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已補上
齡從地上爬起來,嘟囔道:“這麽兇幹嘛?”
玄天賜在旁邊看得瞠目結舌,而兩位當事者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大約是鬧慣了。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流霞宮內殿傳出一陣尖利的哭叫。
玄天賜氣急敗壞地沖到門邊大叫道:“來人!來人!”
素琴、素娥率先奔了進去,不一會跑出來喊人打水。
在廊下徘徊窺探的小梅忙端了一盆熱水,低頭送進去。
內殿早亂作一鍋粥。
玄若霞在暖炕上抱著頭哭叫,不知什麽時候進來的蕭醫正正在給她紮針。
玄天賜急道直跺腳道:“醫正,這是怎麽回事?你的藥到底管不管用?”
蕭醫正用袖子擦了擦額上的冷汗,面色如土道:“娘娘前幾日是好了些……恕微臣再想想辦法。”
“娘娘到底得的什麽病?怎麽臉會變成這樣?”
“微、微臣不知。”
小梅悄悄地伸頭去瞧床上的玄若霞,只見她的臉上竟然長出一個很大的包塊,青紅交加,十分吓人。
小梅駭得差點叫出聲,手中的銅盆明顯地晃了晃。
這時蕭醫正結結巴巴地對玄天賜道:“可能是熱、熱毒,開幾副清熱解毒的藥試、試。”
玄天賜急道:“那還不快寫方子!”
……
漱玉宮內,昭妃聽了小梅的禀報,待屋內無人時,問金姑姑道:“你下的蠱毒會影響容貌?”
金姑姑想了想,回道:“不太清楚。但辰妃的其他表現都是蠱毒發作的樣子。蠱毒也是因人而異,臉上長東西也不是沒可能。”
昭妃将蕭玖齡的藥方遞給金姑姑。金姑姑看了後,譏諷地笑道:“原先擔心他是托玄氏關系進宮的,沒想到醫術如此平庸。”
“不是他平庸,而是金家的手段太厲害。”昭妃微笑道。
金姑姑忙道:“娘娘過獎。”
“他确實不會武功?”
“老身試過兩次,他不過是有點底子,根本談不上會武功。”
昭妃回想了一下這位蕭醫正的表現,确定他是虛浮不實之輩,無非是嘴上吹得厲害,玄天賜肯定是信了他的吹噓之辭,才讓他進宮為玄若霞治病。
“還是不能掉以輕心,給本宮盯緊姓玄的!嚴肅地吩咐,“不能給他們鑽空子!”
END IF
作家的話:
這周更新少,下周日更,如有特殊情況提前通知。
☆、傾國太監(七十三)公主劫3
護送公主的隊伍離開西州城,前往定州而去。時值寒冬,地面上全是冰淩,馬匹行進中時常打滑。這幾天雖然沒下雪,可西疆的大風比冰雪還冷,像是要把寒氣直吹進骨頭裏。
這樣的天氣本不宜長途跋涉,然而皇帝有旨,須得盡快将公主送到定州與步随雲完婚。
公主雖是宗室出身,家境勢微,全靠祖上萌恩為生,皇帝要她嫁,她焉能不嫁?哪怕是嫁到萬裏之外、傳說蠻荒的西疆;哪怕是嫁給一個不曾謀面、身無功名的男人。她只能接受。再想想皇帝交給她的秘密使命,她更覺得身不由己、前途未蔔。
她放下撩起一線的窗簾,重重地長嘆一聲。
忽然,隊伍前面傳來一陣小小的騷動,馬車前後晃蕩幾下,停了下來。
未等她發問,車外傳來一個醇厚柔和的聲音:“草民步随雲向公主叩安。草民接駕來遲,望公主恕罪。”
寶華公主輕聲道:“步公子無需多禮。”
“玄王令草民護送公主前往定州,公主有需要盡管吩咐草民。”
“玄王有心了。步公子辛苦,且喝口熱茶再趕路不遲。”公主示意婢女斟了茶遞出去。趁著錦簾挑起的瞬間,她忙忙地向外看去。
只見一位身姿挺拔的年輕公子立在車轅前。他頭戴褐色綸巾,穿同色圓領夾襖,領口袖口綴著白色兔毛,身披玄氏大氅,襯得面容溫潤清俊。似乎留意到公主的視線,他向車內展顏一笑,笑容溫柔得如春風拂面,給寒冷的天氣也添上兩分暖意。
寶華公主忙垂下頭,避開他的目光,心裏砰砰跳個不停。沒想到這位步公子倒是一表人才,與這樣的郎君結為夫妻好像也不算太壞。
她的愁苦心情好了稍許,緊繃的神情也舒展開來,甚至帶上了幾不可見的一點笑容。
步随雲帶領隊伍行進了約一個多時辰,四周景致越發荒涼,除了黃白交雜的戈壁就是白茫茫的冰雪。
這時不遠處傳來一聲尖嘯,接著一聲聲此起彼伏,從四面八方彙聚而來。
公主驚恐地發問:“出什麽事了?”
無人回答,只聽尖嘯伴著馬蹄在寂靜的荒野格外刺耳,随著聲音的接近,地面也震動起來。而馬隊中的一些馬匹竟然掙脫缰繩,頓時人嘶馬鳴,亂了陣腳。
公主和婢女們擠在一起,吓得瑟瑟發抖。車廂門被!地推開,步随雲焦急地道:“禀公主,我們遇上此地的流匪。這些流匪人數衆多,兇悍野蠻,今次悉數出動,我們恐怕不敵。”
公主聲音發顫地問道:“那、那該如、如何是好?”
“為今之計只有由衛隊抵擋流匪,草民護送公主回西州,待到西州重整隊伍再往定州。”
公主早沒了主意,木愣愣地被步随雲推上馬背,兩人同乘一騎,向西州方向飛奔。
寶華公主向後望了一眼,但見黑紅兩隊人馬厮殺做一團,鮮血潑灑地面,還冒著熱氣。她吓得魂飛魄散,死死揪住步随雲的衣服,再不敢亂看。
兩人帶著一隊人馬疾馳不知了多久,直至坐騎力竭倒地,遠遠地已能看到西州城牆。
步随雲扶起鬓發散亂、臉色青白的公主,“前面就是西州城了。公主入城便安全了。”
他将公主抱上一匹馬,對剩下的衛士吩咐了兩句。
公主不顧禮儀地拉住他的衣袖道:“你要去哪裏?”
步随雲向身後揚了揚下颌,道:“草民去把追兵引開。”
公主急道:“不,你和我們一起走!”
步随雲溫和地微笑道:“我若不去引開敵人,我們一個都走不了。”他向馬臀猛抽幾鞭,馬兒吃疼,撒開蹄子往西州方向跑。
公主扭頭去看步随雲,見他翻身上馬,向來時的方向而去。
一片蒼茫中,他的身影分外奪目,久久留在寶華公主的眼裏。
……
步随雲他們沒有注意到,在遠處的戈壁殘垣後,一直有一隊人馬悄悄跟著他們。
陸震眼望前方,唇邊帶著嘲諷的冷笑,自言自語道:“姓步的真會演戲!這公主只怕還對他感恩戴德!”
待步随雲走遠,他拉起面巾遮住臉孔,向身後揮了揮手,十幾匹高頭大馬躍然而出,沒一刻便在西州範圍外趕上了公主一行人。陸震一馬當先,嘩地抽出寶刀,利刃寒光如閃電般劃破天幕,公主哼都沒哼一聲便被砍翻掉下馬背。她纖細的頭顱猶如折斷的花朵,軟軟搭在肩頭,殷紅的鮮血噴薄而出,染紅了她的華服。
跟随她的衛士瞬間被解決幹淨。
陸震的人将他們的屍體用麻袋套上,直等到入夜後,悄悄拖到西州城邊,擺出慘遭屠戮的樣子。他們又拖來幾具土匪的屍首,陸震挨個翻了翻,從其中一人貼身處翻到了洪骧軍的令牌。陸震把令牌放在顯眼處,對手下點點頭。
一行人悄然無聲地退到黑暗中的土壁後藏匿,而一個腳快的弄出動靜驚動了守城士兵後,也迅速躲起來。
西州城頭火把閃耀,不一會兒城門打開一條縫,出來一隊騎兵。騎兵很快發現公主等人的屍體,立刻騷動起來。
陸震在暗處看得清楚,露出滿意的微笑──這世間難道只有你步随雲會使離間計麽?你這回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我看你如何收場!
……
“先生,不好了!”
在哨所裏焦急等待消息的步随雲,聽到這句話,瞳孔驀地收縮了一下,語調仍舊鎮靜,“西州城有什麽消息?”
“寶華公主死在在西州城前,還有幾名洪骧軍兵士的屍體……他們有洪骧軍的憑據,騙不了人。如今西州城都知道,玄王派人裝成土匪殺害公主。西州都護正在集結軍隊。”
步随雲附在身後的手掌握緊成拳,素來溫文的臉容籠上了一層凝重。西疆有一股勢力在暗中監視玄氏,自己太大意,竟然未察覺!
他原先打算讓洪骧軍士兵裝扮成土匪,阻撓公主前往定州。到時候将此事上奏皇帝,順便說西疆匪患嚴重,待清剿土匪後再迎娶公主。有了昨日那場戲,匪患變成事實,皇帝若堅決送公主去定州,就再派人堵截,如此來上幾回,拖個一年半載沒有任何問題,皇帝還不能怪罪他們。
然而,公主死了,自己的計劃敗露,局勢便發生了決定性的逆轉!簡直是塞了個治玄氏罪的把柄到皇帝手裏!
步随雲的黑眸慢慢沈定下來,眼光裏有一種破釜沈舟的堅決,他肅聲道:“即刻通知郡王,讓他見機帶西平郡主離京!越快越好!另外将西州這邊的情況禀報王爺和趙将軍。我們這就回定州!”
……
秋寧推快窗戶,仰望夜空。今夜月色極好,半面冰輪,萬裏星海,遍地碎玉,數枝梅影。
墨藍的夜空,緩緩騰起一團薄雲,似在月前撒下無數淺淡花瓣。
蒼穹之上突地白光一閃,一顆彗星拖著一道長長的尾巴劃過天際,似一柄寶劍割破幽藍、明月、還有破軍雙星……
秋寧驚得往後退一步,打翻了幾案上的茶盞。
“公子……”
面對聞聲而至的長生,秋寧故作鎮定地笑道:“無事,不小心打翻杯子。”他總不能說,大戰之前,破軍雙星為彗星所破乃為大兇!
他心神不寧地坐在屋裏,想靜心思考一下局勢,卻無論如何靜不下來。
門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他騰地站起來,幾步跑到門前,一頭撞入剛進門的步随雲懷裏。
步随雲愣了愣,随即溫柔地拍拍他的背,調笑道:“才一天不見就想我了?”
秋寧不說話,只是緊緊勒住他的腰。
步随雲覺出異樣,将他抱起來放到桌上,對上他的眼,柔聲問道:“怎麽啦?”
秋寧的紫眸含煙籠水,半晌方輕聲道:“為什麽要瞞我?”
他指的是皇帝賜婚一事。
“你忙著練兵,我不想你分心。”步随雲說得理所當然。
這個理由顯然沒有打動秋寧。他意味複雜地凝視著步随雲,輕聲道:“你放心……”
放心什麽,兩人心照不宣。
步随雲再次将他擁入懷中,沈默一息,方道:“你為什麽選我?”
秋寧趴在他胸前道:“因為你對我好。”
步随雲在心裏嘆了一口氣──只是因為我對你好麽?
他不再說話,慢慢低下頭。他的臉離得那麽近,漆黑深邃的眼眸裏有淡淡的愁緒,貼上來的唇,是那麽溫暖安靜,有很多兩人都明白,卻說不口的心事。
秋寧捧住他的臉,主動張開嘴,引導他深入,再深入。是不是讓他深入到自己的魂靈之底,他才不會在擔憂懷疑?
……
清泰八年注定是不平靜的一年,還未開春,玄王謀士步随雲讓洪骧軍扮成土匪殺了遠嫁的寶華公主。皇帝震怒,要求玄王押送步随雲進京問罪,玄王抗旨不從。久病在床的辰妃因此事憂心過度,沒幾天便薨了。在京城為質的郡王玄天賜,未等辰妃下葬,竟然躲過皇帝耳目悄悄潛出京城。
公然抗旨,質子逃跑,玄氏之逆心昭然若揭,與朝廷之間那層假惺惺的面紗徹底撕破。
春節一過,皇帝便集結軍隊準備讨伐玄氏。
而玄氏流年不利,屬地的南邊在年頭發生大規模的、近乎毀滅性的地龍之災。玄王遣破擄将軍趙戍狄帶領三萬人馬前往救災,為防大順軍隊趁火打劫,在西疆沿線駐守了三萬精兵,實際上玄氏能與皇帝對戰的軍隊只有四萬。
皇帝毫不猶豫地調集五萬騰骧軍彙集西州城守軍三萬,共八萬人馬,於清泰八年春禦駕親征讨伐玄氏。
兩軍對戰之際,陸震被齊王召東邊。齊王想與玄氏聯手,而陸震回禀玄氏不肯結盟,态度十分堅決,齊王無法,只得靜觀其變。
全天下人的眼睛都集中到西疆,等待著這一場決定青龍國命運的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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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太監(七十四)生死夜1
墨欽指揮軍隊從西州出發直取定州。步随雲被任命為定州守城軍大總管,他命令沿途崗哨和鄉鎮的軍民全部撤回定州,并不與墨欽做正面對抗。
秋寧帶領部分藥師國人負責保護、運送糧草,以前他救過的那位武校尉做他的副手,總領五千押糧軍。雖然不直接上戰場,但責任十分重大,秋寧不敢怠慢,日夜巡查,小心防衛。
定州及其周邊是西疆最富饒的地方,西疆軍隊的糧草一半以上都是由這裏提供。秋寧除了守衛糧草以外,還要定期給駐守邊境的軍隊送糧。
這天,他押送一批糧食辎重分送給邊境軍隊,因為墨欽大軍很快将抵達定州城外圍的九陽山隘口,所以有一段時間定州将無法向邊軍提供糧草。
大順軍隊在境外虎視眈眈,牽制了部分洪骧軍,令玄氏陷入腹背受敵的境況,步随雲已經派人向大順皇廷求和,希望能和大順暫時休戰,只是這種時候難保大順不趁火打劫,要敲詐玄氏一筆……
秋寧蹙眉思索現今局勢,正想得入神,忽聽得武校尉叫道:“将軍,你看……”
秋寧從他們所在的山頭往下看,只見十多個黑衣人正在追趕一個人。黑衣人的打扮詭異,并不像士兵。可秋寧一眼就認出那些是執行暗殺任務的黑騎衛!黑騎衛在西疆追殺的人,難道是……
秋寧毫不猶豫地吩咐道:“武明、長生,帶幾十個人和我下去,被追那人或許是玄郡王!”
玄天賜潛出京城後,一路被黑騎衛追殺,待他進入西疆領地,身邊的護衛已死的差不多。沿路因為打仗,要麽被墨軍占領,要麽就剩空城,他一時找不到人傳信,只能硬著頭皮逃往定州。
此時此刻,他筋疲力盡,幾乎沒有還手的力量。身後馬蹄急響,眼見追兵越來越近,已經可以看到在空中揮舞的兵刃,被陽光照得雪亮刺目。
幾名黑騎衛呈扇形而上,逐漸将他包圍其中,靠他最近的兩人舉刀便砍,一人砍向玄天賜的手臂,一人則砍向馬頭。玄天賜舉劍格擋,煥雯寶劍精光迸射,崩斷了敵人的利刃,與此同時馬匹被斬殺,玄天賜一個跟鬥栽倒在地。
黑騎衛将他團團圍住,鋒刃晃眼,從四面八方湧來。
羽箭破空,刺穿一名黑騎衛的咽喉,随後咄咄幾聲,四名黑騎衛全被射穿咽喉直直地落下馬。
玄天賜及黑騎衛一愣,轉頭見幾十匹戰馬從側面山頭沖下,當先一人銀盔銀甲,手執弓箭,穩穩地對準黑騎衛。
玄天賜認出秋寧,一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秋寧帶領手下兵将,又來了一輪激射。黑騎衛已有準備,悉數擋住箭矢。
秋寧将弓挂在馬鞍旁,抽出銀!,如霹靂閃電一般襲向黑騎衛。
跟随秋寧前來的幾十人,乃是他親自挑選訓練的近衛精銳,武藝出衆,不遜這些專事刺殺的黑騎衛,又在人數上占了上風,不一會兒殺翻了大部分黑騎衛。
秋寧一!打爆一名黑騎衛的腦袋,風似的卷到玄天賜身邊。他伸出手,高聲道:“上馬!”
玄天賜抓住他的手,翻身騎上馬背,秋寧夾緊馬腹,兩人風馳電掣般地往送糧軍所在山頭沖去。
玄天賜在秋寧耳邊大聲道:“多謝!”
秋寧嘴角微翹,露出一個愉快的笑容。
……
秋寧救了玄天賜後,沿小路往定州而去。
到達定州城外二十裏外,已有大批墨軍安營紮寨,完全截斷了通往定州城的道路。敵營裏赫然挺立著明黃盤龍大旗,禦駕也在營中。
“來的這麽快?我原來以為至少還要再等三天。”秋寧面色凝重地自語道。
“這裏只有一半人,估計還有一半墊後。”玄天賜皺著眉答道。
武明急道:“怎麽辦?等另外一半人馬到達,我們就死定了!”
秋寧撫著下颌沈吟道:“為今之計只有沖過去!”
武明咽了口唾沫道:“我們只有一千人,要沖四萬人的大營?沖得過去麽?”
玄天賜看了秋寧一眼,道:“出其不意,說不定能過去。我聽秋将軍安排!”他這麽說,是全力支持秋寧的決策,算是穩定軍心。
秋寧感激地對他點頭道:“我們仔細籌劃,肯定是有勝算的。”
之後的一天,秋寧悄悄在墨軍大營周邊走了一遭,對營房、軍隊的布置有了大概了解。
當天晚上,秋寧做了安排,讓長生、武明保護玄天賜打頭,自己墊後。長生當場就不幹了。這種突襲打的是敵人措手不及,沖在最前面的是振奮士氣的關鍵,重要卻不危險。反倒是墊後的,如果敵人反應快,将會面臨清醒的虎狼之師,是最危險的。
秋寧立眉沈聲道:“現在是在打仗,軍令如山,你不明白麽?”
長生梗著脖子道:“我和你一起墊後!”
“長生!我們過不過得去,全看前鋒的表現,何況還要保護郡王!你必須跟在郡王身邊!”秋寧有些生氣地道。
長生擡起眼,眼中已有了淚光,喃喃道:“我要保護師傅。”
秋寧心一軟,安慰他道:“如果換別人墊後,或許是必死,但我不同。皇帝在營中,他未必會殺我,而且以我的輕功,一個人逃跑反倒安全些。你應該相信師傅!”
長生的嘴動了動,對著秋寧溫和卻堅決的目光,他終於是點了頭。
……
明月慢慢下沈,東方的天際漸漸泛出魚肚白,從樹梢間漏入的風冰寒刺骨,正是一天最黑暗寒冷的時分。
樹林裏的士兵們悄無聲息地牽馬站立,秋寧一揮手,他們沈默整齊地翻身上馬,秋寧靜靜地注視了他們一會兒,驀然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前所未有的冷厲,“我們如今被攔在定州城外,有家回不得。敵軍還有半數在路上,不久将會到達,到那時,我們就是死路一條!只要我們沖過敵營就能回家!你們若想活命,跟著郡王,殺!”
随著一聲低吼“殺”,一種令人戰栗的氣勢在士兵中爆發出來, 仿佛突然迸出了火熱岩漿。無數飛鳥被驚起,在寂靜的黎明發出尖利鳴叫,随即便被掩蓋在戰馬奔騰的聲音之中。隆隆的馬蹄聲由慢而快,千名騎兵如一支黑色箭頭,射向五裏外的墨軍大營。
這股大地震動的聲音警醒了墨軍,他們手忙腳亂地披甲蹬靴,奔出帳篷,朦胧的晨光中,一股銳不可當的黑色洪流已席卷而至,堆放在營外的拒馬轉眼間便被挑得高高飛起,下一刻,蓬勃血線從哨兵們的身上激射出來。
這支突如其來的騎兵是速度和殺氣提升到最高的人形殺器,巨大的沖擊力所向披靡,所過之處但凡阻擋的士兵均被高高挑飛。他們身後是被兵器貫穿、被馬匹踩踏的屍體,鮮血在土地上彙集成紅色的蜿蜒溪流。無數火箭騰空而起,點燃了帳篷,一條火龍随著騎兵的身影迅速延伸向前。
軍營亂作一團,恐懼和混亂像病菌一般傳染開來,墨軍只道被大軍趁夜偷襲,完全沒料到這是一支只有千人的逃命小隊。
墨欽身穿亵衣,胡亂裹了一件披風,從禦帳中沖出來。看到眼前的情形,他喝道:“不要自亂陣腳!整隊,迎敵!”
他的聲音沈靜昂然,赫赫威儀之下,如亂流中的定海神針,讓周圍的将領定下心神。那些訓練有素的士兵開始列出隊形,滅火的滅火,追敵的追敵。
在火光和天光中,墨欽看到迅疾奔馳的黑色隊伍後面,墜著一個銀白色的挺拔身影。因為隔得遠,他看不清對方的長相,然而那種無比熟悉的感覺直撲進他眼裏。隔著漫天的火焰和刀光劍影,他看到了,那雙魂牽夢萦的紫眸!
墨欽來不及思考,搶過旁邊一匹戰馬翻身而上,向秋寧直直地沖過去。
常貴吓得在身後尖叫:“皇上!護駕!護駕!快護駕!”
風在耳畔呼呼而過,吹得臉頰生疼。身邊的嘶吼聲一一退去,墨欽耳中只有自己劇烈的心跳,眼裏只有那個熟稔又陌生的身影。
近了。近了。
凝望一身戎裝,奮力厮殺的秋寧,他有一瞬的恍惚。那梅林月下的媚兒仿佛是前世的記憶,這渾身是血、殺人如斬草的猛将,到底是誰?
忽然,秋寧的上半身在馬背上扭側過來,手中銀!架住一支長槍,雙手一沈,讓襲擊者連人帶槍地直飛出去。
這一側身,秋寧看到了後面的墨欽。
四目相接之際,墨欽失神地叫了一聲:“媚兒……”
秋寧的紫眸閃過一絲恍惚,穩定的身形明顯地晃動了一下。
墨欽看在眼裏,心髒狂跳,一面趨馬向前,一面還想再開口,豈料秋寧揮動銀!朝他面門砸過來。
墨欽側身閃避,怒道:“你又要殺我?”
秋寧不答,連續出招,又快又狠,逼得墨欽差點墜下馬背。
墨欽不得已,慌亂中搶過一杆大旗,用旗杆抵擋銀!。旗杆被震得粉碎,眼看銀!即将刺中墨欽的胸口,秋寧忽然變招,銀!向下,刺瞎了墨欽坐騎的眼睛。
馬兒疼得直起雙腿,在空中亂蹬。
墨欽拉不住缰繩,被甩下馬背。他半坐在地上望著遠去的秋寧,嘿嘿直笑,“呵呵,你終究是不忍心……”
随後而來的護衛将墨欽從地上扶起。他容色一凜,指著秋寧的背影,命令道:“給我活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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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太監(七十五)生死夜2
墨欽下令活捉秋寧,士兵立即如潮水般向秋寧湧去,将他密密實實地圍起來。
秋寧手握雙!左右開弓,銀色的光幕層層疊疊将他籠罩其中,像刮起陣陣能殺人的旋風,所及之處血肉橫飛。最前面的士兵倒下去,馬上又圍上另一批,如此幾番,圍攻他的士兵開始有些犯怵,不自覺地往後退開,不敢上前。
秋寧仿佛剛從血池裏出來,一身銀甲被染成腥紅,如玉的臉頰也濺滿了血跡,紫眸光華閃爍,耀目而可怕,令人不敢直視。
不遠處觀望的墨欽心中一凜,眼前這熟悉的容顏哪裏還有半分溫柔孱弱?他的媚兒,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蛻變成了悍勇無畏的戰将。那一身凜然殺氣令他想起了當年的木良,自有一種強悍得令人沈醉的風采。
墨欽高呼道:“活捉此人,賞銀百兩!”
有道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他聲音未落,包圍秋寧的兵勇一擁而上。這次,他們長了心眼,有執長刀長槍的,一起朝秋寧的坐騎攻擊,戰馬一聲哀鳴,倒地而亡。
秋寧早防到這一招,在搏擊的過程中悄悄松了馬镫,戰馬甫一倒地,他便沖天躍起,落下時,腳尖在架起的兵刃上輕點,一個翻身抓住旁邊的大旗,随著旗幡打一個圈縱到前面一柄大旗上。他好似猿猴一般,在大旗間騰挪跳躍,不一會兒竟往前行進了一大段距離。
有人著急,拿起弓箭對準他。縱馬而至的墨欽氣急敗壞地搶下弓箭,罵道:“沒聽到要捉活嗎?不準傷了他!”
墨欽随手操起一柄長刀,揮刀砍翻一杆大旗,雙腿緊夾馬腹,風馳電掣地追趕秋寧,所過之處,能讓秋寧借力的東西全被他砍翻砍斷。
秋寧沒了憑借物,從半空中直落而下。他在空中看準方向,踢翻一名騎兵,順勢落到馬背上。
墨欽橫刀立馬擋在他前面,冷笑道:“好啊,大半年不見,你可長本事了!且與朕一戰!”
秋寧眼望前方,九陽隘口黑黝黝的高牆隐約可見,而作為前鋒的玄天賜等人早已沖出敵營,放出請求接應的信號。
他收回眼光,平靜地看向墨欽。
兩人之間只隔了丈許距離,對方的容貌表情看得清清楚楚,只是瞬間的對視,卻有如數年光陰從中關山飛渡,最初月下梅林的相遇,七年的相依相伴,直到最後刀劍相向的決裂……一一從眼前掠過,最終定格在晨光裏染血的戰場上。
秋寧清清冷冷地答了一個字:“好!”便催馬上前。
适才為了方便行動,他将一支!別在腰間,單手用!向墨欽發出攻擊。
墨欽舉起長刀擋住銀!。锵的一聲,火星四濺,馬背上的兩人被震得晃了晃。
墨欽翻轉長刀砍向秋寧。秋寧側身蕩開刀刃,未等招式變老,墨欽已橫刀砍來,秋寧不得不往後一仰,刀刃擦著面頰掠過。
這幾招過後,兩人均是一驚。在秋寧這邊,是沒想到墨欽如此厲害,雖然見識過他的勇猛,真正對戰時,還是意料之外的吃力。而墨欽則是後悔出手太狠,若秋寧躲得慢一點,鼻子便要被削下來。
一番計較後,秋寧愈發兇悍,墨欽則愈發小心。兩人纏鬥良久,難分勝負。
遠處九陽隘口的高牆上,步随雲手執千裏眼将秋寧的情形看到一清二楚。玄天賜等人已經沖到高牆下,跳進牆頭放下的提籃,安全回到大本營。
步随雲聽說秋寧斷後就有不好的預感。此時,他用千裏眼看到秋寧被墨欽攔住,戰在一處。秋寧的武功是他教的,他知道秋寧之所以擅長輕功便是因為他體力不好,不擅久戰,不擅硬戰。這般消耗下去,秋寧很快就會力竭,到時候無異於甕中之鼈。而自己離得遠,幫不上忙,只能幹著急。
他緊緊握著千裏眼,目不轉睛地盯著秋寧。他看出墨欽不願使殺招,暗自祈望秋寧能抓住機會制服墨欽。
步随雲想到的,秋寧也想得到,所以他振作精神,招招且狠且急,墨欽暫時被他壓制住。好不容易,墨欽露出破綻,秋寧只要狠心一擊,便能讓他腦袋開花。然而,當秋寧看到墨欽眼中的驚惶時,再一次手軟,銀!擦著墨欽的鬓邊滑過。墨欽的半邊臉火辣辣的疼,他驚魂未定時,仍憑著武者本能用刀柄狠狠擊打秋寧的側腰,秋寧吃疼,掉落馬背。
步随雲将這一幕全看在眼裏,擔憂之餘恨不得沖上去抽秋寧一頓。
他沈聲問旁邊的蘇忠道:“我能帶多少人出城?”
蘇忠知道他想去營救秋寧,很矛盾地答道:“最多百人。如果少主能再前進兩裏,我們可以在城頭援手,但是現在……”他用千裏眼指了指前方,“派人出去只會有去無回。”
步随雲也明白他說得不錯。當秋寧與墨欽對戰之時,墨軍已在他們周圍擺起陣法,外圍還有弓箭手,自己若帶人出去,玄軍怕誤傷不敢用弓箭掩護,無疑於羊入虎口,沒有勝算。
步随雲心急如焚,再次舉起千裏眼,只見秋寧正全力往前沖。他盡量冷靜地下令道:“發信號給秋将軍,讓他再前進兩裏!”
秋寧乍見高牆上燃起的火光,精神為之一振。只要再走兩裏!
他向四周掃了一眼,除了人,沒有其他可以借力的東西。於是秋寧提氣縱身,踩著士兵的肩膀、頭顱疾步奔馳。
墨欽一路追趕,誰知秋寧靈活滑溜異常,每每眼看要落網就擒,又讓他巧妙脫身。他離九陽隘口越來越近,墨欽漸漸沈不住氣,這次若讓他跑了,以後再想捉他就難了!
墨欽狠狠咬了咬牙,終於命令道:“擺陣!”
随著命令傳出去,一隊黑甲士兵手執盾牌列隊排開,擋住秋寧去路。
秋寧腳下不停,用力躍起,想越過盾牌兵。
領隊喝一聲:“起!”
第二排盾牌兵瞬間躍到第一排的肩膀上,第三排則躍到第二排肩頭,形成一面銅牆鐵壁。
秋寧在空中旋身,幾乎是橫著踩在盾牌上,誰知他的腳甫觸到盾牌,盾牌邊沿伸出鋒利刀刃,高速旋轉,饒是秋寧輕功好,還是被削掉了一片肉,劃開了一大條傷口。他身體一歪,掉落到地上,受傷的腿吃不住力,單膝跪倒。
鮮血順著腿流進戰靴,把綁腿和靴底浸透,滲出血跡。他站起來時在地上留下一個個血腳印。
墨欽不忍心看他受傷,放緩語調道:“你過不去的,就擒吧!”
秋寧站得筆直,臉部緊繃,顯出一種倔強的表情。聽到墨欽的話,他冷淡的揚了揚眉毛,霎時身體如離弦之箭般沖向盾牌陣。
像是配合他的動作,盾牌兵身後傳來一聲輕微卻尖銳的破空之聲,一支粗大的箭矢射飛一個盾牌兵。站在高牆上的步随雲挽著一把比普通弓大兩倍的巨弓,弓上的箭比平常羽箭要粗三倍。只有這樣的巨弓巨箭才能射中遠處的盾牌兵。
秋寧從空隙中飛身而過,豈料盾牌兵變陣速度奇快,他才落地便又在他前面擺成三層盾壁。
步随雲連發三箭,秋寧接連三次穿過盾壁,在第四面盾壁前力竭,再也跳不起來,只能如困獸般反抗。
巨箭沈重無比,步随雲兩只手掌皮開肉綻血跡斑斑,手臂顫抖不已。眼見秋寧即将被擒,他很想不顧一切地沖出去救人。可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