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他們一起走過寬廣的草原,進入到深山老林中。夜晚的山林淅淅索索地充滿各種響聲,還不時能聽到野獸的嚎叫。池文遠問杜沛說:“你不害怕嗎?大晚上的來這種地方,被野獸叼去怎麽辦?”
杜沛說:“有能打得過你的野獸嗎?”
“我可沒那麽殘暴,你對吸血鬼有偏見吧?傷害國家保護動物照樣是要坐牢的。”
“吸血鬼怎麽坐牢?”
“我們有專門牢房,一關就是好幾十年,期間不給你吃的,就只能自己抓耗子吸點血,好慘的。”
“你坐過牢?”
“沒有沒有,我聽說的,我可一直都是良民,不然也不會混這麽慘了。唉,其實有時候也希望自己是個反社會的大變态,像大部分吸血鬼一樣,好歹還有個樂趣,活着還輕松好多。說起來,如果我就是個大壞蛋,養你就是為了控制你,吸你的血,你還會喜歡我嗎?”
“會吧。”
“那也就是說,在那個時間點,無論是任何人收養了你,你都會喜歡上他嗎?”
“我說不好。”杜沛誠實地說:“但我很慶幸是你收養了我,又對我那麽好。”
他們進山十幾天,再往裏就徹底沒有人煙了,由于不通車,兩人也不打算深入了。
剩下的路程沒有計劃,他們就在一個山中的小村子附近住下,白天在車裏睡覺、聊天、做愛,晚上就帶着圓圓進山,赤着腳,踩在松軟的土地上。
杜沛血香,不僅吸血鬼愛吃,蚊子也愛吃。有時候晚上能遇到一群一群的大蚊子,給杜沛咬了一身的包。每每這個時候,池文遠就很着急,恨不得把世界上所有的蚊子都燒光。
一只兩只他還能直接拿手抓住,一群一起來,就總有幾只得逞的。
後來他們就知道了,一直都去一個離水源很遠的光禿禿的山頭,吹着夜風,看着星星,沒人來動池文遠的東西。
他們上山的時候池文遠總是抱着圓圓,一天杜沛終于提出意見來,說:“讓它多下來走走吧。”
Advertisement
“你看它累得氣喘籲籲的,還是我抱着吧。”
“小唐說它都有脂肪肝了,要控制飲食,還有多運動控制體重了。”
“一只小狗能活個幾天啊,你讓它高高興興的不就好了嗎。”
“這樣嗎……”杜沛黯然下來,不再反駁他。
池文遠聞到他氣味的變化,才意識到自己說了有點過分的話,但仔細想來,他這麽說也沒什麽錯。
“你當初,為什麽撿它回來啊。”
“扔垃圾的時候看見的,守在它媽媽屍體旁邊,看着怪可憐的,就給撿回來了。”
看着怪可憐的。
杜沛突然眼眶發酸,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眨眨眼睛,一滴眼淚就滾落下來。
他自己扭過頭去,池文遠也假裝他沒有發現他的傷心。
但杜沛很快自己就好了,從池文遠手中抱過圓圓,抱了一會兒,就給它放到地上,領着它跑。
跑了一會兒圓圓就躺地上打滾撒潑,杜沛又給它抱了起來。
池文遠說:“你到底想要什麽啊……”
杜沛轉過身來直直地看着他,眼睛被星光照得閃閃發亮,說:“我想要的,我已經有了。”
在山中一個多月,水糧汽油都可以在村子裏補充,池文遠的備血是徹底告急了,兩人只好又回到城市采購。再之後,就邊開邊停,緩慢地南下了。
後來杜沛快開學了,就直接開回了學校附近的租房。
回來之後,圓圓到底瘦了一圈兒,杜沛又壯了一圈兒,還又更黑了。池文遠拍拍他寬厚的肩膀,想他以前養那個小白胖子哪裏去了?
學校運動會在秋後舉行,杜沛一直自己加緊訓練着,廣撒網報了一百米、二百米、四百米三個項目。
運動會持續三天,田徑項目在第二天,前天本來好好地下着小雨,第二天突然就變成了大晴天,豔陽高照的。
杜沛勸池文遠讓他還是不要去了,池文遠說就去看看他那幾場,不礙事兒。
杜沛的項目都在午後,他去操場上熱着身,池文遠一身黑地鑽到看臺裏,本想随便找個地方坐一下,結果聽到不遠處一小撮學生議論着提到了杜沛的名字,就蹭了過去,在他們旁邊坐下。
“哎呀開始了開始了!卧槽沛哥這穿得啥啊?小背心兒犯規了啊!”
“瞧這肉,瞧這背!這胸,這腿,這屁股!”
“老周!沒想到原來你是姐妹!”
“準備了準備了!”
“你說杜沛能跑贏嗎?”
“我看懸,你看他左右兩邊,都是校隊的牲口。”
“沛哥是我們全班的希望啊!”
池文遠邊聽邊笑,看到杜沛往看臺這邊掃了一圈。杜沛看到他了,朝他揮揮手。
他班同學也揮手呼叫着回應他。
真是的,人家校隊的都好好穿着襯衫呢,穿這麽騷給誰看呢。
一百米跑下來,由于跟校隊的同組,跑了個第三,第一輪就被刷了下來。
他顯得有些沮喪,不敢往看臺這邊看。
二百米也是如此,不過好歹進了決賽,跑了個第四。
休息了一會兒,四百米開始了,這項只有一輪比賽,他班上同學都下到操場給他加油了。
太陽太毒,就算戴了兩層墨鏡,眼睛也刺痛得睜不開,池文遠也準備走了,跟着來到跑到邊,杜沛看到他,發覺他墨鏡底下好像有點冒煙,于是非常焦慮,從起點就要直接過來,池文遠跟他擺了擺手。
他還是開跑了,哨聲一響,就箭一般地沖了出去,全程沖刺未曾減過速,一騎絕塵地直接跑了個第一。
跑完之後,不顧圍上來關懷的同班同學,也沒去領獎,直接拉了池文遠的胳膊飛速走了。
他帶他跑到停車的地方,一路猛踩油門,帶他回了家。
進了家門,他摘下池文遠的墨鏡,發現他的面部都灼傷了,潰爛着,不斷地向外冒着煙流着膿,眼珠也充血冒泡,沒了焦距。
杜沛慌了手腳,不斷地呼喚他的名字。池文遠自己摸索着摸到冰箱,在裏面胡亂翻找着,拿出個裝血的瓶子,卻怎麽擰都擰不開。
杜沛拿過他的瓶子,說:“吸我的血吧。”
池文遠正處于一個亢奮又極其混沌的渴血狀态中,聞到身邊熟悉的氣息,張開口,咬到熟悉的肉體,尖牙吸吮出的血液也是熟悉的味道。
他吸食着,感到體內所有的饑渴都被平息了,所有的不甘和缺失也被填補,他這可悲的一生,到最後,只有鮮血才能填補他。溫暖的血液在他體內激蕩地四處湧動着,連帶着把他也變成溫暖的了。
被陽光灼傷的部位得到恢複,池文遠漸漸看清眼前的東西,看到自己緊緊用雙手鉗着,在他頸間吸食的那個孩子。
池文遠松開手來,拔出牙,試圖感受自己在神志不清時吸血的分量,又反複确認杜沛的狀态,看他的臉色,看他的指甲蓋。
他對他說:“對不起……”
杜沛仍是說:“你沒錯,這也沒什麽。”
“這樣很危險。”池文遠已經很久沒有失控了,上一次失控,還是杜沛小時候生病的那次。
這一次,在被池文遠吸了過量的血後,杜沛生病了。
他說跑步累了,自己去躺下了,之後就沒再起來。
池文遠去摸去看,他又發了高燒。
天還亮着,這一次杜沛死活都不讓他帶他去醫院,說他沒事,說他只是運動會跑得太猛了,休息休息就好。
池文遠摟着他給他降溫,喂他水喝,又不時地跟他道歉。
長久以來對于杜沛血的渴求首次得到徹底滿足,池文遠感到異常飽足,身體和精神都處于一種舒适又飄忽的狀态,這種舒适又讓他感到愧疚,感到罪惡。
他那麽珍視那麽小心對待的孩子,還是被他傷害了。池文遠想要懲罰自己,想要去死,像他這樣的廢物和垃圾,早就該去死。但他知道他唯獨不能去死,就算他死了,這個孩子也已經無法開展自己的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