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一回辦公室,沈昔城什麽也不說,直接朝她伸手要東西

家了呢!”

秦湘心裏面高興,說話的時候都帶着笑,“哪有的事?最近沈先生忙,今天中午留家裏吃飯,我出來給他買條魚炖碗湯。”

老板娘捂着嘴打趣:“總聽你先生長先生短地說,就弄得自己跟舊時候的下人似的。”

秦湘也不介意,“可不是嘛!從沈先生小時候就侍候他長大的,多少年了,能一直侍候還是我的福分。”

這一句她講的真話,能和沈昔城重逢也不過是春天時候的事,一開始為了穩妥,她也只是隔三差五地過去照顧,遇上街裏街坊,也只說是過去幫忙的鐘點工阿姨。那一陣,一方面要照顧木木,一方面又要盡量照顧沈昔城的飲食起居,還真是給她好忙,但也格外充實。

可最近一段時間,沈昔城回去得少,碰面也說不了幾句話就走,她卻覺得那孩子是遇着了什麽事,凡事都一副回避的态度,像是在自身以外樹起高高的城牆,禁止任何人走近。她看着就心疼,所以,當今天他答應留家裏吃飯,她真是歡喜得不得了。

提着買好的東西,秦湘像是腳底生風,走路飛快,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汽車喇叭聲,她側了側身,以為有車輛要從人行道上通過,也沒在意。

車上的人倒不耐煩了,又按了兩聲,終于忍不住沖下來,一把抓住秦湘的手臂,往後用力一帶,秦湘不得已回頭,随即就愣住了,“大表姐?”

“跟我上車,我有話問你。”

“可是我沒什麽想跟你說的。”說着,秦湘便掙開了她的掌控。

沈冰蓉有些不耐煩,伸手要再抓她,“我讓你上車!”

“抱歉,我沒時間。”秦湘揚了揚手上的魚,再度拒絕。

“你當我是來請你的嗎?”沈冰蓉面色急厲,一下就搶過裝魚的袋子,“叭”地一聲摔在路邊,“你要指望沈昔城過得安生,現在就跟我上車!”

秦湘看着從袋子裏蹦到地面、不停翻滾的魚,不禁蹙緊了眉,擡頭再看對面那張臉,還真是跟過去一樣,不管什麽時候都要挂着一張居高臨下的面具。她不想受她擺布,但更不想她再沒完沒了地打擾那孩子,“有什麽話就在這兒說吧。”

沈冰蓉看着她,冷笑:“沈湘,這麽多年,你還真是沒變,還是這麽忠心啊!忠心得就像一條狗。”

……沈湘。

秦湘微微變了臉色,有多少年了,這個名字都再沒有人提起,最近卻因為這些所謂的故人,不停要把過去那一段拉扯出來。

“如果你來找我就是為了羞辱我,現在你達到目的了?”她譏諷着問,“可以讓我走了嗎?”

沈冰蓉頓了一頓,随後低聲命令道:“我讓你上車!”

秦湘站着不動,眼睛也直直地盯着她。

“你聽不懂人話了嗎?我讓你上車!”沈冰蓉又厲聲說一遍,接着卻話鋒一轉,“我只要問出我想知道的,而有些事你也想知道的。”

沈冰蓉說得并不具體,但秦湘一下就被說動了,當年的事太過蹊跷,也太過突然,就連每天都生活在一起的她都不曾察覺,更讓人想不通的是,顧世衡怎麽會轉眼間就颠倒了是非曲直,最後還一副他才是受害者的模樣。

秦湘到底是上了沈冰蓉的車,因為有些事不只對她,對當年有關的每一個人都太重要了。

251.“沈冰蓉”的真實身份

兩個人沉默地開了一段,車子最後停在一處停工樓盤的工地附近。

沈冰蓉率先下車,走了幾步路,發現秦湘還在車上坐着不動,便幾步折回來,拽開門,傾着臉問:“怎麽,不敢下車?”

秦湘瞄了眼附近的環境,臉色有些發白。

沈冰蓉看着她,忽然笑起來,“放心,你現在都是人老珠黃了,我也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再冒險……犯不上。”

秦湘擡頭回視,眼神有些兇狠,她遲疑幾秒,終于邁步下車。

她們沿着樓盤外圍走,四周很靜,也見不到有人走動,兩個人的身影被正午的秋陽照成一團,緩緩地向前移動。

秦湘看了看追在腳邊的影子,有一瞬間的安靜竟讓她恍惚有種錯覺——眼前的人不是大表姐,而是她真正的二表姐。

但是很快,對方一開口就打破了這種可能。

“說吧,沈湘,你心裏到底在打什麽鬼主意?”

“我不懂你說什麽。”幻境打破,秦湘聲音都沒好氣。

“別裝了,你不是見過世衡了嗎?還拉着他說些不着頭腦的話,他都已經和我說了。”

秦湘終于聽清楚她的意思了,也想起那一次,神色頓時轉冷,“我不想說的,如果有可能,我一輩子都不想和你們這種人見面!”她刻意壓低了嗓音,幾乎是咬着牙吐出每個字,“可是他太過分了,對待親兒子都能做到那麽不留情面,我看不過去。”

“喲,原來是打抱不平啊!”沈冰蓉陰陽怪氣着,末了突然轉變語氣,“那也不用你來多管閑事!”

秦湘不打算退讓,“如果你們對那孩子太過分,我還是要說……”

“說什麽?”沈冰蓉冷聲質問,“說當年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嗎?還是說你沈湘為什麽不叫沈湘了,世衡心也實,你說你叫秦湘他就信了,還跑來說遇到了一個很像沈三的女人,他都覺得我們兩個應該很好呢!”

秦湘沒說話,心裏卻忍不住往以前想。

當年秦湘和沈家女兒的關系确實好,尤其是二表姐,家裏的下人們也都喊她沈三。

秦湘父母去世得早,寄住在沈家,按她母親的意思是要她過去伺候人,能留口飯吃就行。沈父真心疼她,從小也沒讓她幹過什麽活,只是讓她跟着二表姐,照顧一把,還對外稱呼她沈湘,說是家裏的三女兒。

沈家有兩個女兒,雙胞胎,都是十足十的好模樣,生得又極像,早幾分鐘出生的孩子是沈冰莞,小的是沈冰蓉,模樣雖像,性格相差很大,冰莞傲氣十足,冰蓉溫婉,可是一旦安靜着不說話,外人就很難分辨,包括沈家自家人。

惟一不同的是沈冰蓉小時候從樓梯上摔下來過,額角落下一個疤痕,但離發際線太近,也看不明顯。

“我就始終想不明白,”沈冰蓉打斷她的回想,“這麽多年都過去了,你都不曾出現在我們生活裏,現在年紀大了,反而還不甘心了嗎?”

秦湘微微撇着嘴,“這麽多年,你這種強加于人的毛病也同樣沒改。”

“那是你們以為自己隐藏得很好,最終還是會被我揭穿!”沈冰莞反唇相譏。

秦湘看着她,像是在憐憫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老人那樣的眼神,“那你呢?這麽多年辛辛苦苦地扮演着‘沈冰蓉’的角色,不累嗎?”

事隔多年,秦湘第一次當面把這件兩個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戳開。真正的沈冰蓉已經不在了,幾乎沒有人再知道當年的真相,也沒有人知道這個自稱是“沈冰蓉”的女人的真實身份,但她卻清楚,面前的女人不是她的二表姐,而是偷換了身份的沈冰莞。

沈冰莞一怔,許久,才緩了緩僵掉的面部線條,說:“彼此彼此,你不也是同樣頂着一個原本不存在的名字活到了今天嗎?”

秦湘聞言,默了一瞬,她本名不姓沈,但也不姓秦,因為在沈家大家都“沈湘”、“沈湘”地叫,久而久之也沒有人記得她的本名了,而“秦湘”也不過是她自己随意取的,有些事發生太久,她只記得後面的決定,已經不願意再想起用姓名掩蓋某種事實的初哀了。

偏巧那件事和眼前的人大概也脫不了關系,她一臉怨怼,同時又覺得沈冰莞可憐至極,“我是因為想要和過去的生活避開,不得已這麽選擇……”

“呵—”沈冰莞冷笑,随即擡頭,在看到秦湘的表情時,火氣不由騰地上來,“你少拿這種讨伐的眼神看着我!我就算真有過錯,也輪不到你這種低等人來評判!你也不想想自己算什麽東西?就算和我們沈家有那麽一點血緣關系,從小到大,你也只是我們家出錢養的一個下人而已!”

“是啊,我只是一個下人,那你還忌憚我做什麽?”面對她毫不掩飾的輕視,秦湘終究是不能再任由自己內心發軟去可憐一個絲毫不知悔過的人身上,“我們也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了。”

話一出口,秦湘已經轉過身,她從褲兜裏掏出手機,想了想,把電話打給沈昔城。

時間過得可真快,都已經過了正午,那孩子想必也等得該餓了,可如果她不打過去說一聲,那孩子也不會追問,他就是那樣的性子,讓生活磨得都淡漠慣了,有什麽情緒都不會表達出來。

電話響着,秦湘等了許久,也不見有人來接,那孩子或許是太累了,睡着了吧?

她收了線,腳步加快地往前走沒兩步,沈冰莞從後面沖上,“你剛才在給誰打電話?”

“這和你沒關系。”秦湘瞟她一眼,繼續走。

“你給我站住!我問你在給誰打電話!”

沈冰莞的聲調瀕于發瘋,看秦湘完全沒有再理會她的意思,幾乎氣得跳腳,腦子裏在盤算着怎麽才能控制住對方。她張皇地四顧一眼,猛然間注意到旁邊圍擋着工地的木樁倒下一根。

“秦湘!你不能走!秦湘,你聽到我說話沒有?”

沈冰莞已經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它在叫嚣個不停,渾身也因為激動在發着抖,她紅了眼,瘋跑着沖上去……

252.不能把秘密帶到另一個世界

秦湘果然停下腳步了。不止停下來,還像一團泥似地撲倒在地上,工地的土層地面登時飛起兩尺高的灰塵。

沈冰莞仍發着拌,手指更是不聽使喚,握不住木樁,從手中滑出去,“砰”地一聲砸進灰尖裏。

“……秦湘?秦湘?”半晌,沈冰莞蹲到地上,聲音抖得如同篩子,輕喚幾聲。

可地上的人一動不動。她伸手接近她的鼻口,幾秒鐘,她猛地縮回手,吓得坐在了地上。

她沒想到要殺她的……沒想過,頂多是狠狠吓唬吓唬她,不讓她有開口的機會,包括當年那件事也是,她只是想吓吓胞妹的,想讓她知難而退,不要再和她争顧世衡……

沈冰莞在地上坐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止住顫抖,擡頭倉然四顧,視野裏空蕩蕩的,沒有人跡,更沒有其他的聲響,只有不遠處蓋到一半的樓群寂靜地聳立,像一口巨大的陰沉的墓穴。

……

秦湘勉強睜了一會兒眼,她記不清自己在什麽地方,渾身都跟碎裂開一般地疼,頭也昏沉沉的,太陽穴突突地跳痛,有溫熱的液體汩汩地流進她的衣服領子裏。

她的脖子僵硬得動不了,只有眼珠能轉,但稍微一轉,眼眶也跟着發疼,但此刻是正午剛過的時間,光線充足,身處的環境幾眼也就看個大概了。

她身在一處在施工狀态就停工了的基坑裏,有一半的基坑已經澆築好,另一半還是衤果露的土坑。她的身體落在了土坑的最底端,保持着半站立的姿勢,可是這樣的姿勢并沒有讓她好受,而是讓她想擡一擡手都是奢望。

頭上的血根本沒有要止住的意思,溫熱不停地淌下來覆住之前的。

她不想再等下去,張開嘴,拼着所有的力氣喊:“救命!有沒有人?救命啊!”

然而,四周靜得有些滲人,被遺棄在這種地方了,怎麽可能會有其他人在?

那女人…還真是惡毒不改,當年她也是這樣對他們出手的吧,只不過那一次害了太多的人,二表姐沈冰蓉的命、她兒子木木的靈性、還有她的臉也在那一天面目全非……

秦湘閉了閉眼,頭暈得不行,四肢也越來越涼,她知道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爬出這個土坑了……

絕望瞬間漫住了她的心,但很快,她想起身上還帶着手機,下意識地摸了摸褲兜,還在。

這時,她微微松一口氣,咬着牙把手機掏出來,沒有力氣舉到眼前,她就憑着平時的習慣按動屏幕下的小鍵盤解鎖。

這時,手機忽然發出電量過低的警示音。秦湘的心霎時一灰,她用的這款舊式手機,只要一發出這種提示音,最久也只能再撐個兩三分鐘,通話會更縮短。

只有幾秒鐘的猶豫,秦湘已經把所有的可能都迅速計算了一遍。盡管渾身上下連神經帶知覺都在逐一脫離她大腦的掌控,但僅存的意識卻是異常清晰。

——如果報警,除了需要正常程序的批轉線路,真正能有效利用到的時間恐怕只剩下半分鐘左右,而那麽短的時間,要讓她把自己身處這個從來也沒有來過的地方準确形容出位置,根本是不可能;打給昔城,就算他有再驚人的行動力,遠水解決不了近渴,他趕過來看到的也只能是一具冷掉的屍體,給他徒添傷感;至于木木,昔城以後會照顧好他的。

最有意義的,只有打給那個人了,號碼還是很早以前她在昔城的手機裏查到的,想不到終于派上了用場。

摸索着撥出去,再按下揚聲器,到對方接起,時間差不多不到半分鐘。

“顧世衡,”秦湘拼命撐住她最後一絲清醒,“我是秦湘……從小服侍沈家二小姐的沈三,”她竭力把字咬得清楚,然後大口喘氣,“你認認真真地……聽我說,我不能把秘密帶到另一個世界……”

……

沈昔城在沙發裏眯了一會兒,後來是被一陣鈴聲吵醒的。

他難得睡着,已經有好多天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了,無論醒着睡着都能讓他想起很多事,有關那個人的,把他生命裏最後一束光芒都收走的那個人。

此刻的鈴聲大作,沈昔城人還困着,勉強睜開眼看了一眼號碼,微怔一下,随即就徹底醒了。

是顧世衡。

很意外,也很……讓他厭惡。

“喂。”他的聲音冷漠到了極點。

相比他的态度,顧世衡顯得有些激動,“嗳,嗳,我是你,你父親,昔城。”

從他的記憶裏,顧世衡從來都沒有用過這樣溫和的語氣跟他說話,沈昔城聽得渾身都是一怵,随即冷笑出聲,“有事?”他不認為他們之間還有再交談的必要,于是補一句,“沒事不要打擾我睡覺。”

“有事,有事。等等,昔城,等等。”顧世衡連聲說,不知道是怎麽,他的聲音裏透出讨好的意味。

沈昔城聽着,仿佛聽到一個極惡心的大笑話,五官像是吞到蒼蠅一般扭曲,“快說!”

顧世衡也不生氣,仍然賠着小心,問:“昔城,你現在能不能出來跟我見一面?”

沈昔城皺皺眉,房間裏很黑,也不知道幾點鐘。他起身按亮客廳裏的燈,看一眼牆上的挂鐘,已經快八點鐘,“半小時後,源弈門口的咖啡館。”

源弈是他公寓的小區名字,門口有一家比利時人開的咖啡館。

沈昔城簡單收拾了一下,拿着鑰匙準備下樓,等電梯的時候他接到律師打過來的電話,彙報說于昊在獄中進行舉報,警方已經對顧沫實行抓捕,剛剛收到消息,人已歸案。

收了線,沈昔城壓低的眉眼勾起一抹冷鸷,難怪顧世衡會挑在這時候打電話過來,也難為他那樣低聲下氣,原來是因為那個不争氣的兒子有求于他。

從公寓樓到咖啡館只有幾分鐘的步行路程,沈昔城自然比顧世衡早到,和吧臺的服務生大致說一下顧世衡的身型外貌,便進去挑了最裏面的位置坐下。

253.我想修複我們的父子關系

這家的風格與別處不同,沒有平常咖啡館的昏暗,布設的壁燈與頂燈都很明亮,因為地理位置的緣故,平時來這裏喝咖啡的人并不多,今天也是如此,三三兩兩地坐着。其中有一對情侶,坐在一張卡座裏,膩歪得不行;再往旁邊一點的位置是個大學生模樣的人,耳朵裏塞着耳機,神色悠然;再往裏是一對母子,孩子大約上小學的年紀,面前鋪着幾份作業,旁邊放一杯奶茶,大概是那孩子不依,非要嘗母親點的咖啡,母親拗不過,便十分疼寵地拿起攪拌的小勺沾了一點,送進孩子的嘴裏。

沈昔城閑着沒事,那一瞬看着那對母子,不知不覺出了神。

記得他母親小時候也是那樣寵他的,不管他犯了怎樣的錯誤,頂多也就舍得在他P股上輕輕用手掌拍上一下。大概是母親性情太過溫和,總是輕聲細語地同他說話,他除了有些頑劣,課堂紀律有些差,反而比同齡的孩子更加懂事,學習成績也特別好,因為他很怕有一天會看到母親發火或者流眼淚的臉。

可是十五歲那年,學校老師布置的暑假作業是《我來自……》,需要用照片和文字把他們出生的地方制作成一本圖集,用自己的方式來講述對家鄉的感覺。

貌似是很好完成的作業,唯獨母親一個人偷偷發愁,當時他還不知情,直到母親意外遭遇車禍,在病榻上輾轉一年去世,他開始住進泊城顧宅的生活……

有人朝這邊走過來,沈昔城的視線停在桌面上,甚至能感覺出影子遮住光線的晃動。

神思已經從回憶中拔出來,可他不想擡頭,卻已經聽到顧世衡的聲音:“昔城,等很久了?”

沈昔城緩緩擡了擡眼,在顧世衡的臉上輕描淡寫地看了一下,他臉色看起來有些疲倦和……強顏歡笑。

沈昔城沒開口,可這仍然沒影響到顧世衡的表情,他坐下來,搓了搓手,看了眼沈昔城點的東西,同引位來的服務生說:“和他的一樣,一杯黑咖啡。”

沈昔城不動聲色地打量他,他今天穿着件藏青色的呢大衣,大概是急着出門,裏面的圍巾搭錯了顏色,鮮明的镉黃,還漏出來其中一個角,連看向他的眼神也和平時大不一樣。

沈昔城滑開視線,這樣的畫面讓他覺得無聊透頂。

“那個……”顧世衡一邊搓手,一邊盯着他看個沒完,“你晚上……吃飯了嗎?要不要點點兒東西吃?”

沈昔城皺皺眉,這一刻,他忽然覺得對面的人有點可憐,這樣一把年紀,還要為一個寶貝得不行兒子賠着笑臉來求另一個不受寵的兒子,還真是足夠諷刺。

他低頭喝了一大口咖啡,已經冷掉了,從喉嚨咽下去,一路冷進胃裏。他不想再看顧世衡像一個小醜似地兜圈子,“說正題吧。”

他這一說,顧世衡卻更加局促,話說得也更加不利索,“恩……我沒什麽事,沒事,就是想和你一起……一起吃個飯。”

沈昔城沉默,他就繼續:“你,你沒吃飯吧?我也沒吃,還沒吃呢。”

“哦。”沈昔城終于擡頭再次打量他,“你自己吃,我走了。”說完,在桌子上留下咖啡錢,離開卡座。

顧世衡立刻跟着站起來,“昔城……昔城!”喊第二聲時,他急得在沈昔城的胳膊上拉了一把。

他們這邊的響動有點兒大,寫作業的孩子擡頭看了一眼。

沈昔城感覺自己的太陽穴有些發脹,他停下來,壓低聲音說:“有話直說,我沒什麽耐心等。”

顧世衡微微一怔,兩個人的距離不遠,但沈昔城的表情卻明顯把他隔絕在外,他進不去。這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做人很失敗,半生都從未有過地失敗。

只一瞬間顧世衡臉上竟顯出老态,神色也現退縮,“昔城……”

沈昔城側了側身,那個小學生又好奇地往這邊看了,被他母親扭過了臉。他忽然一陣煩躁,冷聲道:“去外面說。”說着,人朝外走去。

彼時,顧世衡剛松開外套上的扣子,見狀,也顧不上攏好衣服,邁步跟了出去。

沈昔城走路很快,加上這時候夜色更重,老式小區的照明設施又一般,因此轉過咖啡館到小區大門,有一段路光線很暗。

沈昔城站在那裏抽煙。他平時幾乎不碰煙,最近心煩沒事就摸出一顆來叼在嘴裏,又不會吸,每次都嗆得他以咳嗽收場。

顧世衡躊躇地走了幾步,正摸不準他朝哪邊走的時候,忽然看到前方亮起一個小紅點,忙快步走過去。

煙吸得很快,不一會兒就只剩下煙蒂,風卷着煙氣漫過來,顧世衡微微皺眉,“昔城,別學抽煙。”

沈昔城看他一眼,很黑的光線,根本看不清沈昔城的五官,但那雙眼裏的不耐煩卻一下就能讓人感覺出來。

顧世衡略微有些尴尬地咳了一聲,轉說道:“一直跟在你身邊伺候的那個女人是叫沈湘吧?和冰蓉關系極好……”

“她們關系怎樣,你應該去問你身邊那個人。”他冷嘲熱諷。

顧世衡苦笑,“我也是剛剛才知道,就是沈湘告訴我的,現在那個冰蓉是假的。”

沈昔城表情猛地一變,墨眸眯着,“我對你說的這些不感興趣!”他的聲音有點兒高,語速也快,說完就直接擡腳走人。

顧世衡下意識往前跟着,“昔城,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問問你……”

沈昔城沒給他時間再往下說,“問我什麽?她們兩個誰說的話是真的?事到如今,這些事你知道了又怎樣,還有意義嗎?”

他瞪着眼,連珠發地問出來,雙手插在褲兜裏收攏成拳,面對眼前這個頭發裏已隐有白絲的男人,這個被他母親至死都愛着的男人,他心裏只有滿腔的悲憤和徹骨的寒涼。

“有,昔城,有。”顧世衡的神情裏帶着乞求,“我想修複我們的父子關系,你母親……你母親也會希望這樣的。”

254.讓我盡一份心

“你少拿我母親說事!你沒資格!修複關系?你做夢都別想!”沈昔城終于壓抑不住,吼了出來。

他想從頭至尾都漠然視之的,可最後他還是沒忍住,如果不是當年母親臨死前的囑托,他也不會忍過那麽多的委屈和不公,十多年的光景,他從顧世衡那裏得到過什麽?除了衣可蔽體、身可裹腹,他生活得連一條寵物狗的禮遇都沒有,沒有一個微笑,沒有一句贊揚,甚至連稍加肯定的眼神都不曾有過。

而這些,他的母親都知道嗎?

想必是她當年決定把他送進顧家的那個時候開始,就在幻想着有一天他終究會得到顧世衡的疼愛吧!或許是他太笨了,怎樣都達不到顧世衡心裏的标準,一個只在意他是不是心愛女人所生的标準。

一想到母親一生癡情的模樣,沈昔城幾乎抓狂,轉過身,一拳打在小區的外牆上。

“砰”地一聲,打得顧世衡渾身都是一抖,他驚慌地想要抓起沈昔城的手看,臉上一涼,有兩行眼淚沖出來。

沈昔城盯視着他,硬生生地抽回手,“我不需要你的關心,有時間回去管管你的好兒子。”

“他?”顧世衡連連苦笑,“他我是管不了了,簡直就是個孽障!我白疼愛他這麽多年,唉……”

沈昔城聽了只想冷笑,原來他今天真的不是來為顧沫求情的,只是求證當年的一些事,對真相的接近反而讓他對那個曾經視若珍寶的兒子轉瞬棄如敝屣,想一想,他還真夠薄情。

“昔城,你告訴……爸爸,”顧世衡這一聲自稱說得很是遲疑,“那女人……沈湘,說得是不是真的?你的母親真的是冰蓉嗎?”

當年母親病重,只有他和湘姨守在跟前,母親逼他們答應有些事要一輩子爛在肚子裏的,湘姨不會說,如果顧世衡沒有撒謊,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你逼問她的?”

顧世衡急忙搖頭否認,“她主動告訴我的,說有些秘密不能帶到另一個世界……”

沈昔城一下聽出不對,一把揪住顧世衡的衣領,“你這話什麽意思?”

顧世衡愣住,但很快反應過來,“她一點左右打過來電話,說要告訴我一些真相……”

“我是問你湘姨現在人呢?”

“聯系不上,她在電話裏只跟我說了一分多鐘。”

沈昔城猛地将人朝後一搡,放開他,看樣子是不打算再理他的意思,可顧世衡的心裏并沒有好受些,他看着沈昔城利落地掏出手機,一口氣撥出一連串數字,然而等了大約十幾秒鐘,就氣急敗壞地挂了電話。

顧世衡永遠無法理解一個當年在沈家寄人籬下的人物,怎麽會讓沈昔城在意到這種程度,十幾年前,昔城跟在他母親身邊,在國外生活,而沈湘一直在國內,之後,他進入顧家,沈湘也從來沒有出現,最多也是今年他自立門戶從家裏搬出去,交集想必也屈指可數。

或許,這就是他們之間的差距,差的還不只一點點。

看着沈昔城對沈湘的在乎程度,顧世衡不由心生羨慕,他多希望這個曾經被他忽視了所有成長的兒子可以拿正眼瞧自己一眼,只一眼也就夠了。

沈昔城用手抓了抓頭發,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

偏他之前還不覺得,此刻所有的事情指向一處,便越想越不對。湘姨出門前既然說過要他等,等她回來煲魚湯給他喝,就絕不會無緣無故不回來的,可這種事竟然被他粗心給忽視了,現在拖到這時間,他想不通湘姨究竟是遇上了怎樣難過的事。

“湘姨有沒有跟你說她當時的情況?”發了一通火,他終于肯再次看向顧世衡。

顧世衡立馬覺得受寵若驚,“她沒說,聽着聲音很虛,我根本插不上話,感覺她是想一口氣說完……”

“行了,我知道了。”

說完這句,沈昔城便看也不看他,轉身往小區裏面走,不是回家,而是去小區內的停車位取車。他一邊走一邊給陸沅亭打電話,“幫我找人。”

顧世衡一直遠遠地跟在後面,看他伸手要打開車門,連忙幾步跑過去,“昔城,等等我!讓我盡一份心,我陪你去找。”

沈昔城不理他,他只能自己繞過去拉車門,臉上的表情也有讨好的意味,“多個人也多份力。”

“顧先生,”沈昔城冷冷地瞥視着顧世衡,他一開口,對方竟然露出一絲期待的神情。他煩躁地移開視線,“我們麻煩不起。”

車子像一道流星劃馳而去,顧世衡呆在原地,心酸和心痛一下子卷住了他身體裏每一處知覺。

……

沈昔城的情緒糟糕到了極點,在工地上找到秦湘的屍體已經是夜裏十一點了。

通知警方勘察了現場,沒有發現兇器,但頭上所受的是致命傷,導致死者昏迷,流血過多而死,警方将屍體移送刑事技術部門鑒定,最後通過指紋搜索,立即鎖定犯罪嫌疑人是沈冰莞。

通緝令一經發出,警方立即就采取行動,直奔顧宅實施抓捕,時間是第二日的淩晨,距離顧沫被帶走的時間也才過去不足一天而已。

兩天之內,警察接連造訪,這在別墅區不算小事,引起的轟動也自然不小。所以,就算淩晨四點的時間過早,也不影響有好奇的鄰居從附近的院子裏探出頭來。

警察敲不開門,正準備問問就近住的鄰居,剛好有人出來,自然要上前詢問:“請問這一家人最近有搬走嗎?”

“沒有,住得好好的呢!”鄰居打量幾位警察身上的裝束,“他們家這是又有人犯了什麽案子了?”

“又有人?”

“是啊,昨天這家的兒子剛被帶走。”

“那顧家夫婦呢,你知道去哪裏了嗎?”

“警察大哥,你們有所不知啊,昨天這家裏的夫妻吵得好兇,把房間裏好東西砸得喲,”鄰居邊說邊露出惋惜的神色,“還把傭人都給遣散了,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事,估計是因為兒子被抓,要不然這一家人過得可真是和美,夫妻倆從來沒有紅過臉的。”

鄰居喋喋不休地說,有警察想要打斷,“那個……”

“你聽我接着往下說,”鄰居擺擺手,繼續:“那男的也是被吵得氣暈了頭,就那麽推了一把,女的從樓梯上滾下來,後來男的心髒病發,雙雙被拉去醫院了。鬧成這樣也虧得他們家有個傭人走得慢,要不然哦……”

255.忽然之間,他恨了一輩子的人不在了

沈昔城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有關顧氏夫婦的情況,他畢竟是那兩個人名義上的兒子。

他無法形容當時是以怎樣的心情趕過去的,醫院方面将情況大致說一下:沈冰莞從樓梯摔下來,撞傷頭部,至今人事不省,很有可能以後都不會再醒過來了;顧世衡心髒病複發,醫院已經下達了病危通知書,目前在手術室裏搶救。

沈昔城到醫院時,顧世衡已經從手術室裏推出來,身上覆着白布。

午夜清清冷冷的醫院長廊裏,只有醫護人員推着一架平車緩緩地往前走,沈昔城木然跟了幾步,沒有伸手去揭開白布看一眼,沒有眼淚,甚至連悲傷都感覺不到。

只是覺得胸口有些發悶,像是被人用手遮住了口鼻,呼吸都變得困難。

……

十五歲那年回泊城,第一次聽母親提起他的父親,雖然只是提起、不曾見面,但他的心裏對父親的概念卻絕不是期待與敬愛,而是發自內心的抵觸和厭惡,因為他忘不了母親當時的神情,哀傷而凄婉。那是他長這麽大,從來沒有在母親臉上看到過的。

小時候他不是沒問過母親,尤其是在學校裏受到欺負、被同學嘲笑說成沒有父親的野孩子時,他就問他的父親在哪,每每這種時候,母親就會抱着他,溫柔地說“他在很遠的地方,要等你長得足夠優秀才會回來”,稍微大一些了,母親就改說“你是我一個人的孩子”。其實,他也有一問到底的沖動,可是有些事被隐瞞太久,他也就漸漸懂了,那不是他應該再究問的範圍,那對母親來說,是一個巨大的秘密,一個或許會傷害他要隐藏起來的秘密。

可是那年母親忽然對他提起,他表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卻已經是翻江倒海,他有感覺父親就在泊城,不然母親不會毫無預兆地談論起那個人的存在。

他還記得那天,湘姨帶木木來他們臨時住所,中途想起有禮物忘記帶來,便一個人折回去取,當時他們等了很久,後來母親接到一通莫名其妙的電話,說湘姨出事了,急急忙忙地要駕車趕過去,木木那個時候雖然跟母親相處不久,但最黏母親,不肯一個人留在家裏,非要一起跟着去,結果三個人回來的路上便遭遇了一起嚴重的車禍。當時他因為一早就去了圖書館查資料,事情躲過去,但是後來一想起那起車禍所造成的後果,他就恨不得能替母親分擔。因為那場車禍以後,母親在病榻上飽受一年的折磨,最後還是離開了他,湘姨失去了往日的容貌,木木在事故發生時,整個人從後座飛到前面,頭部重創,醫生說木木的智力以後都只有三四歲孩子的水平,不會再生長……

母親就是在那一年那種情況下和他說起了他的父親,或許是每個人對自己的生命限度都有所知應,因為母親那次還說起如果将來他會和父親一起生活,一定要像愛她一樣愛戴他的父親。

沈昔城答應了,但他心裏卻再清楚不過,那樣愛戴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不管是出于怎樣的理由,他都接受不了一個已經是父親的人對他和母親不管不問了十五年。

可是,母親卻一句微詞都沒有,所以從那時開始,他好奇父親究竟是一個有怎樣魔力的人,會讓母親死心塌地如此,但除了好奇,他對他就只有深深的不可原諒了。

……

怨恨由來已久,此刻,面對永遠也無法再對他表達出任何一種情緒的顧世衡,沈昔城沒有悲傷,甚至是一點兒複雜的想法都沒有,胸口像是堵着一口氣,他知道,那是因為從此以後,他的怨恨再無處宣洩,那個人死了,不管他對那個人有多少恨,多少不滿,那個人都已經不在了。

明明昨天那個人還親口對他說,我想修複我們的父子關系……真是可笑,如何修複?憑什麽修複?他不可能給他機會

姐夫,你桃花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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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一回辦公室,沈昔城什麽也不說,直接朝她伸手要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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