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已補上
不能!他是主帥,他肩上有十多萬軍民的命運,他不能意氣用事!
步随雲雙目赤紅,提起真氣大吼道:“阿寧,給我挺住!”
他這一吼,聲震蒼穹,直傳到這邊的包圍圈。
墨欽大怒,也吼了一聲:“捉住他!”
一只白皙修長的手按住步随雲的肩頭,輕聲道:“我去帶他回來。”
步随雲轉頭看到蒙了面巾的步淩波,哽咽道:“太危險了……”
步淩波安撫地點點頭,道:“放心。”
步随雲別無選擇,只得答應讓步淩波去冒險,畢竟秋寧的輕功劍法師承步淩波,如果她出手,或許會有機會……
秋寧殺翻圍攻的又一批人,以!杵地,大口大口喘粗氣,散亂的目光裏煞氣四溢,一動不動地瞪著漸漸走近的墨欽。
似曾相識的一幕,依舊是那寧為玉碎的神情。墨欽向他伸出手,柔聲道:“媚兒,別怕,朕不會傷害你……不會再像上次……”
他話音未落,一支巨箭當空射來,穩穩紮進秋寧身後石崖上的藤樹上,牽起一根粗繩。一條黑影順著繩索從天而降,一把抓住秋寧,在他耳邊關切問道:“還有力氣麽?”
秋寧點點頭。
步淩波幹脆地低喝道:“好!我們走!”
這當口,另一支拴著繩子的巨箭射到另一顆樹藤上,比先前那根繩索矮幾分。步淩波一手拎住秋寧,一手灑出一片迷煙,趁著混亂飛身上了矮的那根繩子。
她背負秋寧,在繩索上騰挪前進如履平地,看得墨軍直咋舌。
墨欽怒道:“給朕射斷繩索!”
一陣箭雨射向繩索。步淩波在空中晃了兩晃,冷汗滴落到秋寧的手上。
秋寧擔心地道:“阿姐,太危險了。你別管我……”
步淩波打斷他道:“閉嘴!不想死就抓緊!”
繩索終於被射斷,兩人陡然下墜。
步淩波抓住端繩的一端,腰上用力,整個人騰空而起,居然穩穩地落在上面的那條繩索上。這虧得是步淩波輕功卓絕,即使換了秋寧也無法僅憑繩索前行,何況還背著個人。
墨欽命人射繩索,步随雲則不斷将繩索射出來,反複幾次,步淩波終於進入九陽隘口的保護範圍,将墨軍遠遠甩到身後。
END IF
☆、傾國太監(七十六)生嫌隙
看到步淩波和秋寧安全回來後,步随雲丢掉弓箭,癱坐在地上。他的兩只手掌早看不出一處好皮肉,袍袖口沾滿血漬,汗水打濕了頭臉,散亂的鬓發粘在頰邊,好不狼狽。
秋寧只看到他靠在城牆邊閉眼喘氣,即使自己被人擡著往他面前經過,他也沒睜開眼。
秋寧的傷不重,只是真氣耗損過巨,包紮傷口時就睡著了。
睡夢裏,似乎有人坐在床頭凝視他,還撫摸了他的傷處,走前在他唇上落下溫柔的親吻。醒來時,他躺在床上,長生守在床邊打瞌睡。
他摸摸嘴唇,疑心是步随雲來看過他。
長生見他醒了,十分高興,一反沈默常态,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秋寧不答話,雙眼直愣愣地望著帳頂。他猜測步随雲因為他對墨欽心軟,生氣了。步随雲實在有太多理由生氣,而自己只有一個理由放過墨欽,那就是──不忍心。
他十六歲時認識墨欽,跟随他整整七年。這七年裏,悲多樂少,卻也不是一點美好皆無。墨欽對他不算好,但也不算壞,盡管不能與步随雲的情意相比,可他在暗無天日的宮中歲月裏一直是自己的依靠。
墨欽對於他是過去,步随雲則是現在。他不會為了過去而錯過現在,但那七年歲月并不是風過無痕,而是實打實地烙印在記憶裏,他平時不願去想,當真正面對墨欽時,卻是無論如何不能忽略。
墨欽是玄氏的敵人,然而他無法對墨欽下殺手,如果步随雲或是玄氏要他殺了墨欽來證明自己的忠誠,他肯定會令他們失望。
想到這裏,秋寧的腦袋隐隐作痛。
長生見他用手按額角,關切地問:“師傅哪裏不舒服?是頭疼嗎?”
秋寧半坐起身,搖頭道:“無事。你見過随雲嗎?”
長生眼神閃爍,吞吞吐吐道:“先生他很忙……一直、一直在隘口那邊督戰……他真的很忙……”
步随雲氣到連長生都看出來了嗎?秋寧苦笑著想。
接下來的日子,秋寧在王府裏養傷,步淩波、玄天賜、水邱靜甚至風老将軍帶著風碧蓮都來看過他,惟獨不見步随雲。而在睡夢裏,常常有人坐床邊長久地凝視他。他知道那是步随雲,有一次甚至在睡夢裏捉住對方的手,然而夢醒後,依舊是獨對空衾。
墨軍對九陽隘口發起激烈的進攻,洪骧軍在步随雲的指揮下奮勇抵抗,一次次擊退敵人的進攻。水邱靜是軍醫,穿梭於火線之上,有時間來看望秋寧時,眉飛色舞地描繪戰争的激烈,和洪骧軍的英勇,讓秋寧也不禁神往起來。
水邱靜晃著他的胳膊撒嬌似的問:“哥哥什麽時候也能上戰場?那天晚上你們一千人沖殺墨軍大營,士兵們佩服得不得了,都想看看秋将軍的風采呢。”
秋寧無奈答道:“這要有大總管的任命。”
“你去跟先生說一說嘛,他準會答應你的。”
秋寧但笑不答,笑容裏隐約有幾分苦澀。
等到秋寧的傷全好了,步随雲仍舊不露面。秋寧坐不住了,撿了休戰的時間去見他,誰知被攔在門口,說大總管軍務繁忙,不見客。
如此被阻攔了幾回,秋寧再被攔後,便不走了。衛兵見他不肯離開,只得随他等。這時步随雲的住處傳來一陣陣笑聲,是步随雲和蕭玖蘭的。秋寧變了臉色,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裏闖,衛兵來攔他,被他大力推開。因為他如今在軍中頗有威名,衛兵不好太無禮,只得任他徑直撞進步随雲的房間。
步随雲和蕭玖蘭對坐桌邊,桌上放著脈枕,和一只藥瓶。兩人同時轉頭看向秋寧,很默契地停下說笑。
秋寧有些尴尬,忽然生出這兩人其實很般配的感覺。又看到桌上的東西,和步随雲蒼白的臉色,心中一動──莫非步随雲蠱毒又犯了?
蕭玖蘭安靜起身,對秋寧斂衽一禮,随即收拾東西一言不發地走了。
步随雲依舊坐著不言不動,神情淡淡,似乎并不想和秋寧說話。
秋寧快步走過去,拉起他的手欲為他診脈,被他一把甩開。秋寧咬著牙,固執地還要去拉他,步随雲這次用了力,把他推了個踉跄。
秋寧後退兩步,愣愣地看著步随雲。
步随雲偏過頭,胸口起伏,臉上有了愠色。
秋寧面對這樣的步随雲一時間手足無措,積蓄多日的委屈湧上心頭,竟逼出了眼淚。秋寧窘得漲紅了臉,擡手使勁擦去淚水,轉身往門外走。
沒走兩步,被步随雲緊緊從背後抱住。
兩人誰都不說話,保持這個姿勢靜靜相擁。步随雲溫熱的鼻息噴在秋寧耳邊、頸間,秋寧再也撐不住,咬著嘴唇掉眼淚。
良久,步随雲把秋寧轉過來,輕柔擦拭他的淚痕,柔聲道:“哭什麽?”
秋寧揪著他的衣襟,一頭撞進他懷裏,仍舊不說話。
步随雲嘆息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當知道我為了什麽生氣。”
秋寧把頭埋在他懷裏,半晌才悶聲道:“對不起,我殺不了墨欽。別逼我。”
步随雲把他從懷中揪起來,看定他的眼睛,肅聲道:“不是我逼你!我們現在是打仗,是你死我活的戰争!且不說因為你心軟若被抓了去的後果,就單是你那時的表現,假如被有心人看見,說你通敵也不為過,你讓我如何處理?”
秋寧垂下頭,像個犯錯的孩子似的小聲道:“對不起。”
步随雲無奈地搖頭道:“我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算了,你仍在後方看管糧草,不對上墨欽便是。”
秋寧摟住他的脖頸,踮起腳尖,在他下巴上親了一下。
“是不是你的蠱毒又犯了?”他輕聲問道。
步随雲立刻否認:“沒有!”
“那蕭神醫為何來為你看診,還給你開藥?”
“我這些天有點累,她先開藥預防著。”步随雲回答得理直氣壯。
秋寧疑惑地看著他,總覺得他沒說實話。
……
“你肯定沒看錯?”
“回禀陛下,微臣看得十分清楚,那步随雲在接近陛下時,動作身形全亂了,所以才草草收兵。陛下當時是帶著蠱蟲的。”無塵恭敬而肯定地回答。
墨欽自與木永桢生隙後,開始不太信任木馨,想到她身邊那位既會下毒又會下蠱的金姑姑,就很不安。於是他暗訪名醫。恰巧無塵沒随齊王逃離,仍在京城行醫,還頗有些神奇名聲,墨欽便不計前嫌地将他召入皇宮,侍奉身旁。這次出征也帶著他。
墨欽拿起桌上小小的水晶盒,湊到眼前,裏面有一團花生米大小的紅色東西動來動去。這是木永桢給他的蠱蟲。據木永桢說,因為擔心他們對玄天佑下毒之事曝露,他又給玄王獨子下了蠱,意欲牽制玄氏。然而這些年過去了,并未聽說那孩子有何不妥,不知道是不是玄氏尋到解蠱的高人。
墨欽抱著試一試的心理,将蠱蟲帶在身邊,想找機會試探玄氏。誰知今日與步随雲對戰時,步随雲剛一靠近他便亂了陣腳,沒過幾招居然鳴金收兵。
“微臣曾聽說有內家高手,可以将蠱蟲以內力引入自身……依微臣所見,那步随雲多半将玄王世子的蠱蟲引到自己身上。”
墨欽定定地盯著水晶盒良久,忽然大笑起來,笑得無比暢快,“哈哈,很好!很好!真乃天助我也!來人,筆墨伺候。”
END IF
☆、傾國太監(七十七)痛離別
為防後方出意外,步随雲下令對定州城嚴查嚴防,蟄伏在城內的各路暗探均不敢輕易行動,小心躲藏。然而在這種非常時期,墨欽的親筆信還是送到了秋寧手上。
墨欽在信上說,他有步随雲所中蠱毒的母蠱,只要秋寧肯回到他身邊,他便将母蠱交給步随雲以解其毒。
秋寧看過信後,心思急轉,反複掂量,既為步随雲有解毒的機會而欣喜,又猶豫自己是否該接受墨欽的提議,另外還懷疑墨欽所說是否屬實,他真會那麽好心交出母蠱?
秋寧思忖半天仍舊拿不定主意,只得暫時将信藏起來,也不與人提起。
次日,像是警告一般,步随雲在城頭督戰時忽然蠱發,擡回營帳已經昏迷不醒幾乎沒了氣息。
秋寧聽到消息趕過去時,蕭玖蘭正在為步随雲醫治。秋寧在帳外,只聽帳裏不時發出撞擊、和器物翻到的聲音,其間夾雜步随雲壓抑的呼痛聲。步随雲不談感情時是極擅忍耐的人,若非疼的狠了,他是不會啃聲的。
秋寧心急如焚,一把抓過守在帳外的阿成問道:“随雲蠱發是個什麽樣的情形?”
阿成苦著臉答道:“有時候直接昏迷過去,有時候卻是要折騰很久,據蕭神醫說疼起來就如萬蟻蝕骨……”
秋寧臉色大變,身體巨烈地晃了晃,阿成忙扶住他,聽他喃喃自語道:“萬蟻蝕骨?好歹毒!”
“可不是,先生為這鬼蟲子吃了好多苦呢!”
說話間,蕭玖蘭掀簾而出。她一臉疲倦,半依在小芙身上,剛跨出營帳便徑直上車,半步路都不想走的樣子。
秋寧急忙跑進營帳,見步随雲滿臉是汗,半靠床頭。他坐到床邊握住步随雲的手,好像握住一塊冰似的。他再摸摸步随雲的脖頸,也是冰涼一片。
步随雲微笑著安慰他道:“我沒事。”
秋寧拉開他的亵衣,他身上遍布青紫淤痕,多半是疼痛難忍時往硬物上撞的。
“怎麽會這樣?”秋寧聲音發顫地道。
步随雲掩住衣襟,輕描淡寫地道:“也就是那一陣,忍一忍就過去了。”
秋寧知他不願自己擔心,便不再多話,掀開被子上床,把步随雲摟抱在懷裏,想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
待步随雲睡過去,秋寧悄悄下床,穿好衣服後直奔蕭玖蘭住處。
蕭玖蘭的臉色和步随雲一樣不好,凝神擺弄一桌子藥瓶,秋寧進屋也不招呼。
秋寧開門見山地問:“在下想請教蠱蟲之事,請蕭姑娘賜教。”
“公子精通醫術,他的情況何須問我?”蕭玖蘭仍舊不擡頭,淡淡地反問。
“不瞞姑娘,我族人精通藥理、也懂岐黃,對蠱術卻是一無所知。”秋寧老實回答。
蕭玖蘭這才停下手中動作,擡眼看向秋寧,“蠱術無非是用喂了藥的蟲子互相牽制罷了。只是金氏蠱蟲特別厲害,子蠱植入人體後便融入骨血,除非有母蠱方可引出。”
“随雲不是将蠱蟲從世子身上引出麽?如果找個內功高手……”
“那是因為世子是小孩,體內精氣不能穩固蠱蟲,而步随雲內力深湛,蠱蟲進入他體內融得比旁人更快,那種方法對他已無效。”
“非要找到母蠱才能救他?”
“對。”
“為何蠱毒發作時,随雲會那般痛苦?”
“金氏蠱術之所以歹毒便在於此,可以利用母蠱操縱中蠱之人,要他疼便疼,要他昏便昏,反反複複,無休無止。”
秋寧用力閉了閉眼,勉強定住心神,對蕭玖蘭拱手道:“多謝。”
小芙探頭看秋寧離去後,好奇地問蕭玖蘭:“步先生真沒救了嗎?多可惜啊!”
蕭玖蘭神情複雜地低嘆一聲,“救……代價太大……”
小芙驚愕地叫道:“啊?可以救啊?”
蕭玖蘭慢慢站起身,扶著桌邊輕聲道:“以命換命,弄不好就是一屍兩命,誰願意?如無所圖,太不值了……”她随即嚴肅地吩咐小芙道:“這事不得外傳!”
小芙忙點頭道:“我知道了。”
……
“少主,無冬草找到了。”
“西疆這種氣候,要找無冬草只怕不易,忠叔辛苦了。”
“找是不好找,不過花點心思還是能找到……不過少主要無冬草幹什麽?”
“嗯,我要用這個配藥。”秋寧敷衍地回答。
蘇忠知他不願多說,便自覺地告退。
秋寧用無冬草配制了一種藥,又用剩下的麒麟果配制了另一種藥。
等天黑以後,他端坐案前,案上放了一排東西。
他拿出墨欽的信重讀一遍後,把信湊到燭火上,燒了。
他将無冬草配制的藥一口服下,然後小心地在手肘處貼了一塊人皮,把麒麟果配制的小藥丸封在人皮下,看上去那處好像一塊并不顯眼的疤痕。
他緩緩站起身,吹熄蠟燭,整個房間頓時陷入一片黑暗。垮出房間時,他回頭環顧房間,心知踏出這一步後再無回頭路,而前途如何也是未知。
……
步随雲沒想到秋寧會深夜前來。他現在身體不好,又得時刻關注前線,每天住在九陽隘口哨所裏,秋寧在定州管理糧草,相隔路途雖不遠,來來去去也很麻煩。平時,兩人隔四、五天才見一次面,深夜相會更是從未有過。
秋寧突然到來,給步随雲一個大驚喜,更令他驚喜的是秋寧今晚格外主動。換著法兒把他伺候得快要升仙了。
步随雲摸著秋寧的頭發,“阿寧……你這是……呃……要把我榨幹麽?”
在他身下忙活的秋寧抽空回答:“我……很想……你。”
步随雲閉上眼,無比愉快地笑了兩聲。阿寧從沒有這般主動呢,即使是在麒麟谷玩得最瘋的時候,他也是欲迎還拒的。阿寧熱情起來真讓人吃不消……只是為什麽他的眼眸會如此深沈得看不出情緒?他還來不及細想,就淹沒在極致巅峰的快感中……
終於消停下來,已是後半夜。
秋寧抱住步随雲輕聲道:“你怎的還是這般冷?我抱著你睡吧。”
步随雲“嗯”了一聲,枕著他的肩膀,睡著了。
等步随雲睡熟後,秋寧輕手輕腳地爬下床,從步随雲的案頭翻出令符,快步來到隘口的大門前。
他向守衛出示了令符,守衛狐疑地詢問半晌,見秋寧答得滴水不漏,又顧忌他與大總管的關系,最後只得放行。待秋寧離開後,守衛的領隊不放心,差人去向值夜的玄天賜禀報。
……
“阿寧!”步随雲猛然坐起,身旁早已空無一人。耳邊仿佛有鼓聲咚地響了一下,步随雲赤腳跳下床,沖動案幾旁,腳下一個踉跄,伸手扶住了案沿才沒有摔倒。他快速翻找一通──令符不見了!
仿佛預感到什麽,步随雲外衣都未披,穿著亵衣沖向哨所大門。
守衛隊長見他這般模樣,驚得張大嘴。
他臉色蒼白,眼睛卻是亮得驚人,冷聲問道:“秋将軍可是出城去了?”
“嗯嗯,剛走了一會兒。他有令符,說是大總管您吩咐的,屬下已回報郡王……”
步随雲像是被重錘錘了一下,胸口氣血翻騰,說不清到底是驚愕、憤怒還是痛楚。
他不顧一切地沖上高牆!站在牆頭,遠遠看見一個黑影漸行漸遠。
陡然間,風急雲湧,天地間充斥著呼呼風聲,宛如凄厲的哀號。黑雲層層聚攏,竟然飄落下片片雪花。早春的雪,冰冷無比,掠過皮膚,如針刺般密密疼痛。
步随雲衣衫單薄地站在城牆上,搖搖欲墜得像是随時會被大風卷走。
他對著遠處一聲聲大喊:“阿寧!你回來!阿寧!回來!”
他的聲音比風聲更悲涼,像是那啼血杜鵑,字字染血,句句碎心!
遠處的身影頓了頓,仿佛還回頭望了他一眼。然後,毫不猶豫地,繼續前行!
無論他怎樣呼喚,也喚不回那離去的人兒。
玄天賜快步跑上來,用自己的披風裹住他。
他推開玄天賜,沖下城牆。胡亂搶過一匹馬,欲上馬時,被玄天賜一把抱住,死活不讓他動彈。
步随雲急紅了眼,啞著嗓子叫:“你放開我!”
玄天賜也叫道:“不放!你要幹什麽!他是自己走的,你就是去追,追得回來麽?”
步随雲聽了這話,不動了。奮力甩開玄天賜,回頭瞪著他!
玄天賜被他哀恸的目光刺得生疼,還是咬牙繼續道:“你若此時出去,必死無疑!你可以不要命,但你沒有這個權利,因為你的命現在不是你的!你是行軍大總管,只要這場仗繼續一天,你的命就是全定州城、全西疆百姓的!”
步随雲緊繃的身體慢慢地、慢慢地放松下來。他低下頭,丢開缰繩,轉身往前走了兩步,驀地朝堅硬的城牆撞去!
周圍的人全驚吓得傻了。只有玄天賜靜靜地看著他,伸手擋住要上前阻攔的人。
步随雲咚咚地撞著牆,一邊撞一邊默默地流下淚來。直到他把額頭撞得紅腫一片,才停下。他背對衆人,狂笑聲聲,那種像是哭泣似的笑聲聽得衆人從腳底直冒冷氣。
笑到最後,步随雲捂住胸口低下身,玄天賜忙上前攙扶。步随雲擡起頭時,眼神已恢複清明。
他長嘆一聲,喃喃道:“也罷。回去吧。”
天氣驟然變冷,他剛才哭泣的那面牆上留下一串冰棱──那是被凍結了的,他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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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話:
劇情需要,窩真不是故意虐小步!
☆、傾國太監(七十八)陌路人
聽說秋寧來了,墨欽匆匆從床上爬起來,衣服都未穿好便急著見人。
秋寧被押入禦帳,整個人裹在黑色大氅裏,面色蒼白,神态平靜宛如一潭死水。面對墨欽時,他只淡淡地掃了一眼。那種無嗔無喜的眼神,像是兜頭給墨欽澆了一桶涼水,霎時心底便泛起一股寒氣。
秋寧已被搜過身,武器或是有危險的物品被盡數收繳。
墨欽繃著臉道:“把這個吃了。”
常貴端一個盤子走到秋寧面前,盤子裏放著一粒丸藥和一杯水。
秋寧拿起藥丸,聞氣味知是散功的藥物。他幹脆地把丸藥放進嘴裏,也不用水就吞了。
“我餓了,想喝碗羊肉湯。”他随意地解下大氅挽在手臂上,又補充了一句,“以前虧損得厲害,常常害冷,需要經常喝羊肉湯驅寒。”
墨欽目光複雜地看了他一會兒,吩咐道:“做些羊肉湯上來。”
不一會兒,一大碗熱氣騰騰的羊肉湯端了上來,秋寧雙手捧著碗慢慢地喝。
墨欽坐在他對面,目不轉睛地凝望著他。比起過去,秋寧的皮膚沒有那麽細膩,有了風霜痕跡,然而整個輪廓多了幾份英氣。想起那晚他縱馬厮殺的模樣,墨欽心裏沈沈一痛。
秋寧喝完肉湯,推開碗,擡頭對墨欽道:“我已經來了,你也該兌現你的承諾。”
墨欽微皺起眉道:“你急什麽?”
秋寧譏诮地微笑道:“難道你還要驗驗貨麽?”他站起來伸展手臂,“你要驗就驗吧。”
墨欽很不習慣他這種無所謂的調侃态度,不悅地揮手道:“你休要氣朕,惹惱了朕,於你有什麽好處?”
秋寧冷笑道:“自然是沒有好處的,說不定又被挑筋斷骨,然後再變著法兒折辱!”
墨欽聽到這句話,眸中露出一絲驚惶和愧疚,無奈地道:“你還在嫉恨朕……”
秋寧不接話,只側身站立,避開他的目光。
墨欽見他這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姿态,一陣陣心疼。萬沒料到魂牽夢萦的重逢會是這樣冷絕的場面。
良久,墨欽輕輕嘆了口氣,道:“你先休息。朕答應了你,就不會食言。”
墨欽離開之後,很快讓人給秋寧上了鐐铐。
秋寧無人時,查看鐐铐乃玄鐵打造,堅硬無比。他摸了摸頭上的發簪,眸光悠遠而決絕……
直至晚間,墨欽才出現。
他見秋寧一身常服坐在燈下看書,手腕上的鐐铐不時撞擊出聲。
墨卿走過去挨著他坐下,拉過他的手順著手腕摸了一圈。鐐铐內壁包了厚厚的棉花,不會磨傷皮膚,墨欽才放了心。
他握著秋寧的手,柔聲解釋道:“如今兩軍交戰,待回到京城就不會再給你戴這東西。”
秋寧不耐煩地抽出手,道:“藥送去了嗎?”
墨欽臉色一沈,想要發作,硬是忍耐下來,咬牙道:“一早便交給你的那跟班,是叫長生嗎?朕如果不交那藥,你是不是又要以死相逼?你若死了,那姓步的更救不了了!”
秋寧睨了他一眼,淡淡道:“假如橫豎都救不了,與其再被囚禁為奴,還不如死了幹淨。生不能相守,至少死後可以為伴。”
墨欽聽了最後一句,氣的渾身亂顫,狠狠擱了秋寧一個耳光,怒吼道:“你休想!”
秋寧被他打得踉跄著晃了幾晃,才穩住身形,臉頰已紅腫起來。
他冷冷地瞪著墨欽,唇邊漾起一抹譏笑,“你一點兒都沒變。”
墨欽被他說得一愣,合身撲上去抱住他,著急解釋道:“你不要故意氣朕了!朕不想傷害你的。媚兒,朕知道你還在生氣,可是你別說這種話,好不好?對不起,對不起……”
墨欽慌亂地一面說,一面撫摸他的臉頰,那個冷面君王的面具不見了,露出的語氣眼神盡是脆弱哀求,“我們好不容易在一起,為什麽盡說這些?你難道沒有別的話對朕說麽?”
秋寧用力推開他,道:“你不用解藥要挾我,我豈會來找你?你當我們之間還有什麽話好說?”
墨欽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喃喃道:“媚兒,你怎說的這般無情?”
秋寧的紫眸閃了閃,一種複雜難明的情緒一掠而過,他的容色越加冷漠,“當年我求你看在七年情意的份上,放過我的族人。你說那些情意是給秋媚音的,不是給我的……我不是秋媚音,你我之間從無情意!”
墨欽聽著他無情的話語,心情一點點往下沈,最後幾乎絕望。他簡直不敢面對那雙冰冷的紫眸,每看一眼便如用刀在心上剜一下。在無助無望中,他的心底升起一種殘暴蠻橫的情緒。
如果把那人徹底撕碎,令他痛苦、令他哀號,是不是就不用面對這樣的冷面冷語?
墨欽猙獰地抓住秋寧的脖頸,惡狠狠地道:“有情無情,你現在都是朕的!”
他用力地去吻秋寧。秋寧并不掙紮,只是死死閉著嘴,一動不動地任他又咬又啃,把嘴唇都咬爛了。
秋寧越冷淡,墨欽越野蠻。他像發狂的野獸一般,把秋寧掼到床上,撕爛衣物,想用最直接的方式狠狠侵犯。
可是……不論墨欽心裏如何欲望高漲,不論他使出怎樣的手段,卻不能達成心願。因為……他不舉了。
在折騰了很久之後,墨欽驚疑不定地望著自家兄弟,搞不懂為何會出現這種情況!他一向康健,前些天還因為見到秋寧而自渎……
墨欽驀地瞪住秋寧,伸手捏著他的下颌,兇狠地道:“是不是你搞的鬼?”
秋寧瞟他一眼,淡淡道:“我身無長物,整天有人盯著,還能對陛下做什麽?”說著他揚了揚手,把鐐铐晃得直響。
墨欽放開他,面上陰晴不定地變了數變,最後穿上衣服,吩咐人去叫無塵。
無塵替墨欽診了脈,并未發現任何異常,但皇帝不舉乃是大事,他總要說出個理由才行,“禀皇上,依微臣之見,皇上可能是憂思太過,須得多休息多将養。”男人嘛,太累了會不舉是常識,如今在打仗,皇帝怎可能多休息?就算皇帝好不了,也無法怪到他身上。
墨欽聽他說完病因,等他寫完方子,仍舊陰著臉不發話。無塵心中打鼓,摸不準他是個什麽心思?到底信不信自己的說辭?
“你給他看看……他說自己體寒,要常喝羊肉湯。”經過漫長的沈默,墨欽終於發話了。
無塵進帳時就發現床上躺著個人,因為挑了簾子,影影綽綽看不清楚。聽了皇帝的吩咐,他小心翼翼地走到簾子後,拉過秋寧戴鐐铐的手腕診脈。
秋寧的脈象混亂莫名,乍看像是虛症,仔細再診又見古怪,究竟是何古怪卻難說因由。無塵狐疑地觎了秋寧一眼。只見他緊閉雙眼,面無表情猶如泥塑。一股似膻非膻,似香非香的微弱味道萦繞無塵鼻間,待他仔細去嗅時已無跡可尋。
無塵心頭疑惑更甚,暗忖這藥師國人肯定有古怪,但自己說不出具體問題,若他反咬一口,以皇帝重視他的程度,到時候倒黴的只會是自己。
於是,他回報墨欽道:“這位公子體質确實虛寒,喝些羊肉湯可以還陽暖身。”
墨欽緊皺眉頭,擺了擺手。無塵會意,忙行禮告退。
秋寧在墨欽的注視下,依舊一動不動,仿佛睡著了一般。
墨欽凝睇半晌,掀開被子上床,把他緊緊摟在懷裏。
過了很久,床榻上傳來墨欽均長的呼吸,秋寧慢慢睜開眼,盯住黑暗中的一點。
他在來見墨欽前已料到,墨欽必定會逼他行雲雨,更糟的是如果他惹惱了墨欽,說不定會讓人來羞辱他。所以,他提前服下大劑量的無冬草。只要每天喝羊肉湯,他身上散發出的有毒氣味會令大量吸入的男人不舉,而他的脈象也會像虛寒症一般。當然,這種方式對身體是極有害的。
他很清楚,墨欽不可能輕易交出母蠱,要救步随雲還是要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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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話:
哈哈哈哈哈,墨小渣太倒黴鳥!!!!跪求虎摸、安慰、調戲……
☆、傾國太監(七十九)陣前怒
墨欽最近十分郁悶。攻打定州屢屢受挫,拖延了三個月,折損無數,而定州始終固若金湯。他是遠征,八萬大軍光糧草就令人頭疼,還不說那被拖在南方的趙戍狄。一旦趙戍狄脫身,殺個回馬槍,憑眼前這些士氣低落的士兵哪裏是西疆虎狼之師的對手?
他曾想毀了手中的母蠱──步随雲一死,定州無主帥,說不定能得個翻盤的好機會。可顧忌到秋寧,他猶豫了。雖然秋寧自打回來後就沒提過步随雲,但墨欽隐約知道,假如他弄死了那人,秋寧是會拼命的。這個認知讓墨欽又氣又悲又無奈。
若是在七、八年前,他會毫不猶豫地殺掉步随雲,以江山為重。然而現在,他坐擁江山,卻兩度失去所愛之人,那種寂寞空洞灰暗的感覺,想一想都絕望。他寧願耗著,等秋寧回心轉意後,再對步随雲下手,或者在秋寧不知情的情況下除掉那人。
總之,他是不能再失去媚兒了。
既然攻城不下,墨欽下令暫不進攻,與玄氏洪骧軍遙遙對峙。他一面傳信風平裕,令他在南邊拖住趙戍狄,一面修書向信王木永桢求助。他估摸著定州城內的糧草也有限,只要挨到木永桢的援軍到達,便能一舉拿下定州。
這日傍晚,墨欽處理完軍務回到寝帳時,秋寧正手拿一幅畫像怔怔地看著。那是秋寧的畫像。墨欽自他離去後,每日都要看幾回,連出征在外也不離身。因為看得多,邊角都起毛了。
秋寧聽到腳步聲,擡起頭,對上了墨欽的眼睛。
那一瞬,墨欽在他的紫眸裏看得了倏忽即逝的複雜情意,恍如窺見他冰冷面具下的一點柔軟。
墨欽的心跳猛然加快,盤算著要說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