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回辦公室,沈昔城什麽也不說,直接朝她伸手要東西
方,已經是夜裏十一點了。
他幫忙把東西拎上去,領着她在各個房間裏轉了一圈就要離開。
越小北站在客廳裏,看着他還穿着那件在火場裏走了幾圈的襯衫在玄關穿鞋,忽然忍不住說:“陸沅亭,你不換身衣服再走嗎?還有,”她的視線滑下來,“你的手怎麽受傷了?”
陸沅亭聞言,這才看了看自己身上和手背:淺藍色的襯衫已經看不出來清透的底色了,手背也是在閣樓尋找畫稿時,被碎裂的玻璃劃傷,現在能看到一道長長的血痕橫在手背上,當時确實狠疼了一下,不過這會兒他也早是忘得一幹二淨了。
他重新走入客廳,啞然笑笑,“急着走就給忘了。”
“藥箱在哪?”
陸沅亭搖頭,他很少受傷,藥箱根本就想不起來準備,偶爾有幾次感冒發熱也是給自己熬一碗姜湯喝就好了。
“那等下到了醫院,你別忘了去看看手。”
“恩。”
兩個人客客氣氣地一來一往,竟是從未有過的相偕畫面。他們心裏似乎也意識到,深深相視一眼,陸沅亭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一轉身就進了主卧。
越小北盯着主卧的門,發了一會兒呆,就開始坐到地板上把那些畫稿一一攤開,整理看具體都缺了哪一些回目。
她這個人別看平時很鬧很瘋,一旦辦起正事、尤其是和畫畫有關的事就格外專注,以至于陸沅亭什麽時候換好了衣服站在她身後都沒有察覺。
“損失多嗎?”他忽然開口。
她吓一跳,回頭怔怔看了他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回答:“還好。”
陸沅亭看着她難得露出這種傻呆呆的表情,不禁笑道:“你剛才的表情倒是有趣。”
她臉微微一紅,倒不是因為害羞,而是那種吓呆了的表情她自己都曉得有多麽滑稽。她佯裝繼續整理畫稿,并且故意轉移話題:“你今晚的表現也可圈可點。”
果然,他有些緊張起來,擡手摸了兩下漂亮的長眉,問:“我怎麽了?”
225.你是不是喜歡我
這一個拘謹似孩子的動作,令越小北這一晚上都沉悶不堪的心忽然就鮮活起來。她抿着嘴吃吃地笑出聲,“沒事,說你有趣。”
“哦。”陸沅亭應道,倒是沒怎麽往心裏去。
他沒多大表情的臉倒是讓她笑得更加停不下來,一邊笑一邊還打量他。
“幹什麽這麽看着我?我臉上有花嗎?”
“沒有。”她還在看。
陸沅亭渾身都覺得不自在了,擡手撫在臉蛋上,似乎是覺得哪裏不妥。他哪裏知道越小北心裏想什麽?起先她的确是覺得好玩,從認識陸沅亭那天開始,他這和她超級不對盤,什麽時候這麽安靜緊張的,就像個俊美少年?
就這樣越看越覺得他比剛認識那會兒好太多了,似乎是剝去了強勢冷漠的外衣。他剛洗過澡,又換過衣服,此刻他身上好聞的味道直往她鼻子裏鑽,手背上那道大大的血口還在,不過血跡已經沖洗幹淨,看到最直接的傷口。
她的臉一點一點有些染了微紅。
木木的陸沅亭終于注意到了這一點。他忽然俯身過來,逼近的身體散發着清冽的迷疊香,劈頭蓋臉地朝越小北壓過來。
越小北有點兒不好意思看,自然而然就閉起了眼睛。
陸沅亭似乎很滿意,心裏就像是有個聲音在不停地催他吻下去。
和那天一樣的柔軟,意外還有甜甜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陸沅亭覺得自己像是着了魔,嘴上不停地想要汲取更多,心裏更是要蹦出來似的不安分。
兩個人的手都黏在對方的身上,仿佛要把對方拉進自己的身體裏。
“越小北,你真是一個妖精。”這是他放開她說的第一句話。
她低着頭,臉紅得像個蘋果,“那你還親我?”
“不知道,想親就親了。”
……不知道,想親就親了。虧他能想出來,哪有這麽簡單的道理?
越小北仰頭看他,這才發現他其實生得很美,硬紮紮的短發上還泛着一層水光,瞳仁很黑,鼻梁挺直,臉上的線條像是刀削過一樣,漂亮有力。
這是她第一次這麽近地看他,一看之下,就有更加臉紅的趨勢。
陸沅亭看她也不說話,就一個勁兒地臉紅,問:“你怎麽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感冒了?”
“……”
越小真是要暈了,他一定要這麽不解風情的嗎?還是這個人戀愛智商為負值啊?
“不知道。”她忽然沒好氣。
“怎麽了?”陸沅亭對她急轉直下的态度更加無法适應。
“沒事,你該去醫院了。”她瞥他一眼,催促,最後又看到他手背上的傷,就擰了擰眉,“你拿水沖傷口了?”
“恩,全是血,沖幹淨了。”他回答得理所當然。
“你是不是笨啊?還有沒有常識?劃那麽嚴重怎麽能用水沖,萬一感染了呢?”
陸沅亭長這麽大第一次被一個女孩子罵,對方還是這麽小的一個小孩子。他哭笑不得,“不會的,放心吧,沒那麽嬌氣。”
“家裏有沒有酒精?”想想也覺得不可能,就轉問:“有沒有酒?喝的,最好烈一點的,我幫你消下毒,然後你就馬上去醫院。”
陸沅亭本來不在意,一看她這麽認真就配合地想了下,“你等等,我記得前兩天帶回來一瓶威士忌。”
他平時不喝酒,心煩時就抽幾口煙,酒還是幾天前海外公司投産的項目正式啓動,他心血來潮買了一瓶回來慶祝,後來沒喝,想不到這會兒派上了用場。
越小北捧着他的手就往廚房走,然後倒一點酒出來,讓他把手伸進水池裏,她開始往傷口慢慢倒酒沖洗,一邊倒一邊還小聲哄,“忍着點兒啊。”
陸沅亭根本就沒覺得疼,他的注意力就全在她此刻的溫柔上。
過了一會兒,她說:“好了,去醫院吧。”
陸沅亭這才甩了甩手上的酒珠子,看了一眼,剛才被他洗白的傷口有點兒發紅了。
越小北看着他,微微嘆口氣,等一下指不定他就忘了要包紮傷口的事了。“诶你等我一會兒,我出去買點東西,馬上回來。”
“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了,我認得路。”話音一落,越小北已經穿好鞋子開門跑了出去。
她是去藥店,來的路上她看到小區門口有一家藥店二十四小時營業,她準備去買一些紗布和消炎藥之類的。
轉回去的時候,老遠地就看到了樓下有個人影在晃,走近了才認出來是陸沅亭,“你怎麽下來了?”
“哦,小區裏黑,我怕你害怕。”
“那怎麽不往外迎迎我啊?”
“我們這兒不是老小區嘛,我不知道你往哪個方向走的,沒敢亂動。”
越小北低低地“哦”了一聲,心裏卻很受用,走路時手裏的塑料袋也跟着步調嘩啦啦地直響。
“越小北,”他看着她手中的塑料袋喊她,“你是不是喜歡我?”
她猛地一怔,東西險些掉在地上。這人,是有多欠扁啊?上來就問人家喜不喜歡他,就算是喜歡,她也不能承認啊!更何況她根本就沒想過這個問題呢!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喝多了?”
“額……什麽意思?”他一臉懵然。
越小北忽然朝他嘿嘿一笑,“我看你也沒喝酒啊,怎麽淨說糊塗話呢?這話要問,也該是由我來問好不好?你一個大男人,問女孩子這種話你好意思嗎?”
陸沅亭本來想說“沒什麽不好意思的啊”,可是話眼看要溜出來,一看她那副挑釁的表情,就直接給咽了回去。
“我就想到哪兒說到哪兒了,我沒什麽和女孩子相處的經驗。”他笨口笨舌地解釋。
這一句越小北倒是愛聽,“就知道是這麽回事。”
“怎麽,你經驗很多?”陸沅亭看着她問。
越小北沒解釋,他又開始亂說了,其實她也不是有經驗,就是占着一點小聰明猜出來的。
可陸沅亭不知道,心裏就有點不高興。
偏越小北還看不出來,想起來今天兩個人一見面的事兒提,“你今天一開始就把我往江邊拉,是不是因為覺得那裏浪漫啊?”
226.誰要和你談戀愛
那件事其實陸沅亭沒那麽多彎彎心思,他就想着找個适合兩個人安安靜靜說話的地方,即使吵起來,那種寬闊的地方,圍觀的可能也小,兩個人都不會太尴尬。畢竟他們兩個見面吵架是常有的事。
“不是。”他也算是實話實說,一開始真的沒想那些,現在聽她這麽說,也算和他的初衷不謀而合。
越小北撇嘴,“不願意說就算了。”
之後,兩個人有一陣沒說話,沉默着上樓,開門,然後拿出紗布來包紮傷口。
陸沅亭看着她,忽然就想起來問:“越小北,我們倆這算是在談戀愛嗎?”他認認真真地盯着她看,好像這樣就能盯出答案來似的。
越小北吓了一跳,他怎麽總是會猛地甩出這種令人招架不住的問題呢?于是就在他這樣赤衤果的注視下飛快地在他手上打了一個漂亮的布結,往後站開一步,再看他一眼,什麽也不說往客廳裏走,他那種表情似乎就在有意提醒她“我們已經親兩次了”似的,鬼才會願意繼續跟他倆倆相望。
“越小北……”他又喊她。
她已經能猜出來下一句他或許還會有這種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于是幹脆就給他來一句痛快的,讓他趁早收掉那些古怪的念頭,“誰要和你談戀愛啊?”
“……”
陸沅亭本來要跟出來,被這句一下子就嗆在了原地。
越小北朝客廳裏走了幾步,回頭就看到他還傻站在玄關,她隐隐有些不忍,就站下來喊他,“喂。”
陸沅亭沒動,擡頭看她一眼。
“你沒有談過戀愛嗎?”
他搖搖頭。
越小北心裏被猛敲了一下,頓了頓,她又問:“那你将來有了第一次就算是你的初戀了?”
陸沅亭很認真地想了想,點頭。
然後,越小北忽然就不說話了,就跟她問出那兩句看起來毫不相幹的問題一樣讓人得有片刻的适應期。她繼續往客廳走,看一眼牆上的挂鐘,已經淩晨一點了,從這裏趕回去醫院起碼要半個鐘頭。
“很晚了,你不睡嗎?”
陸沅亭這才怔怔地意識過來,長腿一邁就過去沙發拿起外套,“我這就回醫院睡。”
越小北忍俊不禁,看不出來這個人還挺軸,前一秒還能不打招呼就親她,這一會又克板得像柳下惠,這沒經驗也有沒經驗的好處,一點兒也不會做出亂來的事情。
“你回房間睡吧,我睡沙發。”她實在是不想再折騰他。
陸沅亭一聽,心裏說不上來就感覺很高興,她肯留他,就說明她起碼沒把他當有企圖的人那樣防着。他很樂意同住,這樣起碼能增加相處的時間,也能讓他好好想一想他對她到底是怎樣一種心情。
不過決定睡哪兒的事就不能聽她的了,“那我睡沙發,你睡床。”
越小北眨了眨眼,倒是沒再多推辭,很享受地說了一句“那好吧”,轉身就進了主卧。
那天晚上,陸沅亭在沙發上睡得并不踏實,原因不是別的,就怪他當初圖省錢買了一張三人座沙發,寬度還好,就是長度配上他的身高實在是太差強人意了,腳整個要露在沙發外面。
他睡不着,連帶着這個房子他也覺得買小了。當初挑房子時,沈昔城就給過他建議,說房間小一點不要緊,怎麽着也要有一間書房,對此他很是不以為意,因為在他眼裏,有個房子有張床能用來睡覺就好了,其他的沒必要。其實他這樣想也難怪,他的前十多年活得都太算計了,整天就想着怎麽賺錢、怎麽攢錢、怎麽盡早扳倒顧世,完全沒有一點生活情趣。
此刻,陸沅亭長手長腳窩在逼仄的小沙發裏,整個來了一場人生大思考。
後來也不知道幾點鐘睡着的,第二天上午他睡得正沉,醫院的電話把他從睡夢裏給拉了出來。
電話只說了幾句,可是挂斷之後,陸沅亭整個人都不止清醒,簡直可以用叫苦不疊來形容。他發愁不知道要怎麽說的那件事最後還是捅破天了。
他從沙發上一躍而起,看着身上皺得不成樣子的襯衫,硬着頭皮去敲卧室的門。
越小北看樣子還沒醒,他敲了幾下都沒有回應,可是他已經沒時間再繼續等了,在門口猶豫片刻,終于推門走了進去。
陸沅亭本來是打算取了衣服就走,不去看床上睡着的人也就不算冒犯,可是轉身時他還是沒忍住好奇心,可是只看了一眼,就把他整個人都驚呆了。
越小北睡覺的畫面實在是太震撼了,被子、枕頭全部飛在地上,床單也被她滾得七扭八歪,重點是她就穿着一個小背心加一條平角內褲,四仰八叉地擺在那兒!嘴角那條隐隐發亮光的是什麽?啊……竟然是口水!
陸沅亭人生裏第一次看女人睡覺就毀在了她越小北的手裏。什麽閉月羞花、沉魚落雁、風情萬種、楚楚動人、引人犯罪?全TM都是騙人的啊,睡覺的時候一閉眼都這副尊容……悲催。
陸沅亭拿起衣服,幾乎是落荒而逃,匆忙趕去醫院,負責沈昔城的葉醫生就迎上來,“我們聯系不上沈昔城,給他打電話一直是拒接,我們調了監控資料,發現他是趁着早晚班醫護換崗的時候換上衣服走的,走的時候也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
陸沅亭大致算了一下時間,醫護換班時間是八點鐘,距離現在已經過去三個多小時,沈昔城拖着那樣一副身體……他心裏比誰都急,可是這會卻只能安慰葉醫生:“來的路上我給他打了幾個,可能是有事情沒顧得上接。我再聯系他。”
他走進病房簡單查看了一番,發現沈昔城什麽也沒帶走,只穿走一身衣服。
“葉醫生,我看這樣,我先去他有可能會去的地方找,有什麽結果我會立刻通知你,你這邊一有消息也要馬上通知我。”
從醫院出來再坐進車子,陸沅亭根本理不出頭緒,再次撥他的號碼,仍然無人接聽。
他是故意要避開他們的,這是陸沅亭唯一想到的一種可能。只是……為什麽要避開他們呢?
227.不就是一個女人嗎
陸沅亭解釋不通,他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想了一遍,公司、分公司、公寓和頤景小區的那套躍層,這些和沈昔城有關的地方,他都聯系了一圈,所有人的回答都是如出一轍的“他沒有出現”。
挂上電話,他不禁苦笑,能讓他沈昔城一句話不留就突然玩失蹤,又怎麽可能會出現在以上那些地方?能讓他在意到分寸大亂、不顧自己身體狀況的也就只有那個人了。
這樣一想,他把電話撥去了X縣醫院,接電話的是個女人,說話聲音很客氣,他當時也顧不了那麽多,一開口就不繞一點彎子,直奔主題:“你幫我查一下你們那一個叫林川夏的病人……”
對方似乎愣了一下,“怎麽又是查她的?她幾天前就已經離院了……”
果然是這樣。後面的話陸沅亭也沒心思再細聽,他只要知道他需要的部分就可以了。
“還有誰查她?什麽時間?也是一個男人打過來查的?”
對方驚疑一下,咕哝道:“這到底什麽情況?”
陸沅亭直皺眉,素不相識地想打聽情況就是費勁,還得胡亂扯兩句謊,“啊,我朋友的女朋友,這不鬧了點別扭麽,兩個人正較着勁兒呢!他女朋友氣得出院都沒告訴他,他現在正急得滿世界找人呢!”
“哦,”女人到底容易心軟,一說明原因立馬變得熱心起來,“上午打電話來的也是個男人,估計就是你朋友,我告訴他說病人幾天前無故離院,和她男朋友一起離開的,哦,不,應該是男性朋友。當天在她的病房裏還發生了一起兇案,不過人倒沒事,搶救過來了。”
女人說得有點多,顯然已經超出陸沅亭的關心範疇,他把話題拉回來,“我朋友還說什麽了?說要過去之類的話嗎?”
女人很快追着他的思路,回答倒也幹脆,“沒有。我剛說到病人是和一個男的一起離開的,他就把電話挂了。”
陸沅亭心裏嘆一聲,“哦,那好,他要是去醫院了,麻煩你給我打個電話,最好再想辦法拖住他,我會盡快趕過去。”
女人答應下來。
進行到這一步,似乎就完全沒有進展了。
陸沅亭窩在轎車裏,點燃了一根煙。
女人真是麻煩,這是他腦海裏最清晰的概念,幸虧他和越小北……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他的念頭才轉到越小北身上,她的電話就打過來,“你出門了?我起床做了早餐……”
他一聽就皺皺眉,“我在外面,現在回不去,你自己吃。”
“好吧。”停了一會兒,陸沅亭以為她要挂掉了,她又說:“等下我就出去租房子,東西就先放在你這。”她指的是畫稿。
“恩,行。”
通話到這兒就結束了,陸沅亭松一口氣,等這幾天的事情熬過去,他就回意大利去,找慕以好好玩幾天,最近的事真是讓人太心累了。
過了沒多久,X縣醫院的電話,陸沅亭猜是那個女人,倒是挺認真記着他說的話。他一下來了精神。
“喂,你好,那個男人來醫院了。”女人開門見山。
“哦,”陸沅亭轉手啓動了車,“你想辦法幫我拖住他,實在不行就給他注射鎮靜劑。”
“這……我盡力吧,不過看外面那樣子他好像鬧得很兇,也很強勢,但注射鎮靜劑我們就沒辦法了。”
陸沅亭明白她的意思,鎮靜劑也只是針對某些病人才能使用,貿然使用也不符合規定。“他是病人,是前幾天從你們那裏轉院的患者,剛剛做了脾髒摘除手術,你們那的王醫生是知道他情況的。”
“哦,好,我去找王醫生,也麻煩你盡快趕過來。”
轉眼,陸沅亭像箭一樣竄出去,路上他給葉醫生打電話,說沈昔城去了X縣,他現在就去給他抓回來。
陸沅亭開出去沒多遠,再次接到了那個女人的電話,“實在抱歉,我們攔不住他,他就像是瘋了一樣,還把我們王醫生都給打了,就算他也是病人,我們這邊也沒有扣住人不放的道理……”
陸沅亭聽她說着,心裏像是被人悶悶打了一拳,沈昔城向來是一個理智的人,他能這樣,一定是感受到的痛苦讓他到了難以承受的地步。他暗暗嘆口氣,“真是麻煩你們了。”
“那倒沒什麽,只不過他一走,你又沒有辦法找到他了。”女人說話很實在。
“我再想辦法,謝謝你了。”
……
再一次錯開行蹤,陸沅亭整個人都覺得有氣無力的,他把車子停在路邊,然後一遍一遍地給沈昔城打電話,記不清是打了多少記,就算他已經習慣在漫長的等待音一直聽到傳出來機械女聲的播報時,那邊出乎意料地接了。
有幾秒鐘,陸沅亭的身體都僵住了,他抓着電話,不确定地喊了一聲:“沈昔城?”
“陸沅亭。”那一端的聲音像是隔了很遠,模糊傳來。
盡管低沉着并不清楚,可陸沅亭一聽聲音就确定了,這個家夥!聽聲音就能想到他的狀況不好,他這樣胡鬧,到底還要不要命了?
“你在哪?”陸沅亭極力壓着火氣。
沈昔城在那端哼笑了一聲,不急不徐地說:“随便在什麽地方。”
陸沅亭一聽,終于控制不住地爆了一句粗:“你TMD快說你在什麽地方?”
這一句就類似咆哮,可咆哮過去,回應它的卻是大段的靜默。
那種靜默令人心慌,陸沅亭甚至懷疑他是不是不買賬,直接挂了電話,不禁後悔自己的态度,“沈昔城?你說句話,你還在聽嗎?”
之後又是許久,他的聲音才再次傳來:“林川夏的事兒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陸沅亭一愣,雖然早就已經猜到是因為這件事,可此刻被人家追着再問一次,他的心裏還是“咯噔”一下。
“知道。”
沈昔城默了一瞬,忽然笑了,“好,真好。原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而我這個被放棄的,卻要等着自動送上門去,才能排在最後一個知道。”
陸沅亭聽着心裏一陣難受,嘴裏卻死硬着勸:“沈昔城,你能不能有點兒出息?不就是一個女人嗎?”
228.曾經滄海
“不就是一個女人嗎?呵—”沈昔城的聲音在電話裏聽起來很平靜,“是啊,就是一個女人。”
“恩,就是一個女人。咱以後肯定會遇到更好的。”說這話時,陸沅亭心裏沒底,聽他這樣陰陽怪氣地說話,還不如聽他發洩出來能讓人覺得踏實。
“更好的?”沈昔城低聲問。
“對,更好的。”陸沅亭順着他的話往下說,聲音難得一見地溫和,“你現在告訴我你在什麽地方,我立馬過去幫你找。”
沈昔城像是沒有聽見他說的,完全是沉在自己的思緒裏,緩緩開口:“陸沅亭,你記得元稹那兩句詩嗎?‘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我已經看到過滄海,你覺得我還有可能會愛上別人嗎?”
陸沅亭聽他不急不緩地說這一堆,比心疼更多地是憤怒,“沈昔城,你TMD要難過你就難過,整這麽多酸詞讓誰心裏能好受啊?還林川夏是滄海?你怎麽不說你自己是情聖呢?”
“情聖?”沈昔城顯然是抓錯了重點,“我要真是情聖,她就不會放棄我了。”
“沈昔城!”陸沅亭氣得不知道再說他什麽。
這時,那邊好像有人送東西過來,有玻璃敲擊的聲音。
“你在酒吧?”陸沅亭猜出來。
“耳力不錯。”
“你正經點兒!我沒心情和你開玩笑,把位置發給我,我現在過去。”
“不用了,玩夠了我自己會回去。”
如果站他對面,陸沅亭真恨不能甩他兩巴掌,“你說什麽……玩?你還要不要命了?你現在是病人你知不知道?你趕緊給我回醫院!”
“恩。”
他應一聲,陸沅亭卻知道這明顯是在敷衍,“沈昔城,你敢不敢告訴我你在哪?你現在就算不把你自己玩死,也快要把我逼瘋了。”
“……”
沒有回應。
陸沅亭只好改變說話方式:“你心裏難受,我知道,你要喝酒,那好啊,我來陪你喝,可是你總得告訴我你在哪……”
“嘟嘟——”
……
陸沅亭“砰”地一聲砸了手機,他抓了抓頭頂硬紮紮的頭發,最近有一陣沒有時間剪,長長不少。他把頭發揉成一團,開車就趕往X縣。
按照時間計算,沈昔城選擇酒吧也只能是在X縣附近,那麽大一個小縣城,他不肯自報地址,那他就只好一家一家找過去了。
這一路過去,陸沅亭的心情複雜極了,腦子裏想起很多事,件件都是和他沈昔城有關的。
真的,他從來都沒有聽到過沈昔城和任何人用這樣的語氣說過話,貌似平靜,但哀傷、嘲苦、酸楚……所有最不好的感覺揉合在一起,就是剛才他那副調子,聽得人心直往下沉。
陸沅亭記得有一年沈母忌日,一開始他并不知情,正好那天手裏有一單業務要交稿,用郵件發給沈昔城也遲遲不見回應。這種情況根本不曾有過,更何況這單業務還是一筆急單。
他以為是其中一環出了差錯,導致對方無法接收,打電話也一直是忙音狀态,他決定去沈昔城住的地方走一趟。
沈昔城住的房子是單獨的一處小院落,穿過院子時,他注意到每個房間的窗簾都拉得緊緊的,裏面一點情況也看不到,他在門口按了半天鈴,也沒有人過來開門。而就在他準備放棄離開時,沈昔城從門後探出一張臉,睡眼惺忪的模樣。
一見到是他,沈昔城問:“有事?”
“恩,過來交稿。之前給你發了郵件,你沒有回複。”
“電腦壞了。”他打開門,自己轉身就往裏走,“進來吧。”
一邁進去,陸沅亭幾乎要以為這個房間剛剛經歷過一場洗劫,地板、樓梯、桌子、沙發……所有能看到的地方都摔滿了東西,大大小小的碎片,異常狼藉,就連頭頂的水晶吊燈都不能幸免。
沈昔城漫不經心地随手一指,“自己找地方把東西放下,你就可以回去了。”
“哦,那我放在書房吧。”
陸沅亭小心翼翼穿過那些地面上的碎片,推開書房的門,他才發現這裏才是損毀最嚴重的地方,地板上、桌子上橫七豎八地躺着空掉的酒瓶和易拉罐,煙蒂也撇得到處都是,書房裏本就不缺紙張,這麽多的煙蒂沒有把這個房間點燃也真是一大奇跡。
他把桌面上的煙蒂和抖落的煙灰仔細收拾幹淨,才把打印好的文件放在桌面上,就看到旁邊放着的筆記本已經摔得形狀扭曲,屏幕也花掉了,但勉強還能看出來桌面上打開的圖片是顧世衡一家三口在宴會上的合影。
他們臉上的笑容很溫和,并肩站在鏡頭前面,先生身形寬闊挺直,太太端莊溫婉,而他們引以為傲的兒子一副玉樹臨風,風發少年的模樣。所謂幸福美滿,大抵也就是照片裏這種感覺了吧。
他忽然想起來沈昔城前一陣提過顧家要辦一場入學PARTY,當時他還理解不了,有錢人就是喜歡作,讀個大學還要在上層圈裏搞出一個新聞頭版。
沈昔城從走廊那頭晃悠過來,見他在書房裏發呆,一開口就不客氣地問他:“還不走?”
他猜出來他這會兒是心情不好,多半還是和國內的這版頭條脫不了幹系,也不計較,反而揶揄道:“羨慕顧沫?沒關系,以後有他哭的時候。”
沈昔城冷着臉,看也不看他,“滾。”
陸沅亭皺了皺眉,看着對面的人光着腳板走過來,腳趾雪白,站在一地狼藉中間,竟然有種不染塵埃的美感。他當時就有點兒想不明白,像這樣的人怎麽會屬于仇恨呢?老天也真是造物不公。
“少喝點酒,好好審稿。”面對沈昔城不良善的态度,臨走前他還是沒忍住勸了他一句。
許是這一句勸起了那麽一點安慰人的作用,眼看着陸沅亭要走到書房門口,沈昔城忽然開口:“同一天。我母親忌日,那個負心漢卻在大肆宣揚他的美滿家庭,真是諷刺。”
229.闖禍
想想當時,面對難過,沈昔城摔了整個房間裏所有能摔的東西,可現在呢?他就像是一根木頭,不管是外界是給他多麽凄苦的天氣,他都不聲不響地承受着。
陸沅亭覺得還不如沈昔城還不如當初那樣,凡事都來得激烈些,總好過現在這樣,不愠不火軟磨硬泡地痛苦。
他悶悶地捶了一把胸口,總覺得有口氣堵在那裏,這催着他想要快點把人給找回來,不然以沈昔城那種狀态,還真讓人懸了一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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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縣不大,能在X縣稱為酒吧的消費場所就在縣城的後街,而在後街,也不過就三兩家在做着酒吧生意。
車子開進去,還不等他挨家挨戶地找,就看到其中一家酒吧的門口不斷地走出人來,借着街上的霓虹和路燈,每個人的臉上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恐慌。
陸沅亭忽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從車上走下來,開始逆着人流往裏面走,耳邊不停地聽到有人在說“……怪可憐的”、“看着還人模人樣的……”、“來這種地方喝酒,也不打聽打聽老板是誰……”、“唉喲,闖了大禍喽!”
這些話怎麽聽都意味着裏面有事情發生。他忍不住加快腳步,表情也不自覺地沉下來。
這時,有人拉了他一把,好心提醒:“這位先生不要進去啦,裏面鬧着呢!搞不好要出人命的。要喝酒還是去別家吧!”
陸沅亭聞言,更是一秒都不想多呆,掙開那“好心人”的手,“我找人。”
那人看他一眼,像是在看怪物似的眼神,一轉身就和旁邊的人說:“哎喲,我看這個人也是腦筋不清……”
後面的字陸沅亭聽不見了,因為他已經走進去了。
酒吧不大,屬于那種一眼就可以望到底的小型飲酒場所,周圍圈起幾張卡臺,看起來是供那些消費高一個檔次的酒客使用,其餘都圍在吧臺和散臺那裏消費。
因為有人鬧事的緣故,酒吧裏幾乎是空着的,陸沅亭望了一圈,就看到有一撮人站在一處,有的只是圍觀在指指點點,有的在不停叫罵拳腳相加。
站在外圈,陸沅亭根本看不到中間的人,但是那種不好的預感卻越來越強烈。
陸沅亭沖過去,撥開那些人,就在昏暗的光線裏看到了狼狽不堪的沈昔城,他身上的白襯衫早就已經看不出顏色,也不知是酒,是血,還是鞋印,就那樣一動不動地蜷縮在地上,拳腳無情地加諸在他的身上。
陸沅亭看着那些人,瞪紅了眼,大吼一聲:“都給我住手!”
那些動手的人停頓了一下,在看清來人不僅面生、也同樣是一個人時,都做出一副嗤笑的表情,繼續方?暴。
陸沅亭倒也眼疾手快,迅速欺進那群人的中央,伸手在地上一撈,就把那個看起來已經毫無反應的人給扶了起來,救人過程中還接連踢了兩個要伸手過來的人。
他以前在國外,曾經拿下過自由搏擊的州冠軍,剛才那兩腳踢得不輕,先不說別人,首先那兩個人短期內是不敢輕舉妄動了。
但烏合之衆裏,總有按捺不住的人存在,尤其對方能打能鬥的就一個人,另一個已經跟死屍沒什麽分別,這種情況,那樣的人便想伺機撲上。
陸沅亭臉一沉,環視衆人一圈,慢吞吞地挽起襯衫袖子,“真有你們的,都現在了還壓不住想動一動呢?正好,我就拿你們當玩具打發打發時間,回頭收拾完了再通知一聲陳警官,讓他過來把你們都扣押了,罪名就說……就說聚衆鬥毆。”
話說得并不是特別直接,但到底有人聽出來“陳警官”的名號了,一時一議論,這幫烏合之衆徒還真的就不敢再動了,面面相觑一眼,就有人轉身去通知酒吧老板。
不一會兒,就見報信人跟着一個大腹便便的胡子男人往這邊過來,人群自動就分出一條道。
陸沅亭擡頭看一眼,扶着沈昔城在旁邊卡座裏坐好,留神看了看他,用一副怒其不争的語氣,小聲說:“我的大情聖,再堅持一會兒。”
胡子走過來,一雙手頂在肚皮上,說:“聽底下的人說,小兄弟來頭不小,不只要把陳警官請來,還要給我這間酒吧扣一頂帽子?我說小兄弟,這麽做可就不太妥當了吧?底下的人不懂事,得罪了你朋友,小兄弟也別計較,依我看就不如這樣,我當一把和事佬,約上陳警官,你我雙方在這兒喝一頓酒,把不痛快的事就都忘了!”
胡子幾句話就把場面說回來了,明明之前還劍拔弩張的局勢就真成了一場誤會,他在化幹戈為玉帛。可是陸沅亭卻聽出來了,他這也算說得滴水不漏,一方面是試探他們報上陳警官是真是假,另一方面也是考慮到如果關系真在那,他們也等于是賣陳警官個面子。
不愧是有些背景的人,談笑間就把話說得面面俱到了,也是不簡單。
要說陸沅亭慣常和一些生意人打交道,像這種有染黑成分的人,他也是第一次接觸,說不怵是假的,再怎麽說這些人要說翻臉那肯定比翻書還快,要論單打,他或許不輸給這其中的每一個人,但他一個人,又拖着這麽一個昏迷不醒的人,實在是不可能與胡子一夥對抗,X縣就算再小,他也沒本事按得住地頭蛇。
但怵歸怵,有些事陸沅亭還得硬着頭皮上,“能有一起喝酒的機會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我這朋友身體弱,再加上您手底下這些兄弟的‘招待’,我還真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