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已補上
一得空就讓蘇忠去打聽消息。晚間蘇忠告訴他,朱長老和另外一位長老外出兩天未歸。看來他們多半是落入陸震之手。幾位長老住在玄王別院,平時行事也頗小心低調,陸震怕是已經盯住玄家。
如果他把此事捅給齊王,勢必牽出天玑閣和玄王的關系,若以此做文章,玄王再勢大也奈何不得。秋寧讓蘇忠通知步随雲,自己則去穩住陸震。
陸震早讓人遞話給秋寧,他這幾天都在皇城北門值守,分明是等秋寧上門做交易。
聽說有內侍來訪,陸震嘴邊露出笑意。小野獸果然還是低頭了。
他說一聲“有請”,放下手中書卷,好整以暇面門而坐。
秋寧身穿大氅,如一抹黑影般無聲無息地走進屋。
待屋內只剩他們二人時,才取下風帽,露出臉。如玉的面孔在燭火中一亮,纖毫微光,容色迫人。饒是陸震熟識他,也看得怔了怔。
清冷的聲音響起:“放人,你有什麽條件?”
陸震站起來,靠近秋寧,溫柔地道:“只要你願意和我……像從前一般,我馬上放人。”
秋寧眼中閃過幾欲嘔吐的厭惡,冷冷地看著他。
他低低嘆了口氣,“我并不想害你。原先那樣對你,也是因為你不肯聽我的話……我心裏是想對你好的,你若……”
“我若不答應,你待如何?”秋寧冷漠地打斷他的話。
陸震滿臉溫柔凍結在臉上,眼光變的狠厲起來,“那我只有公事公辦,将那兩人交給大理寺,少不得要通報齊王殿下。這兩人行刺過齊王,與天玑閣關系匪淺,卻藏身於玄王別院……你說要是聖上知道,會怎麽想呢?我猜藥師國能不被定個反賊罪名已算萬幸,想要翻身是萬萬不可能。至於玄王,怕也會有大麻煩。”
秋寧面無表情地聽著,眸色卻變了幾變。
陸震見他動搖,放輕了聲音在他耳邊繼續道:“我還在玄王的別院裏見到一個小孩,長著和你一樣的眼睛,是不是你的家人?如果齊王或者皇上知道,藥師國還有幸存的皇族,會怎麽辦?會不會也和你一般受宮刑之苦?”
秋寧聽到這話,全身僵直,淡漠的臉上洩露出一絲焦急和憤怒。
陸震很滿意這種效果。就知道那紫眸小孩是秋寧的軟肋。原本打算抓他的,可惜玄小郡王和他形影不離,小郡王不在,他也不出別院大門,陸震找不到機會下手,只得抓了兩個藥師國的老頭。
安靜了一息,秋寧再次開口,嗓音略帶些沙啞:“你就只有這一個條件?”
陸震抑住心中狂喜,忙道:“就這一個條件。只要你肯和我好,我不但不會再找你族人的的麻煩,還會好好保護他們。”
秋寧仰起臉,眼波在他臉上一溜,似笑非笑似嗔非嗔道:“也不是什麽大事,何須将軍如此費心?”
陸震何曾見過秋寧這般風情妩媚的模樣,只覺得魂魄全出了竅,晃晃悠悠地飄到他身上。
秋寧的笑容更深了些。看在陸震眼裏,便是無言的邀請。
他腦袋發熱,再顧不得其他,跨前一步,把秋寧摟到懷裏。
秋寧出手如電,陸震全無防備,被他制住幾處大穴。
假如秋寧一來便投懷送抱,陸震還會有幾分警覺,奈何他一番推拒後,勉強就範,陸震只當他是被逼無奈才答應,反倒沒有防備。更沒想到的是,不過幾個月不見,他的武功竟長了那麽多。
秋寧來時就打好了主意,那些拒絕冷漠,不過是做戲。
陸震呵呵笑了兩聲。
秋寧喝道:“笑什麽?”
陸震笑著回答:“你這狡猾的小狐貍,果然不能輕信。”
秋寧不理他的調笑,往他嘴裏塞了一顆藥丸,“這是斷腸丸,需每隔半年服一次解藥,連續服七次方能解毒,若不服解藥,将腸穿肚爛而死。你如肯與我合作,我便給你解藥。如不肯,就等著疼死吧!”
陸震非但不懼,反而向聽到什麽好笑的事似的笑得直打跌。
秋寧終於現出怒色,一腳踢在陸震肚子上,把他踹翻在地,“死到臨頭還如此嚣張!”
陸震歇了笑,“我領軍征戰多年,天南地北打過來,死人堆裏爬了幾回,鬼門關也去轉了幾遭,區區毒藥能耐我何!”笑容從他的臉上消失,變得嚴肅冷峻,臉上如刀削斧琢的線條在燭火下分外清晰深刻。
秋寧意識到,面前的人是一位鐵血軍人,是一個用生命搏前程的賭徒。他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不怕死的人,還會怕什麽?
秋寧審視著他,不露聲色道:“你才得了皇上的重用,有大好的前程,若是沒有性命去享受,豈不可惜?”
陸震面露嘲笑,道:“是可惜!我确實想有個好功名,錢財權利誰人不愛?可我陸震絕不是會被脅迫之人,何況脅迫我的還是自家養的小野獸。”
這人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秋寧無法,“你到底想要什麽?”
“不是告訴過你,我想要你!”陸震看秋寧的眼神是赤裸裸的需索和掠奪。
秋寧想起那些被他囚禁的暗無天日的日子,那種屈辱憤懑在血液裏奔流,恨不得将他千刀萬剮。
秋寧用盡全力一腳踹到陸震胸口,“休想!”
傳來肋骨斷裂的響聲,一股鮮血從陸震嘴角湧出。陸震并不惱,又笑起來。
秋寧雙目赤紅,費了很大的力才壓下胸中怒火,“這斷腸丸兩天之後發作,你好好考慮一下。”
陸震一邊咳嗽,一邊笑道:“需要考慮的人是你。你不同意也罷,大不了我和你的族人兄弟同歸於盡。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那點自尊重要,還是你的族人重要?”
秋寧不理他,飛奔而出,再也無法忍受和他多待一刻。
可是,陸震手裏有籌碼,而自己只有兩天時間。
回到妙音閣,蘇忠帶來了一個好消息。步随雲說他有辦法擺平陸震,叫秋寧無須擔心。
有了步随雲的保證,秋寧稍稍放下心來。同時也很疑惑,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步随雲有什麽辦法讓他妥協呢?
秋寧那幾腳踢得雖重,但陸震行伍出身,斷根肋骨根本不算重傷,他自己包紮處理後,照樣如常行動。
他豁出命賭這一把──小野獸,你到底服是不服?
一天過去了,秋寧沒有任何動靜。
好像每一次遇到生死大戰,陸震都格外冷靜清醒。這一次,他同樣不慌不忙,白天忙完軍務,晚上仍然宿在北門戍衛營中。
已過二更,陸震仍無睡意。
巡夜衛隊剛走過,四下裏阖無人聲。在這無邊的寂靜裏,他聽到輕微的異動。
終於來了。
窗戶一動,一條黑影飛身而入,直襲陸震面門。
陸震微愕,側身避過,喝道:“誰?”
那人快得不可思議,瞬間連使幾個殺招。
陸震雙目微眯,再不敢大意,全力接招。十招之後,心中疑惑更甚,“你到底是誰?”
一股排山倒海的壓力襲來,陸震忍住胸口疼痛,運起真氣硬接一招。“!”地聲響,兩人同時退出數步,屋裏桌椅被震得粉碎。
陸震駭然道:“是你!”
……
玄王別院,剛從宮裏回來的步随雲除去一身太監服,換上家常的長袍。
想起秋寧聽說他說服陸震放人時的驚愕表情,他忍不住露出愉快的笑容。
陸震也算是一條硬漢,秋寧威脅要毒死他,都無法使他就範。這人不怕死,有野心但能把握尺度,确實不好對付。他敢和秋寧賭命,無非是篤定秋寧對族人的重視,遠遠超過他對自己性命的重視。
人心有挂礙,行動自然不自由。
但是,只要是人,就會有牽挂、有軟肋。步随雲掌握陸震的軟肋,就可以和他做交易。這步棋,步随雲謀劃了好久,費了不少心力,終於是布下了。
胸中一陣滞痛,步随雲身形踉跄,不得不靠在旁邊的桂花樹上喘息。甜美的桂花香氣也讓他煩悶。
最近蠱毒發作越來越頻繁,是時間要到了嗎?
他緊蹙眉頭,望向天邊的一彎眉月……必須快、更快!一定要在自己倒下前布好所有的局!還有,把阿寧帶出皇宮……就算給不了他永遠的幸福,也要給他長久的自由。
待疼痛過後,他慢慢走到玄天賜的卧房。兩個小孩同榻而眠。玄天賜身材高大,四腳四手地把水邱靜困在懷裏。水邱靜只露出小小的腦袋。
小郡王從小接受嚴格訓練,早熟得很。只有在水邱靜面前會露出男孩子的頑皮天真。一年不到,兩個孩子已經形影不離,無分彼此了。
步随雲輕輕給他們蓋好被子。悄悄退了房間。
他還有很多事沒做,還有這麽多的牽挂、這麽多的念想……可是,還有多少時間?
END IF
作家的話:
窩今天雄起更文啦,可是粉快就疲軟,要後天才能更文鳥。
窩真心羨慕那些金槍不倒,一天兩萬字滴強攻啊啊啊啊啊!!!!!
☆、傾國太監(二十六)中秋夜
中秋前夕,信王木永桢之女木馨來到京城。
她觐見皇後的時候,皇帝也到場。
秋寧猜到皇帝多半是要納她為妃,平衡後宮勢力。對這位即将進宮的女子多少有些好奇。
當木馨的出現在鳳儀宮時,秋寧大大地吃了一驚。
吃驚的不止是他,皇後也失儀地打翻了手邊的杯盞。
木馨嫋嫋婷婷步到殿中央,輕啓朱唇,聲若莺啼:“臣女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參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金安。”
皇帝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少女,半晌才道:“擡起頭來。”
木馨緩緩擡起頭,有些羞澀地對上了皇帝的眼睛。
少女天庭飽滿,劍眉星目,臉型不是柔美的鵝蛋臉,也不是俏麗的瓜子臉,而是線條硬朗的方臉。這樣的容貌,如果是個男人,算的上英俊威武,可對於女子來說,就太過陽剛,最多只算端正。然而,正是這張臉,與墨欽魂牽夢萦的忠勇侯木良竟有八分相似!
墨欽幾乎要站起來去攜她的手了。勉力忍住,才未失态。
木馨很大方,應對得體,進退有度,一身貴氣也像足了木良。而墨欽,觐見快結束時,似乎才回過神來。
木馨是庶女,沒有受封。皇帝禦賜郡主封號,沒幾天便低調地進行了納妃禮,封為昭妃,賜漱玉宮。
秋寧知道這是信王的安排。後宮是朝堂的延續,現今朝廷三王分立,互相制衡,後宮自然也少不了這三股勢力。只是信王選了一位和木良如此相似的女兒放到皇帝身邊,無論皇後和辰妃再怎樣翻騰,始終會被昭妃隐隐壓住勢頭。
不知昭妃性情如何,能不能利用她來打擊皇後?
……
中秋節,皇家如民間一般開家宴,各位嫔妃及其家眷齊聚一堂,表面上也其樂融融,和美團圓。
玄天賜進了宮,玄王別院裏只有步随雲主持。他放了下人自行活動,獨自一人坐在院裏,自斟自飲。
回廊上閃過一個小小的身影。
步随雲擡手喝了一口酒,微笑道:“阿靜,你不去吃團圓飯,跑這裏來做什麽?”
水邱靜從廊柱後蹭出來,小步小步挪到他跟前,諾諾地道:“先生……長老他們又是喝酒又是哭的……我不想跟他們吃飯。”
成人世界的國仇家恨,對於孩子而言确實太過沈重了。
步随雲拍拍他的肩膀道:“那就陪我賞月。”
水邱靜忙跑到他旁邊坐下,撿了一塊步随雲親手做的月餅塞到嘴裏,含糊地道:“真好吃!先生做的……和娘做的一樣。好吃!”
“你吃慢些。留點肚子,天賜會給你帶宮裏的點心。”
“我不吃宮裏的東西……就吃先生做的。”
步随雲連喝幾杯酒,眼波有些朦胧起來。他用筷子敲著杯盞念道:“空嘆明月落,離愁知幾許?懶見合歡花,只望相思樹。長憶別時情,難得解心語。總是漫長霄,數盡梧桐雨。”
醇厚低沈的男音落在空曠的花園裏,如石沈平湖,蕩起一陣漣漪。字字句句都是寂寞。
水邱靜仰起沾著餅渣的小臉,好奇道:“先生在念什麽詩?”
步随雲杵著頭,半阖眼睫,幽幽道:“想念故人的詩。”
小孩锲而不舍地追問:“先生的故人是誰?我認不認識?”
步随雲閉眼不答。
在水邱靜以為他睡著的時候,他突然開口問:“阿靜想不想哥哥?”
水邱靜學他一樣杵著下巴,仰頭看天,嘆道:“想啊。中秋節特別想。可是相見時難別亦難。”
步随雲噗嗤一聲笑出來。
“先生為什麽笑?我說錯了嗎?”
步随雲趴在桌上悶笑了一刻,才笑道:“你沒有說錯。先生帶你和哥哥一起過中秋節好不好?”
“好啊!”水邱靜拍著巴掌歡呼,下一刻又皺眉道:“我們不帶玄天賜去。他不喜歡我哥哥。”
步随雲摸摸他的頭,微笑道:“不帶他去。就我們三個人。”
……
八月十六。墨欽這些天都在昭妃處留宿,秋寧求他準了假,想今晚去看水邱靜。沒想到步随雲正經遞了帖子給他,約他晚上游明湖賞月,特別注明會帶水邱靜一起去。
把那張泛著蘭芝幽香的淺綠暗紋帖子反複看了幾遍,秋寧确定步随雲又心血來潮想出新花樣兒。不過,這種花樣兒卻也別致讨喜。他忍住浮上臉的笑意,想把帖子燒掉,拿起火鐮又放下,最後還是将帖子小心收起。
晚上秋寧悄悄出宮,到明湖岸邊,見步随雲早等在一艘畫舫的船頭。見到風帽遮臉的秋寧,愉快地笑起來。
秋寧的臉頰莫名地燒起來。私自傳帖相約,自己偷偷摸摸地跑來,好像私會情人一般。
上了船,步随雲笑吟吟地道:“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秋寧等臉上的熱度退去之後,才取下風帽。
水邱靜見到他,便蹭進他懷裏叽叽喳喳說過不停。
步随雲坐在一旁,微笑地注視著他們。他的目光太專注,太深情,秋寧只得裝沒看見。
今夜月光如銀,流洩一湖光鱗。明湖之上泊著大小畫舫,燈火給湖水染上華彩,伴随風中飄送靡靡之音,好一片紅塵缭亂。
“你怎有這般興質,八月十六賞月?”
“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而這明湖有個絕好的賞月之處……中秋是團圓之日,你和阿靜卻不得團圓,且當今夜是中秋吧。”步随雲把桌上的月餅推到秋寧面前,“嚐嚐比宮裏的如何?”
“你想得很周到,多謝了。”
水邱靜搶著道:“哥哥,這是先生做的。你多吃些。”
秋寧挑眉奇道:“你還會做點心?”
步随雲湊到他耳邊輕聲笑道:“為夫還會很多東西,以後你慢慢就知道了。”
秋寧瞪了他一眼,再一次不争氣地紅了臉。
步随雲知道他不經逗,再鬧只怕會惱,不再玩笑,只命人将船劃了出去。
待遠離了岸邊,将桌案擺到船尾,三人有模有樣賞月喝酒。
步随雲拿出一壇桂花釀,據說是他用水果釀好酒引,再添桂花做成的果酒。甘甜清香,也不醉人。水邱靜得到允許可以喝桂花釀,抱著杯子喝個不停。
有酒自然要有樂。步随雲取琴奏了一曲。平時秋寧只聽他吹笛子,沒想到彈琴并不比自己差多少。
彈完一曲,步随雲卻微微搖頭道:“我的‘燕雲’琴不在,新琴彈著手生,讓阿寧見笑了。”
秋寧想起在玄若霞處見到的那把隽雲圖案的琴,心中一動。他拿過琴,彈起了玄若霞唱過的那支小調。彈了一段,他微笑道:“聽辰妃唱過這首曲子,是她家鄉的小曲嗎?”
步随雲眼神微黯,點了點頭。斟滿一杯酒仰頭飲盡。
秋寧原想調侃他兩句,見他面色沈郁,忽地不忍再說,伸手按住他握杯的手道:“慢慢喝。”
步随雲笑了笑,擡起酒杯只抿了一口。
這時水邱靜小大人般地說了一句:“先生的病還沒好,少喝一些。”
秋寧疑惑地望著他,“你又病了?”
“阿寧不用擔心,不過是受了風寒。”
秋寧看他似乎清減了一些,臉色還是蒼白,好在印堂的青紫之氣不見了,“哪天讓忠叔給你診一下脈,他是藥師國醫術最好的人。”
步随雲拉住他的手,高興道:“我聽你的。”之後,他一直握著秋寧的手不放。秋寧沒掙脫,便任他握著。
水邱靜喝多了桂花釀,趴在桌上睡著了。步随雲将他抱回船艙。船頭只剩下他們倆人。
秋寧環規四周,發現他們的船已經劃到明湖南面,前面不遠便是皇帝溫泉行宮坐落的山麓。
此時周遭靜谧安寧,湖面氤氲蒸騰起濃濃霧氣,與月光相融,交織成一團銀霧。
步随雲牽起秋寧的手,走到船頭,指著遠處的濃霧,道:“時辰正好,你看那邊。”
只見霧氣漸漸散開,一片熒光籠罩湖面。光霧裏依稀顯出人影,待清晰後,竟然是和步、秋二人服飾一樣的兩個人手牽手,依偎在一起。
秋寧驚奇道:“這是……海市蜃景?”
步随雲不答話,拿起桌上切水果的銀刀,手腕一揮,斬下秋寧的一縷頭發。他又割了自己的一束頭發,和秋寧的編結在一起,放進貼身佩戴的荷包裏。
秋寧怔怔地看他做完這一切。他這是要和自己……結發成盟……可是……
“不值得的。”秋寧不禁輕聲喃喃。
步随雲握緊他的手,“值不值得,我心裏明白。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不許不要!”溫柔變成不容拒絕的霸道。
秋寧看著他,正觸到他看著自己的眸子。這可是他們頭一回如此貼近地長久相視。
他月光之下的面容,讓秋寧有些癡愣。月影婆娑,在他的臉上投下暗影與銀白。讓他的臉容如玉石一般精潤,讓他的眼眸如碎星一般明亮,粉紅的唇色是他臉上的一抹豔色,在一半明亮一半黑暗中,呈現出一種妖詭的絕豔,像是暗夜之中,嗜血的魔!
這樣的步随雲讓秋寧覺得陌生,甚至從心底生出一絲恐懼。
在他背後還藏著多少秘密?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那些溫柔體貼會不會只是一種假象?
秋寧的心沈了下去。
因墨欽狠狠封閉上的大門在步随雲锲而不舍的不斷敲擊下,終於露出了縫隙。可是堅硬的盔甲之下隐藏的是軟弱血肉,他再也不能,不能去承受又一次情殇之痛。
糟糕之極的身體、狼藉惡劣的名聲、無法掙脫的羁絆……自己能給他什麽?他又需要自己的什麽?
他只是一個為複仇而生的存在,除了複仇,毫無希望!
秋寧用力地、近乎狠絕地抽回手。他轉過身,不再去看步随雲。連留戀在他背上的目光也狠心忽略。
就這樣,仿佛,毫無挂礙地離去……
步随雲輕嘆一聲,擡眼遠眺,那幻景中依偎的身影早已散去,只留一片無波湖水。
END IF
作家的話:
窩知道這文目前還粉寡淡,窩保證一定會有肉,而且絕對讓娃們吃得滿嘴流油!!!!!
☆、傾國太監(二十七)蠱毒險
在明湖西南方向、綠樹掩映中有一座小碼頭,因為位置偏僻,又布置得隐秘,如無人指路根本發現不了。
一條小船穿過蘆葦蒿草,靜靜地停在碼頭上。
步随雲走下船。
一位素衣老者立於碼頭,對他躬身延引,“步公子請,主人等你很久了。”
步随雲客氣道:“有勞。”
兩人一前一後沿著小道逶迤走入碼頭前的樹林。
樹林深處有一處湘妃竹圍起的小院,院內遍植四季花木,枝葉扶疏,落英缤紛。一座挂了“幽蘭居”的小屋在繁花中格外靜谧。
淡淡藥香從屋內溢出,偶爾可以聽到一兩聲琴音。
步随雲推門進屋,在地上放好的秀團上坐下。
“你來了?”柔美的女聲從前面的紗簾內傳來。
“許久不曾來打擾,你還好嗎?”
“好啊……只是覺得這裏有些冷清……”
“莫不是怪我沒有來看你?”步随雲笑道。
“你不要這般說話,我會以為你很惦記我。”簾後的女人帶點兒幽怨地嗔怪道。
步随雲的微笑僵了僵,垂下眼簾道:“算我說錯了。”
紗簾輕動,一件東西嗖地從裏面飛出來。
步随雲揚手穩穩接住,是一只蜜色瓷如意盞,盛滿清香的茶水。
這杯茶水在空中走了一遭,竟然一滴未灑。
步随雲舉杯飲了一口,贊道:“好茶。也只有在你這裏才喝得到這種極品。”
裏面的人不答,撥了幾下琴弦。待步随雲飲完一杯茶,才道:“我替你看脈。”
步随雲挪近簾子,伸出手。一只如玉纖手搭上他的手腕。
“越來越重了。”裏面的人擔憂地道。
“最近發得比以前頻繁……還有多少時間?”
“如果找不到母蠱,短則幾天,最多不超過一年。”
“你都解不了,再也找不到其他能解的人了。”步随雲像是早料到這個答案一般,并不太在意。
兩人沈默了片刻,女子輕聲道:“你還是不肯答應嗎?”
步随雲淡淡一笑道:“你該是了解我的。有些事,我做不到。”他頓了頓,露出不理解的表情,“我可以答應除此之外的任何事。玖蘭不能換個條件嗎?”
叫玖蘭的女子一字一頓道:“你也應該了解我。有些事,我同樣做不到。”
兩人一時無話可說,各懷心事地靜坐品茶。
喝完一盞茶,玖蘭先開口道:“西平郡主那般人才你都不要,卻不知你到底想要什麽樣的可人?罷了,我倒要看看你能倔到何時。”
步随雲不理她話語裏諷刺和隐隐的威脅,挑眉微笑道:“玖蘭盡管拭目以待。
玖蘭幽幽嘆息了一聲,淡淡道:“如果在皇宮找不到解藥,你再去木永桢那裏找一找。這蠱是來自他的藩屬。”
步随雲拱了拱手道:“我的事不用費心了。還要麻煩你為我配一些上回的藥丸。”
“你有朋友斷了經脈?要這種引經續脈的藥。”
“也算是朋友。”
從簾子後又飛出一只白瓷瓶,“你求的藥。”
步随雲收起瓶子,誠懇地道了謝。
玖蘭又撥了撥琴,“你若要謝,不如多陪我彈一會兒曲子。”
步随雲揚手,袍袖在空中劃了一道潇灑的弧線,懷裏已抱住一把琴,“恭敬不如從命。”
……
步随雲從幽然居回到玄王別院,走進書房,玄天賜正靠在錦榻上看書,水邱靜枕在他腿上睡得香甜,手邊放著半卷的書本。
步随雲掃了一眼桌案、書架,雖然陳設未變,他還是發現了些微被翻動過的痕跡。
身後的玄天賜在他扭頭時迅速把頭埋進書裏,躲避他的視線。
步随雲走到書架前面,轉動一只不起眼的青花梅瓶。牆上傳來輕微的響動。步随雲掀起牆上的一幅畫,露出打開的暗格。
一只珠光四溢的雲紋面具靜靜地躺在暗格中。
面具擺放的角度歪斜了一點點。
他轉向玄天賜,“誰開過暗格?是阿靜嗎?”
玄天賜已經從錦榻上下來,站在他身邊,“阿靜今天找書的時候不小心發現了……我什麽都沒有告訴他!”玄天賜信誓旦旦地保證。
步随雲拿過面具,七彩的珠光掠過他的眉眼,令他微微眯了眼。他修長的手指在面具上輕輕摩挲,若有所思地道:“這是玄家的
秘密,要小心保守。”
“我知道。”
步随雲把面具放回去,關上暗格,見玄天賜站著不動,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舒展眉頭露出溫煦的笑容,道:“你想告訴阿靜?”
玄天賜低下頭,有些扭捏道:“也不是非說不可。但是阿靜什麽都告訴我,我還有事瞞著他,很不夠朋友……”
步随雲擡手按住他的肩頭,溫言道:“有秘密瞞著親近的人,是不好受。但是,現在還不是坦白的時機。讓他知曉,未必是好事。”
“喔……時機到了,就可以告訴他嗎?”玄天賜撓撓頭問道。
“自然。”步随雲目光落到窗外,久久凝望著遠處的某個地方。
……
昭妃進宮後,果然很得皇帝喜愛,不過皇帝并未專寵於她。不但對辰妃寵愛不減,對冷落許久的皇後、秀嫔也重新有了興趣。去皇後鳳儀宮的時間比以前還多。
後宮雨露均沾,皇帝自然忙碌起來,來妙音閣的次數少多了。而秋寧自游湖之後,心裏有了疙瘩,也刻意回避皇帝的臨幸。
秋寧身為男寵多年,床笫間的手段不少,但是他對這種事始終有些排斥,雨雲間的銷魂始終到不了心底。和墨欽曾有過一段很短暫的快樂時光,後來知曉他的心意後,心也冷下來,讨好的成分遠遠多於享受。
如今只要兩人親熱,秋寧便會想起那日在昭文閣外,步随雲憤懑冰冷的眼神。像在心裏紮下一根刺,再也取不出來,雲雨時更是刺得心髒隐隐作痛。
墨欽輾轉於嫔妃之間,反而讓他松了一口氣。
只是皇後身邊防的滴水不漏,秋寧對她下過幾次手,均未成功。眼見皇後聖寵愈隆,她的肚子也變成秋寧最擔憂的麻煩。
這天晚上,步随雲又來與秋寧見面。
随著皇宮警備加強,步随雲進出宮越來越危險,秋寧勸他道:“如今說宮中是龍潭虎穴也不為過,有消息可以讓小郡王和辰妃娘娘傳遞,你何必親自來?萬一……”
步随雲笑道:“我想來看你……我真高興,阿寧會為我擔心了。”說著執起秋寧的手,雙手包住。
觸手冰涼,不似過去那般溫暖。
秋寧仔細打量步随雲,見他的臉色更蒼白了,連唇色也變得淺淡,不禁蹙眉道:“你是不是又病了?”
步随雲回避他的視線,無所謂地道:“練功出了點兒小纰漏,不礙事。”
秋寧還想再問,他已轉開話題,講起了齊王的事。
原來,步随雲接到念秋的消息,得知世子齊敬之以及齊王妃對幾位庶出的兄弟十分苛刻,盡管兄弟們有的當了官,有的打理著齊王的生意,每月都有奉銀,其實所得有限的很。這些人當中不乏花天酒地的纨!子弟,經濟上便更拮據了。
步随雲派人結交到一位齊王的庶子,又是請客又是送錢,很快得到對方的信任。這位庶子過了一段時間的奢侈生活,胃口被喂大了,一面對世子和嫡母更加不滿,一面生出自己做私活賺錢的念頭。
步随雲的人趁機邀他合夥向燮國高價倒賣軍馬。要知道燮國正與青龍國對峙,戰争一觸即發,這個節骨眼上倒賣軍馬可是通敵叛國的大罪,這位庶子自然是不敢的。步随雲便在他負責的生意上做手腳,致使他虧了很多錢。他怕家裏追問起來不好交待,終於動了倒賣軍馬的心思。
秋寧聽到這消息,大喜過望──這位笨蛋齊庶子如果真做了軍馬生意,便把齊王拉進了私通燮國的漩渦,到時再大造輿論,皇帝想維護他都不行。
步随雲道:“等生意成了,還要你和辰妃在宮中配合。”
秋寧道:“這要我們如何配合?”
步随雲輕彈了一下他的額頭道:“糊塗了?嫔妃之中不是有父兄在朝中擔任言官的……”
秋寧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随即贊道:“你這個局布得巧妙,齊行忌一定想不到會後院起火。”
步随雲眼露譏諷道:“他不知約束家人,這種結果是遲早的事。大樹從裏面爛總是比從外面砍容易得多。不過多虧了念秋姑娘傳來齊行忌家中的情況,我才知道從何處下手。”
秋寧想起念秋,眸光變得黯淡。
步随雲扶住秋寧的肩膀,柔聲安慰道:“念秋姑娘在齊府中一切尚好,我也安排了人照顧她,你不用擔心……這次計劃成功,齊行忌的氣數就盡了。你在宮中切莫輕舉妄動。齊行忌請了一位高人,精通藥理,我怕皇後會疑心你的身份。對付齊氏的事,你就交給我。”
秋寧心頭一熱,翻手握住他的手,聲若蚊蚋道:“你也要小心。”
他第一次做出親熱舉動。步随雲怔愣了一下,然後暢快地笑起來。
秋寧自覺失态,想甩開他,反被他摟進懷裏。額頭被吻了一下,可是嘴唇如冰一般。秋寧打了哆嗦,正想詢問,步随雲已經推開他,匆忙離開了。
秋寧望著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伴随著疑惑,心中騰起一股莫名難言的憂慮……
步随雲一路急奔,剛回到住處,便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黑血。
真氣在身體裏亂竄,所過之處如蟲噬般熱辣辣地疼。
蕭玖蘭說過蠱毒這幾天也可能發作。難道是……大限已到?
步随雲忍住疼痛,勉力撐著一口氣叫來親信,斷續吩咐道:“快去……幽蘭居……找蕭神醫……”
親信都知道他的情況,不敢有片刻耽誤,緊急護送他前往幽蘭居。
還是那處小碼頭,還是那片樹林,然而林中小路早已不見,只有一片石陣擋住去路。
步随雲此時已經呼吸微弱,昏迷不醒。
他的親信再著急,仍然不敢貿闖。一人上前,在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