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已補上

手肘處的人皮,拿手指搓了幾下,撚起邊緣揭開。這人皮防水,藏在下面的藥丸只浸了一點汗水。他将藥丸盡數服下,盤腿調息。約莫過了兩盞茶的時間,丹田隐隐有真氣升起,因服用散功散失去的內力逐漸恢複。

他取出藏著的鑰匙,小心打開鐐铐,輕巧地從後窗翻出去。他們住的是二層小樓,議事的地方設在一樓。他下到一樓,在走廊上打翻一名士兵,換上軍服,然後仍是轉到後窗處,一點點撬開窗銷。

皇帝住的是明州城府衙,議事的房間是州官的書房,裏面雜亂地堆著好幾個大箱子。秋寧翻找一陣,在一只大箱裏找到了墨欽那只小箱。大家逃命逃瘋了,平時那般重視的東西竟如此讓秋寧輕易找到。他打開小箱,拿出水晶盒對著光源處仔細看了,裏面有一團紅色的東西在蠕動。

秋寧确定這就是母蠱,貼身收好。他又從窗子翻出去。

秋寧這些天騎一匹白馬。他好像十分愛惜坐騎,不論如何戰亂,每逢紮營時,他都非要讓人把馬牽到有綠草的地方遛一遛,大半夜遛馬也有過好幾次,管馬的早習慣了。所以當那名頭盔遮了半邊臉的小兵說要為秋公子遛馬時,他們毫不懷疑地讓他牽走了馬。

秋寧大喇喇地将馬牽到城門前藏起來。

他看看天,估摸著打探的斥候小分隊快回來了──每天最後一批斥候都是這個時候回營的。

不一會兒,城門緩緩打開。說時遲那時快,一匹白馬如箭一般從陰影裏蹿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城外沖去。

反應快的士兵上去阻止,但見寒光過處,身首異處。

這時不遠處馬蹄疾馳,有人嘶聲大吼:“媚兒!”随後又叫:“關門!攔住他!”

秋寧使勁夾緊馬腹,發出命令,手中短劍用力擲出,鋒刃穿過一名關門士兵的咽喉。

白影如一道輕煙從門縫中閃過,同時城門吱呀一聲合上,把墨欽的呼喚隔絕在門後。

墨欽眼見城門關上,跳下馬,搶過守兵的弓箭,幾步跨上了望樓。

他厲聲喝道:“媚兒!你給朕回來!”

秋寧已縱馬過了吊橋,聞聲卻勒住馬,回過頭與墨欽對望。

墨欽張弓搭箭,冷聲道:“媚兒,朕不會放你走的!與其讓你走,不若朕親手了斷你!你再走一步,朕就放箭!”

秋寧一動不動,只是靜靜回顧。

他早甩掉頭盔,一頭黑發淩亂地披散下來,被風吹得飄飄蕩蕩。單薄的身形似乎要随風飛起來。清麗容顏在昏暗的光線中凸顯出來,晃晃悠悠直飛到墨欽眼裏。

墨欽忍不住軟下聲道:“雖然你又騙了朕,只要你回來,朕、朕不怪你。”

秋寧聽到他的這句話,唇邊浮起一抹嘲笑。

墨欽禁不住悲傷起來,眼裏竟有了淚光,手上的弓卻越張越滿,箭尖直指秋寧眉心。

秋寧揚起頭,挑釁地挑起眉,随後灑然一笑,打馬而去。以此同時,弓弦聲響,墨欽手中的箭也射了出去。

秋寧縱馬飛奔,黑發飛揚如旗幟。

那支羽箭追到他身後,擦著肩膀飛過去,跌落塵埃。馬蹄踏在箭矢旁邊,帶起一串泥土。而馬上之人幾個轉折後,便消失在莽莽紅塵之中。

墨欽頹然地放下弓。

到底還是手偏了。

到底還是舍不得他死。

到底還是失了人,傷了心,輸了愛。

到底還是傾盡江山也換不回他的一個回眸。

墨欽身體往前一傾,雙手抓住欄杆。幾滴水珠落到龜裂的木頭上,留下的水漬看起來好像枯萎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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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太監(八十三)橫生變1

早在墨軍和玄軍於定州城外對峙時,遠在南部邊陲的信王木永桢,悄悄去了一趟東邊齊行忌的領地。

他和金烈等十多個親近随從來到東邊一處偏僻的群島,穿過島外圍的村寨,他們一路往密林深處而行。

四周是參天大樹,青碧的樹葉郁郁蔥蔥,仿佛永遠在滴水,地面滿布青苔和腐土,散發出一股陰冷朽爛的氣味。

金烈被東西絆了一下,低頭一看,竟是幾根白骨,不禁大感晦氣,低聲嘀咕道:“這是什麽鬼地方?”

木永桢不動聲色,微眯雙目向前方望去。一道清明如水晶的河水從前方蜿蜒而下,在河水的上游隐約可見白色的石堆。

如果他記得不錯,這裏便是被齊行忌出兵剿滅的藥師國。

世人只當藥師國為齊行忌所滅,卻不知當年藥師國隐於東海霧霾深處,島外機關密布,齊行忌之所以能一路順利攻入藥師國,乃是因為有木永桢提供的地圖,并破壞了藥師國的機關。之後,齊行忌和木永桢瓜分了藥師國的寶藏,齊行忌還販賣了一大批美貌奴隸狠賺了一筆。

這些舊事極為隐秘,外人不得而知,只是此次舊事重提并約他見面的那人,到底算不算外人?

順道而行,青藤巨蔓如蛇,樹木參天蔽日,幽深得幾乎看不見日影。那些白石變得清晰起來,原來是一壁殘牆。斷垣之後,是一座座倒塌的白色房屋,很多部分已被植物覆成了一片綠毯,依然能感覺出曾經的精致,而一路上的白骨也漸漸多起來,有些地方壘成了小山包,是曾經發生屠殺的地方。

穿過一道苑門,所見的景致令衆人愕然定住,萬沒想到這陰森荒涼的密林深處,竟有這樣一處天境般的所在。一大片白石建築順坡而下,盡頭是一個美麗寬廣的湖泊,晶瑩碧透的湖水如翡翠般映日生輝,湖邊綠草茵茵如毯,綴著各色花朵,層層樹影随風起伏,仿佛有呼吸一般生生不息。只是森森白骨煞了風景。

在最高的白色石臺上,獨立一人,高大魁梧,雖身著青色孺衫,仍是一身殺伐決斷的武人氣度。

他對木永桢拱了拱手道:“下官見過木王爺。王爺不遠千裏而來,還望莫嫌下官唐突。”

木永桢将金烈等人留在臺下,自己獨步而上,對陸震淡淡一笑,“陸将軍……本王著實沒想到将軍會有此一約。”

他撩袍随意坐在一塊石頭上,環顧四周感嘆道:“鲛人之國,果然名不虛傳。”

陸震在他對面坐下,不無惋惜地嘆道:“這個地方的妖人還是下官親自剿殺的。”

木永桢扭頭直視他,意味深長地道:“喔?齊王當真重視将軍。”

陸震坦然地對上他的目光,挑眉一笑道:“當年藥師國破,收獲最多怕是王爺您和齊王……下官随有所斬獲,相比起來也只是皮毛。”

木永桢在心裏“哼”了一聲,面上卻故作驚訝道:“齊王竟如此吝啬麽?如将軍這般人才原該厚待才是。”

陸震搖頭,不滿道:“說起來,下官随齊王征戰多年,算得上出生入死,可惜從齊王處得到的始終抵不過下官付出的血汗,唉……真是寒心得很。”

木永桢不置可否,靜待他的下文。

陸震神色誠懇地繼續道:“俗話說良禽擇木而栖,下官素聞王爺禮賢下士,尊賢重才,若王爺覺得下官還有些許用處,下官定将竭盡所能為王爺效勞。”

不等木永桢說話,他從袖中取出一幅卷軸展開。裏面是齊王屬地的軍事布局圖,不但标記明裏暗裏的各處崗哨,連具體人馬、糧草均标得清清楚楚。

木永桢微微吃了一驚。陸震能持有這樣一幅地圖,說明他對齊氏的軍事情況了如指掌,這除了三軍統帥和極其重要的将領,誰有這般權力?傳聞說齊行忌十分信任陸震,誰料到居然信任到這種程度!若陸震為己所用,那取齊行忌的地盤還不如探囊取物?自己冒險前來這偏遠之地,原是有籠絡之心,只是這個陸震……

木永桢的眼神陡然銳利起來,嚴肅地審視著陸震,“将軍所求只是前程而已?”

陸震的臉色黯了黯,沈默一息,方道:“王爺慧眼,陸震确實不單求前程……下官與那世子齊敬之原是有仇。”

木永桢挑起雙眉,是專心聆聽的态度。

“下官家母早亡,家父續有一婦,生了一女兒、。下官雖然離家甚早,與家人鮮有往來,可那畢竟是下官的親人。齊敬之好、色成性,強搶家妹,家妹不從自殺身亡,那時家中只剩繼母卧病在床,一氣之下也歸了天……下官對那母女并無多少感情,只氣齊敬之明知那是下官家人還要強辱之,他置下官於何地?白替他們齊家賣了那麽多年的命!”

陸震站起身,面對那面靜谧的碧湖道:“王爺雄才偉略,下官若能替王爺打一片天下,王爺想必不會虧待下官。”

木永桢捋須笑道:“這是自然。”他起身走到陸震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一個無聲的應諾。

陸震望著湖水,眼光逐漸變得幽然深遠,像是下了一個決心似的堅決道:“下官還有一個請求。”

木永桢目光閃動,像是早知道他還會有要求一般,“将軍請講。”

“王爺若得天下,懇請将藥師國人賜予下官為奴!”

……

墨軍撤回關內,玄天賜也不再追擊,帶領主力部隊先回定州城,留下餘部打掃戰場。

一隊俘虜排成兩排,用粗繩捆縛,被押解回定州。時值隆冬,天寒地凍,多數人佝偻著身子低著頭,只有最後的一名俘虜,腰背挺得筆直,昂首擡頭,雖然衣衫破爛,但臉容還算潔淨,一雙紫眸熠熠生輝,絲毫不見頹喪之态。

幾個押送俘虜的士兵跟在他身後竊竊私語,不時傳來猥亵的笑聲。有只言片語傳到他耳中,他只做不知。

突然一個士兵快步走上來,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随即哈哈淫、笑道:“別說,挺圓的!好摸!”

他轉頭瞪著那士兵,厲光從紫眸裏爆射出來,那士兵打了個激靈,高聲壯膽道:“看什麽看……哎呀……”話音未落,便被一腳大力踹了出去。

士兵們被吓了一跳,那被踹的士兵從地上爬起來,捂著肚子跑過來,揮舞著拳頭想去打他,“媽的,敢打你爺爺我,我弄死你!”

他毫不動容,冷冷淡淡地吐出一句話:“你們不想活了麽?”

話音不大,那如冰雪般凜冽的語氣卻讓這些小兵心頭一震。

他們中間有機靈的,也知他身份特殊,還未被公開定罪,原本威望就高,族裏還有人當官。看他一身凜然氣勢,哪裏像是階下囚,莫不是有把握翻身?若真如此,他們今日得罪了他,那可不是鬧著玩的。於是有人上來拉住那被踹的士兵,好生勸說。

正鬧著,一名将官大步而來,手裏馬鞭一指,喝道:“幹什麽?”

小兵們唯唯諾諾站在一旁,不敢吱聲。那被打的士兵此時也後悔自己手欠,低頭弓背地縮在人後。

那将官走到秋寧身旁,低聲道:“可是他們怠慢将軍?”

秋寧冷冷瞥了小兵們一眼:“不是大事,無須介懷。”

那将官正是秋寧以前的副将武明。武明皺眉道:“将軍還是騎馬吧,前面的路更難走。”

秋寧不在意地道:“今時不比往日,你莫要為我引來閑話。不過幾日就到定州,忍一忍便是。”

武明心知秋寧為自己著想,他帶的隊伍裏并非個個是親信,秋寧如今在西疆人眼裏就是個叛徒,太優待他難免招惹非議。

武明是個直人,當日秋寧救他全家,他便視秋寧為恩人,一心想要報答。後來随秋寧一起帶兵,很為秋寧的才幹為人折服,武明壓根不信他是叛徒。在路上遇到從墨軍大營只身出逃的秋寧,武明更加認定他是被冤枉的,所以一路上将他作為囚犯羁押,心裏已經過意不去,如今見秋寧這般為他考慮,更是熱血上湧,愧疚萬分。

武明提高聲音道:“将軍乃是我全家的救命恩人,我讓我的大恩人騎會兒馬又怎的?軍法又沒說不準報恩!”一邊說一邊解了秋寧的繩索,将他推上馬背,與自己并辔而行。

秋寧坐在馬背上,心裏既感嘆又感激,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他從墨軍大營裏逃出來,一直小心掩藏行蹤,躲過幾隊黑騎衛和洪骧軍。他不想冒然現身,這洪骧軍裏也分派系,若是落入有心人手裏,自己未必能見到玄氏的人,身上的東西也難交給步随雲。然而僅憑個人之力,他或許連定州城都進不了。

後來他碰巧遇到武明帶領的這支隊伍。他信任武明是講情義的漢子,所以主動投入其帳下。武明當真沒有為難他,他說什麽信什麽,只是他身份特殊,不得不與囚犯放在一起。

武明在他身旁道:“我已把将軍之事禀奏王爺,相信回到定州後定會為将軍平反。”

秋寧握缰繩的手指下意識地緊了緊。他壓抑住滿心的激動忐忑,平靜地點頭道謝,而眼望定州的目光不由得熱切起來。

秋寧被押解到定州後,并未見到玄天賜或是玄氏的任何人,而是被關進大牢。單人牢房裏有桌有床,被褥也厚,飲食不差,算得上優待。只是沒人理會他。

這樣不見天日地過了幾日,秋寧憂急如焚,幾次申訴也無回音。好不容易等來武明探監,才知玄天賜似乎有意将他隔離,甚至勒令武明等人不能洩露秋寧回來的消息。

莫不是玄氏出了變故?但問武明卻是問不出什麽。

他只得求武明設法向水邱靜等人傳遞消息。

過了兩日,水邱靜終於出現在大牢裏。

水邱靜又長高了,已經有了少年的挺拔模樣。

乍見秋寧,他怔愣之後,随即撲到秋寧身上。紅著眼圈叫一聲“哥哥”後便哽咽難言。

秋寧撫著他的頭發,柔聲道:“阿靜不怪哥哥吧?”

水邱靜用力搖頭道:“不,一點兒不怪!哥哥做事情一定是有道理的。”他随即抱著秋寧上下打量,待發現秋斷指時,又流下淚,噙著淚問道:“這……怎麽傷成這樣?”

秋寧心中有事,不及傾訴,只急著問道:“随雲好嗎?他的蠱有沒有發過?”

水邱靜低下頭,不自然地回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秋寧不相信地反問。

水邱靜把頭垂得更低,嗫喏答道:“我們族人如今沒有傳召不得到王府,更別說後院了。我、我都好久沒見到瑛兒了。”

秋寧驚愕之餘,心裏湧起不好的預感,“這是為何?”

水邱靜閉上嘴不答話。

秋寧急得亂搖他的肩膀,不斷追問。

水邱靜見他鬓發散亂,雙眼赤紅,神情幾近癫狂,實在不忍,咬牙道:“先生要和蕭神醫成婚了!就是幾天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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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話:

明、後天有更新,娃們晚上九點以後來看。

☆、傾國太監(八十四)橫生變2

“你說你哥是去偷解藥?”玄天賜從案桌上的文書堆裏擡起頭。

水邱靜使勁點頭,“是的是的,他不是叛徒,也不是什麽惑於私情,他是為了救先生!”

玄天賜看著一臉急切的水邱靜,半信半疑地問道:“他現在拿到母蠱了?”

“拿到了,”水邱靜急得伸手搖晃玄天賜的肩膀,“天賜,你快去告訴先生啊!晚了,先生就要成婚了!”水邱靜一想到秋寧聽到步随雲要成婚時那失魂落魄的模樣,又是心疼又是著急。他是做了保證要幫助大哥和步随雲見面的。

玄天賜被他搖得眼暈,慢按住他的手道:“阿靜等等!你讓我想想。”

“還想什麽?哥哥為了拿解藥斷了一根手指,不知吃了多少苦……我知道你們就是不相信他!不是已經說了,第一次那假解藥是皇帝騙他的嘛!”

“你能保證這次就是真的嗎?”

“你!”水邱靜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反駁,臉漲得通紅,半晌憋出句話,“我立軍令狀,要是假的你就砍了我!”

玄天賜見他紅頭赤臉、泫然欲泣的模樣,心頓時軟下來,将他拉到腿上坐下,“并非我不信你大哥……假蟲子那次我是氣昏了,後來冷靜下來想想,我相信他不是想害随雲哥。可阿靜,我如今是西疆的王,很多事不是我想怎樣就怎樣的,你大哥當著那麽多人和昏君在一起,我要赦免他總得有個理由啊。”

“他為先生拿解藥就是理由!”

“嗯……”玄天賜沈吟一息,道:“蠱蟲的事且莫聲張,我先讓蕭神醫驗過解藥,是真就為你大哥平反,即便是假的,只有玄氏的人知道,也不會節外生枝。”

水邱靜不滿的嘟起嘴道:“你還是不相信大哥!”

玄天賜苦笑道:“以防萬一。”

水邱靜靠在他肩頭嘟囔道:“天賜,你和以前不一樣了。”

玄天賜明白他的意思,摸了摸他的臉頰,無奈道:“坐上這個位置,凡事須得冷靜謹慎,再不能感情用事。 不僅要斷是非曲直,還要考慮方方面面的影響。”

水邱靜替玄天賜長長嘆了一口氣,忽然想到什麽,直起身道:“蕭神醫會不會故意說解藥是假的?”

玄天賜不以為然道:“不至於吧。”

“怎麽不至於?她想嫁給先生,自然不希望先生和大哥在一起!”

“正因為她想嫁給随雲哥,随雲哥如今命在旦夕,她若是誤了随雲哥的性命,又嫁給誰去?再說,蕭神醫也不是那種自私歹毒之人。”

水邱靜癟了癟嘴,沒有反駁。

次日,秋寧被悄悄帶出監獄。出門時蒙上了他的眼睛,坐了小半個時辰的馬車,揭開眼罩時,他已身在一間大屋裏。

玄天賜、步淩波、趙戍狄夫婦和蕭玖蘭早在屋中等候。

秋寧掃了一眼,未見到步随雲,略有些失望。

步淩波瞧他神色有異,解釋道:“随雲卧病在床,暫不能與你相見。”

秋寧也不多話,直接拿出水晶盒子遞給蕭玖蘭。

蕭玖蘭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往裏面倒了一點藥水,然後合起蓋子輕輕搖晃。

秋寧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大氣都不敢出,手心後背直往外冒冷汗。

不一會兒,蕭玖蘭打開盒子仔細驗看,微皺眉頭道:“這母蠱是假的。”

這句話如驚雷直劈進秋寧腦袋裏。他不可置信地望著蕭玖蘭诘問道:“假的?怎麽會?”

“如果是真的母蠱,沾了藥水必然會有所反應,可是……”她将水晶盒的藥水傾倒於地,“這只蟲直接就被藥水化去。可見不是真的。”她把空空如也的水晶盒對秋寧晃了晃。

在場的所有人全是面色肅然,緊皺眉宇,看向秋寧的眼光複雜難言。

秋寧直覺耳中嗡嗡轟鳴。他反複地問自己:“怎麽是假的?怎麽是假的?……”

步淩波站起身對他說話。他只見對方嘴唇翕動,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假的母蠱!意味著他所有的努力全白費了!非但救不了步随雲,還置自己於極其不利的地位!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衆人只見他雙眼發直地往前走了幾步,身體搖晃了兩下,一頭栽倒在地。

秋寧醒來時,發現玄家人并沒有将他送回大牢,而是将他安置在一間潔淨的民房裏。身上換了幹淨衣服,頭臉也清潔了一番。蘇忠和長生正坐在床邊一臉關切地望著他。

他緩緩坐起身,用手按在額角,記憶紛紛回籠,那可怕而不可思議的事實在他腦海裏盤旋。

“什麽時辰?”他啞著聲音問。

“公子你昏迷了一天一夜。”蘇忠一面在他背後塞了個靠墊,一面輕聲回答。

秋寧無力靠在床頭,“玄王打算怎樣處置我?”

“王爺只說讓你好好将養。”

“我想見見随雲。”

蘇忠為難地道:“我們已經很久沒見過步先生了。族人這些天都不得進入王府……少主跟王爺鬧了一場,被關了起來……”

看來玄氏是鐵了心不讓他與步随雲相見。

長生服侍他喝了一杯茶水,忍不住問道:“公子既然是去盜解藥,怎麽又是假的?莫非是那姓蕭的故意說謊?”

秋寧沈思一息,搖頭道:“蕭玖蘭性情孤傲,她若有法子救随雲早救了,多半是沒有十足把握方耽擱至今。既是沒有十足把握,她毀了那蟲子豈不是要置随雲於死地?她不會為了與随雲成婚而做出這種事……也許我拿到的真是假的……”

無數念頭在他腦海裏來回閃動,漸漸被一根線索傳成一串,他自言自語道:“據說是墨欽為了要挾玄氏才對世子下蠱,但那蠱出自金氏,金氏世代為木王府當差……蠱蟲該是木良或是木永桢給墨欽的,解藥自然也是他們提供,如果他們拿給墨欽的解藥是假的呢?墨欽根本分辨不出來……”他驀地擡起頭,眼光由疑惑轉為明朗,“木氏早就包藏禍心,如果墨欽用假解藥向玄氏示好,在沒有蕭玖蘭驗看的情況下,世子或許就死了……”

“那玄氏必然與墨欽翻臉!”蘇忠接上話,他拍了一下大腿,嘆道:“這招太毒了!明擺著是想讓玄、墨兩敗俱傷!”

長生眨了眨眼,不解道:“到底是忠勇侯還是信王在使詐?”

“反正是姓木的……”蘇忠住了嘴,擔心地看向秋寧。

秋寧愣愣盯著天花板,眸光逐漸黯淡,紫眸裏光彩被一種絕望無助掩埋,只剩下一片死沈沈的灰。

他微微轉頭,木木地問道:“他什麽時候成婚?”

蘇忠遲疑地答道:“據說是五天以後。”

“五天……”他喃喃道:“來不及了……”是啊,木良已經作古,木永桢遠在千裏之外,他要去何處尋回解藥?

沒有解藥,他又該以何為籌碼去阻止這場婚事?更何況步随雲為何匆忙與蕭玖蘭結婚也不得而知。玄氏不讓他們見面,他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左思右想均無路,竟是一個絕境!

他沒有一點兒辦法去阻止即将發生的一切!難道這就是命?命中注定他們的緣分只有三年。

蘇忠和長生被秋寧眼中的慘痛絕望吓到,一起叫他,搖他。

他轉了轉眼珠,心像被整個摘掉,又空又疼,可他哭不出來,眼角只滲出一滴淚,很快就幹涸了。他無法面對這個現實,寧願它是一場夢。

他滑到枕頭上平躺,拉過棉被蓋住頭。在一片黑暗中,他祈禱一切只是一個噩夢。

醒來時,步随雲還是他的愛人,他們兩情相悅,相攜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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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話:

窩就不給解藥,就不給,就不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傾國太監(八十五)橫生變3

“阿嫂,我看秋大哥真是替随雲哥去找解藥,我們這樣瞞著随雲哥好嗎?”

“天賜,我明白你的意思,若不是随雲已是那個樣子,我、我又怎會這樣狠心對阿寧……”步淩波臉色蒼白,神情有些愧疚,但目光灼灼,是下了決心的樣子,“随雲等不起,我們也耽擱不起!”

“真沒想到神龍谷和蕭神醫會提出這種要求,随雲哥要不是以為秋大哥跟昏君走了,只怕是死也不會答應這門婚事!”玄天賜想起秋寧的慘狀和水邱靜對自己的不滿,有些厭惡蕭玖蘭趁火打劫,對她原先的好印象減弱了許多。

步淩波嘆道:“這也怪不得他們。”

“哼,阿姐怎的為他們說話?最可憐的該是秋大哥才對。”

“你不是女人,你自然不能理解。蕭神醫愛慕随雲已久,明知随雲對她無意,還一直守在他身邊,且不說每次為他解蠱都耗盡內力,就是随雲讓她為阿寧治傷,她也不曾推辭過。她能做到這樣已經很難得了。你不是聽神龍谷的醫師說了麽,這金家之蠱天下唯有蕭神醫一人能解,而且還要配合神龍谷的珍稀藥材,和幾位頂級醫師用內力相助,其過程極為兇險,稍有不慎便會送了蕭神醫的性命……

你想蕭神醫乃是神龍谷谷主的繼任人,神龍谷憑什麽要用她的性命冒險,還搭上那麽多人力物力?如果沒有神龍谷的配合,她就無法救随雲。可一旦随雲與她成婚,救治夫君性命天經地義,那些相反對的人便沒了理由反對。”

“這樣說來,蕭玖蘭還是為随雲哥著想咯。她就沒有私心麽?倒像是我們承了她天大的人情。”

“她自然是有私心的。她要冒生命危險去救人,要個名分也正常。”

“秋大哥也是冒生命危險,還被我們誤解,他就什麽都不要。”

“那是因為他已有了随雲的心。其實随雲是個有福的,原先他還擔心阿寧心中有別人,如今看來阿寧并未辜負他。而蕭神醫對他也是一片癡心……”

步淩波幽然感嘆的口氣忽地一轉,變得嚴厲起來,“阿寧的事千萬要瞞住随雲,等他們去神龍谷解了蠱再說。以他那脾氣,若是知道事情原委還不知要鬧成什麽樣!就算我和趙家對不起阿寧,我也絕不能讓他拿性命當兒戲!”

玄天賜對秋寧心存愧疚,但他清楚如今要救步随雲只能犧牲秋寧,除了愧疚,又能如何?步淩波做了惡人,心裏也不會好過,自己再說反對之辭就太虛僞了。

他恭敬答道:“我知道了。阿嫂盡管放心。”

……

步随雲自答應與蕭玖蘭的婚事後,身體每況愈下,全靠他深湛內力和神龍谷良藥吊住一條命。他一直避居王府後園養病,只協助玄天賜處理重大情況,其他諸事不理,也不曾離開過後園。

“這幾日皇帝應該已經回到京城了。這次分明是木永桢故意延遲增援,看來他反心已顯,皇帝與他鬥法會不會殃及阿寧?以阿寧的才智應是能自保的吧?”

步随雲見天氣晴好,在院中散步,心裏忍不住為秋寧擔憂。忽然想起自己即将成親,還操這種閑心,不由自嘲地笑嘆一聲。

不遠處傳來一陣小孩的哭聲,不知是誰惹到了瑛兒。步随雲走過去一看,見瑛兒坐在雪地上蹬腿哭鬧,兩個小丫鬟圍在他旁邊,好不容易抱起他,被他一掙,又滑到地上。小丫鬟可能是才進後園的,聽不懂瑛兒咿咿呀呀說些什麽,急得滿頭冒汗。

步随雲上前抱起瑛兒,對小丫鬟道:“我來陪他,你們先下去吧。有事我會叫你們。”

小丫鬟如蒙大赦,對他行一個禮便一溜煙跑了。

步随雲對瑛兒微笑道:“你是大孩子了,舅舅都快抱不動了,怎的還耍賴啊?”

瑛兒一面抹淚,一面叽叽咕咕說話。

步随雲道:“你想阿靜了?我也很久沒見過他。”

瑛兒指著園門,小身子一拱一拱的,嘴裏嗚嗚直叫。

“你想去找他?好吧,舅舅帶你去。”

步随雲抱著瑛兒出了後園來到前面的樹林時,發現樹林的陣法變了。他皺起眉頭。須知每換一次陣法,就要通知所有常進後園的人,十分麻煩,因此若無重大情況,不會輕易變陣,何況大戰前才變過一次。難道是王府裏發生了什麽自己不知曉的情況?

步随雲留了個心,選偏僻路徑走,有心想暗中探看王府的情況。

快到書房時,見玄天賜身邊的兩名長随提著食盒過來,邊走邊道:“哎,水邱公子脾氣恁大,今天要是還不吃飯,我們又要被王爺怪罪。”

“是啊,只有王爺的話他會聽一點,他哪會聽我們的勸?”

“平時兩人好的蜜裏調油,怎麽會鬧成這樣?”

“聽說是那位秋将軍回來了,被王爺關著,水邱公子鬧著要放人……”

“哎呀,真的嗎?那位不是叛變了……”

“你小聲些,王爺和步夫人下了禁令,不準在王府裏提那人。讓人聽見,我可是要挨罰的!”……

待兩人遠去,步随雲抱著瑛兒轉到回廊前。他面色深沈地站了一息,慢慢往玄天賜的書房而去。見到玄天賜,他只說瑛兒要找水邱靜,再未多說一辭。

玄天賜看他神色如常,也沒起疑,只讓人送他回後園。

一路上,他細細思忖,前些時日因為心情沮喪諸事不問,現在細細想來王府中确實有很多怪異之處。而秋寧出走,其實也有諸多疑點,所以他即便親見秋寧與墨欽親熱,心底始終還是抱有一絲希望。假如秋寧真的回來,正作實了他最初的猜測。

步随雲越想越坐不住,趁人不注意離開後園,頗費了心思氣力才悄悄出了王府,直奔蘇忠住處。

蘇忠沒想到會見到步随雲,大驚之下也有些矛盾。到底是為保步随雲性命而成全他的婚事?還是如實告訴他秋寧之事?想起秋寧消沈得只剩一副軀殼,也是快沒命的樣子,他的護主之心占了上風,将秋寧索要無冬草,直至現今情況一五一十地說了。

步随雲靜靜凝聽,臉上像戴一副晶石面具,平滑得不見絲毫表情的變化,然而他的眼睛裏如有風暴回旋,一時震驚,一時心态,一時內疚。

待蘇忠說完,他輕聲呢喃道:“原來如此。”他的聲音飄渺如霧,像是被抽盡水分的枯葉,脆弱得不堪一擊。

蘇忠心有不安,嘆道:“先生……王爺和步夫人原是一片苦心,是我家公子想不開……”

步随雲看向他,眼中恢複了清明決斷,還帶了些愉悅,“謝謝忠叔!這件事情我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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