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再掀波瀾

三年後。

三年的時間能改變很多,變得最多的卻是人心。人心難測,嘉木在上輩子便深有體會,而在茶行裏鍛煉的三年,發生在他跟西和身上的事,更是令兩人不敢再輕易相信別人。

他們從茶園的夥計做起,到現在一個在商管事手下做副手,一個去了楊先生那邊做學徒,其中的心酸和苦楚只有他們知道,尤其在被人揭穿身份後,昔日的夥伴看他們的眼神也帶上了一絲輕蔑。

茶行是個以本事服人的地方,而且夥計們大多是窮苦出身,對他們遮掩身份行為頗為不齒,也對他們的升職統一歸為管事放水的結果,要不是後來他們憑實力說話,夥計們估計沒幾個服他們的。

幹完了一天的活,嘉木伸了個懶腰,鎖上門朝旁邊的房間走去。推開虛掩的門,嘉木入眼的一個翩翩佳公子在埋首算賬。

西和今年十五,模樣已和前世的他沒什麽兩樣了,只是西和的臉上總是帶着發自內心的笑容,令人心生好感,而不是像前世他的笑容裏有些無法言說的苦澀。

“嘉木,你來了。”西和似有感覺地擡起了頭。

“還沒做完?”嘉木走到他身邊問道。

西和點點頭,見沒別人在,他悄悄道:“我今天翻了沈佑良做的賬目,居然被你猜中了。這些年,他在賬目上做的手腳很小,幾乎察覺不到,若不是你提醒,我也差點受騙了。”

嘉木狡猾一笑,“讓他先得意吧,最好能放開手腳,這樣咱們扳倒他的希望也越大。”

比嘉木小兩歲的沈佑良俨然成了沈老爺心目中下任茶行管事的人選,年紀輕輕,卻憑着自己的能力和見識在茶行的功勞簿上寫下了他的大名,成功做了幾票大買賣。

他的有出息,使得側夫人的地位越發水漲船高,當然不止在府內,府外跟其他夫人聊天時,也能端個架子,指指點點,跟以前在人前一副讨好谄媚的模樣差太多了。

西和做完了事,收拾好東西,兩人一起走出了茶行。此刻的兩人卻沒了剛才的高興,臉上布滿了陰霾,沈夫人的頭疼病發作得愈發頻繁了,每日連個覺都睡不好,身子瘦的全是骨頭,一摸硌人。沈夫人一病,家裏的事便落在了甄戚若身上,側夫人從旁協助,大事聽側夫人,小事甄戚若做主。

兩人邊走,邊說着沈夫人的病情。西和道:“光靠陸大夫也不頂事,咱們要不張榜尋醫,換個大夫試試。”

嘉木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晚上跟爹爹說說,到外地去請大夫。”

距離天樞城百裏之遙的天璇城,不久前來了個神醫。年齡雖小,但使得一手妙手回春的醫術,解了不少疑難雜症。此人姓白,人送外號白神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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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神醫住在城中的棋盤巷內,巷尾一間貼了“倒福”的屋子便是他的住所。

白銀畫背着藥箱緩慢地走在街上,不時和認識的人打個招呼。他到天璇城已有一個月了,明天便是他離開的日子。

這是他的習慣,自從下山後,除了在彌羅城逗留的時間最久,其餘的地方他只會呆上一個月。

在自家門口停下,白銀畫手指間早已夾着幾根銀針,銀針在月光下泛着烏黑,傳遞出一股死亡來襲的壓迫。

後天訓練形成的直覺警告着他前進的腳步,屋中有人,而且不是個善茬。白銀畫眉頭微皺,腦海裏快速地掠過一遍他下山後所見到的人和事,确認自己從未招惹了別人,那麽,屋子裏的人到底為何而來,跟他爹爹有關嗎?

“還不進來。”一個溫柔的男聲響起,散入六月的空氣裏,飄飄渺渺,好不真切。

一句話便讓白銀畫收起了手中的銀針,臉上也露出了歡喜的神情,推門而入。

院子裏,放着曬藥草的幾個木架,而不請自來的客人正俯身揉捏着藥草。

白銀畫想起自己方才的緊張,又對此眼前人的悠閑自若,氣就不打一處來,說話的口氣也帶上了幾分不滿,“你怎麽不通知一聲就來了,吓了我一跳。”

“哦!”男人聲音上挑,面顯戲谑之色,“你個鬼見愁也會怕人,這可是我今年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了。”

白銀畫的臉色如煮熟的豬肝通紅,憋着一股不服輸的氣,他惡狠狠威脅道:“總有一天我一定要毒啞你的臭嘴,然後盡情蹂躏,讓你體會被人罵的滋味。”

男人嘆了一聲,遺憾道:“你的武功沒有我高,腦子又不好使,心腸又軟,所以你這輩子是沒機會喽,下輩子嘛,沒準。”

從兩人相識起,白銀畫每日都在絞盡腦汁想法子毒啞眼前這個人,可是正如他說的,強攻不行,使計,他自己倒中了招,人家拿藥草一哄,氣全消,又一次原諒了。難怪,師父總說他這輩子肯定被鳳冥韶吃得死死的。

鳳冥韶終于舍得從藥草堆裏擡起了頭,只見他一雙丹鳳眼笑意妍妍,目光寵溺地望着他對面的長了一張娃娃臉鼓着面頰怒氣沖沖的男子。

伸出修長的手指,戳戳娃娃臉的臉頰,笑道:“怎麽還是這麽容易生氣啊?好了,是我的錯,我應該事先通知你再跑過來。”

白銀畫摸摸臉上的印子,好不容易褪下的紅暈又起,他懊惱地轉頭四看,平息面上湧動的羞色。想起一事,他道:“你這次來是不是帶來了我爹爹的消息?”

鳳莊眼線滿大陸,而作為鳳莊的少主子,想要找個人根本是舉手之勞,也是因此白銀畫将找他爹爹的事托付給了鳳冥韶。

說到正事,鳳冥韶的臉色凝重了,“你爹爹的事隔得時間太久,鳳莊的影子們也只是查到了一點點消息,至于他的下落依舊不明。”

白銀畫急切問道:“什麽消息?”

“有人在幾九年前曾見到一個身影和你爹爹相仿的人在天樞川下村出現過,那人背着竹簍應該是你爹爹無疑。”

有了消息便好,白銀畫心中安慰自己,過不了多久,他就能找到爹爹了。“那我明日便動身去天樞程。”

鳳冥韶擔憂地望着眼前躊躇滿志的人,有句話他沒說,影子們得到那個消息後,就再也找不到跟白爹爹相關的蹤跡了,也就是說白爹爹兇多吉少。

白銀畫走在官道上,而沈家也出了亂子。沈夫人的病與往年相比,病勢兇猛了幾分,使愛妻如命的沈老爺也顧不上茶行的事,整日守在病榻前悉心照顧。

茶行離了老板,一時倒也無妨,有三位大管事撐着,按部就班地照着計劃進行。然而時間一長,需要沈老爺拍板決定的事務逐漸多了起來,三位大管事每天往沈府跑,擾了沈府的清淨。

轉眼,八月份到了。八月份對茶行來說是個喜慶的月份。新招的學徒經過半年多的歷練,也能獨當一面,這時便是他們入行的時候了。

入行前有考驗,并不是所有的學徒都能進入沈家茶行,需要管事們的考核,相互間暗裏明裏都在較量。

達到要求的人留下,沒有的成為夥計。茶行的夥計工錢待遇方面都是不錯的,因而很多人會呆在茶行裏做夥計,若是表現出色,也能破格成為學徒。

亂子便是由這次的入行儀式引起,按照祖宗的規矩,入行須三拜,拜茶祖,拜老板,拜管事。重茶道,表敬意,尊老師,此為三拜所代表的含義。

往年沈老爺一次不落,接受學徒們的禮拜,可是今年他無法抽身,這就給三位管事們出了個難題。沈家茶行只有老爺,而沒立過少主子,那麽今年誰替老爺受一拜呢?

三位大管事為首,下面一群管事,大家坐一起商量人選。嘉木的名字從幾個管事口裏說出,并不讓三位大管事感到吃驚,然而有人提到了沈佑良,這使三位大管事頗為不解。

那位管事說道:“老爺常常帶着佑良少爺外出談生意,又親自教導他,兩人關系密切,又有師徒之實,師父不在,徒弟代替不是再正常不過嗎?”

他的話,仔細推敲,又聯想往日沈老爺對佑良少爺的照顧以及那個猜測,很多人便倒向了沈佑良一方。

管事分成兩派,沈少爺或者佑良少爺。贊同佑良少爺的人多,沈少爺勢單力孤,天賦不佳,實在沒有被人看好的優勢。

三位大管事不出聲,任憑下面的人争吵,反正他們的意見只是個走過場,真真做決定的是沈老爺。

揮退三位大管事,沈老爺一個人坐在書房想事。難道是他做錯了嗎?他不禁扪心自問,栽培沈佑良是出于青霖的請求,然而在教導沈佑良的過程中,覺得是個可塑之材,才開始重視,沒料到竟引發了手下人如此荒唐的猜想。那麽他呢,是否也有這個心思?

“你說得可是真的?”側夫人不敢置信,他激動地抓着沈管家的手。

沈管家反握住青霖的手,笑道:“自然是真的,我在茶行的一個朋友說的。”

側夫人心裏有些憂慮,“沒有沈橋勉的點頭,這事便做不了準。”

沈管家心中早已有了譜,他道:“只要是你開口,他必定答應,放心。”

果然,一提沈老爺就同意了,沈佑良惶恐不安地推脫,沈老爺卻打定主意了。而他的這番舉動,在座幾人欣喜得忘乎所以,有人卻心生懷疑。

今日是學徒入行的日子,一個院子裏放眼望去,人頭浮動,黑壓壓的一片。今年的學徒較多,擠滿了院子,他們穿着昨日發放的新衣,面上皆是肅然的模樣。

時辰到,商管事上前一步,高聲喊道:“一拜茶祖重茶道,跪。”

“二拜老爺表敬意,跪。”

“三叩管事尊老師,跪。”

沈佑良坐在椅子上,受人叩拜,眼中是掩不住的笑意,心裏對權力的狂熱渴望到了極點,有朝一日,他會以茶行老板的名義正大光明地接受別人的跪拜,而不是替身。

嘉木跟西和躲在暗處,觀察着沈佑良的一舉一動,心中不住冷笑:替身永遠是個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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