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事多非多

深秋至,寒霜降。

今日的天樞城格外熱鬧,但對林青木來說,今日注定是個不平凡的日子。

坐上四人擡的官轎,林青木早早來到了城門口,等着商賈使的到來。

商賈使隸屬于商部,每年商部派來查訪各地商業狀況和收稅之人。商賈使皆是從各大商業世家選出的在行商走利方面的佼佼者,只有經歷種種考核,方能有資格成為商賈使。

每年的十一月初,便是商賈使行走的月份。

林青木雖然是剛上任的城主,但他的前任臨走前也教了他不少做城主之道,其中一條便是應付商賈使。不卑不亢,仔細應答,八字真言,林青木謹記在心。

坐在轎中,林青木的心似亂麻,一刻不得安歇。難不成,他今日會出事嗎?胡思亂想,林青木也越發不安了。

細細回想他上任後的行為,自問是沒什麽過錯,除了他家弟弟買鋪子一事。這事,他弟弟早跟他打了招呼,當時,他并未多考慮,反正是雙方自願,錢貨兩清的事情,與他也沒什麽多大的關系。

思來想去,林青木覺得自己沒明顯的錯處被人抓,心中也有了底氣。

中午時分,商賈使騎着馬飛奔至城門下,“籲”,雙手拉着缰繩,馬停下了。

林青木連忙從轎子走出,恭敬地行了禮:“天樞城城主林青木參見商賈使大人。”

商賈使一手虛擡,道:“請起。”

林青木擡頭,商賈使內穿棉衣,外罩白衫,綸巾裹發,端的是一副儒雅做派。轎夫擡轎在前走,

商賈使與林城主在後面閑聊。說的不過是些書中事,兩人引經據典,分外投緣。

行至中央廣場時,兩人已早已兄弟相稱,你呼我為盛兄,你叫我一聲林賢弟,在外人眼中,兄弟情深。

變故便是在此時發生,刺斜裏忽然沖出一個披頭散發的人,着實把城主大人吓了一跳。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打聽到消息前來告狀的常掌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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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們反應過來,一部分團團把人圍住,另一部分則站在兩位大人前面呈保護姿态。

“大人,冤枉啊!”常掌櫃大聲喊冤。

這下子,林青木的臉有點挂不住了。來人不去城主府告狀,卻當街攔路喊冤,可見是受了天大的冤屈,這讓他如何在商賈使面前擡起頭。

林青木穩住情緒,面無表情:“起來吧。你有何冤屈,到城主府找秦師爺備案便是了。”

常掌櫃磕頭道:“我要狀告的是陳更陳掌櫃,請城主大人做主啊!”

“陳掌櫃?”商賈使嘴裏念了一遍,“你說得可是陳家茶行的當家人?”

“正是。”

林青木臉色發白,如果不是定力還在,他恐怕癱倒在地了。他這個弟弟,這次可給他惹了一個大

麻煩,怕是官帽難保了。

商賈使撚須微笑道:“城主,此事關乎茶商,我想仔細審問這位先生。”

林青木讨好道:“您請,您請。”

有扶風這個包打聽在,嘉木很快就知曉了此事,他跟西和兩人一起去了茶行,看爹爹将會如何處理。

沈老爺悠閑地坐在太師椅上喝茶,面上浮着一層喜色。三位管事們同樣是高興萬分,叽叽喳喳地讨論着陳家的事情。

“嘉木,西和,你們過來坐。”沈老爺難得好臉色地招呼着二人。

嘉木詢問:“爹爹,你也知道常掌櫃告狀一事了?”

迷豐答:“常掌櫃的事情早傳遍了,我聽說一些茶鋪老板還打算去作證呢!”

“真的”,嘉木與西和對望了一眼,“陳家這次要栽了。”

“不僅如此”,沈老爺提醒道:“商賈使姓盛。”

盛?難道是那位盛伯伯。嘉木出口:“爹爹,是你的好友盛伯伯嗎?”

沈老爺驚得吐出一口茶水,詫異道:“嘉木,你怎麽知道的?”

嘉木後悔得想咬了自己的舌頭,他成年時,他爹爹才正式介紹盛伯伯給他認識,現在,他們兩個

根本不曾見過面。嘉木結結巴巴地解釋道:“是爹親說的。”推到他爹親頭上,總不會錯的。

“噢”。沈老爺語意不明地應了一聲。

三位管事見狀,插科打诨一番,總算是把嘉木的尴尬掩了過去。

第二日,嘉木帶着西和去了城主府。城主府外,人群濟濟,說着常掌櫃的事,也不乏巴不得陳家倒黴的,幸災樂禍地嘲笑。

兩人身材矮小,不費勁地分開人群,站在了前面。審問者高坐堂上,嘉木定睛一看,那人不就是他的盛伯伯嗎?

常掌櫃和陳更跪在堂上,互相指責對方,言辭鑿鑿,在大堂上争吵起來。

商賈使聽得頭大,驚堂木一怕,頓時安靜了不少。

證人上堂,鐵證如山,陳更就是想抵賴也不行了,只能垂頭喪氣地認了罪。好在,罪名不重,罰了一筆巨款,歸還他人的鋪子,這事就了了。

随着人流退去,嘉木和西和走上街頭。西和見嘉木悶悶不樂,安慰道:“像陳更那樣的人,以後肯定會有報應的,你不用太過着急。”

嘉木何嘗不知,但他的心中有股氣憋着,不舒坦啊!

“咱們去輕羅閣看看吧,新貨到了。”

西和不由分說拉着人走了。

晚上,回到家中,兩人一踏入府,甄戚若不知從哪個角落跑出來,氣沖沖地質問道:“嘉木,你又帶着他出去了。”

嘉木耐着性子道:“我和誰出去,關你何事?”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甄戚若就像踩了尾巴的貓似的,叫嚷道:“什麽叫關我什麽事?我跟你可是一塊長大。”

西和嘲諷一笑,“一塊長大的情分又如何?”

甄戚若生氣地道:“我和嘉木說話呢,有你什麽事。”

嘉木不想和甄戚若在争論下去,他拉着西和往裏走,也不管甄戚若的臉色難看到了何種程度。

甄戚若不甘,他今日無事在家,原打算,找嘉木去外面玩。但,去扶風那一問,嘉木和小賤人一早出門了,這口氣他怎能咽下?

他快跑幾步,攔在兩人面前,二話不說,上去直接推了西和一把。

西和不防備,倒在地上,手臂重重地與地面相碰,發出一聲脆響。嘉木一邊喊人幫忙,一邊蹲下來,試圖扶人起來。

甄戚若被這變故吓傻了,他盯着自己的雙手,他不是有意的,只是想給人一個教訓,卻不料,小

賤人出事了。一個九歲的孩子,在闖禍後頭一個想到的便是父母,他沒有父母,只有叔叔。對,找叔叔,他肯定有辦法。

趁着人來人往之際,甄戚若拔腿便跑,跑到了歸浮院,他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才安心下了肚。

側夫人在屋外繡着花,白淨的絹布上,一朵栩栩如生的伽藍花含羞綻放,身旁的侍伶月蘇趁機谄媚,一個勁地誇贊側夫人技藝高超。

“叔叔,叔叔......”

甄戚若的呼聲一聲高過一聲,一聲比一聲急,側夫人立馬放下手頭的活兒,扯過甄戚若,急切地問道:“戚若,出什麽事了?”

甄戚若未答話,倒哭了起來。他的擔心、害怕,全部宣洩在他的淚水裏。

側夫人心酸不已,擁人入懷,拍着他的背脊,安慰道:“戚若,不哭。告訴叔叔,是哪個不長眼的人欺負你,叔叔找他算賬去。”

甄戚若抹抹淚,小聲道:“叔叔,是我,我剛剛推倒了安西和。

“當着嘉木的面嗎?”

甄戚若點點頭。

側夫人一手戳着甄戚若的額頭,頗為恨鐵不成鋼道:“我告誡過你多少次了,千萬不能在嘉木面前挑起是非,你為什麽不懂收斂你的性子呢?”

甄戚若飽滿的額上,一個紅色的指甲弧度,深深印刻。再算上他圓潤的臉蛋表面,東一道、西一劃的淚痕,更突顯了他的楚楚可憐。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即使甄戚若跪在地上,臉腫得如饅頭,依舊沒有消了嘉木心裏的大火。他護在心尖上的人,卻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負了。作為一個男人,嘉木不想,也不能同意側夫人的和解請求。

就在不久前,大夫替西和看了手,手臂骨折。雖然經大夫正骨後,手好了不少,但一碰,便如針紮般,痛入骨髓。

沈夫人得到消息趕來時,西和在藥物的作用下,沉沉入睡。看着西和受傷的手,在睡夢裏,仍緊皺的眉,沈夫人心一顫,淚水為這個孩子而無聲流淌,戚若怎麽能狠心下手呢?

側夫人帶着人跪在流花院外,甄戚若時不時小聲抽泣,惹得人不勝心煩。

“嘉木,去把側夫人扶起來。”

嘉木裝作沒聽到,不動。

沈夫人提高音量:“難道還要我去扶嗎?”

“爹親”,嘉木的聲音帶着憤怒:“難不成就這樣放過甄戚若嗎?”

沈夫人無奈嘆息:“那如何,教訓也教訓了,還能讓人這麽跪着嗎?”

嘉木滿臉不甘,“如果一個巴掌換西和一條手,甄戚若豈不得了天大的便宜?反正,我不會放過他的。”

“你想如何?”

嘉木說出想了半天的主意:“賠禮、道歉。以伽藍神的名義發誓,若他以後還找西和的麻煩,不得好死!”

“混賬話”,沈夫人氣得打了嘉木一下,“戚若再怎麽說,也是你弟弟,你怎麽狠心咒他死?”

“我......”總不能說,他怕戚若故技重施,害了西和。

沈老爺聽了沈管家的彙報,一個頭兩個大,外面的事剛解決,內宅又火起。

沈管家勸說:“老爺,您趕緊拿個主意。側夫人身子不好,老奴擔心他會舊病複發啊!”

兩人到的時候,側夫人已經暈過去了,一大群人圍着,掐人中、喂水、敲背,人慢慢蘇醒了過來。沈夫人站在外圍,緊張地注視着裏面的動靜,生怕出事。

沈老爺進了屋,望着床上的西和,床邊一臉擔憂的嘉木,直嘆冤孽啊!

過了一會,所有人齊聚汀花廳。沈老爺坐在上首,兩位夫人各坐一方,嘉木自然是站在他爹親後面。

甄戚若則步步跟緊他的叔叔,嘉木的眼神好可怕,好似要活吞了他。甄戚若害怕得低下頭,不敢與人對視。

“今日這事,是戚若不對。但小孩家家,失手推人也是有的,嘉木不必揪着這事不放。”

“爹爹,明明是他......”

沈老爺打斷了他的話:“戚若閉門思過一個月,若是下次再犯,你就不用留在沈家了。”

“老爺......”

沈老爺擺擺手:“不要多說,這次的事情就算了吧!戚若,你記住,下不為例!”

甄戚若立刻點點頭,哭着道:“我以後不會犯了。”

不要給我機會,親手把你趕出去,甄戚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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