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回辦公室,沈昔城什麽也不說,直接朝她伸手要東西
,靠着身後的樹打盹。
楊毅一陣尴尬。
林川夏不得不解釋幾句:“陳哥這個人不怎麽愛說話,你別介意。”
“沒關系沒關系,看得出來他很累了,讓他睡着吧,我不打擾了,請教的事白天有機會再說。”楊毅站起身,準備告辭。
“那好。”林川夏說。
楊毅一走,陳不語就睜開了眼睛,林川夏問他,“還能看出古怪嗎?”
陳不語搖頭,“還是小心最好。”等了一會兒,又看一眼楊毅離開的方向,說:“我回去睡了。”
178.失去意識前,她喊了他的名字
林川夏抱着膝蓋,那一刻,她看着陳不語的背影,忽然覺得他有些眼熟起來,似乎在哪裏見過。
想了想,又沒有什麽印象,索性作罷。
早上六點,幾個人收拾好行裝,開始往山頂出發,路上又遇到那個叫楊毅的人,彼此間笑着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便各自為路了。
越小北湊過來,一臉好奇,“姐姐,那個男人是誰啊?”
“一個采風者,之前遇到說了幾句話,算是認識了。”林川夏回答。
越小北想了想,昨天她們明明一直都在一起,怎麽就沒發現她有機會和什麽人說話呢?不過倒也不是什麽稀奇事,就沒再繼續問了。
中午停下來休息吃飯時,碰巧楊毅也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歇下來,掏出壓縮餅幹和火腿,就着水,解決溫飽問題。
而他們這邊就要慢了,在那只小鍋裏米菜同煮,蔬菜清淡的香氣和米飯的味道混在一起,直往人鼻子裏鑽。楊毅就忍不住偷偷往這邊看了好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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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川夏心腸軟,盛飯的時候特意多拿了一只碗,給大家分好之後便拿着另一只碗過去,問楊毅嘗一嘗。
楊毅自然高興,一邊大大方方地吃起來,一邊從背包裏拿出一只燒雞來作為回禮,要她拿回去和大家一起吃。
越小北是那種一見到美食就毫無原則的人,尤其是在眼下食材有限、吃得比較素的情況下。她一邊吃,一邊還不忘了說:“這麽好吃的東西,我怎麽就沒想到要帶上山呢?”
馮雪看小北吃得香甜,最後也忍不住誘惑吃了幾塊,還夾給陳不語。
陳不語看着碗裏的雞腿,滿臉厭惡地就想丢開,被馮雪看出來,立刻把他的手壓下去,“真是小氣,對方是什麽人我們都弄明白了,還不放心?我們的東西他都敢吃,這叫什麽?這叫互通有無。再說人家就一個人,能那麽蠢要算計我們四個嗎?”
陳不語皺着眉,讓馮雪又逼又勸,勉強吃下一條雞腿。
林川夏平時就不怎麽喜歡吃雞肉,自然是不想碰,這會兒礙于是楊毅送的,就象征性地吃了一口。
一頓飯下來,大家又飽又乏,便沒有急着立刻出發,而是倚在樹下閉着眼打盹,不想一會兒的功夫就都睡着了。
陳不語撐着眼皮不想睡,可熬不過越來越沉的睡意,頭一歪,控制不住地就要沉入夢鄉。他隐隐覺得不對,掙紮着再看林川夏,她也微微有了睡意。
他頓時警覺,下意識地狠狠一咬舌頭,濃重的鐵鏽味瞬時充滿了他的口腔,腦子裏漸漸清明些。他靠着背後的樹,假裝睡着了,眼睛卻眯開一條縫盯着林川夏的方面,如果他一開始的判斷沒錯,那個人就是沖着林川夏來的。
果然,在他裝睡不久,楊毅從原來的位置上站起身,朝林川夏的方向來了。
陳不語想立刻站起來,卻低估了體內的藥效。媽的……他暗暗咒罵,也不知道楊毅在那只雞裏動了什麽手腳,藥效這麽大,沒什麽時間再任他思考,又一波的困倦在身體裏漫開。
……
林川夏的困意很淺,看到同行的三個人都漸次睡去,也沒往多心的方面想,直到楊毅過來,她偏頭看了他一眼,才開始意識到事情不對勁了。
因為楊毅臉上的表情和之前的大不一樣,完全不見之前的溫和,是一種看似得意,又似陰沉的混雜表情。
“你……有事嗎?”林川夏滿眼戒備。
楊毅笑起來,“他們都睡了,剩我們兩個聊聊天。”
林川夏聽着心裏一陣煩感,“我沒什麽想和你聊的。”她故意表現得十分冷漠,這樣的語氣,如果是一般無聊搭讪的男人,怎麽着也會識趣走人了吧?
“不喜歡聊天,”楊毅臉上的笑看起來愈發無賴,“那我就直接來點兒實際的吧。”
“你,你別過來!”林川夏喝道,她支起腿,以便能随時站起來,手也再次伸進褲兜裏,一摸,卻不知道什麽時候,口袋裏空了。
她的心咯噔一下,再看楊毅,他手裏分明多了一樣東西,在靈巧地擺弄着,“在找什麽?是在找這個嗎?”
此刻,林川夏的心裏已經不再是懷疑,而是徹徹底底地驚恐,偏身上軟得沒什麽力氣,想站起來,雙腿都在發抖。
“你是誰?我根本就不認識你,你到底要幹什麽?”她質問的聲音都開始打顫,雙手戒備地撐在地上,目不轉睛地盯着楊毅。
“很湊巧,我也不認識你,可惜你礙了某些人的眼,我就不得不替那個人出出氣。”
“那個人是誰?”林川夏吸了口氣,努力使自己鎮定,可是不管用,楊毅一步步走過來的動作像是鼓錘,一下一下重重地擊在她的胸口上,震得她渾身發疼。
“你知道了也沒什麽好處,還不如不知道來得安心些。”
他這話是什麽意思?安心?難道有人要她的命嗎?
林川夏渾身都抖起來,她趁楊毅俯下身子的那一瞬,兩手抓滿地上的浮土,盡力捏成了團,用力地朝他臉上砸去。
楊毅想不到她會使這一招,沒躲過去,一擊即中。
趁着他被兩捧土迷了眼的一瞬,林川夏奮力站起身,朝與他相反的方向跑。可是她低估了一個男人的處理能力,也就間隔幾秒鐘的功夫,她的肩上便多了一只粗暴大手的控制,牢牢地,幾乎要把她肩骨抓碎的力度。
她吓得驚聲叫起,胡亂地把那三個人的名字都喊了一遍,可是沒有人能來幫她,這時候她才想起來是那只燒雞的作用。
陳不語明明提醒過她,都怪她自己粗心大意,落入算計。
她心裏惱恨極了,伸手要把那只控制她的手抓開,還沒等她的手指挨上去,一條手帕捂在她的口鼻上,轉眼,怪異的味道竄入她的呼吸。
本就混沌的意識更加不受控制起來,那一刻,她的眼皮沉重極了,在最後一點光亮在視線裏消失前,她無意識地喊出一個人的名字。
沈昔城。
仿佛是一路叫進她的心裏,連同她最後一絲掙紮,軟軟地墜進一個陌生男人的懷裏。
179.原來是故人(一)
恍恍惚惚,仿佛睡了很久,再次醒來,林川夏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床上,旁邊是困倦得趴在床邊就能睡着的越小北。
她打量一眼四周,安安靜靜的,竟是晚上了。
頭還在疼着,她擡手揉了揉額角,發現自己身上穿着普通的病號服,愣了一下,才漸漸想起在山上所經歷的一切來。
那一場驚心的經歷,她只記得開始的部分,至于後來又是怎樣,她卻毫無記憶。
想起楊毅陰恻恻的那些話,她仍心有餘悸,掀開被子,下意識地搜看自己的身體,發現除了有幾處輕微的擦傷,其他地方都還好好的。
趴着睡覺的越小北被她驚醒,見她這樣,心裏明白,立刻給她解釋:“姐姐,你沒事,沒受什麽傷害,是陳哥及時發現,出手救了你。”
“陳哥……”林川夏下意識地重複一句。
“恩,陳哥。”越小北又肯定地說了一遍,片刻,繼續說:“你不知道當時陳哥多英勇,他就用那雙擺弄照相機白白淨淨的手,愣是把你從那個大壞蛋的手裏搶了回來!”
“那陳哥沒事吧?”她可還記得楊毅那大得驚人的力氣。
“受了點傷。”越小北說着,臉上多了愧疚之色,“我燒雞吃太多了,當時什麽都不知道了,這些都是後來從陳哥口中聽來的。”
“那陳哥現在人呢?”林川夏最關心是這個問題,“我過去看看他。”
越小北勸:“在隔壁睡着呢,馮姐剛才看你剛回去。陳哥沒什麽事,就是胳膊上劃破一條口子。”
頓了頓語氣,越小北問:“姐姐,你說那大壞蛋要幹嘛啊?無緣無故我們又沒惹到他。”
林川夏其實自己心裏也不清楚,她只聽到楊毅是為某個人,卻不知道看不慣她的那個人到底是誰,他們究竟又想把她怎麽樣。所以她只能說:“不清楚。”
越小北嘆息道:“可惜被他給跑了,要不抓到他,我先把他當燒雞給撕了!”
林川夏聽她說得解氣,忍不住就跟着笑了,“算了,跑都跑了,一場虛驚,就別提他了。”
她從病床上坐起來,“你還是陪我去看看陳哥吧,人家救了我,我應該過去感謝一聲的。”
越小北看她堅持,連忙起身扶她,走到門口終于忍不住提醒她:“馮姐有點兒不高興了,等下過去碰見,真說了什麽話,你也別介意。”
林川夏怔了下,心裏有點發悶,最後卻只說:“知道。”
一進去隔壁病房,林川夏就感覺出來,馮雪看她的眼神都變了,雖然不算特別明顯,但已經沒有了之前的親熱,只是迫于禮貌地問:“醒了,好些了?”
“已經沒事了,陳哥呢?”她往房間裏看。
馮雪皺皺眉,“他還睡着。”
“哦,”林川夏站在一進門的位置,沒再繼續往前,“那等陳哥醒了,你幫我和他說聲謝謝。”
“恩。”馮雪不冷不淡地應道。
這一趟,等于讨了一鼻子灰。
越小北有點不高興,“馮姐也真是的,這種情況也吃醋,陳哥出手救人,說明她找了位有責任心的男人,是好事。”她唠唠叨叨說了一堆,生怕林川夏把那些事往心裏去,“再說這一路你和陳哥也沒什麽交流啊,她真是不該這麽想……”
兩人說着話正要推門,馮雪的聲音在後面追來,“他醒了,有什麽話你親自過來說吧。”
林川夏與小北相視一眼,終究是什麽也沒說,抹身又回去了。
陳不語躺在床上,面色看起來有些蒼白,聽到有人進來,擡了擡眼。
林川夏這時才看到陳不語并非只胳膊上受了一處刀傷,半張臉都是腫着的。
她頓時感到既羞愧又難為情,站在病床前吞吐半天,才勉強說出并不是很合時宜的三個字,“對不起。”
陳不語倒是不在意,擺擺手,“說這個幹嘛?這事又不怪你。”
馮雪在後面站着,聽到這裏,不禁橫他一眼。
陳不語瞧見,也懶得再理會,下午剛進來醫院那會兒,她已經因為這事和他吵過一架了,偏要質疑他對林川夏哪兒來的這麽大熱心。
馮雪更加一肚子氣,“那應該怪誰?”
她這麽一說,每個人的臉上都變得不好看,尤其是林川夏,低着頭,像犯了大錯不敢再動的孩子。
越小北看不過去,“反正不是川夏姐姐的錯,遇上變态,這種事情誰能料到?”
這時,陳不語也實在忍不下去了,“馮雪,這件事我本來不想說,你既然想知道,那麽等我說完之後,如果你還是我女朋友,就做好向林川夏道歉的準備。”
馮雪愣愣地,“什麽意思……”
陳不語沒理她,連林川夏和越小北都覺得他話裏有話,便都沉默着,等着他把話說下去。
靜默片刻,陳不語看向林川夏,開口第一句竟是:“你還記得當年的陳木頭嗎?”
林川夏一怔,記憶裏好像是有這麽個人,“是個很胖的男孩子……”然後,視線移在他身上,“難道你是陳木頭?”
越小北在旁邊聽兩個人這番相認的對話,忍不住好笑起來,“陳木頭!哈哈!怎麽還有這麽一段歷史?”
馮雪的表情越來越嚴肅,聽她打斷頗有些不滿,不禁開口制止:“小北!”
越小北大概也意識到此刻不該是笑場的時候,抿了抿嘴,老實起來。
陳不語緩緩一點頭,林川夏本來還覺得難以确認,畢竟時間太久,他的變化又太大……
陳不語小時候是個有嚴重自閉傾向的男孩子,因為不喜歡與人交流,活在自己的小世界裏,漸漸就養成了用食物來填補寂寞的習慣,久而久之,他就變成了一個在同齡人中最胖的胖子。同學總愛拿胖這件事實來取笑他,他也變得更加孤僻,兩件事情加在一起便成了惡性循環。
那年暑假,為了躲避同學們的恥笑,陳不語提前來到鄉下外婆家躲清淨,他在鄉下也是深居簡出的,偏要等到太陽下山才跑到村子裏的大池塘裏去玩水涼快。
180.原來是故人(二)
那幾天是八月天氣,池塘裏有一側被人種了蓮蓬,正好荷花開了,遠遠近近地瞧都好看,小川夏吃過晚飯,便搬了一張小凳子坐在岸邊賞花。
陳不語這天傍晚跑到水裏撒歡游泳,從水裏鑽出來時就撞見了坐在岸邊安安靜靜的小川夏。
當時,兩個人都沒有意識到除了自己還有其他人在,一時間都被對方吓了一跳。
陳不語第一個反應就是鑽進水裏,怕自己一身白肉的樣子吓到剛才的小姑娘,更怕自己招來嘲笑。他在水裏聽着岸上的動靜,等了一會兒,忽然聽到小姑娘的聲音,她是在喊“小哥哥”。
陳不語一時間在水裏竟憋不住氣,她是喊他小哥哥,而不是小胖子……
他意識到的同時就從水裏面鑽出來,一抹臉上的水珠子,看着岸上的人。
小川夏當時就以為他是因為被自己吓到出了事,一頭紮進水裏出不來了,開口喊的時候已經擔心得快哭出來了,一看到他人又鑽出來了,頓時破涕為笑。
可是,還不等小川夏說話,陳不語看到她笑了,便條件反射似地躲回水裏。
小川夏笑不出來了,這下以為真出了事,張口就開始喊“救命”。
陳不語本來是打算偷偷游到對岸再跑回家的,一聽見小姑娘在岸上開喊的架勢,生怕再招來更多的人,要知道他最讨厭的就是人多的地方了。
這樣一想,他立刻又從水裏鑽出來,難得開口說了一句話。他說:“別喊了,我沒溺水!”
“小哥哥,太好了,你沒事!吓壞我了!”小川夏在岸上望着他,拍着手高興地說道。
第一次有同齡的孩子看到他,說出來的話不是恥笑。陳不語很不習慣,眼睛也不知道要看向哪兒,竟急得紅了臉,甕聲甕氣地說:“恩,我沒事。”
小川夏站在岸上看他,滿眼羨慕,“小哥哥,你水性真好。你叫什麽名字?是誰家的孩子?我以前怎麽沒見過你?”她一連珠地問。
陳不語臉色通紅着,手忙腳亂地從水裏爬出來,悶着頭回道:“陳木頭。”
“陳木頭?”小川夏以為自己聽錯了,皺着漂亮的眉頭,又重複了一遍。
陳不語這個時候才意識到自己随口說了他在學校裏的外號,每天聽得次數太多了,就習以為常地在這種情況下說了出來。
他的臉更紅了,半晌糾正說:“陳不語。”
小川夏一邊聽一邊點頭,“真好聽的名字。”
陳不語愣愣地看着她,他還從來沒聽到別人這樣誇贊他。
小川夏回視着他,小臉盤在月光下美麗得像是一個瓷娃娃。“真好聽,木頭哥哥,你的人和你的名字一樣憨厚純樸。”
打那天起,兩個孩子就算認識了,陳不語每天晚上雖然仍是獨來獨往,只是岸上總會多出一個小姑娘來看他游泳。
暑假就在不知不覺間過去了,一晃開學,陳不語不得不離開鄉下。可是,那年夏天對陳不語來說很特別,更準确一點說,小川夏拯救了他封閉而自卑的心靈。
……
林川夏回憶起小時候在鄉下的那一段,嘴角微微揚起來,“木頭哥哥!”她像小時候一樣叫他。
陳不語也跟着笑了,“那個夏天之後,我就瘦下來了,性格也稍微比那時候好親近了。”
越小北聽到這裏,終于忍不住插嘴,“比那時候好親近?那那個時候得多不好相處啊?”
陳不語被她這一評價鬧得有點尴尬,半晌才緩了緩僵住的表情,“好一點。”
越小北這下就不好再說了,抿嘴站着。
而馮雪從頭到尾聽着,一言不發,這時順了順眉眼,走到林川夏跟前,“對不起啊,誤會你了。”
她一認真道歉,反而弄得林川夏很不好意思,“馮姐,別這麽說,是木頭哥哥出手救了我,本來就應該是我感謝他,哪有反過來和我道歉的道理?”
說完,兩個人相視一笑,恩仇全泯。
在醫院裏又住了一天,陳不語臉上的紅腫消退許多,手臂上的傷只須慢慢将養,就辦理了出院手續。
按照最初的安排,還剩下一天行程,但是因為之前的事情,每個人的心情多多少少都受了影響,沒什麽游玩的興致,索性提議趕回泊城。
林川夏和越小北是搭馮雪的車回去的,一路上,四個人的關系倒是融洽,邊走邊聊起每個人小時候的經歷,笑料不斷。
陳不語始終在扮演聽衆的角色,直到進入泊城界內分別将近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來提醒林川夏:“那個人有可能還會糾纏,你平時也多注意些。”
送走了林川夏二人,馮雪偏頭問副駕駛位上的陳不語,“當年你那麽感激她,就沒喜歡上她?”
陳不語斜她一眼,就知道她這醋味還沒散幹淨,“我小時候很單純,不早熟。”
馮雪聽了,也不作聲,終于滿意地笑了。
陳不語卻在這時又緩緩補了一句:“不過,那時候的她在我眼裏就是天使。”
這一下,馮雪的火“噌地”又竄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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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了大半天的車,再加上之前的一場虛驚,身體上到底是有些難以負荷,一回公寓,林川夏就賴在床上不想動了,沒多久,她就墜入夢鄉。
迷迷糊糊聽到手機響,她閉着眼睛撈過來,放在耳邊,剛“喂”了一聲,林方生的聲音便火急火燎地傳來,“沈昔城現在人在哪兒?”
聽到名字,林川夏的困意一下就散了,胸口也跟着一滞:叔叔似乎是忘了上一次他們之間的約定。她暗暗嘆一聲,“他去國處出差……”
“你能聯系上他嗎?我剛才去了你們公司,被前臺擋了出來。”林方生仍然語速很快。
“叔叔,您找他是有什麽急事嗎?”
“當然有急事。”林方生似乎沒什麽耐心解釋,“公司裏現在全亂了,前幾天的暴雨,鋼材大量腐鏽,上次追倉的股票也一落千丈,連風投公司剛才也打來電話說要撤資……唉。”
林川夏聞言震驚極了,“工地不是搭建了臨時倉庫嗎?”
“很多被沖毀了。”
“那……”林川夏欲言又止,其實她很想說當初不應該大量囤積,但眼下說這些也是于事無補,只好說:“他過幾天回來,等他一回來我就找他想辦法。”
“來不及了,”林方生顯然急得一分鐘都不想等,“眼下最重要的是你趕緊幫我聯系上沈昔城,不能讓風投公司撤資!絕對不能,一撤資林氏就垮了。”
這種情況,林川夏只能答應:“好,那我現在就打給他,您等我的消息。”
181.林家養你是來複仇的嗎?
挂斷電話,有好一會兒,林川夏的腦子裏都是亂的。她熟練地輸入沈昔城的號碼,在按下撥出鍵時卻猶豫了,因為時差,她幾乎很少給他打電話,怕他在睡覺,或者是在忙着,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都不适合接她的電話。
她害怕拒絕,尤其此刻。
但是到最後,林川夏一狠心還是按了下去,她總不能看着林氏垮下去。
幾聲之後,在沈昔城的聲音從大洋彼岸緩緩傳來的一瞬,她感覺自己像是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了浮木。
“川夏?”他幹淨而好聽的聲音沒有一絲不耐,也沒有夢中驚醒的混沌。
林川夏浮躁的心忽然就安了安,深吸口氣,逼着自己堅持說道:“昔城,這麽晚了,我有急事找你。”她的聲音有點發抖,她太緊張了。
“恩。因為林方生?”他好像從來都是直呼她叔叔的名字。
林川夏一頓,那些準備好的話一股腦兒地從胸腔裏洩出去,她一下子沒有話來應對,懵了一會兒,才勉強找到自己的聲音,“叔叔的公司裏出了事,股票,還有風投公司……總之一團糟。”
“恩,我知道。”他仍淡淡地表示他知情。
“那……有辦法嗎?”她又停了一會兒,才想起問到關鍵的部分,随後還沒等他回答,她又加了一句:“對不起,又麻煩你。”
“川夏,”沈昔城的語氣聽起來淡定極了,“有些事我心裏有數,你不要管。”
林川夏靜了靜,雖然他什麽都沒說,但是他的語氣和态度已經足以說明他有辦法,并且保證不用她操心。
這樣一想,剛聽說事情那會兒的煩亂一下子就散了,她輕輕笑起來,“謝謝你……那你早點休息。”
“恩,就睡了。”他似乎是在揉眉,聲音低了幾分,“你呢?在幹什麽?”
“剛從昙縣回來,在整理畫稿。”
“回去讓我看看。”
沈昔城一說,她倒隐隐期待起來,情不自禁地脫口問道:“什麽時候回來?”
“再有幾天時間,等我。”
“恩。”她低聲一應,像忄青人間的呢喃。
“還有,林氏最近比較亂,有任何事你也不要出面,如果非去不可,就等我回去處理。”他細細叮囑。
“好。”
結束通話,林川夏有種從身到心的放松感,扔開手機,她把臉埋在兩條胳膊裏,又仔細從頭到尾地想一遍他的話,才給林方生挂去電話。
“叔叔,您別擔心,他說他有辦法。”一接通,她就直奔主題。
林方生一聽,略松口氣,又仔細追問起來,“什麽辦法?他說用什麽辦法來解決?”
“這個……”林川夏根本沒問,她只在意到結果,“我不知道。”
溫吞吞的實話一說出來,林方生就沉不住氣了,“不知道?那怎麽說他有辦法?他就這麽幹巴巴的一句話?”
“叔叔,他辦事不會有差錯的……”她試圖解釋。
林方生聽不進去,語氣急躁,“川夏,我要的不是這種空頭許諾。”頓了一下,他似乎意識到一種事實,“你跟了他這麽久,不是連一句真話都套不出來吧?”
“……”林川夏無言以對。
林方生聽着沉默,在另一邊直嘆氣,“行了,一團糟。我自己想辦法。”說着匆匆挂斷。
聽筒裏傳出來“嘟嘟”聲,林川夏握着電話,心裏一片茫然,她有理由相信沈昔城,可叔叔沒有,他會遷怒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怪不得叔叔。
接連兩天去公司上班,林川夏都會不停聽到有議論聲,當然,這算是這幾天裏泊城最大的談資,林氏雖小,規格還是老的,公司處于動蕩,自然猜測無數。
林川夏置身在這種氛圍裏,心裏也難免是忐忑不安。可是想起幾天前的那個電話,她懸起的心又會安定些。
就這樣在矛盾心理的煎熬下,她被肖敏一個電話召回了林氏公司。
林川夏永遠也不可能想象到面臨她的将會是那樣一種場面。
林氏裏亂極了,大大小小層面的員工臉上都是一片愁雲慘霧。
林川夏剛走到林方生辦公室的那一層,就被剛剛出來的肖敏給直接抓了進去。她幾乎是被拖進了辦公室,一屋子的人,一屋子煙氣,林方生在,林良媱也在,還有兩名工作助手。
林川夏看着眼前的情形,心裏咯噔一下,想不到事情到最後還是辦砸了,沈昔城那邊一定進展不順利。
“叔叔。”她開口喊了一聲。
所有的人都朝她看過來,林方生面無表情,林良媱沉重不爽的眼神卻好像霎時找到了宣洩口,兩步沖過來,抓住她的衣服,揪成了一團,“你還有臉來?”
莫名其妙的質問把林川夏一下子問懵了,可是她覺得她有必要解釋點什麽,“我聽外面傳得厲害,說什麽的都有,可是昔城答應要幫忙的,一定是哪個環節不小心出現失誤……”
“你還有臉說?”林良媱一巴掌摔過來。
林川夏沒有防備,半側臉都火辣辣地疼,耳朵也開始鳴叫。她捂着臉下意識地看林方生,以前她和林良媱也有沖突,可林良媱從來不敢當着林方生的面和她動手,而這一巴掌,林方生不可能沒看見,卻無動于衷地坐在那裏。
這其中誤會一定是狠了……
沒有給她解釋,也沒有思索的時間,林良媱的手再次又快又狠地甩過來,“要不是你引狼入室,我們現在會落得這麽慘嗎?”
“到底什麽情況,你總該告訴我。”林川夏忍着火氣擎了她兩巴掌,她實在不想當着叔叔的面和林良媱打架,更何況還是在公司裏。
“什麽情況?你怎麽還好意思問出口?”肖敏也沖過來,擋在她和林方生的中間,指着她的鼻子問。
“嬸嬸,我真的不清楚,只是看報道,我以為還有轉機……”
“轉機?”肖敏冷笑,“這裏都歸到你的名下,你指的是這個?我們林家養你這麽多年,就是等你來複仇的嗎?”
182.是你救了我
林方生這時忍不住重重咳了一聲,“你還說什麽?還嫌事情不夠亂嗎?”
肖敏立刻不作聲了。
林良媱卻不依不饒,擡起穿着恨天高的腳下死勁兒地踢她,一邊踢還一邊罵:“這個賤人把我們林家都敗光了,叫我以後還怎麽在顧家做人?”
林川夏連連退開,很快就被逼至牆角,無路可退。她眼看一屋子的人袖手旁觀,漸漸明白了,之所以要把她叫到公司裏來,根本就不是聽她解釋或者商量對策,而是不分青紅皂白地拳腳相加。她不可能再被動挨打,伸手就推了林良媱一把。
當時林良媱單腳站立着,鞋跟又高,那一推險些摔倒。
肖敏一看林良媱差點兒吃虧,劈頭就是一掌,“你個白眼狼,你還下得了手?”
這一巴掌下去,林川夏嘴裏一腥,嘴角都能看出血絲來。她終于明白,撐着身後的牆壁冷笑,“原來你們就是為公司的不景氣來找一個出氣筒!”
肖敏聽她還有力氣頂嘴,更是火冒三丈,伸手就死死掐住林川夏的脖子,“我掐死你這只白眼狼,還敢詛咒公司?我叫你不得好死,死了公司就是我們的!”
脖子上的力道讓林川夏的太陽穴突突地跳,嗓子裏又痛又癢,發不出一點聲音,她想扯開肖敏的手,剛擡起來就被林良媱用力壓住,她完全動彈不得。那一刻,她感覺自己像是一只将死的蝼蟻,被人緊緊捏在手心裏,生死都不由自己。
她的瞳仁無力地向上翻着,餘光看到林方生仍然低着頭,仿佛置身在一場默劇裏,看起來無動于衷。
林川夏忽然感到一陣絕望,身體也跟着軟下來……
恍惚中,耳邊傳進來亂糟糟的聲響,而在一片混亂中,她聽到一把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那聲音在怒吼:“放開她!”
這時,林方生好像也在說:“肖敏,別鬧出人命了!”
林川夏忍不住微微扯動一下僵硬的嘴角,真好,在死掉之前還能聽到有人在乎她,真好……哪怕是幻覺……
下一秒,她的身體便失去了鉗制,像是一根稻草,軟軟而落,被一大片溫暖包裹。
是天堂?是夢裏?還是在雲端?她睜不開眼,頭沉重極了,身體卻感覺輕得要命,飄飄蕩蕩地,像是走在一條沒有盡頭的走廊裏,她想看到一點光亮,如果有光亮,會是母親在前面提着燭火來接她吧?
有人用手在撩撥她的鼻子,很癢,很輕,然後,有個聲音在喊她“川夏”,又似乎隔得很遠。
那個人的聲音讓她想起了沈昔城,包括那只放在她鼻子上的手,都帶着他身上淡淡的味道。
她想睜開眼睛看看,再看看他的臉,可是,她太累了,渾身都沒有一點力氣,仿佛掉入一團掙不脫的黑暗裏,在黑暗裏還有個微弱的聲音在不停地喊她,睡一會兒吧,睡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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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川夏再次醒過來,是在兩天之後,一睜眼,四周是刺目的白。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床單,白色的窗紗。除了,站在窗紗前正打電話的男人。
沈昔城。
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知道,她還活着,是這個人把她從死神手裏搶過來的。
林川夏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背影,在黑暗裏度過的時間,她一直想看到他的臉,可每次都是和現在一樣,只看得到他的背影,高而直的背影。
“昔城……”她一張口,聲音啞得不成樣子。
可窗紗前的男人卻是身形一震,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她開口喊他的名字,他幾乎不敢相信,一轉身,手機從手裏直接墜下去,他沖了過來。
林川夏目不轉睛地看着驟然靠近的男人,近在咫尺,眉目清晰,下巴周圍的胡碴都冒了出來,眼色通紅,眼下卻是一片深深的青灰色。
她忍不住擡手要去摸他疲倦的臉,被他一把捉住。
“你終于醒了,”他略松口氣,眼神卻是不敢移開半分的在意,“感覺好些了嗎?”
她點點頭。
剛才被丢掉的手機似乎還沒有切斷通話,有聲音從裏面傳出來,“喂喂,喂喂—”
林川夏輕輕推他,伸手指了指窗下的地面。
沈昔城有些不情願,但還是匆匆過去撿起來,對着那一端只說了兩個字,“挂了。”轉頭,卻溫柔問她:“要不要喝水?你現在餓不餓?”
她在他的問題下接連搖頭,伸出手抓住他的袖口,“是你救了我。”嘶啞的聲音艱難地說成了一句話。
想不到這一句卻勾他皺起眉頭,“對不起,川夏,我來遲一步,讓你受委屈了。”
“沒有。”她不想聽他這樣說,就再說一遍,“是你救了我。”在她心裏,只有這句話,只有這五個字能讓她感覺到溫暖,感覺到力量。
“你恨嗎?”他看着她,忽然問道。
林川夏微微一怔,她懂他的意思,肖敏和林良媱想要聯手殺死她,絲毫也不顧忌那一層本就單薄而又脆弱的親情,所以他問她恨不恨。
恨嗎?她在心裏輾轉數遍地問自己,結果卻感受不到答案,那兩個人對她而言,就像是一對陌生人,連面目在她的腦海裏都模糊起來。
她搖頭,實話實說:“不知道。”
沈昔城的眼底卻驀地騰起恨意,“我不會讓你白白受了委屈……”
林川夏心裏一驚,聲音控制不住地緊張,也更加粗啞:“不!我什麽都不需要你再為我做了。”
沈昔城聞言,沉默地看着她,半晌,沉沉嘆了一聲。
屋子裏很靜,靜得那一聲嘆息無比清晰,沉沉地跌進她的心裏。
她忽然想起出事之前,林肖二人聲嘶力竭的控訴,遲疑幾秒,終究是忍不住問起來:“……林氏現在怎麽樣了?”
他的視線從她的臉上轉過去,“先不說這些,等你身體好了,我們再談。”他站起身,伸手在她頭上摸了兩把,“你剛醒,人還沒有力氣,多躺着,別說話了,我去讓秦阿姨送吃的過來。”
“昔城……”林川夏不死心,有些話她想問出來。
可是,沈昔城卻根本不肯給她機會,“乖,好好休息。公司那邊事情積攢不少,我需要回去處理一下。醫院這邊我請了特護,一會兒秦阿姨也會過來陪你,如果想我了就給我打電話。”
183.該不會是軟禁…
在醫院的這幾天,林川夏待得并不安穩。
病房裏倒是始終有人陪,有秦阿姨,還有那個特護,可幾個人之間并沒有什麽交談,偶爾幾句也都是圍繞她的身體。
沈昔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