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已補上
依然要布局奪江山,是責任使然,同樣是你的內心向往,因為想看看自己能做到哪一步,對不對?”
他的語調很平淡,但步随雲能聽出其中壓抑的熱情和期待。
是啊,阿寧也是有才幹有理想的,把他好好地養在金絲籠裏,那和墨欽有什麽區別?
步随雲暗暗下定決心,在他頭頂吻了一下,“你想做什麽盡管去做,我會支持你。”
……
下午,趁秋寧練功調息,步随雲去找聽雷、觀月。
“蕭神醫不肯再替阿寧治傷。”他開門見山地道。
“啊!那秋公子不就殘廢了?以後都要坐輪車了?”
步随雲無奈點頭。
聽雷不滿地拍了拍桌子,“唉,蕭玖蘭這丫頭忒不地道,真把人治了一半便不管,枉稱神醫!”
步随雲苦笑道:“她原是為了實踐神龍谷對母親的承諾,才離家千裏到定州輔助玄氏。阿寧不是玄、趙兩家的人,況且傷得那樣重,須得耗費她很多心力,她不願意治也正常。我沒有權利要求她。”
“是這個道理,我們只是不忍心看秋公子殘廢……三少爺?你是不是有辦法?”觀月觑著步随雲的神色猜測。
“嗯。我想去采麒麟果。”
“那不成!”“不行!”他淡淡的一句話讓另外兩人變了臉色,異口同聲地喝止。
“麒麟果是療傷聖品,雖不能起死人,卻能肉白骨。如果我能拿到麒麟果去向蕭神醫交換,想來她不可能會拒絕。即使她拒絕,用麒麟果給阿寧療傷肯定會有療效,至少比現在好幾倍,我或許還可以想其他辦法。”步随雲耐心地解釋。
聽雷搓著手,萬分為難地勸道:“你說得沒錯。但那麒麟洞是人去的地方嗎?那麽多觊觎麒麟果的人都是有去無回。幾百年來就只傳說雲南王全身而退……”
“不是傳說,是真的!”步随雲打斷他道:“我在雲南王的遺稿裏看到關於他進麒麟洞的事。他不但寫了此事,還記錄了詳細過程和路線,甚至畫了簡易地圖。大概是此行給這位前輩的印象太深。”
步随雲從袖中取出一卷發黃的書揚了揚,“有了這個,我進去就有了指路燈,能避過很多危險。”聲音裏充滿篤定的信心。
聽雷和觀月接過書卷翻看,又一起去看步随雲的臉色。三少爺是他們從小看著長大的,知道他是定了主意不會改的人。
兩人默契地交換了眼神,聽雷開口道:“好吧,我陪你一起去。”
觀月立刻接話道:“聽雷這老骨頭還是有些用的。你可不能出事,得有人照顧秋公子。”
步随雲沈吟一息,對二人躬身行禮,“多謝雷伯、月叔。”
“三少爺見外了。我們是玄、趙兩家的人,你們的事就是我們的事。”
三人把書卷仔細研究一番,定好了出發時間和要準備的東西。
這一夜,步随雲把秋寧翻來覆去折騰好久,累得他直接睡過去。
秋寧睡得很沈,卻并不安穩。心底總有一個聲音在喚他,他掙紮著想醒來,卻被沈沈的夢靥攫住,難以睜眼。
睡夢中,他感到長久的凝視、溫柔的親吻,還有步随雲在他耳邊的低語:“阿寧,等我回來。”
“什麽意思?你要去哪裏?随雲……”秋寧在心裏喊出這句話,卻只是嘴皮動了動,沒有發出一點聲息。
然後,一陣古怪的香味襲來,把他裹入了無知無覺的深淵。
END IF
作家的話:
這兩天病了,更文晚了些,見諒哈。
☆、傾國太監(五十四)神醫意
步随雲沒想到麒麟洞會這般兇險。無數機關不說,還有成群的兇猛野獸,若無雲南王書劄引路,只怕自己還未采到麒麟果便已葬身洞中。好不容易采到果實全身而退,居然不小心摔斷了腿。
受傷的那一刻,步随雲隐隐有些後悔。他想幸虧只是受傷,若自己死在這裏,阿寧可怎麽辦!
聽雷背著步随雲出了洞急奔回小院。遠遠便看見秋寧坐著輪車,正翹首盼望。他們甫一出現,他就轉動輪車想過來,不料車輪被石頭絆了一下,把他從輪車裏摔出來。
步随雲急得大叫一聲:“阿寧!”差點兒從聽雷背上跳下去。
聽雷也著急了,喝道:“三少爺!祖宗!別著急啊!你還有傷在身,再有個閃失,秋公子還指不定會怎樣!”
步随雲只得趴回聽雷背上,眼見長生和觀月跑出來扶起秋寧。
三個人把兩位傷患弄回屋,觀月長舒口氣,雙手合十道:“謝天謝地,你們可算是回來了。你們走了兩天,秋公子不吃不睡的等了兩天。”
步随雲看向秋寧。秋寧也正望著他。兩天不見,秋寧似乎瘦了點兒,眼眶下陰影濃重,越發襯得他面色蒼白,紫眸淚光盈盈,其中的失神哀痛讓人心驚。
兩人不說話,任其他人進進出出地忙亂,他們只一徑安靜而專注地凝望對方。
不知過了多久,屋裏忽然安靜下來,只剩下他們二人。
步随雲張開手臂,輕輕叫:“阿寧……”
秋寧飛快地移過來,一頭紮進他懷裏,用力地抱緊他。力道之大,步随雲只覺得骨頭似要被勒斷了似的。但他僅是默默承受,因為他發現秋寧在發抖。那樣的驚恐無措,前所未見。
過了很久,秋寧才從步随雲懷裏仰起頭。淚水打濕了他的面頰,眼角和鼻尖微微發紅,幾乎是哀求地開口道:“早知道你會去冒險,我那天就不該講那些話!我是想重新站起來,也有好多理想抱負,可若是你出什麽意外,這些對我有何意義?我寧願一輩子坐輪車,只願你能長長久久陪在我身邊。”
步随雲撫著他的頭發,心裏柔軟得一塌糊塗,“是我魯莽了。一心想把所有能給的東西都給你,卻沒想過你到底要不要。我該先問問你的意思。”
秋寧趴在他懷裏,斬釘截鐵地道:“我最想要的是你平安。沒有比這更重要的!”
步随雲笑著哄道:“我知道了。為了阿寧,我定要長命百歲,最好活成不會死的老妖怪。”
秋寧擡手使勁捶了他幾下,又在他身上留下一排牙印子。
兩人說了一會兒情話,步随雲才把去采麒麟果的緣由合盤對秋寧托出。
秋寧聽到蕭玖蘭在撞破他二人親熱後,突然不願再為自己醫治時,心中一動。留意到步随雲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他心下了然──步随雲大約又欠了一筆情債。
他也不去說破,只是悄悄遣阿成去王府請蕭玖蘭,特意囑咐把步随雲的傷勢誇大十分去說。
果然,阿成前腳從王府回來,蕭玖蘭後腳就跟了來。
她來得突然,秋寧正在喂步随雲吃藥,阿成便領著她進屋。
秋寧第一次見這位傳說裏名聲赫赫的神醫。她很年輕,不過二十二、三歲的年紀,容顏秀麗,氣質清冷,微微上吊的眼裏是超脫世外、睥睨衆生的驕傲。
這樣一位冷傲佳人,在看到半躺於床的步随雲時,稍稍流露出一點憂急,待視線掃到旁邊的秋寧,表情又變得冷淡起來。
秋寧淡淡地收回打量她的目光。放下藥碗,平靜地退出屋,還體貼地掩上門扉。
蕭玖蘭見過秋寧無數次,然而對方不是在昏睡,就是遠遠地留個側影。今天這麽近地端詳他,竟與平日裏的印象完全不同。
傳說中兩代君王的佞臣娈寵,美則美矣,卻并不狐媚。比男人柔美,又比女人硬朗,當真是雌雄莫辯,或者說雌雄同體。奇異的紫眸好像深淵般幽邃,那得的是眉目間有種寵辱不驚的淡定氣韻。無論是蕭玖蘭自己的輕蔑,還是小芙明顯的厭惡,全不對他産生絲毫影響。
蕭玖蘭注視著他離去的身影,莫名地有些氣悶。扭頭對上步随雲,更加氣悶。步随雲對她說話,她也不理,只沈默地看了他的傷勢,重新替他包紮開藥方。
步随雲碰了釘子,正不知如何打破僵局,忽聽蕭玖蘭道:“你不是自诩武功高強麽?怎的摔成這個樣子?”語氣雖然冷淡,卻是在嗔怪。
步随雲知道她性子古怪,怕說錯話得罪她,忙繞開話題道:“我偶然得了麒麟果,不知對玖蘭是否有助益?”
蕭玖蘭犀利的目光定在他臉上,挑眉道:“原來你去采麒麟果,難怪會受傷。你倒真舍得下血本!”
她一句話堵了步随雲準備好的十句話,步随雲收起笑臉,嚴肅地對她道:“我欠你良多,心中歉然。我自知無權要求你替阿寧治傷,如今将麒麟果贈與你,聊解我愧疚。即便你還是不肯,我也無話,總會記得你對玄、趙兩家,對我的種種恩德。”他從床頭取出一個花梨木匣,推到蕭玖蘭面前。
蕭玖蘭打開木匣,裏面放著數粒晶瑩剔透宛如瑪瑙的果實。她撚起一粒在眼前轉動,淡淡道:“我對你有何恩德?不過是實踐家族承諾罷了。”
“話雖如此,然而為我壓制蠱毒耗費你多少心力,我怎會不知?上次為救我脫險,你的武功到現在還未恢複……如果麒麟果對你有用,也算盡了我一份心意。”
蕭玖蘭把果實放回匣中,啪地關上木匣,突然生氣道:“你口口聲聲說恩德,難道我救你僅是想向你施恩?什麽麒麟果對我有益,你難道不是想來和我做交易?”
步随雲平靜地面對她的怒視,緩緩道:“你是否願為阿寧治傷,我并不強求。至於你的心意,我自是知曉,然而,我的心意,你難道就不明白麽?我說過,在我能力範圍內,我會盡量做,至於那些做不到的,也從來不隐瞞。”
蕭玖蘭瞪著步随雲。他臉上除了淡淡的微笑,并沒有其他表情。有那麽一刻,蕭玖蘭的眼中幾乎要迸出淚來,可是眼前這張臉太淡靜了,讓她覺得自己流露感情是多麽可笑可悲。
不,她不會在這個男人眼前流淚!不會讓他看見自己的一點軟弱!
她很快恢複了一貫的冷淡。拿起筆飛快地寫下一張藥方,“按這方子給他治療,再輔以我用麒麟果配置的藥,他很快就能行動如常。至於你,別人要修養一百天,你只需修養一個月。”她拿起匣子,又道:“以後要我治病,就拿藥材來交換……沒有藥材,一切免談。”
步随雲抱拳揖禮道:“多謝玖蘭。”
蕭玖蘭斂衽回禮,不再多話,帶著小芙告辭而去。
出麒麟谷時,她遙遙看見秋寧在草亭裏彈琴,琴聲悠揚,如娥眉心事千回百轉。
她不禁駐足凝聽。
小芙見她一臉寂然,忍不住替她不值,埋怨道:“說是用藥材交換,誰又稀罕那些藥材?神龍谷裏什麽沒有?姑娘對步公子太容讓了……他都不領情,我們何必在這裏浪費時間?回神龍谷一樣可以解他的蠱毒,好過在這裏看他臉色!姑娘……你到底聽沒聽見我的話?”
蕭玖蘭不理她,低垂眼簾自語道:“果真是愛他明月好,憔悴也相關……”她自嘲地笑了笑,也不知是在說曲子,還是在說自己。
END IF
作家的話:
照安排墨渣要出場鳥,今天看到碧娃留言想渣渣啦,這是不是心有靈犀?下章就讓他出來溜溜。這幾章比較甜,後面還是會虐滴(計劃要比前面還虐,如果窩狠得下心)。這文構架大、人物多,所以會粉長,情節得一步步推進,娃們表急,慢慢看哈。
☆、傾國太監(五十五)悔失心
已近夏至,天氣炎熱,午後更是熱浪滔天,偌大後宮幾乎見不到走動的人。
即使是這般酷熱天氣,流霞宮內仍然簾幕低垂,把窗戶門縫遮擋得嚴嚴實實,昏暗悶熱的宮室也不設冰盆,只彌漫著苦澀的藥味兒。
玄天賜熱得滿頭大汗,而半躺在床榻上的玄若霞還蓋著棉被。
他擔憂地看著臉色蒼白的姐姐,道:“你怎會這般畏冷?”
玄若霞無力地笑笑:“自從昭妃讓人給我調養後,便成了這樣。”
玄天賜臉色大變,怒道:“妖婦!定是她弄鬼!”
“昭妃心計深沈,宮中無人能及,我千防萬防還是著了她的道兒。”
“你禀報皇上了嗎?”
玄若霞露出嘲諷的笑容道:“告訴他?不說我沒有十足證據,即便是有,他豈會為我降罪昭妃?昭妃在後宮一手遮天還不是他寵出來的!過不了多久怕是要封後了。”
玄天賜大力拍在案幾上,憤憤道:“太窩囊了!眼睜睜看他們害你竟沒有辦法!”
玄若霞按住他的手安撫道:“不過是忍一時之氣。我們忍了多少年,還在乎這幾天麽?我聽說皇帝暗中集結軍隊,像是準備對玄氏用兵,可有此事?”
玄天賜深吸幾口氣,按下心頭不忿,道:“木永桢那老狐貍不知怎的與燮國搭上線,許諾用齊行忌的城池作為交換,燮國派兵助他剿滅齊氏。如今東面局勢扭轉,齊氏被他壓制住了。皇帝多半是打算滅了齊氏後便對我們用兵,所以正暗中籌備。”
玄若霞眉目舒展,笑道:“他終於等不及了。你要做好準備,戰事起時好全身而退。”
“我都準備好了,”玄天賜拉住玄若霞的手,蹙著眉道:“我是擔心你。皇帝對我們用兵時,一定會以你為質……”
“所以我現在還不會死。”玄若霞将玄天賜的散發攏到耳後,柔聲道:“不用為阿姐擔心。阿姐早有打算,豈會讓那些人如願?”
她收回手,将頭靠在床欄上微微喘息。以我為質麽?到時無非是一死,絕不會讓自己成為玄氏的累贅!
“阿姐……”玄天賜的指尖滑過她的長發──豐盈的秀發已變得幹枯。他仿佛看到生命正緩緩從姐姐身上流走,而自己卻只能袖手旁觀,無能為力。
“随雲哥哥……好嗎?”玄若霞低弱的聲音只有玄天賜能聽到。
玄天賜忍住湧進眼眶的淚意,道:“很好。他們都很好。戍狄哥哥被他氣得跳腳,卻拿他沒有辦法。”
玄若霞溫柔地笑道:“戍狄哥哥一向拿他沒有辦法……他這回要領兵了吧?真想看他穿戰甲的模樣。他以前還說讓我做他的副将呢。”
也許永遠不會有這一天了。連告別都來不及說,真是不甘心啊。
玄若霞疲倦地閉上眼睛。
……
辰妃生病後,後宮一應事務交由昭妃打理。又因為昭妃快臨盆,皇帝更是每天在漱玉宮陪她。
如今的昭妃寵冠後宮,鋒頭之勁,無人能及。甚至有傳言,假如她能誕下龍子,将會被立為皇後。
漱玉宮內,春風得意的木馨半靠在床頭,一手撫著凸出的肚子,一手為沈睡的墨欽打扇。
墨欽翻了個身,左手搭在木馨腿上。
木馨微微一笑,輕輕地放下他的手,湊過頭凝望他的睡臉。
不得不承認,墨欽确實是英武男兒,輪廓深邃,眉目挺俊。他身穿戰衣,橫刀立馬,該是和大哥一般偉岸吧。木馨暗地裏笑出聲,忙用扇掩住嘴唇。
自己很小的時候就見過這男人。當年看他和大哥一起讀書練武,總覺得他雖然貴為皇族,卻不及大哥有氣度。沒想到他會當上皇帝,更沒想到他會成為自己的夫君。盡管父親另有打算,但是如果能和他平安地共度一生,父命也是可以不去遵從的,就像當年的大哥。
木馨心頭湧起一陣柔情,眼前滿是未來的美好想象。她低下頭,在墨欽唇上印上溫柔一吻。
還不及擡頭,墨欽忽地伸手按住她,呓語似地叫了一聲:“媚兒。”
木馨頓時僵住。她以為自己聽錯了,掙開墨欽的手,疑惑地瞪著睡夢中的男人。
然而,像是硬要逼著她面對似的,墨欽又叫一次:“媚兒。”這次聲音更大,無比清晰。
剛才還滿溢的愛戀,被這一聲夢呓打碎了。
一股酸澀的怒火直沖腦門,木馨不顧禮儀用力晃動墨欽的肩膀,“皇上……皇上……”
墨欽睜開眼,懵懂地望著她發愣,過了一息才啞聲道:“馨兒,什麽時辰了?”
“未時二刻。皇上剛才做夢了嗎?”
墨欽坐起身揉了揉眼,敷衍地“嗯”了一聲。
木馨不依不饒地問道:“你夢見誰了?”
“不相幹的人,”墨欽不耐煩地提高聲音道:“人呢?全死了嗎?”
常貴颠颠地跑進來,嘴裏喊道:“皇上醒了,快來伺候。”
內侍宮女魚貫而入,把墨欽和木馨分隔開。
木馨見墨欽不理她,心火更熾,将手裏的扇子掼到床頭,霍然起身往外走。
墨欽眼中冷光一閃,沈下臉來。
常貴察言觀色,連忙大聲道:“娘娘您悠著點兒!這都快到日子了,要是有個閃失,奴才們可擔不起……都是些不長眼的貨,還不快去扶娘娘!”
他喊了這麽一嗓子,墨欽也平撫了心氣,淡淡地接過水漱口。
常貴暗舒口氣。這昭妃娘娘是個厲害人,可就喜歡和皇上置氣,比當年的齊庶人還不會看眼色。她肚子裏揣著龍種,要是鬧出個好歹,還不是他們這些人遭殃。巴望她趕快生孩子,免得大家擔驚受怕。
墨欽從內室出來,木馨還坐在窗前生悶氣。
他走上前攬住她的肩頭,溫言哄道:“好好的生哪門子氣?”
木馨扭開頭,悶聲道:“你一定是夢見那個賤人!大哥不在了,你就成天想著他。”
墨欽再次沈下臉,冷聲道:“你也是快做母親的人,不要成天想這些無聊的事。”
木馨聽出他語調裏的怒氣。墨欽很少生氣,然而一旦發作便是雷霆之怒,她再得寵也不敢惹他發怒。
她拉住墨欽的袖子,委屈道:“許是快生了,總希望欽郎能陪在妾身邊。”
墨欽看看她的肚子,又看看這張酷似木良的臉,才放緩語氣道:“朕不是每天都陪你麽?這兩天是有事要商議,才來得晚一些。宮裏人人道你專寵,還不知足?”
木馨靠在墨欽身上,用與她那硬朗長相極不相配的嬌柔語調道:“妾害怕嘛。”
常貴暗地裏擦了把汗。昭妃娘娘這風情也太不……适度了。
果然,墨欽的眉頭高高皺起,安慰話也說得頗勉強。
木馨的心情倒好起來,笑道:“妾這幾日練了琴,不如給欽郎彈一曲?”
墨欽點頭答應。木馨興致勃勃地開始彈奏。
嚴格說來,她的琴藝不差,只可惜有秋寧珠玉在前,墨欽聽她彈奏便如同嚼蠟。她還偏要彈秋寧與墨欽初見時的那首《長相思》。墨欽越聽臉色越難看。不待曲子結束,就猛然喝止。
木馨駭得停下來,不明所以地盯著滿臉戾氣的墨欽。
墨欽擡手揉了揉眉心,煩躁地道:“朕要與吳尚書議事,馨兒好好休息。朕忙完了再來陪你。”他長身而起,并不看木馨,頭也不回地走了。
木馨怔怔地坐了一會兒,雙手猛力掃過桌案,把琴和香爐、杯盞等物全掃到地上。
金姑姑趕忙扶住她,勸道:“娘娘保重!天大的事也不值得動怒,仔細動了胎氣。”
木馨雙目赤紅,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賤人!”
……
昭文閣內,墨欽注視著案幾上的西部地圖。聽兵部吳尚書禀報完,他伸手指了指西州,道:“圍困西州的大順軍已退兵了?”
“正是。”
“未動一兵一卒,不戰而退?”
他語調中的寒意讓吳尚書稍稍遲疑了一下,“據奏報,是這樣。”
那時奏報的西部軍情十萬火急,不到一個月便輕松解除,墨欽自然看出其中有鬼。可惜看出來也無用,一無證據,二無牽制,只得生生吃下這個啞巴虧。
墨欽一拳捶到地圖上,只覺“定州”二字好像玄天佑戴面具的臉一般刺眼,“區區一個諸侯竟能要挾朝廷!玄氏這般嚣張,實在可恨!”話語中的鋒利殺機讓吳尚書暗自發顫──皇帝這是想對玄氏動手了?他仔細想了想,自己曾和玄氏有些交往,還是沈默比較妥當。
吳尚書離開後,墨欽盤算了很久。他很清楚要對付玄氏,如今還早了些,須得再等等。可是內心裏始終有一種沖動,無法再忍耐下去。
他提筆親自修書給安插在玄氏屬地的暗棋,重新部署了朝廷在西邊的任務計劃。目前不能公開與玄氏為敵,只能暗地裏攪亂局勢。總之,不能讓玄氏安穩度日。
墨欽忙碌至傍晚,在昭文閣內獨自用了晚膳。
又到了去陪昭妃的時間。想到要進漱玉宮,墨欽竟有些頭疼。
禦攆行至半路,他忽然覺得煩悶不堪,想都不想便吩咐道:“去妙音閣。”
於是,皇帝行仗半路改道去了妙音閣。
墨欽取出鑰匙打開妙音閣的大門,就著黃昏的天光步入荒廢的庭院。
久無人居,滿目荒涼。然而,這裏的一草一木終究是墨欽無比熟稔的,即使改變了模樣,也能感受到某種親切的寧和。
他走進屋。
布滿灰塵的家具器皿似乎都有那人的氣息。他像好奇的孩子東翻翻西撿撿,不顧肮髒地把玩手裏的東西,仔細輕柔如待情人。
墨欽以前從未曾覺得秋寧重要,然而當他從自己的生活裏消失後,他發現心裏的某個地方空了一塊,常常會牽筋帶骨的痛。
他居然後悔把他送走。
哪怕是一具屍體,也好過空空的想念。
木良死的時候,墨欽大恸裏還有他在身邊安慰。而今,連他也丢了,只得硬扛著,一日複一日。
墨欽走到內室,也不管灰塵鋪滿床,徑直往榻邊坐下,手指一下一下地撥弄琴弦。斷斷續續彈出的旋律,是那首《長相思》。
待到曲終,墨欽啞然失笑。常常聽他彈,自己什麽時候竟已記下了曲子?
他吩咐常貴道:“拿酒來。”
常貴睜大眼道:“昭妃娘娘那裏……”
墨欽不耐煩地打斷他:“別廢話!快去拿酒!”
常貴忙忙跑出去,不一會兒抱著酒壇跑回來。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墨欽面前已經放了三個酒壇。他開始有些不勝酒力,醉眼朦胧裏,隐約看見秋寧坐在妝臺前,對他回眸而笑。
“媚兒……”墨欽跌跌撞撞地走過去,迫不及待地想抓住那人的肩膀。
手指觸碰,一片空茫。只有灰蒙蒙的鏡子裏,一張失落的男人的臉。
墨欽愣愣地盯著鏡子。過了一息,輕輕地笑起來。這一笑,便停不下來,幾乎笑得岔氣。
常貴吓得過來攙扶他,一個勁兒叫:“皇上……陛下……”
墨欽漸漸止住笑,低聲自語道:“早知道你一出關便失去消息,朕就不該讓你走!如今朕要到何處尋你?”
他推開常貴往前走了兩步,然後面朝下摔倒在地。
常貴跑過去扶他的時候,聽到一聲無比悲涼的呼喚:“媚兒……”
END IF
作家的話:
後天更新。
☆、傾國太監(五十六)無妄災1
“昨晚皇上宿在那位貴人宮裏?”
“回娘娘,皇上宿在……妙音閣。”
“又在妙音閣?”木馨臉色陰沈,困難地站起身,來回踱了兩圈。
宮人們看她面色不善,大氣都不敢出。
“原以為那賤人走了,宮裏就太平了。如今反倒更得他的心似的。”木馨自言自語道。
“姑姑,你說我哪裏不如他?”木馨猛然轉過身,沒頭沒腦地問了金姑姑一句。
“娘娘何等矜貴,一個下賤的閹人如何能與娘娘相提并論!不過,那秋媚音……是有些狐媚。”金姑姑是木馨最倚重的人,不怕講真話,也清楚木馨問自己并不只是想聽奉承話。
“大哥也不狐媚……他并不愛我,怎麽做都讨不得他的歡心。他若一心愛大哥也就罷了,竟把那閹人放在大哥之前!一個月裏去妙音閣的次數比去懷良祠還多!當初若不是大哥一心維護,也輪不到他做皇帝!”
“娘娘……”金姑姑吓得直沖木馨擺手,四下裏掃了一圈,确定屋裏都是信得過的人,方道:“這種話可不能随便說。畢竟是在宮裏。”
木馨按住太陽穴,輕聲道:“父親又來信了。姑姑,我該怎麽辦?”
金姑姑上前扶住她,也低下聲音道:“老身覺得還是按王爺的計劃行事更妥當。你也看到了,侯爺是什麽下場!這情啊愛的,不可靠。”
木馨默了一息,開口道:“我要去懷良祠。”
金姑姑猶豫地勸道:“娘娘要生了,還是別往那陰氣重的地方去。”
木馨冷下臉道:“大哥難道會害我?”
金姑姑無法,只得吩咐人備車,萬分小心地攙扶木馨出行。
懷良祠,孤零零地矗立在柳樹叢中,冷清依舊。
木馨大著肚子拾階而上。她伸手推開門,一陣灰塵騰空而起,嗆得她直咳嗽。
看樣子是很久沒有人來了。想到墨欽連續去妙音閣,木馨便怒火中燒,把手絹絞得不成樣子。
她揮退其他人,只留下金姑姑,給木良上了三柱香。
淡淡的煙霧模糊了她的視線,木良生前的音容笑貌歷歷在目。注視著黑黝黝的牌位,她心痛如刀絞,只覺得陣陣寒氣直沖腦門。
“大哥,這宮裏大概只有我還記得你。你一心維護的人早把你忘了,又去喜歡別人了。你要是早知道這情形,會不會後悔?”
眼淚順著面頰流下來,她聲音顫抖地低語道:“當年父親只是借墨欽皇族的名聲造勢,原是打算成事後除掉他,扶你上位的。偏偏你不肯,硬是要與他共享江山,最後被妒婦所害。你愛他如斯,他也不過只是記了你幾年,這男人如此涼薄,我替你不值啊!”
“如今,木氏又有奪江山的機會,只要我能誕下龍子,這天下就是我們的!”她輕輕撫摸圓圓凸出的肚子,在眼淚裏現在一抹驕傲的笑容。
突然一陣狂風刮過,把供桌上的貢品刮得七零八落,牌位猛然晃了兩晃,傾翻下來。
木馨眯起眼,向後退了幾步,提高聲音道:“大哥是你嗎?你還是不忍心,對不對?”
風刮得更加劇烈,帷幔在空中糾纏飛舞,在屋裏掀起陰森森的暗影。大風穿過房梁,發出嗚嗚的聲音,合著叮咚作響的獸鈴,好像有人在咆哮哭泣。
木馨感到腹內疼痛,一陣緊過一陣。她捧著肚子彎下腰,臉色變成慘白無比。
“娘娘……”金姑姑上前抱住她。
只聽見她喃喃道:“我不是你!我不愛他!我不會為了他放棄任何東西!讓我替你拿回屬於木氏的東西!你保佑我生個男孩吧!”
她嘶啞的聲音被急驟的風蓋住,整個人摔倒在地。
金姑姑看見她下身的衣裙濕了一片,吓得大叫:“快來人啊,娘娘要生了……”
當晚,木馨誕下一男孩,取名“睿”。次日,墨欽昭告天下,皇子墨睿冊封為太子,遷入東宮。
……
時光如梭,秋寧到麒麟谷養傷已經快半年了。這半年裏,在步随雲的精心呵護下,他已經行動如常。原來的武功廢了,他改練雲南王的武功路數,居然進步神速,功力恢複到原有的七、八分,尤以輕功見長。
步随雲把他養在這世外桃源裏,不讓他操半點兒心。外面是何樣情況,步随雲也不說。不過在秋寧能走路後,步随雲變得忙碌起來,一個月裏有三分之一的時間要回定州。
秋寧清楚現今的平衡局面只是暫時的,幾方勢力遲早将爆發大戰,玄氏韬光養晦多年,也在等待一個決勝時機。正如他自己,逍遙自在的生活并不長久,前途漫漫,福禍未蔔。
這天傍晚,步随雲回到麒麟谷。
秋寧見他面色微紅,知道他喝了酒,裝作不經意地問:“打何處回來,喝成這樣?”
步随雲把他抱到腿上,将頭埋到他頸窩裏嗅了又嗅,含糊道:“你猜?”
秋寧靠近他便聞到一股淡淡的脂粉味兒,挑眉道:“喝花酒去了?”
步随雲點點他的鼻子笑道:“倚紅樓新來的清倌真不錯。”
秋寧橫他一眼,搖頭道:“你可真不省心。”他推開步随雲湊近的臉,冷笑道:“這麽不省心該怎麽辦?”
步随雲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他自顧自道:“不如骟了,一了百了。”說完話,他手裏多出一把匕首,擡手向步随雲胯下砍去。
步随雲擋住他,提高聲音道:“謀害親夫,你反了啊?”
秋寧手上不停,匕首又快又狠,嘴上仍笑道:“反了又怎的?誰叫你去喝花酒!”
步随雲一只手攬住他的腰,并不松開,一只手推擋他的進攻,“再兇!小心我收拾你!”
裏面乒乒乓乓一陣亂響。
觀月在屋外吐了吐舌頭,道:“又打起了?”
聽雷很淡定地道:“年輕人,打是疼罵是愛。”
忽地聽見秋寧驚叫一聲,卻是步随雲在告饒:“阿寧,你讓我抱抱,為夫再不敢了。”
秋寧低聲說了句什麽,步随雲哀聲道:“我是去打聽消息……有了你,我還有什麽心思喝花酒!沒人比你更好……”後面的話淹沒在一片斷斷續續的低喘和呻吟中。
觀月、聽雷直搖頭。三少爺肉麻起來真讓人汗顏吶。
屋裏的人正在恩愛,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