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成灰

作者有話要說:

趙桓一個人不知不覺踱入了一間偏殿,突然發現自己從來沒有來過這裏。奇怪,這裏明明離寝殿那麽近。趙桓端詳着廳內正中放着的一個巨大的煉丹爐,忽然若有所悟,這就是父皇煉丹的地方吧。“哼!”冷笑了一聲,用腳踢了踢這個精致的紫銅爐子。想長生不老想瘋了嗎?吃了那種煉出來的東西怎麽還不升天呢?

聽到響動,邊門裏探出了兩個小太監的腦袋,一見是皇帝,忙争着跪了下去擠作一團。

“你們在這兒幹什麽?”

“回,回皇上,奴才們正,在收拾東西……”

“收拾東西?這裏有什麽可收拾的?”趙桓環顧四周,沒看到有什麽值錢的東西。

“回皇上,奴才們是平日裏伺候太上皇煉丹的,在收拾太上皇平時煉下的一些丹藥,皇上您看,都收在這裏了。”另一個小太監口齒似乎伶俐些,眼珠也轉得快,直指着擱在煉丹爐上的一個小匣子。

趙桓走上去将匣子拿在手裏,打開了,卻預料中的沒有難聞的中藥味,只有一股異香撲鼻而來,趙桓皺起了眉頭,“就吃這東西?”用手指拈起了一顆,在匣子裏是黑色的丹藥在光線下卻呈現出妖異的深紅。被這種深紅吸引了的趙桓突然對這種父親如此執着的丹藥産生了興趣,“你,過來把它吃了。”

“是!”那個笨頭笨腦的小太監忙爬過來應着。

“回皇上,這仙丹奴才們可消受不起。”另一個忙扯住了他的褲腳。

“消受不起?你們就敢讓太上皇吃這玩藝兒?”趙桓一擡腳将那個就快要親上他的腳的小太監踢了幾步遠。

“回皇上,這也不是太上皇吃的。”那個伶俐的小太監心疼地看了一眼被踢的同伴,用眼神嗔怪他不該太魯莽。

“噢?那這是給誰吃的?”趙桓看到了這個眼神,突然來了興趣。

“皇上,奴才不敢說。”小太監急忙磕頭,但語氣中卻生怕皇上不追問。

“你說吧,你們不正在收拾東西嗎?說完了,你們就收拾收拾出去吧。太上皇去亳州了,宮裏用不着你們了。”趙桓不耐煩地看着這些奴才們的那點心計。

“謝皇上……這,是給李大人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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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人?”趙桓的心中不由一震,手也一抖,藥丸掉在地上滾開了,那個笨頭笨腦的小太監忙畏畏縮縮地爬過去把它抓在手裏。那妖異的深紅色在趙桓的思想裏一點一點地暈開。

“太上皇近幾年力不從心的時候,也會吃藥,不過吃的都是太醫院開的大補方子,這裏煉的藥全是給李大人準備的。”小太監讒媚地笑着,眼珠咕碌碌亂轉。

本以為父親長年煉丹,還弄了個“道君皇帝”的號來,是迷信得不可救藥,原來他煉的不是不老仙丹。而是……?

像是要解答趙桓的疑問似的,那小太監壓低了聲音,吃吃地笑着說:“李大人這麽個神仙一樣的人……這麽玉潔冰清的……總是不能滿意麽……所以太上皇就……從前每晚都少不了的,這麽一直在煉,還餘了這麽多……”

趙桓定定地看着手中匣子裏尚餘的半匣丹藥,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皇上,藥效絕對好,皇上還沒試過這個吧?絕對滿意……”敏銳地捕捉到了年輕皇帝的單純一面,小太監滔滔不絕地說了下去。

明知是下流的行徑,明明心中想着絕對不要像那個父皇一樣,趙桓還是忍不住豎着耳朵聽了下去……

直到黃昏,李若水才漸漸醒來,在他慢慢坐起來的時候,慣常服侍的老公公楊戬(別懷疑,真有其人)就端來了一碗東西。

“李大人,喝藥吧。”

一眼望到青瓷碗裏那深紅的顏色,李若水本能地向後縮到了床角,大眼睛迷惑地瞟向老公公,一顆心已漸漸在下沉。

“李大人,喝吧。”楊公公不忍再看那凄惶的眼神,垂下眼簾,“是皇上讓喝的。”聲音竟已有些發抖。

絕望。

一口氣喝幹了不知喝下過多少次的東西,李若水靜靜地躺在了床上。被子已被踢到了地上,衣服也已經扔開了,蒼白美麗的身軀在冰冷的空氣凍得有些麻木,但他知道過了一會兒就不會冷了。就這樣一絲不挂地等着,等着藥性發作,等着另一具火熱的身軀,等着又一個淫糜的夜晚,等着就這樣死去……

翌日,消息傳來,在外作戰的種師道将軍偷襲敵營失敗,損兵折将。

李邦彥、白時中二位主和派丞相早已視積極主戰的種老将軍為眼中釘,此時便一起進言要罷免他。

趙桓心裏雖然知道種師道是個極有威望的老将軍,但聽聞這種急躁冒進的突襲,不禁有些動搖,然而他清楚,此時朝中無人,若撤了他,金兵就再無顧忌了,所以只是任李、白執一面之詞。

階下文武不見皇上有明确表态,也不敢擅自附和李、白的奏本。

這時候有人來報,李将軍循城回來了。

兵部侍郎李綱不曾卸甲,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在地上胡亂磕了一個頭,就抱着拳站起來,“皇上,萬萬不可免種老将軍之職啊!”

趙桓今天一上朝,便自在堂上群臣中用目光搜尋着李綱了。

昨天,遠遠看到弟弟康王趙構橫抱着清卿急急地走在禁宮的汗白玉神道上時,趙桓的心跳慢了一拍,從來也沒有覺得這個不羁于權貴的弟弟的背影竟和父親如此相似,連那個人橫抱在懷中的姿勢都如出一轍。

在清卿醒來後,趙桓故意避開了弟弟,将他身邊一個姓秦的小官招來問話。

那個叫秦桧的官位雖小,倒是伶牙俐齒地将事情的經過講了個明白。

“……李大人暈過去後,衆位大人們都慌了手腳——也不敢挪動,這時候康王爺正好帶着下官經過,見到了這個場面。衆位大人們見了王爺,就說要将李大人送回宮中,讓太醫院診視。衆位大人們是入不得禁宮的,所以就要仰仗王爺了——這也是情不得已。”秦桧似乎摸出了皇上的怒氣帶着酸味,就故意在說詞上玩了花樣。

趙桓正在氣頭上,也沒有多想為什麽向來懶于朝政的趙構會“正巧”經過議事院。

皇上沒有問,秦桧當然就不會說趙構是特意去尋李若水商量議和之事的,更不會說趙構在看到面白氣弱的李大人時比誰都緊張,抱起人便沖了出去,還是自己在跟上去時提醒了仿佛要回王府的王爺應該把人送到宮裏去,反而着重說了些從探子那裏聽來的李綱說的那些難聽話。

于趙桓的怒氣順理成章地轉到了李綱身上。

本來并不打算撤種師道的職,但看到李綱不修邊幅,頭上還滴着汗地沖了進來,天子的盛怒終于爆發了。

趙桓心中已打定了主意,聲音冰冷:“李綱,你這是在要挾朕嗎?”

李綱微微一愣,道:“臣不敢。下官素與種老将軍交好,深知種老将軍德高望重,實在不該——”說着斜睨了一眼站在一邊等着看好戲的李邦彥和白時中,“——憑小人之言妄廢忠良!”

“李綱!你心胸狹窄,百般誣蔑同僚,昨天是清——吏部侍郎,今天連丞相你也敢口出不遜!朕本以為種師道系多年老臣,固然才智不濟,尚品德穩妥,現在看來與你這等小人結交,不過爾爾!即日朕使将你們二人統統革去,大宋朝廷決不容汝等狹隘小人!”說罷,皇帝拂袖而去。

李綱忿然摘下烏紗帽,扔在了李邦彥腳下,待要發作,忽然腦海中浮現出那絕色的人兒皺着眉頭的樣子,“大人是誰?言談間太不謹慎了。”環顧四周,平日的同僚們都避過眼光不敢看他,只得悻悻走了出去。一路走出了宮門,剛才跑進來時的一頭大汗浸濕了頭發,這時風一吹,竟有些冷了。思及一腔熱血壯志難酬,心中悵然。

“李将軍!”

李綱一回頭,卻是剛剛給他種老将軍要被撤職的消息的秦桧。

“叫什麽‘将軍’!我李綱現在是無官一身輕了。”

“快別說了,李将軍,在下給您引薦一個人。”

李綱順着秦桧的手指一看,就看到一個學生模樣的青年站在幾步遠的牆根就要向他磕頭。

李綱連忙過去攙住了他,“先生是……?”

“在下太學生陳東拜見李将軍。學生不才,願助種老将軍與李将軍懲奸鋤惡。”

幾日後,太學生起義,在宮門外擊傷尚書右丞李邦彥。靖康帝不得已讓種師道與李綱官複原職。

金兵東路統率宗望見東京抗金勢大,暫時後撤。

朝中老臣見局勢稍安,請奏接回太上皇。趙桓雖然百般不願,但實在無可推托,只得照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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