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已補上
好話,秋寧已經側過身将畫軸快速卷起。
墨欽快步上前,從身後抱住他,伸手握住他拿畫的手,柔聲道:“看到它就像看到你一般。你可記得這幅畫是什麽時候畫的?”
秋寧淡淡道:“不記得了。”
墨欽微笑道:“朕記得那是五年前你生日的時候,朕為你畫的,雖是後來由畫匠潤過色,初稿确是朕親自畫的。那還是朕第一次畫畫。”
秋寧冷淡地接話道:“你的第一幅好像是畫的忠勇侯。”
墨欽的笑容僵在臉上。
秋寧拉開他的手,坐到案前随手撥弄七弦琴。
墨欽有些喪氣地坐到他身旁,郁郁道:“你還是忘不了從前。”
秋寧低垂眼簾,仍舊淡淡道:“我忘了。”
墨欽忍住湧上心頭的苦澀,帶著期盼道:“給朕一個機會,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秋寧撥弄琴弦的手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彈動起來。這回彈了一支完整的曲子,卻是《長相思》。
曲聲一起,墨欽激動得張了張嘴,随後屏住呼吸生怕打擾他彈琴。
那個月下的雪夜……那一場梅林中的邂逅……那無奈又無力的七年癡纏……
秋寧仿佛又看到許多年前,卑微地站在墨欽身後自艾自憐的自己。那樣的歲月,再也再也,不要回去了!
“铮”……弦斷,曲終。
秋寧的食指被琴弦捺開,血珠凝在指尖。墨欽忙抓過他的手,張嘴含住他的手指。
秋寧靜靜地看著他,臉上看不到一絲表情。
墨欽還沈浸在聽到《長相思》的欣喜中,緊緊摟住他的肩頭,喜道:“朕就知道你都記得,不過是賭氣嘴硬罷了。”
墨欽心情好,就不管自己舉不舉了,迫切想和秋寧親熱。他做不了什麽,最多就是親親摸摸。秋寧一直沒有反應的木頭樣子,墨欽怕他不舒服,索性脫了他的亵褲,試探地摸了摸他被閹割的地方。
秋寧本來僵直的身體猛地掙動起來。以前墨欽是很讨厭看秋寧的身體,那處殘缺的地方看一眼都反胃。可今晚,好不容易見他有反應,墨欽實在不願放過這個機會,他咬咬牙,忍住心頭不适,俯身到秋寧胯下舔弄起來。
他眼中的厭惡沒有逃過秋寧的眼睛。随著一股怪異的感覺升騰而起,秋寧想到了步随雲。想到他和步随雲在西疆第一次親熱時,步随雲吻遍他全身,輕輕在他耳邊呢喃:“在我眼裏,就是美的。因為你的傷殘,因為你的破碎,我才會愛你。如果你不是這樣,你就不是我愛的那個阿寧。”
是的,步随雲從沒嫌棄過自己。他了解自己的志向、遺憾和悲哀,默默地用他的方式鼓勵、支持自己。安頓族人、為自己立威、幫助自己走上戰場,一點點給自己自信,一點點令自己脫胎換骨……
步随雲的臉浮現眼前。
那英挺的眉。
那溫柔的眼。
那多情的笑容。
他怎敢忘記?怎敢忘記他的情?怎敢忘記他的好?
秋寧驀地用盡全身力量推開墨欽,翻身下床,一個踉跄摔倒在地。
墨欽驚愕地爬起身,急忙去扶他。卻見他早已淚流滿面。
墨欽吓了一跳,去擦他的淚水,“媚兒,你怎麽哭啦?”
秋寧拂開他的手,盈滿眼淚的紫眸裏射出兩道凜冽的銳光,猶如兩柄鋒利匕首紮進墨欽眼中。
墨欽渾身一凜。從未見過媚兒露出這般神色──充滿殺意和恨意!
他惶然地問道:“是不是朕做得不好?”
秋寧移開雙眸,一邊擦眼睛,一邊回答:“我不喜歡。”他的語調很平靜,不帶絲毫感情。剛才那個悲傷的、憤怒的媚兒消失了,又變回冷冰冰的木頭人。
自此以後,秋寧對墨欽的态度更冷淡了,連話都懶得開口說。至於床笫間,墨欽本來就不舉,再對上秋寧那張冷臉,搞得興致全無。
墨欽懷疑是自己不能讓秋寧盡興,於是讓無塵弄來春藥,逼著秋寧吃下去。秋寧抵不住藥性,理智盡喪,媚态百出。墨欽見他這幅摸樣,身體沒反應,心裏早熱血沸騰,狼似的撲上去。
秋寧媚眼如絲,整個人像藤蔓般攀纏住墨欽,嘴唇在墨欽臉上蹭來蹭去,嘤嘤輕喚:“随雲……随雲……”
墨欽先還沒聽懂,待聽清後,欲火霎時全消,籠上一臉怒色。
他揪住秋寧使勁搖晃,吼道:“你給朕看清楚了!朕是誰!”
秋寧迷蒙地望著他,只會叫:“随雲……”
墨欽擡手就想擱他耳光,手掌落下時生生轉了方向,一拳捶到床榻上。他推開意識不清的秋寧,跳下床,端起一盆淨手的水沖秋寧兜頭潑去。
秋寧被冷水淋濕全身,意識稍微回籠,懵懂地坐在床榻上,撲扇著眼眸,呆呆看著墨欽。
他這幅摸樣,更是給墨欽火上澆油。墨欽恨不得揍他一頓,又恨不得立時宰了步随雲。
常貴聽到聲響,探頭進來,見墨欽半裸身體立在床邊生氣,床榻汪了一大灘水,秋寧濕淋淋地坐在水裏。
墨欽冷聲吩咐常貴道:“給他好好洗洗,看清楚他是誰的人!”說完胡亂裹了衣服,氣極敗壞地出了寝帳。
墨欽還來不及找秋寧算賬,趙戍狄就帶兵回援定州了。
南邊局勢未穩,他留下大半軍隊防衛,自己悄悄帶領一萬五千精兵繞小路至墨軍後方,阻斷墨軍與西州的聯系。雖然他不能給墨軍致命攻擊,但是斷了墨軍糧草,墨欽只得突圍回撤西州,而這時一直死守城池的洪骧軍突然出擊,給予墨軍重重一擊。
墨欽将秋寧揪上一輛戰車,在精銳保護下匆忙撤退。
定州城方向戰鼓雷動,馬蹄震天,旌旗遮天蔽日,一眼望去氣勢駭然。
墨欽問斥候道:“誰領兵?”
“回皇上,是行軍大總管步随雲領兵,玄天賜任前鋒。”
墨欽湊到秋寧身邊,輕聲道:“是他領兵喔。想不想見他一面?”
秋寧仍然面無表情,只是在袖中緊握拳頭。
墨欽陰測測地一笑,道:“我們去會會他吧。”說話間,他把一只小小的水晶盒子抛上抛去,狀似不經意地道:“哎呀,朕怎麽忘了這東西?要是把它毀了,姓步的就死了,這仗還打什麽……”
秋寧驀地回頭盯住他,冷冷道:“你騙我!你根本沒把解藥送過去!”
墨欽挑眉笑道:“這不是明擺著的麽?朕幹嘛要去救朕的敵人?”不等秋寧說話,墨欽冷下臉恨聲道:“你別想拿死來威脅朕,朕若救了他,死的或許就是朕!難道眼看你們雙飛雙宿嗎?”
“你想我做什麽?直說好了。”秋寧的聲音冰冷得滲人。
墨欽似笑非笑地拖長音調道:“朕要你……”
……
洪骧軍分成幾個方陣,中間一個呈楔形。玄天賜作為先鋒處於楔尖,他身後不遠處是主将步随雲。
前方一字排列的墨軍忽然向兩側分開,一輛戰車在鐵甲兵的簇擁下停到陣前。
洪骧軍隊列中發出一陣小小的驚呼──戰車中與那位昏君皇帝并肩而坐的正是前不久救了郡王、立下戰功的秋将軍!
玄天賜乍見秋寧也大吃一驚,待看到秋寧親密地半靠在墨欽懷裏時,他勃然大怒,用長槍指著秋寧罵道:“你這個叛徒!”
秋寧紫眸不動,淡淡道:“我本不是西疆人,何來叛徒之說?”
玄天賜劍眉倒立,目光灼灼地問道:“若不是玄氏收留你族,如今你們還是奴隸!你竟然說出這種話!”
秋寧直起身,對玄天賜欠身施了一禮,道:“承蒙玄氏收留,藥師國人願永為玄王效力。不過,我的去留與族人無關……我離開定州的時候,便已不是藥師國之人。”
此話一出,洪骧軍頓時騷動起來。步随雲端坐馬背上的身軀一顫,沈痛的目光掃過秋寧。秋寧心中大恸,緊握的手指刺破了皮膚,他面上依舊淡漠一片,甚至還帶上淺淺的笑容。
玄天賜氣得臉色鐵青,“好好,你要回去當奴才,我管不著!可你為什麽要害先生?先生哪點對不起你了?你走就走了,還要拿個假蟲子來騙人!他若真用了那蟲子就沒命了,你還有沒有心,要這樣害他!”
秋寧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墨欽警告似的用力摟緊他的腰。
秋寧抿住嘴唇,垂下眼簾,不發一言。
這時候,步随雲從玄天賜身旁催馬而出。
他目不轉睛地凝注著秋寧,半晌,才不疾不徐地開口道:“阿寧,我只問你,為什麽?”一如既往的溫柔聲音,幾乎讓秋寧緊繃的面具碎裂。
然而他秋寧笑著擡起頭,以一種無所謂的口氣道:“你知道的。”
步随雲也像是戴了一個面具,看不出一絲心情起伏,他點點頭道:“你想好了嗎?”
秋寧幹脆答道:“想好了。”
“希望你不要後悔。”話音落處,步随雲的黑眸精光一閃,整個人透出一種威嚴沈肅的氣勢,他用手指向秋寧,一字一句道:“你,今後就是我的敵人!”
END IF
☆、傾國太監(八十)投羅網1
他用手指向秋寧,一字一句道:“你,今後就是我的敵人!”
秋寧沖他點了點頭,道:“秋某悉聽尊便。”
步随雲意态軒昂,如長劍出鞘,言辭肅厲,直逼秋寧,“既然你自願脫離你的族人,你的所作所為便與他們無關,但你幫那昏君與玄氏為敵,我們必不留情!”
這不啻是一場漫長的酷刑!一面聽著愛人嘴裏吐出冷酷的話語,一面要裝模作樣對他說出更冷酷的話。每一個字就是一把刀,淩遲著秋寧的血肉!
墨欽明顯感到秋寧支撐不下去,他不等秋寧再開口,沖衛隊下了命令,戰車迅速退到隊列後面,在大部隊的保護下迅速撤離戰場。
秋寧回頭望去,隔著千軍萬馬,他看到步随雲舉起令旗,往前一揮,高呼道:“殺!”
他身後的軍隊發出震天動地的喊聲:“殺!殺!殺!”
脫去儒衫換上戰甲的步随雲,有一種天然的領袖氣質,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語,都有著泰山壓頂般的威嚴氣勢。
原該與他并肩作戰的自己,卻成了他的敵人。
漫天殺氣如狂風般席卷天地,在一片刀光劍影中,秋寧淚盈眼眶……
洪骧軍在步随雲的指揮下,大敗墨軍。墨軍逃竄至西州城外的三十裏外的隘口哨所,才擺脫了洪骧軍的追擊。
墨欽眼望一衆狼狽不堪的士兵,心情無比沈重。這次大戰,加之之前損失的士兵,他的親衛軍隊死傷過半,而木永桢的援軍遲遲不到,讓他懷疑木永桢并不想幫他。
如今京城空虛,假若木永桢有二心的話……這個猜測令墨欽冷汗涔涔,他幾乎就想立刻撤兵回京了。當然,他還是相信木永桢的,以前木氏有機會奪江山都沒奪,現在木馨的兒子已經是太子,何必急著背上弑君篡位的罪名授人以柄呢?如此分析,墨欽勉強穩住心神,下令墨軍在此處休整後,便班師回朝。
秋寧經過一陣大恸,也恢複了冷靜。他早料到墨欽不會交出母蠱,只是沒想到他交了個假的出去,幸虧有蕭玖蘭在,糊弄不了步随雲。不過還是離間了自己和玄氏。
這也沒關系,秋寧找墨欽時,壓根沒指望墨欽會守諾。他是準備親自去偷解藥的。
墨欽随身帶了兩把鑰匙,秋寧趁他睡著的時候偷偷取了樣子,用自己的發簪打磨出兩把同樣的。他試過,一把是開他手上鐐铐的,另一把不知是何用。
後來,他無意看見墨欽用那把開一只小箱子。以他對墨欽的了解,那只箱子必然裝了極重要的東西,說不定母蠱就放在裏面。但一來墨欽把箱子放在議事的禦帳,他不得接近;二來他沒見過母蠱的樣子,不好打草驚蛇。
在戰車上,秋寧已将那水晶盒子的樣子牢記於心,剩下的就是如何接近那只箱子。
墨欽也不知道抽的哪門子的風,白天倒不來煩他,晚間卻逼他吃藥。秋寧留了心眼,平時注意多吃一些能抵抗藥性的食物,服藥後悄悄地刺傷自己,借以保持一絲清明,警惕著墨欽的行動。
在哨所安營紮寨的第二天晚上,墨欽照例讓秋寧吃藥,待秋寧發作後,他安靜地躺在秋寧身邊,陰陰地注視著秋寧。
忽然,他警覺地繃緊身體,眸中冷光一閃。随後,他翻到秋寧身上,俯下頭纏綿親、吻,手還大幅度地去脫兩人的衣物。
秋寧在神智昏聩中仍然留意到他的反常,悄悄地狠掐自己一把,令神智更加清明一些。
只聽墨欽道:“媚兒別急,朕這就進去。”聲音不大,但足以讓帳外的人聽清楚。
他話音剛落,呲的一聲巨響打破了暗夜寧靜。帳裏的燭火被突如其來的夜風吹滅了幾盞。一道寒光從天而降,直沖墨欽的頭頂劈下。
墨欽偏頭一讓,順勢抓起床上的枕頭去擋。枕頭被劈成兩半,趁著劍勢稍緩,墨欽滾下床榻,拿起一支銅質燭臺抵擋迎面而來的劍雨。
盡管墨欽處於劣勢,但帳裏的響動已經驚動衛隊,眨眼睛間寝帳便被衛兵裏三層外三層地包圍起來。
經了這場變故,秋寧清醒不少,定睛一看,中央一位黑衣人橫劍而立,不是步随雲是誰?
“啊?”秋寧驚異之餘暗叫不好,從撤退那時起墨欽晚間會解開秋寧的鐐铐,秋寧只當他對自己放心了,原來是別有用心!
被衛隊遮擋住的墨欽,對著步随雲“哈”的笑了一聲,“沒想到膽兒真不小。”
步随雲不理他,拿眼望著秋寧道:“阿寧,跟我走!”
秋寧腦子裏亂成一團,完全失了主意,只無聲地張了張嘴。
墨欽冷笑道:“都這樣了,你還不死心?”
步随雲雙目赤紅地瞪著秋寧,那眼裏不知是痛還是怒,眉宇間湧動著悲傷的殺氣,“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會離開我!”
秋寧全身劇烈地顫抖起來,喉嚨緊得說不出話來。他坐起身往前動了動。
步随雲驚喜地沖他伸出手。可秋寧停住了,對他搖了搖頭。
墨欽的嘴角意味不明地揚起來,喝道:“抓住他!”
衛兵一擁而上。
步随雲好像發狂的雄獅,撕心裂肺地吼道:“為什麽?阿寧,為什麽?”
這句話在陣前他也問過,那時候是冷靜而理智的。然而此刻,這話已經不是詢問,而是傷透心的哀號!
秋寧跌跌撞撞地撲過去,對著他大叫:“你快走啊!別管我了!聽見沒有,快走!”
兩名衛兵牢牢地抓住秋寧的胳膊,不讓他動彈。秋寧眼睜睜看著步随雲在刀劍包圍中奮力厮殺,鮮血濺到他的臉上、身上。在密密劍光的包裹下,他宛如嗜血修羅,但那雙滿是血絲的眼裏的光彩,正一點點黯淡下去。
秋寧喊破嗓子,他都無動於衷,自虐般一次次沖向秋寧,再一次次地被擋回去。
墨欽悠悠然走到秋寧身旁,握住他冰涼的手,用身體擋住秋寧的半邊臉,低聲在他耳畔道:“他要送死,朕也沒辦法。”
秋寧揪住他的衣襟吼道:“放他走!”
墨欽冷酷地悄聲道:“休想!”
步随雲聽不到他們說話,只看到他們姿态親密的相擁,胸中氣血激烈翻騰,好像要撞破胸膛噴薄而出。力氣從骨骼和血液中漸漸流失,絕望如潮水一般蔓延而來,将他一點點淹沒。
終於,他單膝跪在地上,靠著長劍的支撐才沒有倒下,“哇”地吐出一口黑血,接著又吐出幾口。
“随雲!”秋寧想沖過去,被墨欽攔腰死死抱住,只能徒勞地對著步随雲揮舞雙手。
步随雲擡頭看了他一眼。只一眼。那總是脈脈含情的眼睛一片死灰!好像他已經死去,剩下的不過一具空空軀殼。
衛兵七手八腳把他按翻在地。墨欽一揮手,他被一群人擡了出去。
秋寧像被抽去魂魄般癱倒下去。墨欽把他揪起來丢到床上,他也沒有反應,只有兩道淚漬在他臉頰上留下蜿蜒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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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話:
窩真不是故意虐小步,是情節發展成醬紫。媽蛋,虐渣攻滴咋變成虐忠犬呢?(蹲牆角畫圈圈……)
放心啦,後面會讓他加倍幸福滴!!!
☆、傾國太監(八十一)投羅網2
自秋寧離開後,墨欽每日沈浸在對他的回憶中,越想越覺得自己辜負了媚兒的深情。他想挽回,想和媚兒重新開始,但他從沒想過媚兒會愛上別人。
秋寧回到他身邊,用行動告訴他,秋寧與步随雲兩情相悅、情根深種。不管他做什麽,他已被排除在秋寧心門之外,那原該屬於他的地方早被人取代。
墨欽能想到的,最後的也是唯一的辦法,就是離間秋寧與玄氏、步随雲的關系。步随雲在陣前表現得太理智,理智得令墨欽懷疑他真的能輕易放棄秋寧麽?
因為那一點奇怪的直覺,因為滿腔想搶回媚兒的執念,墨欽每晚忍住心疼給秋寧服藥。聽他意亂情迷之時呼喚別人的名字,想象他和別人如何親密缱绻,嫉妒憤怒悔恨一寸寸啃噬著自己的心。如今,步随雲終於落在自己手裏,他似乎也相信秋寧移情別戀,可為何自己并沒有一點勝利的快感,和成功的慶幸?
看秋寧的樣子,墨欽只覺得自己玩弄這些手段,甚至間接為他發動這場戰争,傻到極點!還有比自己更傻的人嗎?
墨欽大步走到睡榻前,一把揪住秋寧的頭發,強迫他面對自己。
秋寧的紫眸沒有一點光彩,像被抽了魂一般呆愣地望著前方。
墨欽的表情幾乎猙獰,“心疼了?”他帶著嘲諷問道,“步随雲騙了朕幾萬兩黃金,折損了朕上萬人馬,實在可惡!朕現在可以報仇了,反正有的是時間,把那些酷刑一一試一遍,你說他能挨多少?”
秋寧驀地轉動眼珠兇狠地盯住他,恨不得要把他吃掉似的。
墨欽嚣張地笑起來,“你能怎麽樣?救他麽?玄氏不信你,你的族人也不會為了一個叛徒出手!還是你又要以死相逼?你若真敢尋死,朕就一刀一刀剮了他喂狗!”
秋寧與他對峙一息,慢慢地垂下頭,神色絕望到極點,他啞著聲音道:“求求你……”
墨欽湊到他面前,晃了晃頭道:“你說什麽?”
秋寧的聲音大了一點:“求求你,別傷害他!求求你!”
墨欽的目光在他臉上停了一瞬,旋即大笑起來。他放開秋寧,笑得東倒西歪,幾乎要在地上打滾了。
“哈哈,媚兒,你還是真是天真……哈哈……”
秋寧悲憤地瞪著他,大聲道:“他在你手裏,你留著他威脅玄氏有什麽不好?我只求你別傷害他!”
墨欽終於止住笑,恢複那種狠戾冷酷的表情,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做夢!”
看似虛弱的秋寧忽然一躍而起,身形快如閃電,欺身上前,未等墨欽有所反應,他已抽出墨欽握在手裏的寶劍。
墨欽駭得立即做出防衛姿勢。
冷光映照出紫眸中決絕的光芒,在墨欽眼前一閃而過。铿锵聲響,桌案轟然垮塌。
秋寧左手血流如注,桌案斷裂的地縫上,赫然躺著一截斷指!
墨欽大吼道:“你瘋了?”
秋寧直挺挺地站著,臉色蒼白如死,左手抖得厲害,鮮血淋淋滴了一圈。他用劍指向墨欽,冷冷開口道:“你傷他左手,我就傷我左手。你傷他右腿,我就傷我右腿。你要是剮了他,我就剮了自己。橫豎他受什麽苦,我都陪著!我死都不怕,還怕什麽!”一字字擲地有聲,有如金石相擊。
墨欽不可思議地瞪著他,咬牙罵道:“你這個瘋子!”
秋寧慘淡一笑,“彼此彼此。”
墨欽實在害怕秋寧這種自殘手段,最終允了不傷害步随雲,還同意秋寧在不揭破謊言的情況下見他一面。
步随雲被關在哨所的一間廢屋裏,周圍有重兵把守。
秋寧帶了食物和水,推門而入。步随雲不但被鐵鏈鎖了手腳,還被關在一個籠子裏,只露了頭在籠子外面,滿身血跡污物,蓬頭垢面,十分狼狽。
他聽到聲音,看了看秋寧,不想見他一般閉上了眼睛。
秋寧幾步跨到籠子前,輕輕喊了一聲:“随雲。”
步随雲閉目不理。
秋寧又喊了兩聲,他還是一動不動。
秋寧撐不住,伏在籠子上低聲哭泣起來。
半晌,步随雲嘆了口氣,睜開眼,看著秋寧無奈道:“你哭什麽?”
秋寧哽咽道:“我難過。”
步随雲苦笑道:“我被抓,你難過什麽”
秋寧瞪著淚眼道:“你當我真沒有心麽?”
步随雲神色黯淡,“你有心,可惜不是我的。”
疼痛從斷指處直沖腦門,有些話秋寧幾乎沖口而出,可在這四周全是耳目的地方,他什麽都不能說。他只能對著步随雲流淚。
秋寧哭的這樣傷心,步随雲實在硬不起心腸,他岔開話題道:“你帶吃的來了?”
秋寧忙從食盒裏拿出熱氣騰騰的食物。
步随雲故意道:“聞這味道我就餓了。”
這逃亡的軍中哪有什麽像樣的食物,何況步随雲也沒有胃口,他是不想讓秋寧太難過自責,給對方一個盡心的機會。
秋寧忙小心地将食物一勺勺喂給步随雲。勉強吃完一碗飯菜,喝了一碗湯,秋寧替他擦了擦嘴,小聲道:“那假蟲子不是我送去的。墨欽騙了我。”
步随雲淡淡笑道:“我知道。我原想是墨欽逼你的……阿寧,我猜的對不對?”
秋寧不敢直視他帶著期盼的目光,微微搖了搖頭,仍舊小聲道:“我是想救你的,不過,我……也……想跟他走……”費力地說出這句話,秋寧全身都疼了起來。
步随雲自嘲地笑了兩聲,放低聲音認真道:“你快逃吧!西疆已知玄王被害身亡,由天賜繼任青海王王位……我這次若不能帶你離開,以後他們不會對你留情的。”
原來玄氏在大戰之際公布了玄天佑死亡的消息和死因,激起了西疆軍民強烈的仇恨。這種時候不需要任何證據,皇帝發兵就證明了他的歹意。西疆如今是同仇敵忾,一致對外,馬上就将對朝廷發動全面進攻。步随雲怕秋寧受牽連,所以冒險來帶他走,誰知撞上墨欽精心策劃的一幕,淪落為階下囚。
步随雲又道:“我是将死之人,命不足惜。不管我們和墨欽有什麽仇恨,我都希望你能好好活著!你想辦法走吧,遠遠躲開……還是你想和他同生共死?”
秋寧聽出他話裏的醋意,伸手捧住他的臉,深深地凝視著他。“我也絕不會讓你死!絕不!”秋寧在心裏發誓。
随後他的目光落在牆角上。步随雲的眼睛也随著他轉了轉。
他們都聽到了,牆角外有人。偷偷摸摸的動靜絕不是墨欽的士兵。
秋寧悄悄用腳踢翻食盒,趁撿東西之際,飛快地在地上寫了“無塵”二字。停了一瞬,用腳飛快地擦去。
步随雲不解地看著他。
他用嘴型無聲地說道:“會有人來救你。”
不待步随雲再開口,他已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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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太監(八十二)竊藥蠱
玄氏即将對墨軍發起大規模攻擊,步随雲堅持要去敵營勸說秋寧回心轉意,玄天賜、趙戍狄拗不過他,只得讓他帶領幾十名玄氏親随前往。步随雲進行了周密的計劃,布置好人手,衆人只待他的指令,誰知步随雲竟被生擒。這些人都是跟随玄王出生入死的高手,并未因此亂了陣腳,一面派人回去傳信,一面悄悄蟄伏、等待時機救人。
阿成好不容易混過守衛來到關押步随雲的地點,恰逢秋寧前來探視,聽他們說話仿佛并未翻臉,可秋寧還是要跟狗皇帝走,之後秋寧在地上寫“無塵”二字,又飛快擦掉,還對自己藏身的地方使眼色,似乎是想要傳遞什麽信息。阿成不敢大意,将這消息火速傳會玄軍大營。
趙戍狄不明所以,問玄天賜:“這無塵是個什麽玩意兒?秋寧是什麽意思?難不成又要串通皇帝害我們?”
營帳裏坐著蘇忠、水邱靜和一位藥師國長老,藥師國族人在此次大戰中,成年男丁全參加了戰鬥,像蘇忠等能力突出者則直接領兵作戰,并未因為秋寧出走而受影響。
蘇忠的臉色變了變,沒有說話。
水邱靜則不滿地小聲嘀咕道:“我哥才不會!他是被冤枉的!”
趙戍狄瞪了他一眼,他毫不退讓地瞪了回來。
玄天賜咳了一聲,道:“我覺得這好像是個人的名字,聽著很耳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蘇忠道:“禀王爺,屬下以前在宮中時,皇後曾請一位醫師調理身體才得以懷孕,那位醫師似乎就叫無塵。會不會這人如今為昏君做事?說不定與蠱毒也有些牽連?”
玄天賜蹙眉道:“就算如你所說,他既投靠昏君,又豈會替我們救人?”
“秋将軍……不,秋公子提到這人肯定是有用意的……屬下跟随秋公子多年,是看著他長大的。他是講情義的人,即使跟了昏君也是因私情所惑,絕不可能幫著昏君構害玄氏,更別說是害步先生。何況,他是知道蕭神醫在定州的,拿個假蠱蟲怎麽可能害得了先生?何必多此一舉?
再說,他若有心幫昏君,以他對玄氏、對定州、對洪骧軍的了解,單是透露糧倉的位置,就能毀了整個定州城……墨軍哪裏會那麽容易敗落?”蘇忠語氣很平淡,但是句句在理,在場諸人都被說得心中一動。是啊,秋寧真出賣玄氏的話,這場戰争中,玄氏絕不會如此順利、處處占盡上風。
玄天賜沒去接蘇忠的話,轉而問道:“依你之見,無塵這人可有什麽玄機?”
他這樣問,便是信了秋寧,至少不把他當叛徒來看,他的出走被歸結為惑於私情。
蘇忠想了半晌仍不得其解,“這個屬下也想不明白。不過屬下聽說天下岐黃均以神龍谷為尊,不如問一問蕭神醫,她或許能看出些端倪。”
玄天賜一拍桌子道:“哎呀,怎麽把她給忘了?”
岐黃以神龍谷為尊那是比較隐晦的說法,說白了就是神龍谷控制著整個醫、藥行當。多年來,神龍谷廣收門徒,青龍國內大部分杏林好手都是出自神龍谷門下,另外他們開設的、或與人合開的藥行遍布全國,沒有哪一家大藥行與神龍谷沒有關系,如果想在這兩個行當混下去,就不能得罪神龍谷。
蕭玖蘭一直跟在步随雲身邊,此時正在軍營之中。待玄天賜将她請來交待了步随雲被俘始末,她那張冷清的臉上不見多少變化,只淡淡道:“不錯,那無塵是我師兄的徒弟,要叫我一聲師叔。我曾向秋公子提過無塵的身份,如此看來,無塵現在正在皇帝身邊。”
玄天賜了然,随即又提出另一個問題:“即使無塵是神龍谷的人,我們又該如何利用他救人呢?”
蕭玖蘭的眉間動了動,“秋公子故意提他,想必他的地位不低……一個被信任的醫者是可以做很多事的。我還向秋公子提過,那無塵對我有幾分敬意。王爺只要送我去見他,我有把握說服他。”
是啊,蕭玖蘭在神龍谷的地位僅次於谷主,無塵若想一直當醫生,便不能得罪神龍谷,否則他只要離開皇宮就沒有立足之地。他又哪裏能保證自己會永遠呆在宮裏、再也沒有需要神龍谷的一天?無塵若是個明白人,就不會拒絕蕭玖蘭。
果然,無塵見到蕭玖蘭後,不用威脅,他便表态願意協助營救步随雲。無塵提供了哨所內的簡易地圖,并标明各處人馬布置。半夜時分玄氏高手悄悄潛入哨所,打翻守衛救出步随雲。
當沖天火光蓬勃而起時,無塵已經打開哨所大門,跟著步随雲等人放火燒了墨軍僅有的糧草。
秋寧靜靜凝聽外面的人馬嘶吼。他仿佛聽到一隊格外響亮的馬蹄格聲一路沖殺出大門。閉上眼,他好像感受到步随雲回首的深深凝望。他看得見,那目光千回百轉後,終於轉身,不再猶豫,越來越快地向濃暗的夜色裏奔去。
殺聲漸平。秋寧緩緩睜開眼,長長嘆息了一聲……
玄氏的反撲來勢洶洶。饒是墨欽這般善戰之君也被打得措手不及。在西州城與玄氏展開殊死搏殺後,西州城破,墨欽倉惶逃蹿。好不容易逃到離關內不遠的明州城,墨軍實在是逃不動了,墨欽不得不下令在明州稍事休整。
一路奔逃,墨欽已經沒有精力嚴格看管秋寧。秋寧雖然不理他,但并不鬧事,每天安安靜靜待在營帳裏,大戰期間他有好幾個機會逃走的,他也不走,像是打定主意要和墨欽一起回京。
墨欽甫到明州,實在累極,倒頭便睡。
秋寧确定他已睡死過去,輕手輕腳走到窗前,從縫隙裏往外望。整個營地靜悄悄,空氣中只有沈沈的鼻息。而房門前,連平時最精神的常貴都坐在地上打瞌睡。
墨軍不眠不休逃了好多天,實在太累了。
秋寧飛快轉回屋,用水打濕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