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太慘了, 尤其是早上還一臉驕傲的吳萊,此時抱着她媽嚎啕大哭的聲音傳進耳裏時。
和司南不一樣,烏亮是自诩見過‘大場面’的人。但看着眼前的這一幕, 烏亮也不由心神撼動,無法言語。
當時整個拖拉機坐了多少人, 烏亮光是數人頭都覺得密密壓壓的,還想到了司南說的超載這個詞。如今那些叫他覺得擠的人卻都,都……
看着趴在那裏,臉朝下的朱揚,烏亮伸手杵地想要站起來, 可腿上一疼, 又坐了回了去。
疼,鑽心的疼。
摸摸自己的腿,烏亮慌了。
不會斷了吧。
斷了也比沒命強。
和司南一樣, 驢車上的人都陸續跑了過來。他們幾乎都跑到了自己村人的跟前, 喊喊這個的名, 問問那個的情況,但天氣裏飄的都是‘這可咋整’, ‘咋就這樣了’的話。
茫然又空洞。
朱揚趴在那裏,身前的冰都被腦子上流出來的血染成了紅色。不遠處的新娘,一身大紅衣服側卧在地, 看不出來受沒受傷。還有一些人,光是看一眼, 就能知道情況非常不妙。
河水淺, 所以有的地方還有支楞出水面的大石頭,此時石頭上還有血漬……
好好的喜事怎麽就成了這樣?
別說司南和烏亮想不明白了,就是在村子裏等着新人回村的一幹人也都傻眼了。
一輛驢車拉着幾個村民一路狼哭鬼嚎的進了村, 直奔朱家院子的時候,嘴裏還嚷着出事了,出大事了的話。
朱會計和韓寶當時就吓軟了腿,兩人被人摻扶着往外走,還有聽說這事的村幹部,擔心家人的村民,就連剛剛走到院口的柴簡也是吓了一跳,連帶着揣了帳本跑出來的烏明一塊擠上那輛驢車往河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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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沒擠上車的,就跟在車下面跑。等到了河邊看到了翻倒在一旁的拖拉機和小河裏外的村民時,韓寶就先嚎啕大哭的叫了起來。
一邊哭,一邊朝着她兒子撲去。
辦喜事的是二隊的會計,所以整個三友村三個生産隊的隊長和支書全都來參加婚禮了,這會接了消息又都跟着跑了過來。雖說他們一來,場面雖然更混亂了,卻是叫大家都知道接下來怎麽辦了。
“你們怎麽樣?傷哪了?有沒有事?還能不能動?”
“別別別,先別亂動,看看是不是傷到骨頭了。”
烏明和柴簡到了地方掃了一圈就發現了司南和烏亮所在的地方,連忙跑過來圍着這二人問長問短。
“我沒事。不過烏亮從樹上掉下來了,他好像摔着了。”見烏明和柴簡急的不行,司南連忙将她知道的事都倒了出來。“我坐的驢車,烏亮坐的拖拉機。我們趕到河邊的時候,拖拉機已經翻了。”所以她到現場時,就已經這樣了。
烏明和柴簡聽了司南的話,便從頭到腳的查看了一回烏亮的情況。烏亮哭喪着臉,可憐兮兮的喊疼,說腿斷了。
雖然烏亮的樣子好像很慘,但提了一路心的烏明和柴簡卻不由放心了。看看一旁臉色蒼白的司南,兩人都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還好,還好。
已經沒人去管拖拉機了,村幹部到了現場,便組織大家将受傷的人搬到驢車上往縣醫院送。
這一往驢車上擡人,才發現正經有幾個人屍體都硬了。
其中就有吳萊的媽。
這些肉眼可辨的‘人’也沒往村裏送,而是一塊拉到了縣醫院。
到了縣醫院,一番檢查下來,事情嚴重的連縣政府的領導們驚動了。
七死六重傷,還有十多個輕傷的。
七個死去的人裏有村子裏跟着朱揚一塊接親的年輕小夥,也有莫二丫的哥哥。
莫二丫的哥哥叫莫立冬,是莫三嬸的長子。為人出了名的忠厚講義氣,在村子裏小一輩中,名聲最好。因其品性佳,朱揚結婚才特意請他幫忙收他那邊的禮。不想不過是幫忙接個親就将小命斷送了。
司南記得,前幾天還聽人說莫三嬸正找人給莫立冬介紹對象呢。
之前就說過了,吳萊的媽,來參加外甥婚禮的韓寶的親姐妹,也沒了。
剩下的幾個有二隊的,也有村子裏的,還有兩個是新娘那邊的親屬。他們不是被甩出去的時候腦袋磕到了石頭上,就是直接撞到了冰上。
六個重傷的,就有烏亮一個。
小腿骨折。
死的還不知道怎麽處理,但十來個輕傷的卻已經在上過藥後都陸續回家去了。因烏亮的腿骨折了,所以打完石膏後,就準備按着大夫的話辦理住院手續留院觀察幾天。
醫生提議住院一周,但這會兒還沒有什麽醫保報銷的好事,住院什麽的都必須自己出錢。本來這事應該是朱家人負責,可是朱家人都顧着自己兒子兒媳婦哪還顧得上旁的。
朱揚也是重傷,磕破了頭,現在還沒醒過來。新娘子張莉摔傷了腰,一只胳膊也斷了。
因新娘子家就是縣上的,剛送完親閨女就出了這樣的事,新娘家的人一窩瘋似的沖進醫院,很是吵鬧了一回。
手續什麽的,醫院一催,柴簡就要去辦。但烏明拉住了柴簡,說再等等。等等的結果就是蔡隊長一臉無奈的去辦了住院手續。
烏亮住院了,烏明和柴簡就要負責陪床護理,而司南呢,則要準備他們三人的一日三餐和病號飯。
要是有輛自行車就好了。
沒有也不打緊,先租一輛也不是不能有。
其實要司南說,出了這樣的事,村裏的驢車估計每天都得往縣裏跑兩趟,但問題來了,都已經出了這樣的事了,他們還跟着摻合什麽呀。
消消停停的住上幾天院,然後回家休養也就是了。
縣城裏有不少人家是有自行車的,就連醫院裏的大夫和護士有的都是騎自行車上下班。司南想到了辦法,自然就去找烏明商量自行車要怎麽借。
無論怎麽借,都是有償借車。但從誰借,怎麽個借法,就需要仔細琢磨一下了。
“要不,咱們在縣裏租個房子?”
說完借自行車,司南又覺得可以租個房子,離的近了,也更方便了。
烏明想了想,覺得哪樣都沒必要。
司南見他這般還想出主意,烏明便叫司南別管這事了,見村裏的驢車要回村子,就叫司南跟車回去,還說吃飯的事他們自己想辦法。
司南還要反駁,就見烏明視線落在了蔡隊長和老支書身上,然後半懂不懂的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司南才反應過來,出了這樣的大事,蔡隊長和老支書估計最近都得長在醫院。再有村民們說不定還要去縣裏探望病人什麽的,那這一來一去的,村裏的驢車可不就得經常接送。
有驢車接送,無論是來縣裏探病,還是做了飯送到縣裏來都是極方便的。
……
村裏人都說這婚事辦的晦氣,不吉利,邪性的很。說這麽多年就沒見過婚禮辦成這樣的。
司南也覺得這婚事辦得挺一言難盡的,但這種意外也不是誰想要的。你說去怪那個開拖拉機的小夥,可那小夥被翻倒的拖拉機砸到了腰椎,人雖然還活着,但以後什麽樣已經不好說了。
你說怪朱家定親事的日子不好,可這年頭又沒天氣預報,誰知道會下這麽大的雪呀。
更何況年年冬天都有人結婚,年年冬天也都飛雪連天,這事又怎麽說得清楚。
吳萊抱着她媽的屍體哭得一抽一抽的,莫三嬸更是直接暈了過去。莫二丫臉上都是擦傷,此時抹了紅藥水,就坐在她媽腳邊,整個人都沒還魂呢。
司南很後悔,後悔自己沒在察覺危險的時候出言提醒。柴簡卻在聽到司南小聲的自責後,拍拍司南的肩膀将她帶到醫院樓道裏笨拙的安慰她。
“你叫烏亮跟你坐驢車,烏亮說你是膽小鬼,他都不将你說的危險當回事。你若告訴旁人你的擔心,旁人會笑你膽子小的同時,同樣也未必會聽勸。出事了...你下鄉插隊也有幾個月了,難道不知道這些人會怎麽将責任推到你身上嗎?”
她們會說,本來好好的,會出事都是你咒的。
想想吳萊,再想想莫三嬸,她們會不會明知道這事跟自己關系不大,還會将所有的傷心憤怒都朝自己使來?
會的,一定會的。
想到這裏,司南就更沉默了,低着頭任由柴簡的手落在自己肩膀上,心情沉重極了。
“其實我也很自私,發現出事的時候,我先想到了烏亮,後悔自己沒拉住他。”
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司南的頭發,柴簡理解的點頭,“我當時想的也是你們沒事就好。”
司南聞言,擡頭看向柴簡,輕淺的笑了笑。
離開樓道,回到病房。司南看了一眼還在那裏跟烏明說飛行經歷的烏亮,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活該。
就在這時,走廊裏的喧嘩聲又大了幾分。
司南幾人對視一眼,相繼走出病房朝外看去。
原來是新娘子的姐姐張英,突然小産了。
然後本來還在熱騰的娘家人又更不饒人了。
看了兩眼,知道是怎麽回事,三人便又退回了病房。
這事有的鬧了。
事情發生後,韓寶整個人都沒了生氣,蒼老又麻木,人傻愣愣的,再看不到往常的精明勁。朱會計乍眼看去都老了十幾二十歲的樣子,跟早上送兒子接親那會兒真真是叛若兩人。
“何止是判若兩人,我看能直接判出一個輩份來。嘶,這麻藥勁咋這麽快就過了。”正坐在病床上吃罐頭的烏亮聽到司南的轉述,又一次不修口德的說了句實話,然後現世報就來了。
疼得呲牙咧嘴。
“都什麽時候了,嘴上還沒個把門的。”知道烏亮沒惡意,可這會兒聽他這麽說,還是覺得略顯涼薄。“早就叫你跟我坐驢車,你非要坐拖拉機。”
一說這個,烏亮就有些理虧,對司南讪笑兩聲,轉移話題道:“病房太冷了,再呆下去,腿沒事了,我人就凍壞了。”
雖然有六個重傷的,但男病房這會兒就烏亮一個病號,其他的都被夾在旁的科室或是其他病房裏了。
一個人霸占六個床位的病房,沒有想像的那麽美好。因為整個病房兩面大窗戶,卻只有兩組暖器片。
病房裏的溫度低到在病房裏說話都有哈氣的那種。
烏亮體質不錯,他們又吃的好,營養跟的上去了,恢複的就好。于是大夫查房後,烏亮這邊就辦了出院手續。
與蔡隊長和老支書打了聲招呼,四人就準備坐村裏接送人的驢車回村。
不想剛走到醫院門口,就看到吳萊跟着幾個人走進來,一見司南就沖了過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會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