至連他的語氣都有些難過。

她忍不住又看了他幾眼，他卻轉身下床，重新換好衣服，然後走過來拉她的手，“走，出去吃飯。”

那頓早餐，因為兩個人都不說話，顯得氣氛有些沉悶。以往沈昔城不是這樣的，他很少沉默對她，尤其是住在一起以後。

林川夏幾次擡頭看他，想随便說點什麽，都想不到什麽話題才合适。

沈昔城在喝完最後一口牛奶時，終于開口：“剛才顧沫來電話，我替你接了。”

林川夏一怔，她還以為是因為避孕藥的事他沒有徹底釋懷，想不到又生出其他枝節。

她很想問，顧沫打電話有什麽事,可話在舌尖上轉了一個圈，就被她吞了回去。不用想，兩個人在電話聊的絕對不是僅僅轉告她方不方便接電話那麽簡單，要不然沈昔城也不會現在這種态度了。

“哦。”她淡淡應一聲，低頭咬三明治。

“為什麽不問問我，他打電話來是有什麽事？”

林川夏一驚，在他面前她還真是藏不了心思。可是，剛才想要問的念頭只是一轉，緩一會兒時間，她就想通自己根本沒有問的必要了。

“不想知道，已經不打算再聯系了。”她實話實說。

然而，這在沈昔城那裏卻無從考證,他只是看着她，什麽都不說，仿佛信了，只是最後低下視線時，唇角卻勾出一抹幾近于無的淡笑。

三個月終究是抵不過三年那麽漫長的光景，哪怕此刻面對的是他，又能代表什麽呢？

……

從公寓裏出去，林川夏習慣性地擡頭看了一眼頭頂的天，天色陰着，看不到日光，預報裏明明說沒有雨，可是這會兒空氣裏的沉悶卻感覺随時都會落一場大雨下來。

沈昔城看出來，安慰她：“工地那邊已經把臨時倉庫搭建好了，即使在雨季前無法開工，也不會有太大損失。”

林川夏聞言，略略安下心來。

可是，天公不作美，車了快開到公司，繃着的雨瞬間傾落，而且很急很大。

沈昔城把車開進停車場門口，順着她的目光投進雨幕看了一眼，“提案的事顧總裁已經知道了，他還是很講原則的，幫理不幫親，通過是遲早的事。”

“哦。”林川夏看着他，感激地笑了笑。

他把車停在專屬車位上時，忽然沒頭沒腦地問道：“川夏，如果說林氏的事情到最後都沒有得到解決，或者是最後的解決方案不是你想要的，你會怪我嗎？”

林川夏以為他是壓力過大，想也不想就說：“不會。你為我為林氏已經做得夠多了。”

他笑笑，“我的确都是為你好的。”

她聞言點頭，記憶裏他從來不會向她邀功，今天這是怎麽了？難道是和早上的電話有關？

……

上午的雨一直在下，以至于在随行會議時，林川夏人坐在會議桌前，也有幾次控制不住地走神。

沈昔城就坐在她旁邊的首位上，每次都是他用筆輕敲一下桌面，拉回她的注意。

她不覺赧然，暗暗在腿上掐自己一把。可惜這樣的提醒也僅僅維持不久，敲在玻璃板上的雨點随時都能拉走她的專注，她忽然希望能聽到林方生的電話，那樣她起碼能聽到叔叔的唠叨，而不是坐在這兒胡思亂想。

可是，她又怕聽到啊，畢竟和顧沫談得不歡而散，事情沒解決，她便有一種莫名的虧欠感。

這樣想東想西着，一場會議下來，紀要被她記得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