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你說朕該如何處罰你?”
秋寧擡起頭,難過地看了墨欽一眼,又低下頭道:“奴才随陛下處置。”
墨欽在他擡頭的一瞬,看到了他眼中盈滿了淚光,那欲說還休的哀求讓墨欽心軟,但随即又想到他在自己面前擺出楚楚可憐的樣子,背後卻到青樓依紅偎翠。
世人皆知他是自己寵幸之人,也算是盡享榮華,他卻不安於室跑去狎妓。雖說是去了勢做不了什麽,但是那點心思也著實可恨!
騰然而起的怒火壓下了對他的憐惜,墨欽冷笑道:“朕不罰你,朕只罰你身邊那起不知輕重、狐假虎威的人!是哪個大膽的陪你一起出宮逛青樓?”
秋寧聽到他說“不知輕重、狐假虎威”時,仿佛被他狠狠擱了一個耳光,打掉了自己借以自持的那點傲氣。再聽到他說要處罰身邊的人,忙不管不顧地抱住墨欽的腿,求道:“陛下要罰就罰我吧,不關他們的事!”
墨欽擡腿将他踢翻在地,喝道:“和秋媚音一起出宮的奴才,每人杖責四十!”
蘇忠和長生跟著常貴默默退出去。
不一會兒,常貴進來回報道:“長生說蘇忠年紀大了,他願替蘇忠受刑。”
墨欽冷笑道:“還知道孝心。準!”
随即院裏響起一陣木板擊打皮肉的聲音。
每一下都像打在秋寧的心上。他有被墨欽處罰的準備,可是在面對墨欽的處罰時,還是……心如刀絞。
眼淚終於湧出眼眶。
墨欽見他撐在地上,虛弱而疲憊,蒼白的臉色襯得頰邊的黑發越發濃黑,背上的傷口在剛才的掙紮中滲出血來,星星點點格外刺眼。
夕陽在他身側拖出長長斜影,随著身體的顫動在光線下起伏,宛如風雨中的花朵,随時會跌下枝頭。而他眼睫間落下的淚珠,讓人莫名地心酸。
墨欽煩躁地走過去,捏住他的下巴,強迫他擡起頭來,生氣地質問道:“你既然知罪,還哭什麽?”
秋寧牽起嘴角,露出一絲苦笑道:“我哭是因為,原來欽郎并不信任我。”
墨欽挑眉道:“你這般行事做派,讓朕如何信任你?”
秋寧費力地跪坐起來,幽幽道:“皇上要顧及後宮,奴才無法時刻陪伴。奴才自知不該生怨生妒,可奴才只是凡人,心中難免煩悶……”
墨欽放開手,眼中有了一絲情緒。
秋寧繼續道:“這宮中處處是陛下的影子,奴才便想到宮外散散心。陛下也知奴才酷愛音律,但凡聽說城中有個中高手,總忍不住想去會上一會。萬花樓的念秋姑娘精通音律,京城中少有人匹敵,奴才這才經常去萬花樓走動。
奴才與她不過是切磋技藝,只是齊王世子看上念秋姑娘,便誤會了奴才,之後便傳出奴才捧念秋的流言……全因奴才思慮不周,觸犯宮規,有損天顏,所以皇後娘娘罰奴才,奴才不敢有絲何怨言。可是陛下說奴才恃寵而驕,奴才卻是不服。
奴才跟在陛下身邊整整六年,時刻謹記身份,不敢有一絲懈怠。又怎會為了個青樓女子而忘行?難道這六年時間還不能證明奴才的赤誠之心?因為奴才的身份,世間毀損本就多,如陛下不肯相信奴才,不如趁早殺了奴才,免得以後再惹陛下動怒。”
他這番話說得誠懇,而語調中時有悲涼,時有無奈,最後說到死的時候,更是多了一分虛幻,像是傷心失望到極點。
墨欽靜靜地注視著他,目光越來越深沈。
他想起六年裏與秋寧相處的點滴時光。以前跟随自己打仗時,條件那麽艱苦,他從沒有過怨言,後來做領事太監也是謹言慎行。
關鍵是他對自己确實是一片赤誠。兩千多個日日夜夜,足以證明。
墨欽不能忍受秋寧心中會有別人,所以才這樣震怒。但是,秋寧的一番表白打動了他。他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期待與依賴,那是想要與他生生世世相随的心情。
再想到素日聽到的關於齊王世子欺男霸女的奏報,齊敬之因為吃醋造秋寧的謠也不是不可能。
墨欽心裏轉過幾個念頭,待秋寧說完,他靜了一瞬,忽地笑道:“你想死,朕卻不會讓你死。”
秋寧挪到他面前,撫著他的膝頭,央求道:“陛下,放了長生吧,把他打壞了,奴才一身的傷無人使喚,何時才可以服侍陛下?”
墨欽摸摸他的臉,道:“罷了罷了,你也吃了教訓……來人,把長生放了,去太醫院找人來看看秋媚音和他的傷。”
秋寧忙磕頭謝恩。
下一刻,墨欽已經避開他的傷口,把他穩穩地抱在懷裏,小心放到床上。
吳禦醫來給秋寧看傷時,墨欽也不回避,見他滿背脊敷了藥的傷痕,眉頭再次擰起來,看向秋寧的眼神卻柔和了很多。
吳禦醫忙不疊地拿出一盒傷藥,說是最好的外傷藥,擦了以後不會留下疤痕。
墨欽将人打發到屋外,親自替秋寧擦洗傷口、上藥。
秋寧忙阻止他道:“奴才傷口腌臢,莫污了陛下!”
“以前打仗看慣了,什麽腌臢不腌臢的。”墨欽将傷藥塗到他的傷口上,用手指輕輕抹勻。
一陣清涼的感覺在皮膚上蔓延開,而墨欽動作輕柔又帶來暖暖的溫度。秋寧舒服地閉上眼睛。
忽聽墨欽嘆道:“下手也太狠了些。”
秋寧睜開眼道:“只要陛下不怪奴才,奴才受點兒傷也無妨。”
墨欽俯在他耳邊柔聲道:“奴才奴才的,媚兒是不是還在怪朕?”
秋寧側過頭,與墨欽臉對臉。
“我沒有……”下面的話消失在墨欽貼上來的唇齒間。
墨欽吻得很溫柔,來回輕撫他的唇舌,像是要安撫他的傷痛。
唇分時,秋寧的眼中水光迷離,抵著墨欽的額頭低喃道:“我怎會怪欽郎?”
墨欽挑起他鬓邊的散發別到耳後,低柔微啞的聲音所帶起的氣息,讓人失魂,“媚兒,知道那些傳言時,朕真是氣昏了,沒有辨明是非便責罰你。可是媚兒,朕想和你長長久久,你千萬不要往佞臣的路上走。要是真有那一天,朕必不會留情……”
秋寧胸口一滞,凄然地想:我要報仇複國,雖不會危害你的江山,但那些所為若扣上罪名只怕不僅僅是佞臣,到時你會如何對我?
END IF
☆、傾國太監(十)帝王情
齊蘅之身穿绛紫胡服,手持弓箭,朝前方的标靶開弓射箭。
宮人們都屏息靜氣,深深的低著頭,唯恐自己發出任何一點聲音而引來注意。偌大的鳳儀宮後院,只聽見開弓的聲音,和箭矢與靶面碰撞的聲音。
皇後今天的心情很不好。
昨日教訓了那姓秋的賤人,皇帝在妙音閣轉了一圈就離開了,好像并不打算管他。誰知,晚間皇帝又去了妙音閣。聽說先是喊打喊殺的,後來卻叫了禦醫去給那賤人和他徒弟治傷,晚上還留宿妙音閣。
皇後才罰了人,皇帝便如此安撫,這簡直是在打皇後的臉!
齊蘅之原是想殺秋寧的氣焰,豈料竟讓他得了親近皇帝的機會,而皇帝也這般不顧及自己……
她看著箭靶,猶如看見秋寧的臉,恨不得把他立時戳個稀巴爛。
她用力射出一箭。羽箭呼嘯而出,正中靶心,由於力量太大,箭靶往後倒在地上。
院門口一陣笑聲:“皇後好準的箭!今年春狩又要撥頭籌了。”墨欽龍袍未脫,笑吟吟地走過來。
齊蘅之怔了怔,實在沒想到皇帝如此滿面春風地到來,還以為他要為那賤人沖自己發脾氣。
齊蘅之見過禮,嗔道:“陛下來鳳儀宮怎不讓人通報一聲,讓妾也沒個準備。”
墨欽擺手道:“若讓人通報了,朕如何能見到皇後習武的英姿?”
墨欽在院中大喇喇地坐下,道:“說起來,朕也很久沒有和皇後比試射箭了,今日便比一比吧。”
齊蘅之親自奉上茶,有些不确定地問道:“陛下剛下朝,怎會這般得空?”
墨欽笑道:“這幾日大臣們吵得厲害,那些奏折朕看著也煩,到皇後這裏一面射箭一面看奏折,既散了心還能讓皇後幫朕參考參考。”
齊蘅之壓下心中疑惑,笑道:“陛下這般有興致,妾少不得要盡全力,好讓陛下盡興。”
早有一個伺候筆墨的太監拿起放在桌幾上的奏折大聲頌念 。
皇帝聽完,簡單吩咐一句,那太監便用筆飛快地記下。
開頭幾本還是尋常的公務,後面卻是彈劾齊王及其齊氏的奏折。有齊王世子強搶民女、甚至逼人自盡的;有齊家親眷收受賄賂為害鄉裏的;有齊氏在朝中結黨營私的……一氣念了十幾本之多。連那筆墨太監都偷偷擡眼看了看皇後。
齊後越往後聽臉色越蒼白,手中的箭也越射越偏。
墨欽卻神色平淡,對彈劾齊家的奏折只一律留中待發。
待聽到念“齊王於東北藩屬擁兵自重,其心難測”時,齊蘅之丢了弓箭跪倒在地,急急辯解道:“陛下聖明,齊氏一族對陛下赤膽忠心,天地可鑒。”
墨欽放下手中的弓,挑眉訝然道:“朕當然知道齊王對朕一片忠心。朕能當皇帝齊王可是立下了汗馬功勞。”他後面一句話加重了語氣,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齊後頓首道:“齊王和齊氏并沒有一絲自恃功勞的意思,只是齊氏族人衆多,難免有疏於管教的狂悖之徒,妾定會告之齊王好好管教,再不會有行為不檢之舉。”
墨欽淡淡地道:“其他族人也就罷了,難道齊王世子也疏於管教麽?看來齊王真是太忙了。”
齊蘅之身體一僵,臉色更加灰敗,過了一息才頹然道:“妾會告之齊王,定好好管教世子。”
墨欽走過來将齊蘅之攙扶起來,嘆道:“齊家情況朕自是知曉,世子的秉性朕也清楚……朕也是顧念舊情的,所以前日右衛軍打著齊王的旗號擅自在城中搜查,朕只是治了右衛軍統領之罪,并未牽連齊王。但你是皇後,多少雙眼睛盯著後家,稍有不慎便落下‘外戚專權’的名聲,尤其世子還那般胡來……你讓朕好生為難。”
齊蘅之赫然擡起頭,對上墨欽那雙冰冷沒有絲毫溫度的眼睛。他是在提醒自己行事不要獨斷,也是在提醒自己齊氏已處在風口浪尖之上,随時可以被治罪──他終歸還是記恨自己動了他寵的人。不過墨欽是帝王,若是平時最多是發一發脾氣,現今這般陣仗,無非是敲打自己和齊王,若齊氏不懂收斂,多大的功臣皇帝也是會處置的。
當日墨欽稱帝,齊王助力甚多,今時今日皇帝也有了卸磨殺驢的心思。
齊蘅之當然知道這些厲害,但她素來好強,這幾年也是拼了命要掙個賢後的名聲。皇帝昨日的行為傷了她的面子,而今日的警告則是傷了她的心。
她聲音苦澀道:“陛下當年娶妾之時,只說齊氏一族忠肝義膽,如今有人彈劾,不論是非便疑齊氏外戚專權,當真是此一時、彼一時。”
墨欽唇角微勾,帶著淡淡的譏諷道:“皇後和後家乃是天下人的典範,自然要時時警醒、事事約束……再說,世間之事哪有千古不變的?便是朕的帝位、你的後位也是不小心就會變的。”
齊蘅之悚然變色道:“妾知治理後宮責任重大,不敢有絲毫懈怠,這些年來不敢當賢德之名,卻也算得上勤勉謹慎。陛下此言何意,妾實在不能明了。”
墨欽似笑非笑道:“皇後治理後宮當然是好的。可是皇後應該知道,皇家最重子嗣,沒有生育,這後位如何能穩?”
齊蘅之漲紅了臉,心中既怒且恨。饒了一大圈,居然在這裏等著她。先是為公事警告齊氏,倒也罷了,然後竟以廢後威脅,無非還是為了那姓秋的賤人!
齊蘅之盛怒之下,沖口而出:“沒有皇嗣也不是妾一人的責任?”
墨欽冷笑著點頭道:“皇後又要說朕寵幸閹人。自從大婚以來,朕可是按規矩每月都到皇後處兩次,皇後不能生育難道還是朕的錯麽?”
齊蘅之再大膽,也不能說皇帝不會生育,她只得壓下氣道:“妾不敢。”
墨欽拍拍她的肩,狀似關切地道:“還是著禦醫好生瞧瞧,皇後也不要太操勞了,養好身體早育皇裔才是正經。”
說完他重新拿起弓搭上箭,慢慢拉開,好似自言自語地道:“說來,辰、元、昭、惠四妃之位尚空,是該立妃了。”
随著他的話音,他松開手指,離弦之箭直中靶心,把上面原有的一支箭從中折斷。那支斷箭,正是齊蘅之射翻箭靶的那一支。
齊蘅之的眼中似要噴出火來。
墨欽笑微微地看她一眼,心情愉快地吩咐道:“起駕,去昭文閣。”
一向健康的皇後病了。與此同時,宮中盛傳皇帝準備選妃的消息。後宮炸開了鍋──選進宮的秀女只有皇後的兩位表妹是嫔,其他品級均不高,誰都想借這個機會晉升,即使當不了妃,能往上走一走也是好的。
一時間,宮中的女人們個個摩拳擦掌,使出渾身解數欲親近皇帝。而墨欽除了偶爾臨幸嫔妃,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妙音閣渡過的。
劉禦醫的傷藥确實好,秋寧用後才幾天,傷口便結了痂。他嫌結痂的樣子難看,硬是把墨欽支到後宮。又過了幾天,結痂紛紛脫落,墨欽又挪回來,便不肯走了。
墨欽數日不曾與秋寧親熱,眼見他已無大礙,便按捺不住将他抱上床。扯了衣服看時,見那新生的肌膚呈粉紅色,比別處的更滑嫩,手摸在上面頗是新奇。便不管不顧地脫衣行雲雨之事。
墨欽連續好幾晚在妙音閣留宿,兩人比以往還要親熱了幾分。
這一日是休沐,雲雨過後,兩人歇在榻上閑聊。墨欽忽然來興致,想要出宮游玩,便帶了貼身伺候的太監和親衛,悄悄和秋寧出了宮。
時為仲春,正是京城郊外桃杏吐芬,芳草點翠的時節,京城百姓紛紛到郊外踏青。
城東南的曲水之畔,早已是一片衣冠如織、車馬如龍的繁華盛景。
宮人早将風景最好一處的游人悄悄趕開,拉起帷帳,支起酒案,墨欽與秋寧對坐飲酒,十分惬意悠閑。
忽然不遠處傳來一陣笛聲,悠揚高亢,輕快歡欣,與眼前的熱鬧的春天景色很是相稱。
墨欽聽得興起,向秋寧道:“這笛聲甚是動聽,你能和上一和嗎?”
秋寧道:“這曲子是《樂原游》,我倒是會彈。”
他仔細聽了聽,然後撥動琴弦彈奏起來。
琴聲乍起時,笛子滞了一滞,随後又變流暢了。琴笛合奏,竟配合默契,仿佛是演練了好多遍。
一曲終了,秋寧忍不住驚訝道:“這吹笛的人也精通音律。”
墨欽并不在意,只道:“你再彈一曲吧。”
秋寧想了想,開始彈一曲歡快的《花神賦》。不一時,笛聲又起,竟是來和他的琴,似乎比先前還有和得好些。”
這時連墨欽也覺得奇怪了,道:“我們去看看,是何人吹笛?”
墨欽和秋寧悄悄走出帷帳,循笛聲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只見前面一位粉衣少女随著笛聲在舞劍,旁邊坐了兩名小小少年。
因為皇帝在這裏,此處的游人全被清走了,所以格外僻靜。這三人沾了皇帝的光,找了個玩耍的好地方。
墨欽不讓人出聲,饒有興趣地看少女舞劍。
少女與其說在舞劍不如說在跳舞,不過她體态窈窕動作輕盈,舞起來也算賞心悅目。
墨欽在一旁忍不住拍手贊道:“劍舞得好!笛子也吹得好!”
那兩名少年本是背對墨欽等人,此時轉過頭來。秋寧大吃一驚,面前人竟然是小郡王玄天賜,和自己的弟弟秋靜。
玄天賜見了墨欽并不驚慌,拉著秋靜與少女向墨欽行過禮後,指著少女介紹道:“這是家姊玄若霞。”
墨欽眼中一亮,笑道:“原來是西平郡主。不知郡主是何時到京城的?”
玄若霞道:“我本随家兄一道進京,家兄路上有事耽擱,我等不及就先走了,也是前日才到京城。因為皇後娘娘鳳體維和,故一直未進宮觐見,望聖上贖罪。”說完,她大膽地擡起頭,對墨欽嫣然一笑。
秋寧在一旁暗嘆,現任青海王的曾祖玄昀據傳是青龍國出了名的美男子,玄天賜長得好,這玄若霞更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剛才一笑頗有些閉月羞花的味道。
墨欽明顯被她的笑容怔住了。不待他開口,從左邊的杏花樹上翩然躍下一人,正是步随雲。他身著白色瀾衫,手執碧色竹笛,肩頭鬓邊還沾著紅色花瓣,頗是潇灑。
他向墨欽行禮時,玄天賜又道:“這位是臣的老師步随雲。”
墨欽笑著免了他的禮,道:“步先生剛才吹的好曲子。”
步随雲垂首道:“野曲村調,只恐擾了聖上雅興。”
墨欽指向秋寧道:“秋公公是宮裏最擅音律之人,你能和他合奏,他還贊你精通音律。”
步随雲道:“草民獻醜了。”他飛快地瞟了秋寧一眼,眼神裏滿是溫柔笑意,
墨欽看向他身後的玄若霞,道:“不如你們再合奏一曲,讓西平郡主再舞一次,如何?”
步、秋二人低頭應諾。玄若霞微笑著對墨欽福了福,算是應允。
秋寧挂念秋靜,只見秋靜藏在玄天賜身後,不敢露頭。墨欽大概以為他是玄天賜的伴讀之類,并未注意。
秋寧和步随雲并肩坐下,步随雲裝出與他商量曲目的模樣,悄聲問道:“你的傷可好些?”
秋寧為秋靜著急,不管不顧地悄聲反問道:“阿靜為何與你們在一起?”
步随雲輕笑道:“他由玄家照顧,不是更安全些嗎?”
秋寧狠狠瞪他一眼。他只是悠然一笑。
秋寧被他的笑容刺激,有心出他的醜,故意彈一首複雜的曲子,步随雲居然也能吹奏。
這邊兩人暗中鬥藝,那邊玄若霞卻跟不上樂曲。墨欽索性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輕扶她的腰,帶她動作。曲子結束時,玄若霞雙頰嫣紅,對墨欽略帶羞澀地笑了笑。
秋寧旁觀兩人的眉目流轉,不由心中一動。
又耍了一時,墨欽攜秋寧先行回宮。
步随雲目送他們離去,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
玄若霞在旁邊抱怨道:“難得到京城玩一回,還遇見皇帝!一定是随雲哥哥故意安排的。”
步随雲對她微笑道:“先見一見他不好嗎?”
玄若霞撅起嘴道:“他就是個豬猡,我也沒得選。見不見有什麽關系。”
步随雲柔聲安慰道:“壞了你的游興是我不好,這幾天你想玩什麽,我一定陪你。”
玄若霞眼珠一轉,道:“那你帶我去青樓吧。我穿男裝別人一定認不出來。”
步随雲直搖頭道:“不行、不行。”
玄若霞拉著他的胳膊,道:“小孩子都去過了,我為什麽不能去?”
玄天賜嚷道:“你說誰呢?”
玄若霞點著他道:“你不是去過了麽?”又去點秋靜的鼻頭,道:“還有你,也去過了!”
秋靜忙辯解道:“那次我不知道去的是青樓啊……”
玄天賜在他腰上掐他一把。
秋靜呼痛,轉頭埋怨玄天賜道:“你幹嘛掐我?”
玄天賜扶額嘆道:“傻瓜!”
玄若霞又纏住步随雲道:“小不點兒都去過了,你帶我去一次嘛。就一次!我保證聽話。”
步随雲被她纏得無法,只得苦笑應道:“只去一次。”
玄若霞歡呼一聲,拉住秋靜道:“阿靜,姐姐帶你去吃好東西。”
秋靜高興道:“好啊好啊!謝謝阿姐。”
玄天賜看著他們直翻白眼。
END IF
作家的話:
下周一至周五隔日更,明天就不更了。在清泠閣放了個BG短篇,感興趣滴娃可以去看看。沒辦法,不更文的話那個專欄就要被删掉了。
☆、傾國太監(十一)表心語
回宮的路上,墨欽望著路上的行人,對秋寧道:“已是三月了。聽西平郡主的意思,玄天佑在路上被絆住,要不然已到京城。”
秋寧笑道:“欽郎很想見玄天佑麽?”
墨欽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情緒,道:“朕還在西南時便聽過玄天佑的事跡。他也是獨霸一方的少年英雄,朕是很想見一見。”又嘆道:“說起來,朕有一年多沒見過信王,不知他的身體可好些?”
秋寧聽他提起信王木永桢,知他又想起往事,而那些往事卻是讓自己不舒服的。
他垂下眼睫,不帶情緒地道:“信王這兩日也該到了。”
兩人又沈默了一會兒。
墨欽再開口,卻道:“青海玄家不興納妾,玄天佑只有這一妹一弟,想來感情應是很好的。”
這狀似無意的一句話,讓秋寧心頭雪亮。
前段時間,朝廷後宮鬧了幾樁事均與齊氏有關。右衛軍在萬花樓鬧了那一場,緊接著東驿著火、齊王被行刺,表面上墨欽只罷免了右衛軍統領,下令在全國緝拿天玑閣成員,甚至還關了京城中的勾欄青樓,似乎很維護齊王。但是,他對皇後發難,分明是起了疑心,衆人都道皇後處罰秋寧才觸怒龍顏,但秋寧自己最清楚,真正讓墨欽生氣的是後家行事跋扈,隐隐有壓倒皇帝之勢。
昨天,朝臣推薦的右衛軍統領人選均被否決,因為這些人都是齊王的朋黨。而後宮選妃更是皇帝要分皇後之權的征兆。
玄氏家世背景與後家旗鼓相當,又是皇帝要極力籠絡的勢力,确實是後妃的理想對象。但是他們掌握了秋靜,又是存了什麽盤算?
“媚兒覺得西平郡主如何?”
秋寧審慎地答道:“郡主确實人才出衆。”
墨欽但笑不語,似乎在考慮某件大事。
秋寧回宮後急著叫來長生,道:“你可有虞閣主的消息?”
長生不明所以地搖頭道:“這幾日義父并未與我聯系。”
據秋寧所知,朱長老帶著秋靜藏匿在天玑閣的據點內,既然秋靜落到玄家手裏,天玑閣必然和玄家有牽扯,當務之急他要弄清玄家的目的──如果墨欽想要納玄若霞為妃,他必須有個立場。
玄家,到底是敵是友?
他吩咐長生道:“你抽空去見一見虞閣主,問他我弟弟如何會在青海玄家?最好打聽一下玄天佑的底細。”
隔了一天,長生心事重重地從宮外回來。
“義父說青海玄氏會幫我們對付齊王。水邱少主和他們在一起很安全。”
“虞閣主只說了這些?”
長生躲閃著秋寧懷疑的眼光,道:“只說了這些。他還讓你去看看水邱少主。”
秋寧扳正長生的頭,盯住他的眼睛道:“你義父對你還有其他吩咐吧?”
長生目光閃爍地答道:“只是閣中事務,不需師傅挂心。”
他這般說,秋寧再懷疑,也不好問了。畢竟,藥師國和天玑只是盟友。
墨欽如今不喜秋寧出宮,所幸天聖節和春狩在即,秋寧還是能找到出宮的理由。他把身邊的“尾巴”們處理掉以後,尋機出宮,直奔秋靜藏匿之地。
秋靜住在城郊一座偏僻的宅院裏,除了朱長老,其他人全是玄天佑手下。
朱長老告訴秋寧,他們上次從萬花樓脫身後不久,虞閣主帶了步随雲找到他們,稱京城風聲太緊,如果有青海王庇佑秋靜會比較安全。因為玄天賜有救命之恩在前,又有虞閣主的保證,而京城裏确實追查得緊,朱長老便帶了秋靜到步随雲準備的地方避風頭。
這些日子,秋靜天天和玄天賜在一起,玄家人對他們也十分禮遇。
秋靜見到秋寧的時候很高興,一頭紮到他懷裏,叽叽喳喳說了好多話。
秋寧見他一身錦衣,豐潤了不少,小臉白裏透紅,眼裏少了畏縮怯懦,多了跳脫活潑。看來他在玄家過得很惬意。
秋寧把他抱到腿上,柔聲問道:“你在這裏過得好不好?”
秋靜嘟起小嘴道:“不好。玄天賜老欺負我。”
“他如何欺負你?”
“他總叫我‘病秧子’,笑話我寫的字難看,還藏了我的書要我陪他玩……還有還有,他趁我睡覺的時候在我臉上畫烏龜。”
秋寧失笑道:“他那是和你鬧著玩。”
秋靜翻著眼睛嚴肅道:“我讨厭他!”
秋寧轉移話題道:“你不是拜了步先生為師麽?他對你好不好?”
秋靜忙不疊地點頭道:“先生對我很好。他教我讀書,還教我武功……玄天賜說先生的武功很厲害很厲害……”
看來秋靜是很喜歡玄家。秋寧暗中嘆氣,嘴上只叮囑秋靜要守禮聽話,認真學習。秋靜乖巧地一一答應。
秋寧離開時,在門口碰到玄天賜。他手裏抱著個盒子,腳步匆匆,見到秋寧時,立刻恢複冰冷神色,沖秋寧點了點頭。
秋寧沒走兩步,便聽見他在後面咋咋呼呼地叫:“病秧子,快來看我找到什麽了!”那歡快的聲音完全無法和小郡王平時的模樣聯系在一起。
秋寧忍不住回頭去看,只見剛才還堅決表示“讨厭玄天賜”的秋靜已經和小郡王頭靠頭地翻弄盒子裏的東西。
秋寧想,兩人到底是孩子,才能這樣沒有芥蒂毫不猜疑地在一起。
他想得出神,冷不防撞得一個人身上。
那人伸手便抱住他。
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秋寧用力推開步随雲,退後兩步,有些生氣道:“你怎麽不聲不響擋人的道兒?”
步随雲垮前一步,笑道:“我剛從上面下來,不是故意攔你的。”
秋寧見他指著身旁的一棵大榕樹,有些好奇地問:“你在樹上做什麽?”
步随雲悠然道:“看風景啊。你也看看吧。”
秋寧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他挽住腰,一起躍上了榕樹。
這棵榕樹高長許,枝繁葉茂,僅他們所站樹枝都有三尺寬,站在上面如履平地。整座京城盡收眼底。
京城街道縱橫交錯,如織經緯,屋瓦相連,似浪翻湧。而那些穿梭其中的人,變成了彩色的小點,在一片黑白的肅穆背景下,顯得那麽微不足道。
春風迎面襲來,帶了淡淡花香,讓人神清氣爽。
秋寧被風鼓蕩衣袍,恍惚覺得兩翼生風,似乎要飛起來。竟是難得有的暢快自由。
步随雲負手在旁道:“這院子是當年昀王爺的別院,我一直不明白他為何要費盡心思在院子裏種這棵榕樹,等我上來看過才明白。”
秋寧不語,盤腿坐下,微眯起眼,享受這難得一刻的清寧。
步随雲随意地靠坐在寬闊的樹杈上,從袖裏取出短笛放在唇邊吹起來。
悠遠而略顯蒼涼的曲調響起。這是一支古老的藥師國歌謠,秋寧從小聽母親吟唱,深深地烙印在心裏,此時聽到,不禁輕輕哼唱起來。
一曲唱完,他還有些回不過神。
半晌才訝然道:“你為何會這首曲子?”
步随雲輕笑道:“我特意學的啊。”
秋寧忽覺自己太過遲鈍,在他們相遇前,步随雲早對自己的來歷一清二楚,甚至族人的行蹤都了如指掌,之後的種種原是他和玄家安排好的,那次相救也是有目的的。
秋寧冷然道:“你知道我在皇帝身邊貼身伺候,才去打聽了我的情況吧?你想要我做什麽事,要這般費神籌劃?”
步随雲皺眉道:“要是我說,我對你,并非你想的那樣,你信嗎?”
秋寧幹脆地答道:“不信!無利而不往,人之常情。”
步随雲眼神複雜地凝視了他一會兒,又道:“那你信不信一見锺情?”
秋寧微微一怔,語調稍微緩和了一點,道:“我沒有遇見過,所以我也不信。”
步随雲靠近他,用指尖在他額頭輕彈了一下,憐惜地道:“阿寧,你成日間見的都是人心算計,所以你忘了信任的感覺。”
秋寧心中一痛,冷笑道:“信任你麽?你把阿靜拘在手裏,不就是想要我在宮中幫你們行事嗎?”
步随雲悵悵地望著遠處嘆道:“你說得不錯,卻也不完全對……總有一日,我會讓你信我。”
他不再說話,一段一段地吹曲。那些曲子都帶著淡淡的愁緒。
大概是他吹得太好,秋寧繃起的心放松了一些。側頭看他,只看見他挺直的鼻梁,還有微垂的眼眸。說不出的溫柔。
秋寧忽然問道:“我以前是不是見過你?”
步随雲偏頭淡淡一笑,道:“你說見過,就見過。”
停了一瞬,秋寧又問:“你們和朝廷要緝拿的反賊來往,不怕惹禍嗎?”
步随雲已收起臉上情緒,意味深長地道:“誰見過這些反賊?憑什麽說我們和反賊來往?至於那些知道的人,應該不會去告發。”
秋寧目光犀利地道:“直說吧,你們想幹什麽?又要我替你做什麽?”
步随雲在指尖轉動短笛,氣定神閑地道:“我們想幹的事不能告訴你,不過對你們的計劃肯定有幫助。至於要你做什麽嘛,阿寧那麽聰明,時機到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
秋寧心思急轉,試探道:“你們也要對付齊王?”
“對。”
“青海王和齊王有過節嗎?”
步随雲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