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生辰快樂

煮茶一事,棠棣風頭盡出,在天樞城中出了名。而能狠狠打擊一番陳更,西和幾人愈發高興了。

門前,人來車往,都是沖着棠棣的茶水和說書來的。雖然泡茶技藝各家共享,但新不如舊,很多達官貴人依舊包下了棠棣的雅閣,作為閑暇時的落腳地。

漸漸地,說書也不是棠棣一家獨有。世上,最不缺的便是模仿之人,在店裏搭個臺子,簡陋點呢,放張桌子在客人前,找個人,編本戲劇,說些故事。

天樞城的商場,又回到了以前的狀态,不溫不火,沒有哪家茶社一家獨大,獨攬生意。

送走了春神,夏日炎炎即将在天樞城裏上演。夏日,這個炎熱的季節,對天樞城的百姓們是一大考驗。因着天樞城位于南方,夏季偏熱。白天高溫,夜晚涼爽,故而,很多人選擇了夜晚出門,夜市熱鬧非凡。

天越發熱,白天的唐棣甚少有客人喝茶。本來,天氣就熱,泡得又是熱茶,百姓們對此産生了抵觸心理,即使茶水有百般好處,也難以打動他們。

店內,幾乎沒什麽人,只有安掌櫃托着下巴,微眯着眼小憩,為夜晚龐大的客流量而儲蓄精神。

夏季來臨,西和他們早早做了安排。白天,人少,店裏也只有幾個夥計看店。晚上,是一天的重頭戲,也是客人最多的時候,有時,掌櫃也會兼任夥計一把。

送走了一個個客人,夥計們打掃完大堂,将凳子歸了位後,便到了打烊的時間。西和與嘉木是走得最晚的,一來,鎖門一直是掌櫃的義務;二來,西和會利用這段時間,把賬目算清楚。

嘉木則是特意留下陪人的。幾盞燈燭,籠罩一方桌子,兩個人同執筆,不同的是,西和左手打着算盤。一擡眼,便能看見西和皺着的眉。

兩人的生活平靜得如條河流,連小水花都不曾濺起一朵。西和回到了以前的日子,上午在書房聽課,下午跑到棠棣看店,與迷疊幾人說說話。

六月二十三是西和的生辰。這個日子,是嘉木千方百計從西和口裏套出來的。不知為何,嘉木發覺西和對他的生辰有着莫名的忌諱。那日,嘉木不過無心提到,西和便生氣得翻了臉,哄了人半天,才勸回來。

雖然如此,但嘉木想為西和慶祝的念頭,好似一團火在他心中燃燒,不曾改變。況且,邁過了生辰,西和就進入十歲的行列。依着祖宗傳下的規矩,十歲的生辰是該大操大辦一番,而不像前幾年敷衍了事。

沈夫人一向疼惜西和,即使不知西和的家世,但從見到人的第一眼時,他就猜到這孩子富養長大的。故此,西和在沈家過的第一個生辰,他定然不會委屈了西和。

父子倆一拍即合,暗中細細計劃,打算給西和來個意外驚喜,至于西和不喜過生辰這點,早就被兩人忽略了。

六月二十三,轉眼就到了。嘉木事先向夫子請了假,夫子也樂呵着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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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和昨日得了準信,明日不上課,高興地在床上打了幾道滾。早起一直是西和心裏的一個疙瘩,盡管天氣炎熱,但也不妨礙西和一顆想懶床的心。

按時睜開了眼,西和躺在床上了無睡意。今日是他的生辰,他不曾忘記。只是,一想到今天,他便會不自覺地想起了爹親,幹爹,銀子,還有那些對他好的哥哥們。

前年,他是掰着手指數日子,等着他生辰的到來;去年的生辰,他是在哭泣裏度過;而今年,他卻沒了想過生辰的心思,那個生他的人都不在了,他過生辰還有何意義,不過是多長一歲而已。

在床上,磨磨蹭蹭了半天,西和才叫人進來。

鋤紅進來時,西和正在滿櫃子找衣服穿,沈夫人找人做了不少的夏服給他,害得他每日清晨都要在櫃子折騰半天,挑選合适的衣服。好在,有鋤紅,每日替主子準備衣服的任務落在他頭上。

“咦,哪裏來的新衣?”西和摸着鋤紅手上捧着衣服問道。

鋤紅抖開衣裳,一件月白色的窄袖長袍,入手清涼,穿在身上,倒是舒服。長袍的袖口處,密密匝匝的金線,一圈又一圈。下擺,也是金線環繞。衣襟處,用金線繡了幾朵伽藍花,高貴繁複。

鋤紅笑道:“是夫人送來的,少爺穿上試試。”說完,上前協助少爺穿衣。

西和摸着衣服:“這是羅綢嗎?”

鋤紅笑答:“少爺,好見識。這衣服是用上好的羅綢做成的,費了蘇老板不少時間呢。”

因着柳三在棠棣說書,沈家人便和蘇何熟悉起來,沈夫人甚至把一些貴重的衣物都交給了蘇何縫制。

是蘇何的手藝嘛,西和對這件袍子越加喜愛了。但,“今天又不是年下過節,也沒到月末,怎麽夫人會送衣服給我呢?”

“今天是......”說到一半,鋤紅恍然想起關于慶賀生辰一事,西和少爺還蒙在鼓裏呢。他連忙改口,“今天是老爺回來的日子。”

“我懂了”,西和笑出了聲,“老爺一回來,夫人就高興得賞人衣服了。”

主仆倆說笑間,鋤紅的巧手拿着木梳将西和的一堆亂發細細梳理,梳順後,錦帶束發。

慢條斯理地吃了早飯後,西和帶着鋤紅去跟沈夫人請安。到茗毓院外頭,老遠便聽見了笑聲,仔細分辨,嘉木也在裏面呢!

加快步子,主仆倆進了院子。月蘇站在廊下,見兩人來了,行了個禮,高聲道:“夫人,西和少爺來了。”

月蘇揭開竹簾,一陣涼氣撲面而來,西和頓時覺得身上的火都被這涼氣撲滅了。沈夫人的房裏,放着降暑的冰塊,涼氣絲絲地往外冒。

西和的一身裝扮,果然驚得人抽氣聲聲。沈夫人笑着,将人上下打量了個遍,誇贊道:“這衣服,穿在西和身上,果真是極配的。”

西和害羞地撓撓頭,“謝夫人贊賞。”

桌上,擺着一些冰鎮過的水果,還有兩碗酸梅湯。月蘇眼尖,趕忙又端上一碗,放在西和的面前。

這幾日,天一熱,沈夫人的老毛病又犯了。西和瞧着夫人神情萎靡不振,面色蒼白,不由問道:“夫人的頭疼可好些了?”

沈夫人笑笑,“今年倒感覺比往些年好多了,等天涼了,頭疼也就好了。”

說了一會子話,沈夫人服了藥,打算上床休息,兩人也識相地告退了。

忽然,西和問了件事,“嘉木,你知道哪裏有深冰嗎?”

“深冰的話”,嘉木皺眉,“西山裏可能會有吧,我也說不準。怎麽,你也想放冰塊在屋裏頭?”

西和搖頭,“是放在店裏,這樣一來,客人或許會多點。”

嘉木好笑地看着西和,活脫脫一副小財迷的樣兒,失笑道:“你這樣被迷疊三人看去,怕是又會引起一場哄堂大笑了。”

“笑就笑呗,反正又不是第一回了。一回生,二回熟,我的臉皮厚着呢,随便他們笑。”西和嘟嘴道。

嘉木變相地同意了西和的看法,“好了,咱們先去店裏和他們商量商量。确實,放冰塊在店裏,是個好主意。”

店裏,只有參藍一個人在,其餘兩個人也不知道跑去了哪裏。參藍懶散地瞥了一眼,便自顧自地做事去了。

嘉木敲敲櫃臺,悄悄道:“那兩人呢?”

參藍眼不擡,“去街上買東西了。你倒好,事先也不透露點風聲,害得我們着急忙慌,一時間上哪找東西送給少夫人啊!”說到最後,話裏無盡埋怨。

嘉木低聲賠不是,“三位哥哥,莫生氣,明日我請你們去百味居吃飯,賠禮道歉。”

參藍斜眼微眯,“不要反悔啊!”百味居的飯可不是那麽好請的,一頓一百兩也是沒準的。

“自然。”

回到西和身邊,嘉木道:“他們出門了,一時半會回不來。”

西和點頭,“我上樓躺會,人齊了再喊我。”

說完,頭不回地往樓梯奔,生怕有人把他叫住似的。

嘉木去了後院,找來小五。小五一見他,便将一個食盒交給他。嘉木偷偷打開,毛茸茸的一團,是他要的東西,滿意得點了點頭。然後,塞了一張銀票給小五。

回了趟家,将食盒給了扶風,一再囑咐人好生照料盒子裏的東西,得了扶風的保證,嘉木才放心回了棠棣。

到棠棣時,人齊了,派人上去喊了西和下來,衆人開始讨論有關“冰塊”的事。

商華聽了,“冰塊容易,我家旁邊便有一位采冰人,我回去問問。但,這時節采冰,怕是頗有難度。”

西和也考慮到了這點,“盡力便是,不行的話,我還有主意呢!”

“哦”,迷疊好奇了,“少夫人,你又有什麽鬼點子了?”

衆人齊齊看向西和,西和翻了個白眼,“我只是剛想到的,還沒來得及在腦海裏展開呢,你們急什麽。”

參藍舔舔唇,兩眼放光,“少夫人,你快說說,我們幾個給你做參考。”

西和組織了下語言,“我想推出一款夏日的茶品,我們姑且就叫它——涼茶吧。”

“涼茶?”衆人齊聲喊道。

“涼茶呢,其實只是一種稱謂,裏面根本沒有茶葉,加的是些藥材之類的。”

“這......”嘉木皺眉,“會不會有人覺得咱們欺世盜名啊?”

商華擺手道,“要不然,我們事先聲明。”

迷疊不贊同,:“如果說了的話,還有人會來嗎?”

西和自信滿滿,“當然會來,而且還會上瘾呢!”

“啊?”又是一次合聲。

西和懊惱地抓抓頭,“說錯了,是喜歡上涼茶。”

“吓了我一跳,上次的事情我可不想再見到了。”迷疊拍拍胸口。

嘉木也是擔心,“咱們從長計議,慢慢進行。”

衆人散會,等待着夜幕的降臨。

好說歹說,嘉木終于将人拽出了棠棣。一路上,西和撅着嘴,大步往前走,根本不理會在後面叫他的嘉木。

沈府,今日張燈結彩,隔壁的鄰居們紛紛猜測今天到底是什麽日子,使得一向低調的沈家做出違背常理的舉動。

西和回家時,也受了驚吓,若不是有塊牌匾在,他很難将眼前紅燈籠高懸的府邸,與早上出門光華內斂相對照起來。他愣在原地,心想着,難道沈伯伯每次外出回家都是如此一番大動作嗎?

穗辛堂內,氣氛裏摻雜着一半欣喜,一半焦慮,沈夫人跟沈老爺翹首以盼,不知在等誰歸來。側夫人幾人勉強忍住心中的不滿,守着餓得咕咕叫的肚子。

“他們來了,開飯。”沈老爺拉着沈夫人的手,快步走向座位,正襟端坐。

西和挺直身子,盡量不去注意向他投射而來的忿恨目光。跟沈老爺與沈夫人問了好,飛快地坐在了自己的專屬位子上。一瞧,他的疑惑更多了,怎麽,桌上大半是他愛吃的菜?

沈老爺頗有興致地舉起酒杯,“今天是西和的生辰,來,大家敬他一杯。”

西和徹底懵了,他的生辰還有人記得?鼻子酸酸的,心裏面漲漲的,好像有什麽要溢出來,是感動吧。他已經忘記何時曾随口提過他的生辰,可是,就是有人把它記住了。

嘉木大力地捅了下西和的胳膊,愣神的人立馬醒悟過來,不好意思地道:“謝謝大家替我過生辰。我以茶代酒,幹了。”

沈夫人嗔怪道:“都是一家人,客氣什麽。以後每年,我們都會陪你一起過生辰。”

側夫人也是笑容滿面,語氣親切,“大家都是一家人,甭管是誰,我們都會替他過生辰,老爺,您說是吧?”

沈老爺高興地附和。

一頓飯下來,西和的肚子撐得滾圓,沒辦法,誰讓今日他是壽星呢!大家争搶着夾菜給他,尤其是平日裏最愛夾菜給人的側夫人,更是熱情,一點不顧他倆之間隔了一張桌子的距離,拼命給他夾菜。

手裏抱着大家送的禮物,兩人走在小道上。微風輕吹,吹得西和舒服得閉起了眼。猛然想起,西和伸出手,“你還沒給我禮物呢?”

嘉木打了下西和的手,嚴肅道:“告訴我,為什麽不喜歡別人提及你生辰?”

西和縮回手,沉默了。過了一會,他的聲音幽幽響起:“我爹親死了,過生辰,對我來說,已經沒意義了。”

“胡說”,嘉木反駁,“你爹親死了,你更應該過生辰,紀念他,記住是他懷胎十月,将你生下來的。”

“是嘛。”

“當然了”,嘉木的口氣已沒有方才的強硬,但他不能看着西和鑽牛角尖。”你爹親想必也是盼着你好好生活,好好過每一個生辰。”

“不說了,你的禮物呢?”

跟着嘉木回了流花院,就見扶風一臉苦惱的模樣,看到他們來,好似見到了救星。“少爺,你可算來了。”

道一聲辛苦了,嘉木接過扶風手裏的小家夥,“這是一只奶虎,我請人特地去山裏找的。”

西和歡喜地抱過小奶虎,小奶虎閉着眼,粉嫩的鼻子不時冒出個小泡,豎起耳朵,還能聽見它打鼾的聲音。身上的奶香味濃郁,很好聞。

摸一摸,那在燈下仿若一匹上好絲綢的光滑油亮的皮毛,往上,捏捏覆着白色毛皮的耳朵,湊近點,還能看到一條條血管縱橫交錯。

許是西和的動作大了點,小奶虎睜開閉着的雙眼,上好黑珍珠般的眼睛,透着光澤,穿透人心,一下子擊中了西和心裏的萌點。

無意地伸出小舌,舔過西和的手指,朦胧的雙眼無辜地瞪着西和,卻沒有絲毫的威懾,反倒是萌意十足,使人抱住了不肯放手。

“哪來的?”西和問道。

嘉木摸摸奶虎的頭:“小五的哥哥是獵手,我請他特意去找的。這只奶虎不知何故被母虎遺棄,正好被小五的哥哥撿着,我便買下它,送給你了。”

其實,嘉木有一點沒有說出,甄戚若一直想要一只奶虎,而且再過一個多月,便是他的生辰了。

西和嘴角揚起一抹笑容,“它難養嗎?”

“不難,現在還小,每日喂它吃奶果子就可以,等它大了,喂點生肉就行。”

微風起舞,吹亂了兩人的一頭發,月亮露出小臉,羞澀地聽着兩人的悄悄話。

北邊的椒圖關是冥韶國北面的一道重要關卡,關內重兵把守,由君上的弟弟雲王坐鎮,使關外的游牧民族有侵犯之心,卻不敢輕易嘗試。

關外,草原綿延,一望無垠,看不到盡頭。草原上,放眼望去,帳篷頂頂,構建了一個個或大或小的部落。

卮風一族的王庭,一個穿着長袍的男子,對月喃喃,惆悵滿腹。

“吾兒,十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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