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們像一對離婚的夫婦,各自分了財産。

筆記本是杜沛買的,池文遠堅持讓杜沛自己拿着,他搬走臺式機。房車也歸他,聯系了詹姆,正好等下個月他和女友一起來南方度蜜月用。

至于圓圓,無論是從它本狗的主觀意願上,還是物質條件上,都理所當然地跟池文遠。

房子退了租,池文遠先是開車送杜沛回學校,兩人在校門口道了別,池文遠在車裏吻了他的額頭。

杜沛拖着行李,孤零零地在校門口站了好久。

兩年後,在一個涼爽的初夏,杜沛再次站在了池文遠的家門前。

門鈴按不響,又壞了。杜沛順手拿出鑰匙,用上面的小螺絲刀擰開修一修。

這鬼鬼祟祟的動靜驚動了屋裏的圓圓,在門口狂吠起來。

緊接着,杜沛聽到一陣叮裏當啷的響動,門被打開了,一個臉色蒼白蓬頭垢面的池文遠臭着臉等着他,冷冰冰地說:“你怎麽來了。”

杜沛向他笑了笑,把接好的門鈴擰上,按了一聲:“叮咚。”

“說好的三年呢?”

杜沛說:“我提前畢業了。”

“你這可犯規了啊!”池文遠有些氣憤。

“規矩是你定的,說好了等到畢業的。實習和畢業論文比較難搞才拖到現在,年初的時候學分就已經修夠了。”

“你幹嘛?你怎麽回事?有沒有好好享受大學生活啊?”

“有啊,而且我也有好好反省。能讓我先進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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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你反省好了,我還沒準備好呢。”

“就當我找工作這段時間暫時落個腳,行嗎?我們畢竟還是養父子的關系,一邊找工作一邊租房多少有些困難。”

池文遠臭着臉側了身,杜沛就拖着行李走了進來。

圓圓追在他腳邊又蹦又腳亢奮得不行,杜沛給它抱起來,它就叼着杜沛的手啃咬。池文遠去把杜沛的行李拖到他屋裏去,就見杜沛坐在餐桌前,抱着圓圓在說話:“對不起啊圓圓,好久沒來看你。想爸爸了沒有?還記得爸爸嗎?”

“誰是它爸呀。”池文遠聽了罵杜沛。

杜沛立即改口說:“想媽媽了沒有啊?”

圓圓“汪汪”地應聲叫。

杜沛才剛放下狗,起身看向池文遠,池文遠就說:“大早上起來的煩死了,我去睡覺了。”自己一溜煙就上了閣樓。

杜沛掃視一圈,家裏像是什麽都沒變,就是擋着陽臺的櫃子扔掉了,裝了一扇不透光的門。他的房間也被恢複了原樣,連小時候的玩具都擺了回來,只有大泰迪熊不見了。杜沛向樓上喊了一聲:“我熊呢?”

“扔了!”池文遠喊回來。

杜沛在自己房間裏整理好行李,又去沖了個澡,就躺在自己的床上睡了。

閣樓上,池文遠把已經被抱得憋得不行的大玩具熊塞到衣櫃裏,自己在屋裏來回來去地轉圈,聽到杜沛睡着了,下來看了看,見他睡覺都關着個門,又有點生氣。

回憶剛剛的照面,他又高了,好像也更黑了,又壯了。

這才一年多。

說不想他是假的,但還是像這樣一灘爛泥一樣自己團在自己的小窩裏更舒服。

那天過後,雖然池文遠好好整理了自己的儀容,但兩人沒再碰過面了。像是避開池文遠活動的時間,杜沛起得很早,出去運動和遛狗,把狗送回來随便弄點早餐吃就出門了,到了傍晚才回來,也不在家吃飯,洗漱後就回到自己的房間,像一個自閉的租客。

池文遠很快識破他欲擒故縱的計倆,心想就他個毛頭小子,還想玩弄他?

不想一個月後,杜沛早晨的時候沒有照常早走,而是坐在客廳裏等着,見到池文遠,向他點點頭說:“工作已經找好簽了,需要我離開嗎?”

“好啊。”池文遠說。

杜沛也點點頭說:“好,謝謝你。”

他回屋去收拾東西,池文遠跟進去看,見他大部分行李根本沒拆開,只拿出了日常使用的一小部分,往回收得也快。

池文遠問他:“找好租房了嗎?”

“公司附近有酒店,可以走內部價,挺方便的。”

“哦。”

杜沛又問他說:“那等明年的這個時候,到了你心裏期待的時間,我再回來和你同居嗎?”

“你還想回來嗎?”池文遠問。

“想啊。”

“那你想走嗎,現在?”

杜沛停下手中的動作,說:“要是讓你感到不舒服了,我應該走。”

“你不是說都反省好了嗎?都反省什麽了?我怎麽覺得你毫無長進呢。”

“也不是反省,就是想了很多。”杜沛坐到自己的床上,拍了拍自己身邊,問:“坐下來談談嗎?”

池文遠在胸前插起雙手,說:“不用,我站着就好。”

又說:“你說吧,我聽聽你都想什麽了。”

“首先是自我。你認為我沒有自我,将自我完全依附在你的身上,你要是因此而覺得不舒服,對我就不太公平了。因為就好像父母在孩子成長過程中起到非常大的影響作用,塑造了孩子的性格和觀念,你也是這樣影響我的人。你沒有暴力地向我灌輸過什麽,是我汲取了你,這一點誰都無力改變了。”

池文遠聽了都有些震驚,這孩子哪裏來的大道理張嘴一套一套的。

杜沛又說:“而且大致在初中的時候我就已經認清了自我。就好像無論是跑步還是奧數,我都是第二第三,無法做到極致,因為我只是一個努力的普通人,這樣的我,無需承擔太過多的社會責任,只需一般地扮演好社會中的一員就好了,剩下的時間和精力屬于我自己,我想把它分配給一個人,這也算不上自私,也不是社會的缺失。”

“呃……”池文遠本想辯駁兩句,又啞口無言。

“再說距離感。這的确是我的問題,不過我有信心以後把握好我們應有的距離。其實讓你在這段關系裏感到不适的,本質上并非我沒有自我或是沒有距離感,而是我沒有分寸。沒有分寸地想要獻出一切,想要給予你更多,甚至是在你也失了分寸的時候縱容你。因為你是個溫柔的人,這樣的關系才會讓你感到害怕,我那些沒有分寸的表白也讓你更為不安。以後這種事情不會發生了,我會努力變成成熟的可以讓你依靠和信任的人。現在也是,如果你還需要一些時間,我就離開。”

池文遠說:“那我要是說,我需要不止一年呢?”

“那是多久?”

“十年?”

杜沛想了想,說:“那基本等同于說分手了吧。我就得更換方針,死纏爛打地重新追求你了。”

“我這樣變來變去地折磨你,你也還要非得賴在我身邊不可嗎?”

杜沛笑了笑,說:“我都說過,反省過了,不想說得太過火,給你壓迫感,你現在又反過來一步步撩撥我。”

“臭美吧你,我撩撥你什麽了?”

“你想聽什麽樣的回答?我只能說,我沒有變過。”

是啊,他沒有變過。池文遠想。

但現在是時候了嗎?他不想讓他走倒是真的。

他努力地想要從杜沛臉上找出一絲裂痕,他的确在刺激他,看能不能讓他變得歇斯底裏,他們好再大吵一架,再名正言順地分開。

就一段時間。

或者還是算了。

還是應該再分開一下?

“這段時間裏,你想得怎麽樣?”杜沛反過來問他:“都做了什麽?”

“呃,我啊……”池文遠也沒打算隐瞞,說:“我戒了人血,現在都喝豬血了,另外寫了幾部書,盡量多賺點錢。”

“倒也不用這麽難為自己。”杜沛說:“等我工作了,我們家情況就會好起來,多少人血都喝得起。”

“算了算了。”池文遠說:“現在血庫這麽緊張,我少喝一口,沒準能多救一條人命呢。而且分開以後,喝別人的血的時候,嘗到別人的味道,多多少少在感覺上,有一點點像是在背叛你。”

杜沛笑出聲,說:“你是這麽有節操的吸血鬼嗎?”

“你以為我說愛你,真的只是在哄你玩兒嗎?我也有在反省和努力的啊。”

“既然這樣。”杜沛總結說:“你也沒有個準話,我有個提議你考慮一下。我公司實習期三個月,你也給我三個月的試用期,期間如果發生重大纰漏,就解雇我,如果感覺還可以,就正式轉正,如何?”

“好啊。”池文遠無所謂地說。

說完就看見杜沛重新拆行李,把東西一件一件地往出拿,擺好了。

池文遠看着冷笑一聲說:“三個月後還是夏天呢,你冬裝拿出來幹嘛啊?”

杜沛說:“拿出來曬曬,南方潮。”

“哦。”池文遠撇撇嘴,走了,還給他帶上了門。

門一關上,杜沛整個人往床上“轟”地一趴,拿枕頭捂着腦袋,自己偷摸着笑個不停。

池文遠跟門外也是笑,心想這個臭小子,你就裝吧,三個月後就給你解雇了,到時候讓你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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